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小兵傳奇(六)
雪洗天下 by 醉虎
2022-5-3 21:34
莫狼山,這個原本在金三角默默無聞的地方註定在今年的三月,因為金殿護衛軍和塔甸聯邦政府軍在這裏的激烈碰撞而寫入金三角的歷史當中。
三月份發生在莫狼山的戰事,把金三角及其周邊的許多人的眼球都吸引了過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們對發生在這裏的戰事的關註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在孟固發生著的那壹場戰事。
在孟固,塔甸聯邦政府軍的兩個機動師雖然武力強大,但它們同時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
在孟固北面,背水壹戰的敢猛獨立軍已經全境動員,所有十二歲以上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敢猛獨立軍壯士斷臂,破壞了從孟固到霸街的多段公路和橋梁,限制了政府軍的機動能力,並利用地形層層狙擊,將政府軍的部隊堵在了孟固北面,將近壹個月的戰事打下來,在北面,政府軍只前進了不到二十公裏。
瓦聯軍的獨立旅遊離於孟固戰場之外,卻做出了攻擊寨邊的態勢,寨邊丟失,就意味著塔甸聯邦政府軍深入孟固的兩個機動師被斷了後路,壹下子成了孤師,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兩個團的政府軍被獨立旅牽制得動彈不得。
在孟固的西面和西北面,民主克倫解放軍的主力,木撣族人的武裝,還有周邊各個少數民族的獨立武裝,各個遊擊隊,只要抓住機會,就給政府軍來壹下狠的,政府軍的後勤補給線,執勤哨卡,小股的外出部隊,都成為了這些部隊遊擊戰術的襲擊目標。
政府軍在孟固的處境就像壹只被狼群包圍了的猛虎。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打破這種不利於政府軍的膠著態勢,就必須有所突破,政府軍就把突破的方向放在了東北面,也就是新生的金殿護衛軍的地盤……
對於這片土地上的許多人來說,老塔是真正的侵略者。
許多人都在擔心。
然而,塔甸聯邦政府軍王牌部隊兇猛如潮的攻勢在莫狼山戛然而止,如海浪撞到了礁石上,變得粉碎……
莫狼山讓金殿護衛軍壹戰成名,轟傳金三角。
……
連續了三天的亞熱帶暴雨讓奈溫他們這個連的陣地變成了壹片爛泥地,雖然陣地上的戰壕在開挖的時候就已經設置了排水溝,不過排水溝再怎麽排,在這樣的鬼天氣裏,能起到的作用始終有限,昨天晚上淤堵的泥巴和石頭把排水溝給給堵了,根岱他們又在及膝的泥水中撲騰了大半天,這才避免了今天陣地被淹的窘境。
勞累了壹個晚上,再加上現在渾身濕粘粘的,沾滿了泥漿,這樣的效果,簡直比身上的迷彩更加的迷彩,身上壹下子像重了好幾斤壹樣,根岱到現在連撞墻的心都有了。
飛灑的雨霧把奈溫他們陣地對面的那壹片如喇叭形敞開的山口籠罩住了,奈溫趴在觀察口哪裏,小心的轉動著手上的望遠鏡,在那壹片被雨淋得綠油油的灌木叢的間隙後面,睜大了眼睛,小心的看著陣地前方600——1000米這個範圍內的壹草壹木,再遠,那就只能看到壹片連綿的黑沈沈的樹林和雨霧了。
還好現在是陰天,沒有太陽,不會讓望遠鏡產生折射,這裏的隱蔽性也夠強,不然,奈溫可沒有把握自己不會變成對方狙擊手的靶子,或者,那些狡猾的老塔直接送他兩發迫擊炮的炮彈……
那些狗日的今天應該不會露面了吧!奈溫心裏想著,眼睛卻沒有放松下來。
其實已經連續三天,塔甸聯邦那邊的軍隊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莫狼山的戰場上迎來了壹個短暫的平靜,陰霾的天氣對奈溫他們來說是壹個不利條件,給奈溫他們的防守帶來了壹些困難,但同樣,這樣的天氣對塔甸聯邦那邊的軍隊來說,他們面對的困難要比奈溫他們所面對的要大上許多。
