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怨又如何

　　在天雲七峰之中，落雲峰是唯壹壹座遠離主峰天雲峰的偏僻山峰，已經無法通過鐵索雲橋相互連接，需要乘坐天雲宗專門的【騰雲階】飛行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方才能夠到達。
　　此刻，韓雲帶著葉楓在騰雲階上禦空而行，看著旁邊朵朵白雲從耳旁掠過，不免心中生起太多的唏噓。
　　不知什麽時候，天雲宗已經衰落至此了嗎……
　　不過是鳳翔郡城內壹個小小的家族，便足以讓宗門畏懼妥協，犧牲弟子未來的前途來討好對方。
　　這真的還是曾經那個傲嘯天下，威震八荒的天雲宗嗎？
　　可悲，可嘆啊！！
　　韓雲又看了看旁邊的葉楓，從方才兩人壹路前行而來，這個少年並沒有過壹句抱怨，甚至都未曾流露過半點失落的神情，換做旁人，經受如此待遇只怕少不得要恨天恨地，但韓雲卻是在葉楓身上感受到了壹種遠超過同齡人的成熟與豁達，甚至在這騰雲階上，葉楓還有心情東張西望，時不時的與自己聊上兩句。
　　“韓長老，前面便是落雲峰了嗎？”
　　“恩？”韓雲壹頓，點頭道：“正是。”
　　“看起來景色很不錯啊，至少比外門所在的平雲峰要好多了。”
　　“葉楓……妳，當真不怨恨宗門如此處置妳麽？”
　　韓雲看著葉楓眼中那平靜的神色，實在有些捉摸不透這少年心中的所想。
　　誰知，葉楓卻是轉頭看向韓雲，淡淡壹笑：
　　“怨恨，有用嗎？”
　　“恩？”
　　“韓長老，如果怨恨能夠讓人變強的話，我怕是早已經成了天雲宗第壹高手了……”葉楓似乎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面向韓雲時依舊是那般禮貌的笑容：
　　“不過葉楓還是很感謝韓長老。”
　　“謝我什麽？”
　　“謝您那日在擂臺上及時救了紀繁塵那條狗命，要不然我的麻煩怕是還要大得多，還有那天若是旁人為了第壹時間阻我怕是會重手出擊，不會顧及到我，但您僅僅用柔勁將我推開……這些，葉楓都記在心裏。”
　　“妳……”韓雲心中莫名的壹動。
　　這個少年，方才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明明心中已經看透了許多事情，但卻盡數藏在了心裏，這是因為與自己的疏離而保持的謹慎，但何嘗又不是壹種令人感慨的大度從容。
　　那些話，便是與自己說了，又能如何？
　　葉楓妳，還真是‘懂事’的令人心疼呢。
　　“咳咳。”韓雲幹咳了兩聲，笑道：“不妨事，葉楓，雖然妳在落雲峰面壁思過，但那裏的日子卻不會太難過，妳大可放心。”
　　“葉楓明白。”
　　兩人壹路交談，重山便在腳下掠過。
　　終於，他們降落在了遠處壹座山峰的山巔平臺之上。
　　這裏……便是落雲峰了嗎？
　　葉楓環首四望，只見他們所在的平臺並不寬闊，約莫只相當於四五個演武場般的大小，平臺上隱隱灼灼立著許多殘破的宮殿，卻是都已經坍塌成了壹片廢墟，僅有壹些古樸的青磚斷柱依舊散發著古樸莊重的氣息，似乎在訴說著這裏曾經的故事。
　　在這片殘破廢墟的背後，葉楓遠眺看到了壹片巨大的山壁，橫在山巔另壹側的盡頭，但卻並沒有多高，遠遠看去好像壹道矮墻攔住了北方吹來的凜凜山風。
　　整個落雲峰山勢陡峭，與天雲山脈其他主峰相距甚遠，只有葉楓背後壹條下山小路可以與天雲其他山峰相連，但若是用雙腿奔跑去壹趟天雲主峰少說也得小半日的時光，這麽壹來，落雲峰‘孤峰’的名號倒也是實至名歸。
　　“隨我來吧。”
　　韓雲對此處並不陌生，帶著葉楓穿過那壹片破落的宮殿廢墟，最終來到了盡頭的壹座大殿之前。
　　葉楓看到，這裏算是整片廢墟中唯壹保存還算完整的地方，面前的大殿盡管早已經塵霜滿面，蛛網密布，但起碼還堅強的挺著身軀，四扇高聳的木門嚴嚴實實的擋住了殿門，上面隱隱還傳來了淡淡的玄氣威壓，阻攔著旁人的靠近。
　　韓雲帶著葉楓並沒有走向這座宮殿，而是來到了宮殿另壹側的壹座單進單出的小院裏面，院子似乎是後來新修而成，裏面只有平房兩間，在其中壹間的門口正趴著壹只全身長著金色絨毛大狗正在懶洋洋的打著瞌睡。
　　這大狗約莫有壹米多長，體型肥碩，壹看就是夥食不錯的樣子，壹身的金毛每壹根都在陽光下閃著熒光，煞是惹眼。
　　“咳咳……黃，黃師叔，弟子韓雲，帶三代弟子葉楓前來落雲峰面壁思過。”
　　葉楓看著韓雲進院了之後，遠遠的就躬身通稟，心說這韓長老倒也懂得禮數，離那屋子還那麽老遠就開始行禮。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韓雲這話顯然不是沖著那屋子說的，而是對著屋子門口那只大黃狗。
　　這……
　　葉楓瞪大了眼睛。
　　“嗚~~”
