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最惡劣的玩笑，最無力的詰問

第壹章 最惡劣的玩笑，最無力的詰問

“東西就放在裏面嗎？”

這是壹間頗顯奇怪的房間，寬敞而明亮的落地窗與房間正中央擺放著的大床彰顯著這裏主臥的地位，但落地窗前的地面上卻已經積滿了灰塵，房間中央的大床上也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床具，房間四周的角落裏也堆滿了紙箱，顯然這裏已經被荒廢好久無人問津了。

但壹個突兀的女聲卻打破了這裏的沈寂。

“嗯，都在壹個箱子裏，搬進來以後我就沒有再動過。”

緊跟在女聲後面想起的是壹個略顯低沈的男聲，兩道聲線來自同壹個方位——即房間的門口，但略顯怪異的是雖然二人口中談論著的是房間內的物品，但兩個人彼此卻都沒有踏進房間的意思，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邁出第壹步。

亦或者……這看似平平無奇的“第壹步”對他們而言意味著某種不同尋常的意義。

沈默，在躊躇不前的二人之間蔓延，而打破這沈默的這壹次換成了男人的聲音。

“妳……真的要看嗎？”

女聲停頓了片刻，才開口答道：“那是她留下來的東西。”

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卻讓男聲陷入了更長的沈默。

“妳不想讓我看嗎？”女聲突然反問道，但她的語氣並不尖銳也毫無逼迫之意，好似真的在征求男人的意見壹般。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男聲第二次打破沈寂，回答道：“這是妳的權利，我答應過妳，我會尊重妳的選擇。”

“呵。”女聲壹聲輕嗤，似是在嘲弄，又似是在自嘲。

然後，她似是做出了什麽動作，引來男聲的壹陣反應。

“餵，妳這是要……”

“妳說過的，會尊重我的選擇。”女人的聲音驟然變得洪亮而有力，似乎已經做好了某種決斷地她語氣中透著壹股讓人無法抗拒的昂揚，“那，這就是我的選擇——”

女聲突然停住了，而因為她剛才的動作不得不緊貼在她身旁的男人也明白了什麽。

她在顫抖。

男人能夠感覺得到從近在咫尺的那具身體裏傳來的每壹絲悸動，他身旁的她遠不像她嘴上說的那般已然做好了準備，她只是在虛張聲勢，只是在用這樣的方法來讓自己提起邁出“第壹步”的勇氣而已。

但她失敗了，在最後的關頭之前，她還是沒能維系住心中的堅強。

男人閉上了眼睛，他深深地吸了壹口因為懸浮著各種浮塵而稱不上新鮮的空氣。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早就該知道的，只是曾經的他沒能提起面對真相的勇氣，才讓壹切落得如今的結局。

男人摟緊了胳膊，用自己的臂力支撐起了女人顫抖不已的身體。

他邁出了第壹步，也帶動著猶豫不決地她跨進了那扇他們曾經都不願意面對的門。

這扇門的後面，是他們曾經以為的美好未來。

而現在，同樣的壹扇門，卻變成了封印回憶的監牢，把他們不願接受的、不願面對的、不願承認的都通通埋藏起來。

但……逃避，是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的。

他們總是要面對的，就像血濃於水的事實無法被推翻壹般，他們終究是要面對壹切的真相與事實的。

至少此時此刻，他們還能肩並肩、手牽手地站在壹起，盡管心與心之間已經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隔閡，但他們至少還能共同去面對這壹切。

而這……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心滿意足了。

他們的目標並不難找，甚至就放在房間內最顯眼的地方，那是壹只紙箱，曾經被膠帶封住的開口已經被人撕開了，而後就被草草的掩著，完全稱不上封印、閉鎖。

但在場的兩個人都明白，真正的那道封印，那把鎖，存在於他們的心中。

紙箱很輕，放得位置也並不高，男人很輕易地就把紙箱拿了起來，但他此刻卻隱約覺得手中的紙箱有千斤重。

真的要打開嗎？

他用眼神詢問著身旁的女伴，得到的是無比肯定的回應。

已經走到了這壹步，無論是他還是她，都沒有任何理由臨陣脫逃了。

於是他再次深吸了壹口氣，親手打開了紙箱。

箱子裏的東西很亂，顯然在不知多久以前它被第壹次拆開的時候當事人的行為很是匆忙，以至於根本顧不及秩序就將內容物翻了個底朝天，但也因此，曾經被深埋在壹堆雜物之下的那樣“東西”就那麽直接地躺在所有東西的最上面。

那是壹張——照片。

發黃的相紙浸透著時光的印跡，但照片本身顯然是被精心保管著的，彩色的畫面依然清晰，映出壹男壹女兩張鮮明的面容。

照片中的男女動作十分親密，顯然關系非同壹般，但在面對鏡頭時的表現上卻又顯現出截然不同的反應。摟抱著女人的男人——或者說男孩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還只是長著絨毛的嘴角誇張地上翹著。而被他摟住——或者說攔住的女人卻有些不情不願，她似乎不想讓自己的臉出現在鏡頭之中，即便在快門定格下這壹幕的瞬間她是正對著鏡頭的，但她依然擺出了伸手的動作，似乎想趕在快門之前遮擋住自己的面容。照片拍攝的場景似乎是壹間普通的臥室，二人的背後能夠看到充滿時代氣息的用報紙裱糊的石灰墻，而在另壹處角落裏還能看到散落的衣物，顯然這張照片並非特意擺拍，而是在普通的生活場景中抓拍到的壹瞬。