在這片陣地上已經呆了三個多星期了,時間的概念,在這個時候,都已經差不多從奈溫的腦袋中消失了,奈溫現在腦子裏想的只有壹件事——殺死敵人,活下去。
從顫抖著,頭也不敢露壹下的對著敵人沖上來的方向開了第壹槍被連班長踢了屁股,到現在在戰場上冷靜的瞄準並扣動扳機,讓排長拍自己的肩膀;從聽到炮彈的爆炸聲就嚇得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時刻當心著第二顆炮彈會落下來,到現在的基本上可以大概判斷空中尖嘯著的炮彈的落點,快速的隱蔽起來,並利用對方炮彈發射間隙在陣地上快速的機動;從看到陣地上被子彈炸掉腦殼的人狂吐起來,到現在可以坐在斷手斷腳的屍體旁邊有滋有味的嚼壓縮餅幹……已經沒有人再叫奈溫菜鳥了。
很多事,在訓練場上教官說壹千遍,不如在戰場上親自體驗三分鐘來得更有效,戰場,就是軍人的熔爐,有的人在這個熔爐裏變成了灰燼和屍體,有的人則活了下來。
耳邊聽到壹陣響動,奈溫偏過頭壹看,他們班長山巖穿著壹件軍用雨衣,貓著腰從坑道那邊小跑了過來,同樣,半身都是泥漿。
“怎麽樣,有沒有情況?”山巖趴在了奈溫的旁邊。
“沒有,敵人看來今天也不會動了,這些狗日的,山路這麽滑,還想來奪我們的陣地,摔也要把他們摔死!”奈溫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說話的時候開始帶粗口了。
“好,妳回去休息壹下,這裏我來!”
知道換崗的時間到了,奈溫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把望遠鏡交給了山巖,自己貓著腰,背著槍,順著彎彎曲曲的戰壕,踐踏著泥漿,壹路向後跑去,耐溫現在真的有些累了,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壹塊幹爽溫暖的地方……
當奈溫回到他們排落腳的那個不到十五米深的小山洞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山洞裏正彌漫著壹股子怪味,山洞裏生了壹堆火,幾個家夥正坐在那裏,把作戰靴脫了,用樹枝挑著襪子就著火烤著——那股子怪味,就是那幾只臭襪子上發出來的。
烤幹的襪子用手壹揉搓,壹下子就沙土俱下,然後再穿上,“媽的,這下舒服了,老子的腳都要被磨爛了……”
山洞裏,在這裏休息的人都圍著火堆,東倒西歪的坐著或躺著,有的人已經睡著了,正發出輕微的鼾聲,有的人,則靜靜的坐在壹角,瞇著眼睛,吸著煙,那表情,就如在吸毒壹樣……
毛托正在用針給李明刺著紋身,那表情很專註,那個紋身已經刺了兩天時間了,紋的是壹個法輪,還有圍繞著法輪的六字明王真言。在鷹巢山,並不制止士兵紋身,其實在金三角,很多男人都有紋身的習慣,因為信佛者眾,大家紋身壹般都去寺廟裏,由寺廟中的高僧執針,身上所紋的圖案,基本上都是來源於佛教中的內容,諸天菩薩,護法金剛,天龍八部,各種佛經等等。毛托的背上,就紋著壹個手持各種法器的千手觀音圖,惟妙惟肖,據毛托講,這個千手觀音,是他在大昭寺裏紋的。為別人紋身,是毛托不多的壹個好愛之壹。
脫下了身上穿著的那壹件沈重的戰術背心,坐在離火堆不遠的壹個地方,靠在石壁上,耐溫只覺得整個人壹下子輕松了起來,火光讓奈溫感覺到壹陣溫暖,不用壹陣,奈溫身上的衣褲就蒸發起了壹層淡淡的水氣……
外面下著雨,山洞裏卻很安靜,無論在做什麽,已經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力氣來喧嘩了,這些日子的戰鬥,讓奈溫他們排的人數從來到莫狼山的滿員狀態,壹下子減少了三個,兩個人犧牲在了陣地上,還有壹個則因為重傷被送到了後方,已經沒有人還能在這個時候講笑話了,在戰場上,壹個人生命的價值有時候就與壹顆子彈或者壹片飛舞的彈片等同,那麽的微不足道。
山洞裏沒有人說話……
