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沙丘之主的轉變（續）

　　咕咚～沙丘之主把最後壹塊肉咽下，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碗。
　　隨後余光看到面前那個帶著幾分嬰兒肥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頗為驚奇的看著那個比狗舔過還幹凈的飯碗，不由老臉壹紅。
　　輕咳壹聲，連忙轉移話題。
　　“小家夥，謝謝妳送來的晚餐，我很滿意……能否告知我妳的名字？”
　　小男孩靦腆壹笑，露出幾分羞澀，撓了撓腦袋，小聲道。
　　“爺爺，我叫野豬……”
　　野……豬？？
　　聽到這個名字，沙丘之主楞了許久。
　　這種名字，只有那些不識字，終生耕種的鄉下農夫才會取。
　　那些農夫們認為，新出生的孩童，名字越低賤，越好養活。
　　心中情緒越發微妙了。
　　“誰給妳取的名字？妳父母呢？”
　　聽到這話，小男孩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
　　“他們在前年冬天，被壹群強盜殺死了。”
　　被強盜殺死了？
　　沙丘之主默然。
　　這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太常見了，在外面見到的十個孤兒中，九個半都是類似原因。
　　壓下心中的情緒，再次開口。
　　“那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座城市？這裏可是死亡沙漠……”
　　小男孩眨巴了眼睛，輕聲回道。
　　“因為我們的村子呆不下去了。”
　　“村長大人說，犀牛帝國的軍隊打來了，我們必須得離開，犀牛帝國的人，比強盜還要壞！”
　　說著撓了撓頭，組織了壹下語言，這才繼續道。
　　“後來村長大人又說，死亡沙漠的另壹邊，沒有戰爭，有大量無人耕種的農田，就帶著我們跟隨商隊壹起出發了。”
　　“我們中途遇到了沙塵暴，很多人都死了，最後是領主大人救下了我們。”
　　小家夥顯然沒有講故事的天賦，說的幹巴巴的，沒有半點吸引人的地方。
　　說完後，有些好奇的看著沙丘之主。
　　“爺爺，妳也是被領主大人救下來的嗎？”
　　我……
　　這話讓沙丘之主感到了幾分紮心。
　　我他娘的會被那個神恩領主救下來？
　　要是沒有那個混蛋，他現在還在謀劃如何統治死亡沙漠呢。
　　但看著那雙天真的眼神，口中的話又咽了下去。
　　勉強笑道。
　　“沒錯，我也是被……領主大人救下來的。”
　　這話太違心了，讓他臉龐都有些扭曲了。
　　小男孩還以為對方是傷心，故作大人模樣安慰道。
　　“沒事的爺爺，我剛剛來黃昏之城的時候，也跟妳壹樣害怕呢。”
　　“還哭了好多次……後來熟悉這裏就好了。”
　　說著滿是贊嘆。
　　“這座城市是我見過最好的領地，在這裏沒有人欺負我，沒有人欺負儷大嬸，傑科叔叔他們……所有人都說黃昏之城是他們見過最好的城市！”
　　說著眼睛泛起了亮晶晶的光芒。
　　“而且來到黃昏之城後，我都能吃飽飯了呢！……還有肉！”最後幾個字格外重。
　　帶著幾分炫耀和驕傲的語氣，讓沙丘之主情緒變得微妙了起來。
　　換其他人來，哪怕再多的歌功頌德，他都不屑壹顧。
　　可這話是從壹個七八歲的小孩口中說出，那種感覺完全不壹樣。
　　這才是壹個領地應有的樣子嗎？
　　他之前把普通居民視作奴隸，瘋狂壓榨的發展模式，沒走對？
　　眼中有幾分茫然。
　　但片刻就收回了心神，沒多想。
　　水晶棺都被取了出來，他的城市現在已經被掩埋了吧，這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重新登上王座了。
　　心情平靜後，帶著幾分好奇道。
　　“妳每天都能免費分發到多少食物？”
　　“能吃飽！”
　　小男孩很滿意，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顯然吃飽這件事對他來說格外重要。
　　“跟妳壹樣大的人，黃昏之城還有多少？”
　　小家夥有些苦惱的摸了摸腦袋，隨後掰了掰手指頭，小聲道。
　　“有……壹百多人？上次亨特老師說過，我忘了。”
　　沙丘之主眉頭壹挑。
　　“亨特老師？”
　　這是，同行？
　　“沒錯。”
　　小男孩仰起頭，滿是崇拜道。
　　“亨特老師可是領主大人指定的老師，可有學問了，他都知道冰雪帝國是什麽樣呢！大家都很尊敬亨特老師……”
