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8章 夢醒

　　秦宇擡手比劃著，“那大鳥雙翅展開，直接有幾千米大，像是壹塊巨大的烏雲，遮掩了頭頂蒼穹。金色的羽毛，金色的眼睛，金色的爪子，就像是壹團燃燒的火焰，它從天上俯沖下來，捕捉地上奔跑的走獸，翅膀拍打掀起狂風，大樹都被直接從中吹斷，呼嘯飛向遠方。”
　　“好厲害的大鳥！”秦青青眼珠瞪圓，壹副吃驚贊嘆模樣，又有壹絲絲的害怕。
　　秦安安挺起小胸脯，大聲道：“姐姐別害怕，我來保護妳！”虎頭虎腦的模樣滿臉認真。
　　天空日頭正好，暖暖的日光照在臉上，秦宇拍拍小家夥的肩膀，對他的勇氣表示誇贊。
　　寧淩正在摘菜，為午飯做準備，眼神溫柔的看著眼前壹幕，不時輕輕笑壹下。
　　小孩子長的很快，似乎眨眼功夫，秦青青、秦安安就要進私塾了，拜的是鎮子上公認的，最具有才華的嚴秀才。
　　這是個不言茍笑做事嚴謹的正統的讀書人，看著跪在面前的壹對小人兒，沈聲道：“拜入我門下，當知讀書不止為識字，更應明辨黑白是非，日後為人做事恪守本心。”
　　“是，老師。”
　　秦宇站在窗前，看著認真上課的孫兒、孫女，笑了笑轉身離開，他手上提著麻繩，另壹頭系著兩尾草魚。
　　每天都給寧淩做壹碗香噴噴的魚湯，是秦宇給她的許諾，從那壹天開始至今，便不曾有壹日中斷。
　　“秦宇，又要做魚湯了啊。”躺在竹椅上有氣無力曬太陽的小腳老太笑著開口，露出缺了大半的牙齒，她眼神下意識看向身邊，可另壹把竹椅上空無壹人。
　　年初的時候，壹場大雪中，老頭兒在睡夢中走了，嘴角掛著笑容沒受半點痛苦。
　　秦宇笑著點頭，“嬸子，今天這兩尾草魚很肥，熬的魚湯肯定好喝，等下我給您送壹碗過來啊。”
　　小腳老太笑瞇瞇應下。
　　燒水殺魚，這些年下來早已做的無比熟練，行雲流水壹氣呵成，魚湯出鍋的時候，時間只過去半個時辰。
　　取了兩碗放好，照例給秦青青、秦安安兩個小家夥留了壹半，端起其中壹碗，秦宇笑著開口，“剛才碰到對面嬸子了，我給她送壹碗魚湯過去，妳先自己喝著。”
　　寧淩道：“行，那妳趕緊去，魚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秦宇點點頭，端起碗出門，笑道：“嬸子，魚湯做好了，趕緊趁熱喝。”
　　看著靠在竹椅上，閉目似睡去的小腳老太，聲音戛然而止。她神色祥和，卻已氣息盡散，在暖暖的日光下，就這樣故去。
　　壹場白事！
　　小腳老太壹輩子與人為善，在小鎮上人緣極好，下葬當天人很多。看著棺木入土，寧淩眼眸再度湧出淚水，轉身靠到秦宇懷中。
　　“生老病死世間輪回，是誰都不能改變的鐵律，嬸子走的很安詳，她已經跟地下的叔叔團聚，應該是高興的。”
　　寧淩低聲道：“妳要答應我，以後年歲大了，壹定要走在我後面。”
　　秦宇抱住她，“好。”
　　時間過去了壹年又壹年，小鎮多了壹些變化，有些空白的地方起了新的木樓，有些木樓則因失去主人而破敗下去。
　　這壹年好大的雪，浩浩湯湯好似不會停歇，在地上壹層又壹層的揮灑、堆砌。外面寒風呼嘯滴水成冰，木屋裏面卻很暖和，通紅的木炭，在爐膛裏安靜的燃燒著。
　　床上，壹頭銀發的寧淩，微笑著跟房間裏看望她的兒子、兒媳說話，她神色從容平靜。這些年不算出色，但她自認是壹個合格的婆婆，沒讓兒子為難過，更沒跟兒媳紅過臉。
　　兩個十七八歲，模樣頗有相似的少男少女，趴伏在床前，微紅的眼睛裏充滿擔憂。
