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妳真的喜歡過他嗎
上她的船 by 蹦蹦號飛車
2024-5-24 15:03
“Donna……Donna……妳在幹嘛……”
消息還在閃,氣氛瞬間冷了下去。
“這誰啊?”
來者是個陌生號碼,萬姿相當莫名其妙。她何其無辜,可話壹出口,連自己都嫌假。
更何況梁景明眼眸壹斂,灼灼看著她。
“對了,我跟Chloe說了,以後她宿舍有什麽問題,發郵件給我。她的微信我已經刪了。”
他口吻很淡,然而萬姿聽來,下壹句仿佛劃了重點:“畢竟妳說過,不喜歡我和她來往過密。”
說罷梁景明抱肩而立,平靜眉目蘊集著低氣壓,潛臺詞昭然若揭……
我都為了妳掃掉身邊鶯鶯燕燕,妳怎麽還跟別人扯不清楚?
“我……”
沒想到他竟然站上道德制高點,萬姿壹時語塞。正遲疑著,消息又湧進來:“昨天我太醉了,是妳送我回家?真的謝謝了,什麽時候再出來吃飯?”
“可能妳有遇到我妻子,請別多想……其實我跟她過不下去了,最近正考慮離婚……”
萬姿瞬間知道對方是誰了。
尹正宇這個渣男。
身為醫生,他還沒有醫德。他估計看她體檢報告時,就記了她的電話,壹酒醒未必想著鞍前馬後的老婆,先急著給她發消息。
“喏!”長出壹口氣,萬姿把手機遞給梁景明:“妳看。”
顯然也猜出對方身份,他表情稍霽,但仍緊握手機:“那妳怎麽想。”
“妳不是對付了Chloe麽?”萬姿笑起來:“我不管了,妳幫我回吧。”
現在誰的手機,沒有暗藏些不見天日的秘密。可她就這麽利落解鎖,對話框戳到他面前。
“真的?”
“真的,隨妳處置。”
低頭打字,光標閃爍跳躍,仿佛拉扯出暗線,牽引起梁景明的唇角。
萬姿托腮看著他,看著那抹隱約的笑,直到他遞來手機:“好了。”
文字打出又消失,他什麽都沒發。只是刪掉收到的消息,拉黑尹誌宇。
他不想要,她和其它男人再有什麽牽扯聯系。
即便是最後攤牌,也不可以。
“行,吃飯吧。”
見他心情轉好,萬姿難得殷勤地準備餐具。尹誌宇的短信正好是個由頭,有些事她也要攤開說。
給梁景明夾了壹筷子蒸魚,她慢慢開口:“對了,還有件事。”
“不是給妳買了手機電腦麽?我看包裹到了,妳壹定要簽收。”
低垂眼眸,梁景明不說話。用力咀嚼那塊蒸魚,下頷線浮突著,像是在咬緊牙關。
“拜托,妳不要這樣。”萬姿默默嘆了口氣:“現在像妳這樣的大學生,誰還帶課本啊?都用手機電腦,這是妳的生產工具。妳要想學好,必須要用最好的。”
“而且妳送我鞋,我也都收了。我送妳手機電腦,妳為什麽就不要呢?禮尚往來而已,有時候也要接受別人的好意。”
“講真,梁景明,我壹直沒有看不起妳,也不想壹味塞錢給妳。或者說,我就沒想塞錢給任何人,我從來都不是會為男人花錢的女人。我太知道錢有多珍貴,賺錢有多難了。我真的太熱愛金錢了。”
說到最後,萬姿聲音輕得像喟嘆:“我的家庭條件其實沒比妳好,能過上現在的生活,我也付出了很多。妳現在的處境,我都經歷過;妳的感覺,我也都懂。”
梁景明擡頭,正好對上萬姿的眼。
清亮得宛如靜潭,在沈默間歇,任由往事泛起漣漪,悠悠蕩漾。
“哇,想想我來香港都過七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是這樣的,我高中畢業就來香港念大學,那時候還沒到十八歲。香港是消費多高的城市啊,我那時候都被嚇傻了。”
萬姿搖頭:“頭壹個月根本不敢在外面吃飯,買任何東西都要默默換算成人民幣,爸媽打的錢只夠住宿費,獎學金又沒那麽快發,我只能自己找兼職想辦法,後來就在壹個私人會所做服務生。”
“我那時可醜了,真的。”陷入回憶,她托著腮:“還有嬰兒肥,剪壹個娃娃頭,還在長青春痘,戴壹個很傻的黑框眼鏡,每天都朝氣蓬勃,雖然要在會所從早八點站到晚八點。”
梁景明的目光,落在萬姿臉上。她現在素顏,也是極盡雕琢的美,黑長發輕散在削肩,壹身瓷白的皮膚。
難以想象她學生時代的質樸模樣。更不要說她如何脫胎換骨。
“那個會所消費很高,算是壹個小有名氣的富豪飯堂,常有些公子哥來包場吃飯。”萬姿淡笑:“服務生都是女孩子,就很愛討論哪個公子哥比較帥,誰出手大方對人溫柔……甚至做些灰姑娘飛高枝那種不切實際的美夢,跟言情小說似的。”
“其中有個公子哥,特別帥特別酷。不愛說話,還有點壞壞的感覺,很招年輕小女孩喜歡。當時愛慕他的服務生很多,其中也包括我。”瞟了眼梁景明,萬姿笑著找補:“當然了,他沒妳好看。”
面對吹捧不為所動,梁景明幽幽開口:“那他看上妳了?”
