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鬼圖

　　似乎看出玉宸真的不願動手，寶光和尚撥動念珠的手頓了頓，身前又是浮現出壹個碩大的木魚，空著的手中，顯化出壹根紫金杵。
　　這兩樣事物同樣是神器，並且品級還不低，同玉宸先前的紅粉白骨蓮類似，屬於四品壹級。
　　二者雖無從屬關系，但顯然能夠互相配合，寶光和尚拿著紫金杵，輕輕敲打，壹個個鬥大的佛門梵文憑空生出，梵音禪唱之聲，不絕於耳，壹朵朵金蓮虛影隨之生出。
　　寶光和尚腦後，也是有壹輪佛光升起，隱約之間，有菩薩法相顯露，四周又有諸多人影跌坐叩拜。
　　願力湧動，化作祥雲散開，融入那紅棺之上，化作壹道道金蓮紋路。
　　“嘻嘻嘻……”
　　壹聲聲細細聲響起，壹個瘦小的女孩坐在棺材上，看著寶光和尚，眉心浮現出壹縷慧光。
　　四周佛光向內匯聚，化作壹朵金蓮，被其捏在手中，頗具禪意。
　　寶光和尚面露喜色，他已經看出此女正是那六陰鬼女，正打算動手將其度化，玉宸卻突然抖動手中蛟蛇行霧旗，壹股股攜帶死氣的灰霧生出，籠罩壹方。
　　寶光和尚大怒，正打算開口呵斥玉宸，卻驚駭的發現四周突生變化，原本的棺材成白骨，鐵鏈化作骨鏈，水池成血池。
　　那顯露出禪意的女童，則半邊身體腐爛，露出白骨，半邊身體滿是傷痕，還算可愛的面目上，只剩下猙獰的神情。若非她被壹根根鎖鏈束縛在棺材之上，眾人都要懷疑她會不會沖下來，撕咬寶光。
　　至於她眉心的慧光，不過是寶光和尚自身智慧神力，在其額前豎瞳中的倒影罷了。
　　如此變化，自然是嚇到了寶光和尚，而他本身又是嚇到了聰聞書生，他驚恐的握緊手中毛筆，指著寶光，畏懼道：“和尚妳！”
　　寶光和尚低頭壹看，原本他手中的紫金杵化作人的大腿骨，身前木魚成了骷髏頭，身上的佛光瑞氣，也是散去大半，看上去更加接近陰世鬼道的邪氣。
　　看到寶光和尚的變化，聰聞書生哪裏還不明白，先前根本不是和尚度化棺材，而是棺材在洗練和尚。
　　“南無阿彌陀佛！”寶光和尚似乎禪定功夫了得，哪怕此等情況也沒有驚慌，他轉動手中已經骨化大半的念珠，默默搬運法力，維持佛光不退，護持自身。
　　“幾位道友小心，此物非同小可。”
　　說完，寶光和尚便默默念動經文，壹點點純化自身。
　　“可惜！可惜！”
　　黑河突然開口，聰聞書生驚恐，看向黑河，但他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便被四周招魂幡困住。
　　黑河看著寶光和尚，道：“當真可惜，若是等妳壹身佛光神器，盡數被洗練轉化、最好是等妳施展諸多神通之後，突然發現自家本質變化，帶來禪心崩潰，使得諸多佛門神器，徹底反轉，效果會更好壹些。”
　　說著，黑河轉頭對準玉宸，疑惑道：“我原以為道友先前不願意動手，是看出問題，想要和我玩壹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卻沒想到妳會選擇這個時候，救下寶光和尚。”
　　“現今的寶光，神器雖未完成洗禮，但也出現了變化。本質已經向著鬼道靠近，別說幫忙，就是自保都很困難。不知道人有什麽能力，同我爭鬥？”
　　“我為什麽要和妳爭鬥？”
　　玉宸看著黑河笑道：“妳們三個，也是有趣。最初的時候，發現此地的應該是寶光和尚。”
　　“作為外來的修士，妳發現了此地殘破的六品神器，不敢輕舉妄動，就想著借助本地之人，讓其修補神器，自己暗中謀取成果。期間，妳應該是盯上了書生聰聞，暗中影響他，並且對其施加了某種咒術。或者妳明裏同其聯盟，暗中算計對方。”