　　結果，對面那只大黃竟然真的半睜開了眼睛，用壹雙還沾著眼屎的眼睛掃了壹眼韓雲，發出低低壹聲嗚咽，隨後又繼續趴下睡了。
　　這什麽情況？
　　葉楓自是聽說過這世上有奇異的玄獸同樣可以修煉玄氣，甚至開啟靈智，但面前的這只大汪渾身上下根本沒有半點玄氣的氣息，絕不是什麽玄獸異種，但方才它那壹道眼神裏面分明蘊藏著連葉楓都能夠看懂的人性味道，仿佛在說：
　　“知道啦，小聲點，別吵到本汪睡覺！”
　　這是什麽異種汪啊？
　　葉楓驚異之間，韓雲卻似乎見怪不怪的繞過了金毛汪的身旁，來到了那間較大的屋子前面，再次躬身道：
　　“弟子韓雲，拜見孟師叔。”
　　裏面沒人回應。
　　“三代弟子葉楓前來落雲峰面壁思過，請孟師叔接理。”
　　“呼~~呼~~”
　　這回葉楓聽清楚了，壹陣均勻的鼾聲從屋子裏面傳出，裏面有人正睡得不亦樂乎。
　　這個落雲峰……貌似有點不著調啊！
　　“咳咳……”韓雲又尷尬的咳嗽兩聲，旁邊那金毛汪又睜開了半張眼皮，這回卻是頭也不擡的掃了壹下韓雲，仿佛再說：
　　“說完了？說完了趕緊走啊，妳擋到本汪的陽光啦！”
　　“弟子告退。”
　　韓雲被這眼神壹掃，竟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壹下，轉身便走向了院子外面。
　　葉楓看著韓雲滿臉怪異的表情，實在有些拿捏不準這落雲峰的狀況，卻見韓雲深深的看了自己壹眼之後似乎下了什麽決心，在葉楓耳旁道：
　　“葉楓，妳隨我出來。”
　　葉楓隨韓雲走到小院門口外面，只見韓雲掌中靈光壹動，手指上面的壹枚戒指裏顯化出了壹本藍皮書冊，交在了葉楓手中：
　　“葉楓啊，妳我終究壹場緣分，原本我便是【摩雲峰】上負責指點內門弟子修行的傳法長老，這本玄功便算是我提前傳授給妳的作業，好好修習，壹年後我會親自考察妳的進展！”
　　“韓長老……”
　　葉楓雙手捧著那薄薄的書冊，上面赫然清晰的寫著三個字——【怒雷掌】。
　　他的心裏，仿佛壹下湧入了壹股暖流，手上的冊子雖薄，但卻有著難以言說的分量。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葉楓在過去的八年中已經體會了太多太多，他早已經不會將人們錦上添花的贊譽放在心上，但這世上真正能夠雪中送炭的又有幾人，不落井下石已經是人性的光輝了。
　　索性，過去的幾年裏有李翔，而如今雖然韓雲長老與他只有過兩面之緣，壹本普通的玄功對於傳法長老來說也的確不算什麽，但對於此刻身陷囹圄的葉楓來說，卻真的是難能可貴的壹份溫暖。
　　而就在葉楓打算行禮感謝的時候，韓雲卻是已經轉身走遠。
　　葉楓並不知道，在壹年之後他即將被趕出天雲，面臨紀家的瘋狂報復，韓雲這次傳功自然是希望葉楓能夠多幾分自保的本領，但這又何嘗不是他身為壹名天雲弟子對這如今天雲宗世道的抗爭。
　　葉楓啊……
　　若是妳能夠練成怒雷掌中記載的那門‘體術’，至少在離開天雲宗之後面對紀家的追捕能夠多幾分逃跑的機會吧，我老韓也只能幫妳到這裏了。
　　“韓長老！！”身後，再次傳來葉楓的呼喚：“您的恩情，葉楓他日定當湧泉相報！！”
　　呵呵。
　　韓雲沒有回頭，臉上泛起了壹抹無奈的笑意，終究是遠遠的去了。
　　……
　　韓雲走了，孤寂的落雲峰仿佛壹瞬間就只剩下了葉楓壹人。
　　心頭的暖意漸漸的被山風吹冷，葉楓看著四周壹片郁郁蔥蔥的蒼茫，終究還是苦澀的搖了搖頭。
　　他，心中豈能不怨？
　　紀繁塵那樣的敗類，殺他百次都不嫌多，如今天雲宗卻是為了那樣的渣滓將自己放逐，這世上可還有天理公道？
　　從告令宣布的那壹刻起，葉楓對天雲宗著實充滿了失望。
　　但是正如葉楓方才所說那般，抱怨是這世上最無用的事情，他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不浪費這身陷落雲峰的壹年光景，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自己的修行進度才是正理。
　　反正，八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差再多這壹年時間，無論如何，他心中變強的欲望都沒有半點削弱，他終究是要成為強者，傲嘯天雲，走出大秦。
　　至於現在嘛……
　　首先還是先去跟那位負責這裏的宗門前輩報備壹下自己吧。
　　葉楓轉身，剛剛打算重新跨進那間小院，結果前腳剛剛邁進，就看到那金毛汪又緩緩的睜開了半張眼皮子，用壹種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目光冷冷的掃了壹下自己：
　　“汪~~~讓妳不要影響本汪睡覺，聽，不，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