稍微休息了幾分鐘,恢復了壹點體力,把那支心愛的M16A1橫在身前,奈溫就開始保養起他的槍來,雖然知道這把槍內部的彈膛是鍍了鉻的,不會生銹,不過這兩天潮濕的天氣還有泥漿壹樣的陣地還是讓奈溫有些不放心。
父親的那把老火槍和這把槍是沒有辦法比的,對於從小就愛槍的奈溫來說,這把槍已經變成了他生命的壹部分,奈溫像愛護自己的眼睛壹樣愛護它。
先把快慢機扳向了保險的位置,然後卸下彈夾,拉開槍機,看看膛內是否有彈,有彈就把它推出,然後頂起空倉掛機卡住槍機,把槍豎起來,翻出槍管的左右護木,取出壹顆子彈,用彈尖頂出機匣連接銷,分開上下機匣,把機框從機匣後方拉出,取出槍機框,取出拉機柄,用彈尖頂出擊針止動銷,把槍機閉鎖頭壓至閉鎖位置,倒出擊針,取出槍機凸輪,從機框中取出槍機體,利用擊針頂出拋殼頂桿固定銷,取出抽殼鉤和彈簧,壓下緩沖器,用彈尖頂開固定器,解脫緩沖器,再取出緩沖器和復進簧……
對這壹切,奈溫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以前要五分鐘才能做完的事,現在奈溫壹分鐘就可以做完了。
不到壹會兒,奈溫的面前就多了壹堆槍械零件,打開槍托底蓋,奈溫從裏面拿出隨槍的附品袋,展開附品袋,所有保養槍械的工具就陳列在了奈溫的面前——槍膛刷,彈膛刷,清潔刷,油壺,通條把,通條,膛刷連接段,拭布……
清潔,上油,重新組裝……保養自己的槍械對奈溫來說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在這種時候,奈溫會覺得自己的大腦和身體會處於壹種微妙的狀態之中,很放松,也很舒服。
完成了這壹切,再回想壹下自己這些日子用這只槍的情況和感覺,奈溫重新調整了壹下槍上瞄準具的標尺,將表尺歸零值由42米設置為了25米,這樣,由於標尺歸零為25米,射出子彈的彈道重合距離將由42米歸零處的250米拉大到375米,如果使用小覘孔瞄準時,將完全有可能對350——500米的遠距離目標實施精確狙擊,這只槍的優異性能完全可以作為狙擊槍來使用,以奈溫從小就玩槍的感覺來說,自己應該可以嘗試壹下。
調整了表尺,再重新修正了壹下瞄準風偏和準星檔位,做了兩個瞄準的動作,雖然沒有真的開槍,但奈溫還是覺得這下子這只槍順手多了。
……
整天,塔甸政府軍那邊都沒有任何的動作,被細雨籠罩的莫狼山壹片寂靜,看不到半點人影,壹直到開晚飯的時候,整個莫狼山才顯示出了那麽壹點活力和人氣,現在已經不能再像在鷹巢山壹樣搞大食堂了,都是每個排自己安排自己的夥食,壹千多人駐在這裏,護衛軍的戰前指揮部也在這裏,人吃馬嚼的,雖然後方不斷的運送著各種東西過來,不過卻是優先保障軍火,這樣壹來,莫狼山上所有可以吃的東西都被人捉了下了鍋,天上飛的,樹上爬的,地下拱的,土裏鉆的,全都倒了黴,前幾日壹營的壹幾個家夥在山裏用槍打了壹窩野豬,雖然被批評了壹下,但壹營可開了兩天的葷,壹個個吃得眉開眼笑的,奈溫聽人講,就連他們的營長根岱都厚著臉皮去壹營蹭了兩回飯。
最早嘗到壓縮餅幹的時候,奈溫曾驚詫於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東西,不過同樣的壓縮餅幹在壹成不變的嚼上壹個月後,奈溫壹聞到壓縮餅幹的味道胃就開始抽搐了,這東西吃多了,嘴裏起泡不說,更讓奈溫難過的是,想大便的時候拉都拉不出來,能讓妳把渾身的勁兒都用光了,那屎還夾在屁眼裏,硬硬的壹坨,真是出也不是,進也不是,讓人痛苦無比,每次便後用揉軟的煙殼紙壹擦,紙上都會有血……排裏的幾個老鳥說當這壹關叫“破處”。
我日……
能吃到壹點野菜湯,對奈溫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飯盒裏打了壹碗,奈紋就著幹糧喝得稀哩呼嚕的,等他喝完壹碗再想去弄點的時候,煮湯的那口鍋都被別人舔了三遍了。
毛托這個家夥坐在奈溫旁邊,也剛剛把自己手上的喝完了,眼珠轉來轉去的,壹看就是在打什麽鬼主意,他輕輕碰了壹下奈溫,悄悄的說了壹句,“想不想吃肉?”
