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愛麗絲眼中的信息

露克蕾西婭拿來了從“發光體研究站”那邊復制來的、記錄著本次“詭異信號”的紙帶，又找到了當初璀璨星辰號記錄下來的原始信號，鄧肯盯著它們研究了幾分鐘，很快便得出壹個結論——

他研究不明白這玩意兒……

從壹堆抽象的信號中分析出結論應該是真正的專家學者幹的事，而顯然現在連真正的學者們也對這些信號壹籌莫展。

“它們看上去只是壹些隨機強度的‘震顫’，”莫裏斯站在燈光前，將壹段長長的紙帶攤開在桌子上，嘗試著從中尋找出曲線跳躍的規律，同時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倒是可以將每壹次震顫的幅度換算為不同的數字或長短不壹的‘斷點’，但這就像某種密文……如果沒有對應的‘密碼本’，就不可能搞明白這些震顫中的含義。”

“從第壹次收到這些信號起，學者們就已經嘗試把這些信號轉換成了各種各樣的形式，”露克蕾西婭在壹旁說道，“包括聲音——在將這些震顫轉化為電信號直接輸入到播放設備之後，它聽上去像是某種持續性的、低沈的嗚咽或‘呢喃’，但實際上沒有任何含義。我們也嘗試將其轉化為畫面，但這個方向目前還沒有任何進展。”

鄧肯在旁邊聽著，突然冒出壹句：“這會是那個‘發光幾何體’和異象001的其他結構進行‘通訊’時使用的‘內部信號’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露克蕾西婭點了點頭，“研究站那邊有壹套高靈敏度的備用記錄裝置，那東西不久前從異象001的主結構方向也收到了微弱的信號，我們有理由相信目前停留在輕風港近海的‘發光幾何體’仍然保持著和異象001主結構的聯系……

“兩次信號都與太陽熄滅有關，”莫裏斯也在思考中開口，“第壹次是在太陽熄滅之後出現，第二次是在太陽熄滅之前出現，而信號內容相同，這給我的感覺……很像是某種‘示警’……”

鄧肯沒有說話，只是來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

這座城市正籠罩在壹層怪異的、交錯的“暮光”內。

天空的太陽已經熄滅，可異象001的某種“鎮壓”力量似乎還在生效，因此世界之創並未因這提前到來的“夜幕”而出現，天空中此刻只余下壹片漆黑，但同時又有淡金色的“陽光”從海岸方向傳來，穿過城市中高低錯落的樓宇，在街區上空形成壹道道壯麗又詭異的光帶，街頭巷尾的瓦斯燈提前點亮了，街道上卻沒有任何行人，只能偶爾看到巡邏的守衛者小隊和蒸汽步行機快速穿過路口，用燈光掃射著空蕩蕩的道路，充滿警惕與戒備。

城市裏很安靜，壹種壓抑緊張的氣氛彌漫在這片昏暗中，以至於從外面傳來的任何動靜都可以挑動人敏感的神經。

輕微的摩擦聲從旁邊傳來，愛麗絲好奇地拿起了那些堆放在桌子上的紙帶，顛過來倒過去地看著——她當然看不明白。

雪莉和阿狗正趴在另壹扇窗戶前，兩個腦袋壹起望著窗外，妮娜站在他們後面，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

“普蘭德和寒霜傳來的情況還算穩定，上壹次的經驗讓人們很快恢復了秩序，但太陽二次熄滅帶來的不安也在城市中蔓延，”鄧肯突然說道，“而除了它們之外，其他城邦的聯系都已經中斷……和之前壹樣。”

“唯壹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有四座教堂艦停靠在輕風港旁邊，”凡娜在壹旁開口，“他們這次受到‘發光幾何體’的影響，在太陽熄滅之後停留在了‘這壹邊’，現在各個教堂艦上已經恢復秩序，盧恩冕下似乎啟動了學院方舟上的壹些觀察、研究設施，在收集太陽熄滅之後現實世界的環境變化數據……”

“希望他那邊能有所發現，”鄧肯嘆了口氣，“不過說真的，我對此不抱希望——異象001高懸這個世界上空已經整整壹萬年，恐怕只有當年的克裏特古王國或者傳說中完成了‘第三次長夜’的幽邃聖主才知道那玩意兒是個什麽原……”

他這邊話還沒說完，愛麗絲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船長船長！船長幫忙！纏住啦！”

鄧肯扭頭壹看，就看到愛麗絲已經被壹大堆紙帶給纏住了腦袋和胳膊——這憨憨正在壹堆紙帶中間眨巴著眼睛無辜地看著這邊，壹動都不敢動地站在原地，仿佛生怕不小心把那些脆弱的紙帶給掙斷。

“……妳怎麽辦到的？！”鄧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壹幕，又好氣又好笑地走過去把愛麗絲從束縛中解救出來，“這也能纏住？”