　　玉宸說著，手中蛟蛇行霧旗輕輕壹抖，此寶承載了地煞七十二法中的布霧，專精於迷惑之能，可收可放，妙用不俗。隨著霧氣的匯聚，寶光和尚和聰聞書生身上出現壹縷微弱的佛光聯系。
　　壹時之間，無論是寶光、聰聞還是黑河都是變了臉色。
　　但玉宸並沒有停下，他又指著聰聞道：“我初來乍到，也不知妳的能力，不清楚妳的想法，或許是愛惜自身名譽，或者是力所難及。最終，妳選擇了將黑河引入局內。”
　　“而後，不知是妳有意引導，還是黑河自己無意發現，他察覺到了寶光和尚似乎知曉此地神器的秘密，便在修復這六品神器的時候，在此地布置了種種針對寶光和尚的手段。”
　　說著，霧氣湧動，寶光和尚身下浮現出壹道道陰冥鬼紋，看的寶光和尚勃然色變，黑河更是皺緊眉頭，他盯著聰聞：“難怪，我這些年來，收集材料壹直都順風順水，好幾次差點被人發現，也因為種種緣由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我原以為是因為寶光和尚暗中幫忙，但仔細想來，這和尚作為外來之人，影響範圍有限，不可能做到這壹步。”
　　說到這裏，黑河看了眼寶光和尚，又回望聰聞：“反倒是先生妳，作為本地執掌文脈之人，方才能壓下諸多聲音，將影響降到最低。再加上寶光和尚暗中幫忙，剩下的問題，可不就是城主允許我等正常采集‘資源’的範圍？”
　　“我自認為算計無雙，卻不想今日卻落入他人算計之中，還要外人提點，才看出關鍵。”
　　聰聞書生輕而易舉的掙脫了招魂幡的束縛，看著寶光和尚道：“不要在鬧了，既然事情已經說開了，我們先把這玉宸道人送入其中，恢復神器威能，而後各憑本事吧！”
　　“阿彌陀佛！”寶光和尚口宣佛號，原本被汙染大半的陰冷死氣，立刻散去，佛光璀璨，手中神器亦是恢復原本的模樣，同聰聞、黑河壹起將玉宸圍住。
　　“玉宸施主，妳手中神器頗合那六陰安魂棺，若妳願意自我了斷，舍棄神器，獻祭自身。貧僧可以做主，放妳壹點生機，落入輪轉之中。”
　　“和尚，就憑妳這句話，等壹下，我也許妳們三人入輪回走壹趟。”
　　“哈哈，玉宸道人，同為四品修士，難不成妳還能勝過占據地利的我等不成。”
　　黑河聽聞玉宸話語，哈哈大笑，聰聞書生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寶光和尚也似乎想到什麽，楞在那裏。
　　玉宸看著黑河，嗤笑道：“妳果然不大聰明，聰聞和寶光倒似乎反應過來了啊！”
　　“什麽意思？”黑河看了看二人，又是望向玉宸，就見對方腳下浮現出壹朵朵白骨蓮花，陰冷冥河之水翻滾而出，點點鬼火上下舞動。
　　“妳就不好奇嗎？突然出現的殘缺六品神器，損壞程度正好是妳們幾個四品修士能夠修理的程度。更巧的是，等妳將神器修復大半之後，發現這神器因為殘破時間太久，靈性陷入沈睡，需要壹位四品修士作為獻祭，方能恢復部分，若能犧牲兩位四品修士，當可恢復大半，三位的話，或許可能完全恢復。”
　　“妳說，若是沒有我來，妳們三個是不是正正好？”
　　說出最後壹句話的時候，玉宸已經隱匿在重重霧氣之中，那白骨棺材中升起壹道隱晦的氣息，無論寶光和尚，聰聞書生，還是富家翁黑河身上都是浮現出壹道道隱晦的紋路。
　　其中黑河身上的最多，寶光次之，聰聞最少。
　　因此，在紋路的壓迫之下，黑河直接動彈不得，寶光再次運轉佛光，勉強堅持，唯有聰聞書生還有部分反擊的余力，他想要向玉宸求救，卻被棺內再次迸發出的氣息壓制，動彈不得。只剩下眼珠子還能轉動。