　　奶奶入冬就病了，反反復復壹直沒能痊愈，前幾天病情突然加重，已昏迷了好酒，今天早晨才醒過來。
　　還好，奶奶的精神看著不錯，這讓秦青青、秦安安姐弟兩人心頭稍安，說著寬慰奶奶的話：“您老人家精神可好了，這幾天的肯定能痊愈，待過段時間春暖花開了，我們還要跟您去野外摘野菜，我倆打小就最愛吃您蒸的野菜了。”
　　寧淩笑呵呵點頭，看看大孫女，又看看大孫子，滿臉慈愛的點頭，“好啊，奶奶壹定帶妳們去。”
　　坐在爐火前的秦宇，起身輕咳壹聲，道：“好了，妳娘該休息壹下了，妳們先回去吧，我在這看著就行。”
　　秦太平已是四十余歲模樣，常年與茶葉打交道氣質儒雅，聞言略壹猶豫，“那好，爹我們先回去，外面風雪大，有事您直接拉響鈴鐺，我馬上就過來。”
　　秦宇點點頭，為壹家人找到遮雪的傘具，送他們出門離開。
　　關上門，他吸了口氣，遍布皺紋的面龐上，露出淡淡笑意。
　　秦宇走到床榻前，握住寧淩因生病，而略顯枯瘦的手掌，“老婆子，什麽都不要擔心，有我在呢。”
　　床上，寧淩笑著點頭，“妳總算沒忘了當初答應的事，讓我先走。”
　　秦宇摸了摸她的臉，“那當然，我對妳的承諾，永遠有效。”
　　“老頭子……其實我還不想走……我總覺得這輩子太短了……我還希望能繼續跟妳過下去……”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秦宇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別害怕，也別舍不得，咱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要在壹起，我會找到妳的，放心吧。”
　　“嗯。”
　　寧淩紅潤的臉色，快速蒼白下去，眼眸開始變得暗淡，眼前景象隨之模糊。
　　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就在生、死之間徘徊時，壹些畫面突然浮現出來，那些夢中世界裏，被暫時遺忘的記憶開始恢復。
　　秦宇坐在床前，對她微笑點頭，“放心睡吧，等妳醒來的時候，我壹定就在妳身邊。”
　　寧淩嘴角帶著壹絲微笑，緩緩閉上雙眼，秦宇低頭在她眉間輕輕壹吻。
　　縱使芳華不再隨歲月老去，妳依舊是妳，是我心中永遠摯愛的人。
　　木樓中，爐膛中的炭火悄然熄滅，外界冰寒氣息侵入，房內很快變得冰寒刺骨。
　　坐在床前的秦宇身上，逐漸生出壹層白霜，身體如雕塑般，溫和凝視著床榻上與他共度壹生的女人。
　　唰——
　　另壹個秦宇自他體內邁出，依舊是蒼老無比的模樣，可當他落在地面時，周身歲月似在剎那間逆轉，呼吸間恢復到年輕時的樣子。
　　“就讓這個秦宇，永遠留在妳的夢中，與妳同生，與妳共死。”
　　眼神掃過木樓，秦宇壹步邁出，他身影出現在小鎮上空，像是壹道虛影不被漫天風雪所擾。
　　他低頭，眼神洞穿壹切，看到了秦太平跟妻子抱在壹起，輕聲說著什麽，不時擡頭看向父母所在木樓，眼神帶著憂慮。
　　秦青青、秦安安兩姐弟，正商量著明天，要怎麽逗奶奶開心，兩人準備了好多註意。
　　還有很多很多，鎮子上相熟的人，各有各的生活，或歡笑或爭吵。
　　這裏是寧淩的夢境，又何嘗不是他的夢呢？可夢終歸有醒的時候。
　　就讓這個夢，永遠留在他心中吧！
　　吐出口氣，秦宇壹步邁出，身影如青煙，消失在茫茫白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