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卡塞爾之門（六）

　　嘟——嘟——
　　壹連串的忙音。
　　電話掛斷的很匆忙，楚子航覺得路明菲可能是有什麽急事要去辦，說話到最後那段時間她的語速極快，好像有個人拿著鞭子在背後驅趕她。
　　熄滅手機屏放在床頭櫃上，楚子航把本已經穿好的外套脫下關掉床頭燈，重新縮進被子裏端端正正的躺好，望著天花板，睡意全無。
　　路明菲的想象很正確，在她打來電話之前楚子航確實在熟睡中，他是看到來電人姓名才特意打起精神和她聊上壹會兒的——那只N95手機屬於學院發給新生的東西，楚子航通過自己的導師施耐德教授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加了進去，並且在自己的手機上提前輸入了路明菲的聯系號碼，他知道她看到那封信壹定會打過來。
　　不過路明菲同學顯然考慮不夠周全，壹記深夜越洋電話往往能把人的怒氣槽給填滿，甩出壹記EX必殺。好在楚子航不屬於這類人，就像他好像不怎麽會笑壹樣，他也不怎麽會生氣，即使是面對面，也很難從他的表情來判斷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通俗又小言壹點的講，他就個是面癱，很符合壹位霸道總裁該有的形象。按照楚子航的家境，將來他很可能子承父業——那位繼父的業，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他化身小言故事裏的面癱男主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真實的楚子航壹點都不霸道，相反他還很暖，屬於那種下雨天看到路邊紙盒子裏的貓貓，會把雨傘留給它自己蹲在旁邊，直到遇見壹個願意收留它們的人才肯回家的性格。
　　正如他的那句話壹樣，我有力氣的時候幫別人，是希望別人有力氣的時候幫我。
　　路明菲在那輛邁巴赫上幫過他壹次，如果沒有她，那個時候的楚子航絕對會選擇調頭回去，和那個男人壹起。男孩能和父親並肩戰死，是壹種榮耀，即使那是個錯誤的選擇，時至今日楚子航依然會這麽想。
　　路明菲本不應該上車，可事情就是那麽發生了，她的存在改變了那壹剎那間楚子航的決定，才讓楚子航活到今天，依然能記得那個男人。
　　楚子航覺得自己欠了路明菲很大壹個人情，那就該多幫幫她，哪怕他的回報已經遠遠超過那個女孩能接受的程度，路明菲認為的兩清在楚子航這裏並不適用。
　　他慢慢合上眼睛，雙手靜靜地搭在胸前，記憶又回到了那個高架路上的雨夜，男人開著邁巴赫瀟灑飛馳，男孩和女孩並肩靠在後座上，壹起看他眉飛色舞地說著那些嘮叨了多少遍的話。
　　有人說過，人的記憶就是壹塊磁鐵，時間長了就會消磁，漸漸忘記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如果想要和記憶抗衡，頑強地記住某些東西，那就只有壹遍遍的不斷回憶。
　　這是楚子航的必修課，每次入睡之前他都回憶壹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爸爸和女孩的面孔永遠不曾褪色，只會在壹次次的夢境中愈發清晰，直到銘刻在內心深處。
　　“啊啊啊啊……我特麽真是個笨蛋！”
　　這個時候地球另壹邊的路明菲同學正在門衛看傻子的目光中捂臉害羞，扭的像壹條蛆。
　　是她壹記深夜電話吵醒了楚子航，也是她自我感動沒羞沒躁，急急就把電話給掛了好掩飾自己那顆不安分到快要跳出來的心。
　　楚子航會怎麽想？覺得她沒禮貌？還是會覺得她情商低到令人發指？
　　她很想再打回去認認真真和師兄道個歉，手指好幾次都挪到撥出按鍵上了，另壹只手仿佛有了自我意誌沖過來死死拉住，大喊說妳要是再打過去就為了說聲對不起，那就真的是個蠢女人了！女孩子要學會矜持！握著手機的手說放妳媽的屁，矜持能當飯吃嗎？矜持能把師兄對妳的印象拉回來嗎？
　　兩只手就這麽光天化日之下瘋狂掐架，頗有幾分哈士奇轉圈咬自己尾巴的神經質。
　　最後是門衛實在看不下去，推門出來拍了拍路明菲肩膀問同學妳有沒有事，需不需要我帶妳去醫院。路明菲老臉壹紅點頭哈腰說叔叔對不起，我什麽事都沒有，只是心裏很難過。門衛心說得了吧，難過妳擱這兒自導自演扭秧歌呢？估摸著肯定是想和男朋友煲電話粥又不好意思主動，叔叔我也是過來人，妳們這些小女孩怎麽想的我還不清楚？當年我老李也是十裏八鄉的俊後生吶！來提親的姑娘能把我家門檻踏平！
　　路明菲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壹路跑回家，路鳴澤正癱在沙發上啃薯片，茶幾上全是小零嘴。嬸嬸壹般是不會這麽奢侈的，最多也就買點幹果吃，這是叔叔單位發了兩張購物卡，慷慨壹揮甩給路鳴澤說去給妳和妳姐買點零食吃，這才有了這麽多好吃的。
　　路鳴澤不大想和老姐分享美食，但是這麽多零食，就是讓他壹個人當飯吃也要吃上好幾天，索性就假模假樣演壹波大方，拍拍薯片袋說那個誰要不要壹起來吃點？
　　路明菲說聲不用了啪地把門帶上，片刻後裏面還傳來反鎖的小動靜。路鳴澤撓撓頭心說真是奇了個怪，脖子那麽紅怕不是生病了，不去醫院跑房間裏反鎖著幹啥，當只貓自己舔舔傷口就能好嗎？
　　床單嘩啦壹下高高揚起，路明菲跳到床上抱著枕頭，任憑那張粉色的床單把自己牢牢實實地蓋住，小腿啪嗒啪嗒打的床墊壹蹦壹跳。
　　只有在自己的小天地裏她才能稍微冷靜壹點，臉頰燙的好像要燒起來了，不對勁到極點。
　　為什麽會這樣的答案簡直呼之欲出，但是她真的不想承認自己會那麽俗氣，和那些仕蘭中學的女孩子們壹樣，只是因為那個家夥對自己那麽好，只是因為他帥到掉渣又那麽暖，就悄無聲息地墮進了他無心布置的溫柔鄉裏。
　　可她就是吃這壹套啊，沒有得到過什麽溫暖的笨蛋女生就是個灰姑娘，突然有個王子捧著水晶鞋出現在面前，心裏不動壹動那才是有病吧？
　　討厭討厭討厭！
　　小拳拳瘋狂地錘著枕頭發泄，好像它就是那個該死的楚子航，總是到處留情又從不回應，將來活該被喜歡他的女孩子圍攻起來撕成十八份。
　　為什麽會是他啊，為什麽會喜歡他啊！路明菲妳這個笨蛋！沒骨氣！慫貨！壹根發帶壹份邀請函就把妳收買了！
　　“嗯，期待和妳在卡塞爾見面。”
　　那句溫柔的嗓音又在耳邊回蕩起來，只是想象壹下就好像楚子航就躺在床邊，對著自己的耳朵哈出那麽壹句毒藥似的話語。
　　路明菲發泄的拳頭壹下子就泄了氣，她覺得有點累了，對不爭氣的自己實在失望透頂。
　　“原來我，是早就喜歡上他了啊。”她默默捂臉，承認了那個最不想面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