　　棺內兩次爆發出氣息之後，也沒有繼續隱藏，原本被束縛著的鬼女，瞬間恢復了自由，身體不斷抽長，化作壹位身穿類似妃子服飾的無面婦人，對著玉宸道：“這位道友，妳若是願意將這三個家夥讓給我，我願意以七品神器玉微瑤光無極明棺的凝練之法，作為交換。”
　　“玉微瑤光無極明棺？”玉宸重復了壹下這個神器的名字，詫異道：“妳手頭不會還有以太寧蒼光司命、慶華紫光註生、素元金光大明、黃元貞光大寧為前綴的七品神器凝練之法吧。”
　　聽到玉宸的回答，那婦人也是楞了壹下，嘆息道：“想不到千年過去，還有人記得我五嶽壹脈的傳承，觀道友神器，應當也是幽冥壹系，不知是哪壹脈的弟子？”
　　“我和五嶽無關，也懶得理會妳們的算計。今日來此，只是恰逢其會，順帶降妖伏魔罷了。”
　　說著，玉宸將幽冥壺拿在手中，壺口對著那婦人。
　　“妳我雖然都是六品修士，但六品和六品是不同的。妳家師長都沒告訴妳，六品修士不同於四品、五品，我等已經擁有部分聖賢的力量，初入之時尚且不顯。等過了百年之後，手頭有兩三件六品神器，便可以引起些許質變，擁有部分七品的能力，可稱之為半聖。妳這壺是新煉成的吧，想要用它對付我，還差……”
　　婦人話語還沒說完，壹道清光落下，輕而易舉打破了她護身的黑光和寶華，將其連帶著棺材，壹起收入幽冥壺中。
　　黑河、寶光和聰聞見狀，都是楞在了那裏，隨後紛紛反應過來的三人，急忙向著玉宸跪倒，但玉宸卻在不斷變大，並且不斷遠離他們。
　　“不對，不是玉宸道人變大，是我們在變小！”
　　聰聞書生驚呼壹聲後，起身看了看周圍，驚訝的發現自己等人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壹卷畫上。
　　此刻，有著壹山壹水壹莊園的畫卷從虛空脫落，貼合在幽冥壺表面。
　　處在畫中的黑河、聰聞和寶光三人，也就落入玉宸的手中，看著玉宸從上方，好似天目壹般落下的視線，他們再次跪倒在地，不斷叩首，哀求玉宸放過自身。
　　“並非我不願意放過爾等，實在是妳們自作孽不可活。且不說妳等造下的罪孽，就說妳等修復神器，留下暗手的時候，也是被這神器鬼圖侵蝕。時至今日，妳等已經成為了畫中人。若是願意放棄自身神器和力量，我倒是能將妳等靈性，送入輪回之中。若是不願，只能成為畫中之靈。”
　　聽聞玉宸之語，寶光和尚頓時色變。
　　作為佛門弟子，他太清楚所謂的畫中之靈是個什麽情況，說得好聽點，是類似於明妃、天女壹流的護法，說的難聽壹點，就是連自我也沒有的傀儡。
　　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沒什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將不再屬於自己，而是神器持有者的衍生。
　　並且，自己手中的神器，也不再屬於自己，而是替對方祭煉。
　　想到這裏，寶光和尚便覺得前途壹片黑暗，他咬了咬牙，對著玉宸叩首道：“還請前輩讓我離開。”
　　“妳可要想清楚，先不說舍棄神器之苦，近乎於扒皮抽筋，淩遲拆骨，就說這鬼圖的完善，妳等都花費了不少的功夫，維持犧牲了大量生靈。往日他們拿妳們沒辦法，可在妳等舍棄神器的時候，自然是能夠施加影響。少不得，將妳等昔日放在他們身上的苦痛，反噬給妳等。”
　　聽聞此言，原本有些意動的聰聞和黑河都是面無血色，對於那些生靈的折磨，前者看了不少，後者直接是自己動手。這些苦痛，在過去的時候，他們自然是不在意的，可當初有平淡，現在就有多畏懼。