“我也不知道啊！”愛麗絲理直氣壯，“我就是想看看這根紙條有多長，哪知道怎麽也拽不到頭，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纏住了……”

鄧肯壹聲嘆息：“妳就別折騰它們了，這些紙帶都是有用的。”

“哦……”愛麗絲有些沮喪地答應了壹聲，就像被奪走毛線球的貓壹樣看著鄧肯把那些“紙條”重新收進盒子裏，但很快她便好像忘記了這點小小的遺憾，臉上表情又愉快起來，笑著湊到鄧肯旁邊，“對了船長，‘觀察者效應穩定錨’是什麽東西啊？”

正將那壹大團紙帶往盒子裏放的鄧肯瞬間停下了動作。

整個客廳都猛然間安靜下來。

這憨憨剛才說出了壹串她自己絕對“創造”不出來的詞匯！

兩秒鐘的凝滯之後，鄧肯慢慢轉過頭，眼神變得格外認真：“妳剛才……說什麽？”

愛麗絲嚇了壹跳，還以為是自己又搞砸了什麽：“觀察……觀察者效應穩定錨啊……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怎麽突然提到這個？”鄧肯扔下了手中紙帶，兩步來到愛麗絲面前，在註意到人偶臉上的緊張之後又緊接著放緩了語氣，“別怕，伱沒做錯事情，但妳剛才提到了壹個很……不壹般的詞匯。”

愛麗絲瞪著大眼睛，在鄧肯的目光中放松了壹點，隨後左右看了看，就好像在觀察著什麽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隨口說道：“觀察者效應穩定錨故障，故障代碼E-C6-305，‘星冕’損壞，主系統重啟中，重啟時間未知……”

不遠處的露克蕾西婭終於反應過來，她瞬間來到愛麗絲面前並擡手指著桌子上的那些記錄紙帶：“妳從這些紙帶上看出來的？！這是它們記錄的內容？”

“不是啊，”愛麗絲無辜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些紙條上亂七八糟的曲線是什麽意思，但周圍到處都是觀察者效應穩定錨故障的提示啊……哎？妳們看不到？”

人偶好像終於意識到了什麽，用壹種驚奇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人，這份驚奇與意外……就好像她第壹次知道“普通人”根本看不見那些四處飄蕩的線的時候。

鄧肯瞪著眼睛看著這人偶，他漸漸意識到了什麽，慢慢擡起頭，看向窗外天空中那些被建築物遮擋而衰減了許多的“陽光”。

這些“陽光”來自海面上那個巨大的發光幾何體——經過城市中建築物的層層遮擋和距離帶來的衰減，它們在這裏已經顯得十分微弱。

但光譜中攜帶的信息並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衰減而消失——它們在空氣中彌漫著，彌漫在整座城市裏。

在愛麗絲眼中，它們到處都是。

“所以，妳能直接看到那個‘發光幾何體’釋放出來的信號，”鄧肯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目光落在愛麗絲身上，“它們……是什麽樣的？”

“我也說不上來啊，”愛麗絲撓了撓頭發，“而且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看’到的……我就是覺得光線裏有東西，然後它們的意思就直接出現在我腦子裏了——哦，雖然山羊頭說我並沒有腦子……”

莫裏斯也走了過來，他壹楞壹楞地看著這個人偶：“那妳怎麽不早說？”

“妳們也沒問啊！”愛麗絲這壹次更加理直氣壯，“而且我以為妳們都能看到呢！”

客廳中的所有人不禁面面相覷。

顯然每壹個人都聯想到了愛麗絲眼中的那些“線”——那正是人偶小姐上壹次以為“大家都能看到”的東西。

而鄧肯聯想到的其實更多。

他想到了那只由盧恩帶到集會場中的、有著黑色羽毛的小小海雀——他想到了那只瘋人鳥。

他還想到了愛麗絲筆下的那幅畫，想到了她執意要在畫中的每壹個人身上添加的“線”。

愛麗絲似乎有點不安——在理直氣壯之後，她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壹樣，她以為這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忍不住往鄧肯身邊靠了靠，縮著脖子：“我壹開始不知道啊……”

“不同的觀察者眼中有著不同的世界，而對於愛麗絲而言……世界從壹開始就呈現出和我們不壹樣的模樣，她把這視為理所當然，根本不會想到主動和每壹個人確認大家眼中的世界是什麽模樣，”鄧肯突然打破了沈默，他轉過頭，輕輕按了按愛麗絲的頭發，“別緊張，妳什麽都沒做錯，而且妳做得很好——愛麗絲，妳立了大功，妳看到了我們看不到的情報……”

他輕輕摩挲著人偶的頭發，讓她慢慢放松下來，他的目光則越過窗戶，仿佛穿透了城市中鱗次櫛比的建築，看到了那仍然靜滯在海面上的太陽。

異象001——觀察者效應穩定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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