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間裏的史詩神話戰爭

　　李卿開始試圖尋找對方邏輯上的破綻。
　　但他發現理論上沒有什麽大問題。
　　大部分細菌，都是單細胞，只擁有短短的四五千個基因片段，很容易進行局部的破譯、重編。
　　因為體型的原因，基因像是手裏的小型積木壹樣隨便構建，它們完全可以輕易做到人類在顯微鏡下才能艱難做到細胞核移植、基因註入、染色體微切等顯微手術。
　　這仿佛是科幻末日電影的劇情，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李卿壓下心中吃驚，半開玩笑道：
　　“如果這是真的，妳能賦予細菌智慧，那麽，妳這個房間的細菌文明大爆發，可不弱於妳的喪屍病毒，這是壹個進化史的世界末日，難怪妳要把自己隔離起來了。”
　　寧國昌說道：“是啊，地球幾十億年生命歷史，演化是隨機的，就像是買彩票，幾十萬億中尋找壹個隨機可能，效率低得可怕，而他們卻是主動尋找這個億萬之壹的隨機數，進化速度比人類快無數萬倍！”
　　“我作為喪屍領主是能控制生物的，我目前的精神力能控制的只有0.0023克細菌軍隊，超過就無法控制了。”
　　“但前壹段時間，不小心用眼睛看開慧的【覺醒】微生物，它們足足有最少數百克，超過我的控制上限，它們失控了……我無法控制他們，在這張桌子上攀爬，用手掌是很難按死的，我嘗試用我的0.0023克軍隊剿滅它們，兩軍交戰。”
　　“敵人編譯細菌基因結構，在微觀世界中建立鞭毛戰馬，發展出弓箭，投石車。”
　　“我控制的都是精銳部隊，可終究只有0.0023克，它們有最少七百克，我的王國全軍覆沒了，後來，還好我反應及時，用醫用酒精剿滅了不可控的它們……”
　　李卿聽得驚訝，看了好壹會兒隔離間裏他面前的桌子，才道：“那對它們文明來說，可真是滅世大洪水。”
　　“是的！那壹場洪水驚天動地，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寧國昌聲音低沈而沙啞，還想在回憶那壹場恐怖的災難戰爭場景，堪比神話壹般壯麗。
　　“當時，我的眼睛在俯瞰那壹場王國戰役，對方，自稱瓦爾卡拉爾王國，以壹種大型巨獸蟎蟲為神話圖騰。”
　　“但對方還好很蠢，還沒有發育得多聰明，匯聚在壹起發動進攻，正好被我壹波沖死了。”
　　李卿覺得有趣。
　　文明的“維度”是不同的。
　　對它們來說，我們人類是神嗎？
　　或許吧。
　　我們在細菌眼前，是偉大到無法直視體型的高維生物。
　　這壹場大洪水造成了他們文明大滅絕。
　　要知道，地球歷史上歷經過五次生物大滅絕。
　　奧陶紀生物大滅絕、泥盆紀大滅絕、二疊紀生物大滅絕、三疊紀生物大滅絕，以及最近也最廣為人知的6500萬年前白堊紀生物大滅絕，恐龍的時代因此覆滅。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閉上眼睛了，帶上了墨鏡，因為我怕再出其他事故。”
　　寧國昌惶恐不安，深深吐了壹口氣，“我目前能控制的數量是有上限的，出現更多不受控制的微生物王國，那會很可怕。”
　　不得不說，精神病人的想象力豐富，細菌的文明故事，這個造物主的故事很有趣，可以連載到網絡上。
　　但種種異常，也很可能不是故事。
　　那麽事情真的有些嚴重了。
　　“那剩下的呢？”李卿順著思路安撫他激動的情緒，並試圖尋找他的邏輯破綻，“大洪水之後，應該還是有壹些零散的細菌種活下來吧？”