註視著照片中的兩張面容，男人——五官皆與照片中的男孩並無二致只是刻上了歲月流逝的印痕的男人眼神迷離，似乎沈浸在了某段逝去已久的回憶之中。而在他的身旁，女人——相貌與照片中的女人隱約有些相似但卻少了幾分時光浸染痕跡的年輕女人卻露出了異常復雜的眼神。

不只過了多久，男人終於從自己的回憶中清醒過來，他看著身旁壹動不動的女伴，遲疑了片刻，但還是開口道：“妳要拿出來看更仔細壹些嗎？”

女人的表情微微壹怔，然後沈默著點了點頭，隨後伸出了手。她將那張邊緣已經有些發卷的老照片拿了起來，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某種別的情緒，她的手在微微地打顫，連帶著照片本身也在空氣中微微地晃動著。

女人將照片舉到了眼前，她用雙手捧著，仔細地看著，但她的目光很有選擇性，只在照片中那張年輕的男孩臉上停留了片刻就立馬轉向了那名被男孩摟在懷中的、意圖遮掩自己的面容卻以失敗收場的女人。

她看了很久，也凝神了很久。

然後……

“噗。”女人突然笑出了聲，並且聲音越來越大，而她這壹異常的反應也立即引來了男人的關切。

“妳怎麽了？”

“沒事，我只是剛剛才發現……”女人舉起了照片，她用手指著照片中那張與她有五分相似的臉笑道，“不像啊，完全不像啊，自我記事起我就沒見過她穿這種花裏胡哨的衣服，更沒見她化過妝，剛才我的第壹反應居然是看錯了，這怎麽可能是她啊，她怎麽可能會是這個樣子的啊。”

聽著女人的笑聲，男人的眼神卻變得越發凝重。

“好了好了，我現在明白了，怪不得妳沒認出來，原來她在妳面前壹直都是這副模樣的啊。這麽厚的妝還燙了頭發，換成是我估計也認不出來的吧，怪不得，怪不得……”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笑彎的眼角則開始湧出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雨晴……”

男人想要去安慰突然開始哭泣的女人，卻被對方壹把推開。

“這張，照片。”女人吸了吸鼻子，她強壓住了喉嚨中的哽咽，即便淚水依然掛在她的臉頰上，但她仍然堅持著發出自己的疑問，“這張照片……是她留給妳的嗎？”

男人微微壹楞，隨機神色壹暗，他停頓了片刻後道：“不是。”

“不是？”

“是我偷偷留下來的，她……她不讓我給她拍照，但卻不願意告訴我願意，為了這個我們還吵過壹次。”男人看著女人手中舉著的照片，深邃的眼神中似乎又浮現出了往日的回憶，“現在我大概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做了，恐怕那個時候的她根本不想看到自己的樣子吧，更不想那樣的自己被留在相紙上。”

“那這張照片是？”

“這是我第壹次帶著相機去找她的時候拍的，她雖然從我手裏要走了照片，但卻沒有要走底片，這是我後來發現後洗出來的，洗這些照片的時候我已經聯系不上她了，所以曾經有段時間我猶豫過要不要把這些照片和底片都通通丟掉。”男人嘆息壹聲，繼續道，“但最後我還是放棄了，我舍不得她，所以把這些照片通通鎖進了抽屜裏，壹直留到了現在……”

“但妳還是忘了她。”女人突然打斷了男人的話，“妳雖然還留著這些照片，但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去找她——去找我們吧？”

男人楞住了，他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苦澀與無奈，開口道：“我試過，我甚至為此跑過派出所，還好幾次回到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打聽，但她用的名字是假名，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什麽，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老家到底是哪裏，更沒有人知道她會去哪兒。”

“她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就走了……有段時間我以為她只是厭煩了，畢竟那時候的我也只是個剛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而她……可能她覺得我們終究不是壹路人吧，所以才選擇了不辭而別。”

男人看著滿臉不能接受的女人，長嘆著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我不要妳的對不起！”女人尖叫著喊出這句話，她舉起了拳頭，但卻沒有把拳頭落到男人的身上，她緊緊地攥著那張照片，捂住了臉，痛苦地抽泣著。

看著女人抽動的肩膀，男人的呼吸也變得沈重起來，他摟住了女人的肩膀，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這壹次，他並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哭泣的女人將臉完全埋進了他的懷抱裏，口中還在反復地重復著壹個字眼：

“為什麽，為什麽……”

男人摟著女人的肩膀，無言地擡頭望天。

為什麽？如果說多年前的壹切都只是命中註定的有緣無分，那老天又為什麽要讓他與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如果說這壹切都是上天最惡劣的玩笑，那麽天又會饒恕他們的所作所為嗎？

為什麽……

為什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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