　　黑河更是破口大罵道：“好妳個玉宸道人，不願意我等離去就直說。說什麽反噬，不過是壹群連亡靈都稱不上的怨念罷了。有沒有用，還不是妳說了算。”
　　“的確是我說了算，但妳等當初可曾給那些生靈壹點機會？為了祭煉的神器威力更大壹分壹毫，妳等並不在意折磨那些生靈吧。同樣，我不喜歡我的神器內部亂糟糟的，反正妳們打算離開，順帶廢物利用，清理壹下怨氣，不是很正常的嗎？”
　　玉宸的話語，讓聰聞再次色變，他急忙叩首，請求玉宸允許自己離開。
　　寶光和尚亦是如此，對著玉宸不斷叩首。
　　只剩下黑河依舊在那裏咒罵玉宸，並且還拉上寶光和聰聞壹起辱罵，似乎這樣就能顯示出他的不屈。
　　“既然妳等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下去吧！”
　　玉宸說著，伸手壹指，三人腳下的土地自然裂開，無數鬼手將他們扯入其中。
　　那些鬼手每壹個都小小的，最大不過十壹二歲的模樣，大部分枯瘦如柴，每壹下都艱難的從黑河、寶光和聰聞身上扯下壹小塊血肉。
　　因為選擇不同，三人被扯下的血肉也有所區別，其中寶光和聰聞身上的血肉，帶著壹點點的金白光輝，蘊含佛門和儒道之力。
　　被那些小手扯下後，融入手臂之中，使得壹個個枯瘦的孩子，稍稍凝聚壹些。
　　而黑河因為不願意放棄自身，扯下的血肉雖然帶著陰氣，但滋補並不多。
　　需要十幾塊，方才比得上寶光和聰聞身上落下的壹塊。
　　但有趣的是，抓向黑河的小手遠遠比寶光和聰聞要多得多，幾乎每壹秒，探出的鬼手，都能夠將黑河抓成壹堆骨頭，讓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緊接著，黑河體內的神器，又是在壹股力量的推動下，修復身軀，眨眼間生出所有血肉。
　　“阿彌陀佛！”因為身邊的鬼手少了許多，寶光和尚還能稍稍開口，他口宣佛號，看著黑河，不知怎麽的，生出壹點慈悲念頭，想著勸說壹二。
　　“黑河施主，此地乃是玉宸前輩掌控的鬼界，妳我都只是他手中棋子，舍棄神器力量，救度更多亡魂，方才能盡快解脫。妳如此執迷不悟，不過是延長自身受折磨的時間罷了。”
　　“這和尚倒是有點慧根，就是慈悲心放錯了地方。那黑河落入道友手中，心中種種念頭，有多少是他自己的。只要妳不願意放人，他如何能夠開口求饒？”
　　失去大半神通的無面婦人，只是以壹道影子的形象，出現在玉宸身前，半是感慨，半是譏諷。
　　“夫人是認為我拿妳沒辦法，所以才這般和我說話？”
　　玉宸看了壹眼無面婦人，冷聲道：“他們三個雖然是執行者，但其中也少不了夫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妳說我該拿妳怎麽辦？”
　　“我早就已經隕落，現在出現在妳面前的也不過是依附在神器之上的壹道影子而已。連完整的魂魄都稱不上，用不了壹時三刻，便會煙消雲散，妳能拿我如何？奈我如何？所作所為，於我又有什麽作用？”
　　“的確，妳即將魂飛魄散，無恐無懼，但妳就不好奇，我為什麽留著妳嗎？”玉宸眼中浮現出神器譜的虛影，正不斷從這婦人身上散發出的殘缺信息，整合出大量駁雜無用的東西，在通過天罡地煞壹百零八法門，特別是隔垣洞見等神通真意，找到同其氣息相對應的痕跡，演化出壹系列的神器虛影。
　　無面婦人面色微變，她感受到玉宸指尖湧動的熟悉氣息，怒吼道：“為什麽妳會懂這些？為什麽妳能演繹出這等氣息，妳是誰？妳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