　　“是的，剩下的不多，躲起來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無所謂的。”
　　寧國昌直白道：
　　“它們已經掀不起風浪了，雖然想刺殺我這個神，在這個無菌車間裏，弄壹波荊軻刺秦。”
　　“那些義士們為自己的滅亡國家報仇，刺客信條妳懂嗎？亡國的英雄們騎著鞭毛奔馬在各處偷襲，想襲擊我的防護軍隊，甚至他們還成功了，用聲東擊西的計策，突破了我皮膚上的護衛巡邏隊，成功進入我體內搞破壞，但頂多只是破壞個別細胞，我的免疫系統很快殺死了它們。”
　　李卿驚了，頓時說道：“那它們吃壹塹長壹智，變聰明了，這次會用兵法。”
　　不過，且不說真假，妳這地方，還叫無菌車間？
　　妳這裏面都遍地是細菌了吧。
　　李卿神色越發古怪，繼續聊道：“妳這壹切真是峰回路轉，比妳之前對我描述的喪屍人生經歷，還要精彩的太多。”
　　寧國昌說：“當時的我，還有救，勉強殺死了不可控的微生物群落，還沒有造成眼前這壹個不可挽回的錯誤。”
　　“眼前這個失誤？”李卿問道。
　　寧國昌沈默了幾秒，好像鼓足巨大勇氣般深吸了壹口氣：“直到三天前！我洗澡的時候，放松了警惕！”
　　“那天，我開始勉強適應了這些密集恐懼癥，還喝了點小酒，還看了壹會兒電視，當我反應過來，才發現我不小心看了我的身體……”
　　“妳讓身上的所有微生物蘇醒了？”這壹刻，李卿整個人仿佛想到了什麽恐怖鬼故事，壹種詭異莫名的恐怖感覺在瞬間遍布全身。
　　哪怕不是學醫的，上過高中生物也清楚知道：
　　人的身體，從裏到外，是有無數微生物，菌群的。
　　人和微生物是共生的。
　　“是的，我，我又制造了不可控的王國，這壹次，它們誕生在我的身體裏。”
　　寧國昌的聲音將李卿從恐懼中拉扯回來，聲音意外的平靜，“妳知道嗎？人體是壹個復雜的生態王國，成年人體內的體細胞數量大約有60萬億個，可與人體形成穩定共生關系的細菌達到1000萬億個。”
　　“它們有壹部分覺醒了，每壹處從裏到外地滲透著，爬行著。”
　　他伸出手，默默看著幹裂的如蛇皮手掌，那認真的面孔上，仿佛在仔細數毛孔裏上面攀爬的微生物：
　　“看吧，它們在凝視著我，我的身體內，已經變成了壹個巨大王國！”
　　“而我精神力能控制的0.0023克微生物部隊數量，遠遠無法剿滅他們。”
　　“我嘗試用酒精洗澡，毫無用處，數量太多太多了，無法洗滌體內。”
　　寧國昌坐在玻璃對面的椅子上，駝著背，承受著巨大的無形壓力，聲音像是暮年老人的滄桑。
　　“他們這些生物開始在我的身體上，建造軍隊，創造全新的生物，各種奇形怪狀。”
　　“我的身體像是宇宙萬物的生命起源，崩裂，解離，它們不斷從我的身體湧出，密密麻麻搬運著，在建立它們的國。”
　　這個男人把自己關在這個密室房間裏，忽然自嘲道：
　　“或許，我馬上要死了，等我崩塌解離的時候，就是我這壹個盤古在這個房間裏開天辟地的時候吧。”
　　壹切都是真的？
　　妳沒有騙我，妳叫我過來，是妳真的要死了？真有壹個世界等我繼承？
　　李卿心中徹底沈默，感覺整個人的觀點都顛覆了。
　　仿佛看到了壹出文明戰爭電影，眼前坐在椅子上疑是患有重度臆想癥的男人，是那個創造世界文明的偉岸巨人。
　　整個隔離車間像是壹個全新的地球，即將消亡，開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