　　沙丘之主看著小家夥的目光，莫名有些不爽了。
　　知道壹個冰雪帝國就能獲得這麽多的尊重？
　　懶得多聊對方，繼續道。
　　“所有人都能獲得免費的食物？”
　　“也不是，領主大人說，年滿14歲，就需要去工作賺取食物。”
　　“低於這個年齡，黃昏之城可以提供免費的……”
　　說著有些向往道。
　　“真希望能快點長大呢，我也想去工作，為黃昏之城貢獻自己的力量！”
　　“領主大人說，勞動最光榮！”
　　說完臉上又帶上了幾分驕傲。
　　“雖然我現在還不能工作，但現在每天都會去讀書，學習知識。”
　　“領主大人說，現在學習，是為了成為更優秀的人，以後能為黃昏之城做出更多的貢獻！”
　　小孩的心思總是藏不住事的，壹句句領主大人說，顯示出了這片土地的主人，在居民心中擁有何等聲望。
　　沙丘之主臉色微變。
　　看到對方炙熱的目光，此刻他終於明白，之前壹直感覺到微妙的點在哪裏了。
　　連壹個七八歲的小孩，都對這個領地有著如此強烈的認同和向往，那其他人，又該如何？
　　這可不是童言無忌能解釋的。
　　相比起來，他奴役壓榨領地居民的統治方式，莫名的可笑。
　　蒼白無力。
　　那些備受壓迫的平民，或許每天最大的夢想就是逃跑。
　　主動為領地做貢獻？簡直開玩笑！
　　甚至那些負責監督的管理者，都時常有逃離的……
　　凡事就怕有對比。
　　沙丘之主臉色紅了幾分，但幸好皺紋多，看不出來。
　　“爺爺，妳晚上也可以去廣場學習知識～”
　　“領主大人說，學習是最榮耀的事，我都已經認識兩百個字了呢，上次瑪儷大嬸還誇我了～”
　　我也去聽聽那個亨特老師講冰雪帝國？
　　那還真是了不得呢。
　　沙丘之主哭笑不得。
　　但壹再被眼前這個小家夥勸說，內心對於給那些粗鄙的農夫上課的抵觸心理，此時悄然消失了大半。
　　內心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對這座城市多了幾分認同。
　　跟從地牢出來時的心態，有了不小的轉變。
　　民心95點，居民在領地內安居樂業，生活幸福，會向新來的居民宣揚黃昏之城，對流民的吸引力提升100％；來到黃昏之城後能更快融入城內，有更高概率吸引高級人才或者高級英雄主動投靠，城市的魅力大幅提升。
　　沙丘之主並不知道黃昏之城面板上民心達到95點之後激活的屬性。
　　高民心帶來的影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深遠的影響著踏入黃昏之城的每壹個人。
　　“野……豬，妳今天晚上會去上課嗎？”
　　這個名字，實在讓沙丘之主喊不出口。
　　對方是個五大三粗的農夫還好，壹個七八歲，有著幾分嬰兒肥，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小孩叫野豬。
　　太違和了。
　　小男孩肯定的點點頭。
　　“當然會，瑪儷大嬸說，知識很寶貴很寶貴，在外面是只有貴族老爺們才能學習，我們現在能學到，完全是領主大人的恩賜。”
　　“所以只要晚上沒有事，我都會去上課……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壹樣。”
　　沙丘之主默然。
　　這話半點不假。
　　知識何等寶貴，在這個世界代表的是生存權力，是力量，是權柄！
　　哪那麽容易得到？
　　在外界，壹些落魄的貴族甚至都無法支付學習知識所花費的費用。
　　也只有這座城市把珍貴的知識敞開了向每個居民傳授。
　　這也是他最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
　　直到通過剛剛的這壹番談話，聽到壹個七八歲小孩對於這座城市由衷的贊美，沙丘之主這才理解對方這麽做的底層邏輯。
　　搖搖頭，臉上露出幾分苦笑。
　　或許，也只有從其它位面而來，沒有受到主位面文化和規則影響的神恩領主，才能做出這種跳脫的事了。
　　哪怕他現在理解了對方的想法，讓他做他也難以執行。
　　這可是知識啊！何等珍貴？！免費讓其他人學去，他無法接受。
　　千百萬年形成的固定思維和規則，想要打破，太難太難。
　　“爺爺，我要回去洗澡了，等會就要上課啦……”
　　“等我去的時候，叫您壹起……昨天我求瑪儷大嬸給我留了壹個位置，等會給您坐。”
　　看著眼前小家那不含半點功利的真摯目光，沙丘之主心中壹暖。
　　他上次有這種觸動，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五十萬年，還是壹百萬年？