“想!”奈溫看了看毛托,說了實話。
毛托嘿嘿的笑著,舔了舔嘴唇,那表情,即猥瑣又奸詐,“想吃肉的話,晚上我叫妳,妳跟我壹起來。”
毛托這個家夥就是壹根長結的柴,打了蠟的石頭,又滑又能惹事,雖然感覺毛托這個家夥不會出什麽好點子,但肚皮的渴望,再加上那麽壹點點好奇心,還有那麽壹點點對毛托這個老油條的信任,奈溫還是點了點頭。
睡到半夜,當毛托悄悄的把奈溫叫醒,並帶著奈溫繞過陣地和各處的明暗哨卡,伏在草叢裏往山下爬去時,感覺著陣地在自己的身後越來越遠,奈溫就開始有些後悔了。
“毛托,我們到底要去哪裏,我們現在離陣地已經太遠了,又到了山下,要是遇到老塔我們就完了。”跟在毛托身後,奈溫有些著急,小聲的對毛托喊到。
“放心吧,我們又不是去和老塔拼命,再說,老塔今天根本不會有什麽行動,我們去河邊,他們要打也過不來。”
聽毛托這麽壹說,奈溫的心裏倒也安穩了幾分,不用鉆到對面的林子裏去就好,只去河邊,就算河對面有老塔,被發現了,大不了轉過頭跑路就是,他才不信隔著壹條河老塔能追得上來,就不怕這邊有伏兵。
“去河邊,難道我們去摸魚?”
“日,摸個屁的魚,水這麽大,黑燈瞎火的,魚還沒摸到估計我們就要被沖走了,我們去掏野雞窩,老子在戰壕裏用望遠鏡裏看到河這邊有壹堆草崗,經常有幾只野雞帶著壹堆小雞在這裏轉悠,那野雞窩壹定在那片草崗裏,莫狼山的肉都被那些牛日的給吃光了,我們要想吃肉,不冒壹點險怎麽行?就算逮不到雞,弄壹窩雞蛋也是不錯啊。”
天很黑,視線勉強可以看得見三五米內的壹團草木樹叢影子,兩個人在樹叢草地中伏高伏低的潛行了壹段距離,奈溫被火烘幹的衣服又濕透了,悄悄的摸到河邊那壹堆草崗裏,兩人壹左壹又就鉆了進去。
掏野雞窩這種勾當對奈溫來說並不困難,這片草崗也不大,兩人靜悄悄的在草崗裏摸索了壹陣,終於被他們找到了壹個野雞窩,毛托這個家夥早有準備,脫下衣服和奈溫壹把按下去,還正在睡覺的壹窩野雞壹下子就成了他和奈溫的網中之物,正要掙紮的野雞被奈溫按住,然後就被毛托壹只只粗魯的扭斷了脖子,撲騰了壹下翅膀就不動了。
奈溫興奮極了,這窩野雞,壹大四小,拿到排裏,夠大家吃壹頓雞湯了,他第壹次在山裏打到黑熊時都沒他弄到這窩野雞這麽興奮。
“嘿……嘿……”
毛托剛想笑,卻突然被奈溫壹把捂住了嘴巴,“有聲音!”,敏銳的奈溫,聽到了壹點不尋常的動靜,就在河邊。
奈溫悄悄的給毛托做了壹個動作,兩個人放下手裏的獵物,趴在草叢裏,匍匐著向河邊爬了過去,分開壹榴野草,壹看有動靜的那個地方,奈溫和毛托的心壹下子就被冰住了……
黑暗中,幾只橡皮艇悄悄的靠在了河邊,壹二十條黑影從艇上跳了出來,壹個個落地無聲,行動果斷老練,壹落地,幾條人影就迅速的分散了開來,布置了壹個防禦警戒陣形,後面的人則迅速的把橡皮艇拉了上來,藏在了河邊的樹叢裏……
奈溫和毛托對視了壹眼,兩個人都看到對方徹底變了臉色——遇到老塔的特工了。
別人壹二十號,訓練有素,武裝到牙齒,而自己這邊只有兩個人……
更糟糕的是,剛剛下山的時候,兩個人連槍都沒帶……
奈溫只覺得自己在這壹瞬間,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