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算人

　　當江烽壹行人人困馬乏的回轉固始時，天光已經大亮，壹夜鏖戰讓出動的七百騎只剩下不足五百騎。
　　幹涸的血跡混合著塵土凝結在士兵們的盔甲衣衫上，但是士兵們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健旺，壹夜兩場鏖戰，連續突破蟻賊的步兵軍陣，縱橫馳騁於數千蟻賊中如入無人之境，斬殺蟻賊數千，作為軍人，這份榮耀也許壹輩子也難以遇到，就算是起初他們也是迫於無奈而冒險，但是現在卻壹樣為之驕傲無限。
　　何乾章神色復雜的觀察著策馬走在前端的那個家夥，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判斷相當準確，尤其是第二波逆擊取得的戰果甚至超過了第壹波。
　　剛剛從震驚混亂中松弛下來的賊軍又遭到了第二輪反撲，以至於他們已經放松下來的弓弩手都沒有來得及作出像樣的反擊，如果不是地勢幫了那幫家夥的忙，何乾章相信固始騎營的偷襲真的要大功告成，即便是這樣固始騎營的冒險仍然取得了實效，至少成功的破壞了蟻賊弓弩隊的有效射擊。
　　看見對方胯下戰馬逐漸慢了下來，何乾章知道對方是要等自己上前有話要說。
　　說內心話他不想再和這個家夥打交道，這個家夥的心思太過陰毒詭奇，而鄂州騎兵卻不屬於固始軍，這也就意味著隨時可能被當做壹顆棋子拋棄。
　　只是三公子卻要自己留在這裏協助對方站穩腳跟，讓杜家的勢力能夠在光州取得壹個立足點，即便是再不願意，只要鄂州那邊沒有讓自己離開，那自己就不得不和這個家夥打交道。
　　“何大人，怎麽樣？感覺如何？”江烽似笑非笑的候著對方上前，這才涎著臉皮道。
　　“江大人，如果妳的部下壹夜之間損失了將近三分之壹，妳的感覺會怎樣？”何乾章陰沈著臉回答。
　　“將軍難免陣上死，瓦罐難免井口碎，何況士兵？吃了這碗飯，那就得有送命的準備，不是麽？”江烽知道對方現在是壹肚子氣，但他不在意，“三千，至少有三千蟻賊命喪我們手中，這還不包括被我們擊潰散亂的蟻賊，付出這樣的代價，值！鄂州騎兵好樣的！”
　　“哼！”何乾章沒有理睬對方的恭維，“江大人，妳如願以償，不過妳覺得固始是否就因此而穩如泰山了呢？”
　　“不，不，我從未如此想。”江烽搖搖頭，“所以我還需要何大人繼續鼎力相助。”
　　“妳！”何乾章怒意溢面，“休想！”
　　“何大人連江某什麽要求都未聽，就如此幹脆的拒絕，難道杜三公子與江某的約定當真就要作廢麽？”江烽冷冷的道：“如果杜家不介意壽州協防固始，那江某方才的話就當沒說。”
　　何乾章心中咯噔壹動，壽州？這個家夥居然又和壽州勾搭上了？心念急轉，何乾章壹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江烽心中暗笑，杜立留下壹個謹小慎微的主將，以防這支軍隊以為這樣可以防止自己利用，這樣更好，謹小慎微也就意味著缺乏通達權變，想和自己鬥心機，多看了千年史書中那些勾心鬥角的把戲，再怎麽也可以學會壹些手段，江烽自信可以遊刃有余。
　　“何大人，江某並非忘恩負義之人，但是擺在面前的情形很嚴峻，如果被動防守固始，最終的結局就是城陷人亡，兩萬多蟻賊就是拼消耗，他們也把我們耗光，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江烽神色沈重的道，“我相信杜家也壹樣不想看到固始落入蟻賊手中。”
　　“妳想怎麽樣？”何乾章幾乎壹連吸了深呼吸了幾遍才算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怒意。
　　“蟻賊遠渡淮水，補給肯定困難，固始境內我早已經采取堅壁清野之策，量他韓拔陵也在固始呆不住，要麽他壹鼓攻克固始，要麽就只有略作停留遠遁他鄉，我希望他選擇後者，但是如果不造成壹種他無法在固始取得想要東西的架勢，蟻賊不會輕易離開，所以我們不得不舍死壹搏。”
　　何乾章死死盯住對方，“不要給我廢話，我只想聽具體的東西。”
　　“對不起，現在我只是有了壹個意向性的想法，具體怎麽做還沒有頭緒。”江烽輕飄飄的推開話題，“我只是提醒何大人，我們是盟軍，固始會履行對杜家的承諾，但是鄂州軍也壹樣要盡盟軍的責任，既然來了固始，那就不要隨時抱著想要抽身的想法，那對妳我都只會有害無益。”
　　說罷江烽便徑直策馬而去。
　　饒是何乾章算得上是壹個忍耐力極好的人了，也被江烽這壹番沒頭沒腦的話語徹底激怒了，右手已經按上了鄣刀，如果這個時候將這個家夥壹舉斬殺於此，那會是壹個什麽樣的後果？
　　氣氛壹下子變得凝固了壹般，周圍鄂州騎兵也都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何乾章自信只要壹個手勢，光州牙營這壹百來號人就只有躺下的份兒，但是問題在於解決了他們固始怎麽辦？
　　固始的陷落就是必然，而以杜家現在的局勢，並沒有力量阻擋袁家或者南陽劉家在蟻賊離開之後控制這裏。
　　壹直到江烽率壹百余騎走遠，何乾章仍然只是死死的瞪視著對方高聳在馬鞍上的背影不發壹言，本已緊握的鄣刀卻始終未能拔出。
　　“二郎，妳就不怕何乾章真的翻臉將我們……”壹直走出百余米，秦再道才算是將吊在嗓子眼上那顆心放下，右手丟開馬韁在空中虛作了壹個劈殺的手勢。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脊背上又已經濕透，何乾章周圍那些鄂州騎兵下意識的反應並沒有躲過他的眼睛，只要何乾章稍有動作，壹場惡戰就有可能爆發，好在何乾章保持得相當克制。
　　“怕，當然怕，不過我不得不先把醜話說在前，蟻賊最遲明日就會抵達固始城下，壹場惡戰在所難免，如不能齊心協力，那大夥兒都只有死路壹條。”江烽嘆了壹口氣，“何乾章能夠被杜立留下來統帥這五百騎，自然是杜家心腹，杜家目前局勢和戰略他多少也清楚壹些，何況此人謹慎有余沖勁不足，我量他不會有此膽量對我動手。”
　　秦再道也是黯然壹嘆，“若是光州騎軍還在，何須如此？那昨夜蟻賊便只有屍橫遍野的份兒！”
　　“韓拔陵部壹直追隨蟻賊主力，並未經歷過真正像樣的硬戰，故此這等松懈，我倒是有些擔心昨夜壹戰敲醒了他們，他們的圍城戰只怕就沒有這樣輕松了。”江烽有些感觸的道。
　　“二郎妳也太過多慮了，這壹戰總算是挫了對方銳氣，對激勵固始民心，凝聚固始士氣，也是好處多多，怎麽倒成了壞事壹般。”秦再道不以為然。
　　“說的也是，倒是我有些太悲觀了。”江烽笑了起來，壹場大勝仗落在自己嘴裏就走了味，難怪對方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