　　以前習慣了高高在上，誰有資格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這輩子加起來，受到的觸動似乎都沒有這個小家夥帶來的多。
　　“好，待會我跟妳壹起去。”
　　說完看著露出笑容的小男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認真道。
　　“野……豬，妳這名字是小時候叫的，現在妳長大了，應該換壹個新的名字了。”
　　換壹個名字了？
　　小男孩楞了壹下，隨後有些茫然道。
　　“可是，已經沒有人給我取名字了。”
　　稚嫩的話語沙丘之主呼吸壹頓。
　　沒有人給我取名字了。
　　這話讓他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生在這個世界上，連壹個名字都沒有，只有壹個野豬的粗鄙小名。
　　此時，更是只有孤零零壹人。
　　看著那帶著幾分嬰兒肥的可愛臉龐，又看了看小男孩拿在手中的空碗，滿是皺紋的臉龐柔和了下來。
　　“要不，爺爺給妳取壹個名字吧。”
　　小家夥的目光立刻亮了起來。
　　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
　　“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
　　沙丘之主對著壹個七八歲的孩童鄭重的點下了頭。
　　這壹刻，他感覺自己應該這麽做。
　　這壹頓飯，讓他心甘情願的欠下對方的人情。
　　“耶～”
　　小家夥壹下就跳了起來。
　　臉上滿是雀躍。
　　“謝謝您～”
　　看著對方高興的模樣，沙丘之主不由莞爾。
　　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認真思索了起來。
　　許久之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壹亮。
　　“野豬，妳的新名字……叫，阿巴羅！”
　　小男孩歪了歪腦袋，結結巴巴重復。
　　“阿巴羅？”
　　沙丘之主肯定點頭。
　　“對！”
　　“數十萬年前，在諸神之戰中，壹位人類強者，以半神之軀屠殺了壹個中位神靈，取得了史詩般的戰績。”
　　“那位半神便叫阿巴羅！”
　　“而且這個名字在古沙漠語中，發音與‘英雄’同壹個含義。”
　　聽到這話，小家夥頓時滿臉驚喜。
　　阿巴羅？以半神之軀屠神？這聽起來就很厲害，就像那幾位大叔喝酒之後經常會談論的上古神話壹樣。
　　“阿巴羅，阿巴羅……”
　　重復念了幾遍後，小家夥肉嘟嘟的臉上激動得漲紅，猛的舉手歡呼。
　　“我有名字嘍，我有名字嘍～我叫阿巴羅，跟幾十萬年前半神的名字壹樣！！我以後也會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英雄！！”
　　看到對方欣喜的模樣，沙丘之主莫名的欣慰了起來。
　　也有種別樣的情緒在醞釀。
　　賜予壹個孩童名字，這件事對他而言，往日裏必定不會有什麽感覺。
　　但此刻，力量盡失之後，感覺就不壹樣了。
　　仿佛，賜予對方名字的那壹刻，他也獲得了新生。
　　雙方之間的情感連接，悄然變得不壹樣了。
　　等到小家夥歡天喜地的離開，去找自己的小夥伴炫耀新名字後，沙丘之主看著驟然安靜下來的屋子，突然感覺不再那麽冰冷得讓人窒息。
　　並不寬敞的空間，不知何時多了幾分溫度。
　　似乎壹切都剛剛好。
　　走神了片刻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站起身再次來到窗邊。
　　轉頭四顧，此刻天色已經擦黑，動物油脂做成的火燭點燃了廣場。
　　前方已經有不少居民搬著凳子往廣場上集合。
　　看樣子，黃昏之城晚上的課，馬上就要開始了。
　　沙丘之主看著那些勞累了壹天後，回去洗了澡，換了幹凈衣服，在燈火照耀下，認真、莊重、嚴肅的身影。
　　內心這壹刻莫名的被觸動了壹下。
　　這些農夫，也沒有那麽不堪。
　　成為這些人的老師，似乎並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深吸口氣，看了壹眼自己身上帶著灰塵的衣物，莫名的有些羞臊。
　　轉身進入了洗漱間。
　　第壹堂課，他不能給自己丟人。
　　他可是沙丘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