《深圳情人》十三(1)

　　是的，這是座年輕的城市，這是座充滿活力的城市，這裏到處飄浮著壹種新鮮的腐爛氣息，這裏到處都是赤裸裸的欲望和壹種積極向上叫做追求的東西。白天，妳看到的人總是步履匆匆，面色或蒼白或紅潤，爭分奪秒地趕赴自己的目的地；夜晚，燈紅酒綠中，年輕人過剩的荷爾蒙開始從身體揮發到空間，飄浮到上空，使整個城市顯得曖昧，迷茫，燥動而不安。
　　“妳喜歡深圳嗎？”
　　“不喜歡，壹點也不喜歡這個城市，沒有壹點人情味。我在這裏賺到錢後就回老家去娶妻生子，過那種我真正喜歡的生活。”
　　有個年輕人說。
　　“深圳是壹個世俗的城市，壹切都由金錢來衡量，到處都是勢利者的眼光……這裏只要妳努力就可以找到成就感，可是沒有歸屬感！只有很重的漂泊感。競爭激烈，隨時可能被淘汰，交朋友也壹樣，沒什麽安全感。”
　　壹個白領這樣說。
　　“深圳是壹個誘惑年輕人的城市，這裏可以磨滅壹個人的意誌，但也能激發壹個人的鬥誌！”
　　壹個資深的經理人這樣說。
　　“這裏的壹切都靠錢維系運轉，任何事物與人都被標價了，沒有真實存在。是個虛幻的世界，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有幻象消失後，才能看到它的本質！雖然待了這麽多年，但我依然不喜歡深圳，甚至討厭它！”
　　壹個拿到深圳戶口簿的人這樣說。
　　“妳喜歡深圳嗎？”
　　範之勛突然問。他牽著劉雪婷的手，從陽光酒店走出來，兩人準備散散步然後找地方吃晚飯，酒店每人壹百八十八元的自助餐讓人沒什麽胃口。
　　“喜歡，我喜歡人與人之間那種淡淡的距離感。”
　　劉雪婷想了想說。半個月沒見，範之勛壹牽她的手，她就情不自禁地手心發熱，微微發抖。也許這個年紀再說“愛”顯得很矯情，然後她深深明白自己已是離不開他了——從心裏到身體。她喜歡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去偷偷欣賞範之勛，像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她喜歡男人不動聲色地俘虜自己，又懂得用壹種恰到好處的距離來維持這種美感和誘惑。有許多男人，甚至是非常優秀的男人，總是在她想要投入壹點感情之前就表白出來，這讓她很快失去興趣。與其說是她很難輕易愛上人，不如說別人很難讓她進入壹種她想要的遊戲氛圍，而這個男人，就像是學校時的那個男人，不遠不近，若即若離，既不會像小男生膩得煩人，又不會像老男人太不解風情。
　　他向她講壹些作家和壹些書，比如聚斯金德、喬伊斯、羅伯·格裏耶、梅勒、索爾仁尼琴、薩爾曼·拉什迪等等，尤其講到伊夫林·沃的《舊地重遊》和莫麗爾·斯帕克的《布羅迪小姐的青春》時那種飛揚的神情讓劉雪婷著迷。當他講到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女人》這個戀愛故事的三個截然不同的結局時，說：“我老了的時候就去寫書，想想真有意思，所有的人和物都由自己設計，想要壹種什麽樣的結局就有什麽樣的結局，好神奇啊！妳呢？雪婷，妳希望妳過壹種什麽樣的生活？”
　　“我嗎？”
　　劉雪婷臉上帶著壹種夢幻般的色彩，追憶般地說道：“我想要那樣的壹種生活，在有野兔子蹦蹦跳跳的山上，到處能聽到鳥兒的歡叫，微風吹來，滿鼻的野草和野花的香味。那裏有壹間安靜舒適的房子，裝滿了我的書和喜歡看的影碟；我坐在門口壹只小木凳上，膝蓋上攤著壹本書，偶爾擡頭看頭頂上滲過絲絲暖陽的輕輕舞動的樹葉，時不時側耳聽壹下遠處山泉歡快的嬉鬧聲；或者，起身在房屋的周圍赤著腳在嫩嫩的草地上走來走去，摘下數不清的花草，把它們編成壹只花冠，戴在頭上……”
　　“嗯，我也喜歡那樣的生活。雪婷，妳知道嗎？只要努力，這個世界沒有不可能的事，我相信我們以後都能達到自己的理想生活……”
　　範之勛牽著她的手用力地捏了壹下，好像為她傳達那些神秘的力量。
　　劉雪婷很感動，她很少說起這些。這些年，她只跟兩個人說過自己想要的這種生活，但毫無例外，兩個人都嘲笑她的這種想法幼稚，他們毫不留情地打擊她，認為她是個睡不醒的夢娃娃。而範之勛，給了她自信和力量，這種心中的秘密花園被人分享的感覺讓她無比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