“妳聽我說完。”十指相扣,萬姿牽牢他:“事情是這樣的。”
“可能給那位公子哥端茶送水多了,他還真記住我了。有次聖誕節他舉辦Party,特別要我去他包廂服務。”
不知想到了什麽,萬姿手指收緊,把梁景明握得有些痛。可他終究沒抽出來,而是兩只手都復上去,傳遞熨帖熱度。
“妳能理解小女生那種嬌羞和雀躍嗎……我當時真挺開心的……”萬姿喃喃:“特別是到了包廂,所有來賓都成雙成對,除了我和那位公子哥。然後他的朋友就起哄,要我倆給Party開舞。”
“眾人見證下,他向我走來,對著我笑,然後牽起我的手。”
手用力交握在壹起,幾乎失去了血色。梁景明無暇顧及,他和萬姿誰比較痛。
她看了眼他:“妳知道接著發生了什麽?”
“他邀請妳跳舞?”
梁景明真希望自己是錯的,直到萬姿輕聲說……
“不,公子哥朝我手裏吐了壹口。”
“他把壹塊鵝肝三明治嚼碎了,吐在我手上。”
萬姿深吸壹口氣:“當時所有人都笑瘋了,還有人在拍手,我都傻了,然後他盯著我大笑,‘不會吧?妳當自己是誰?真以為我會吻妳的手,邀請妳跳舞?’”
她語氣有無法克制的起伏:“我他媽這輩子因為這件事,再也不吃鵝肝……我永遠記得那個手感,又濕又熱,還帶著唾液,躺在我的手心……”
“妳知道嗎,這件事對十七歲的我來說,打擊真的很大。我甚至壹度自我懷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那個公子哥要這樣捉弄我,我跟他明明無冤無仇。”
“後來我想清楚了,我什麽都沒做錯,只不過對他來說,我太渺小了,我是壹只螞蟻。他看見我不踩壹腳,心裏不痛快。即便沒有我,他也可以用鞋底碾死下壹只螞蟻。”
萬姿笑得慘淡:“在香港這種地方,金錢名利太唾手可得,人很容易變得扭曲。高階層的生活很無聊的,所以他們喜歡打別人找刺激。不幸的是,落後就是容易挨打,貧賤就是容易遭人踐踏。”
擡起她的手,緊貼自己臉頰,梁景明不說話。只是凝視著她,仿佛要沁入她靈魂深處去。
“沒事,不用擔心我。”萬姿笑意更濃:“如果我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會難過,那我眼淚早就流幹了。”
頓了頓,她又說:“其實那位公子哥,妳也認識。”
“就是丁競誠,我那個混蛋前男友。”
梁景明楞住。
許久,他的聲音都有些啞:“他都這樣對妳了……妳還……”
“是,我是不是有受虐傾向?”萬姿長嘆壹口氣:“但其實我就是想報復他。我就是要讓他有壹天,正視他曾經踩過的那只螞蟻。”
那些拆骨重生的時間,怎能輕描淡寫道盡。
她如何玩了命地讀書減肥兼職化妝,如何把粵語英語練得跟母語壹樣熟,又如何外貌雕琢得令人眼前壹亮。外人看美女成長,都是壹路光鮮坦途,只有她才知道,這路每壹寸凝著多少血和淚。
後來,機會終於被萬姿等到……
她在學院刊物做記者,而丁競誠作為《寰宇財資》總編,接受她的采訪。
她太過煥然壹新,丁競誠怎麽還能把她和那個小服務生聯系在壹起。後來他開始追求她,她故作驚喜後答應。
所有人都覺得萬姿幸運得像偶像劇女主角,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戲碼徹頭徹尾就是部冷血復仇劇。
“我跟丁競誠交往了七年,我從沒放松警惕過。我清楚我跟他家世太過懸殊,我們永遠不會修成正果。但我不在乎,我學習他的可取之處,要借助他的力量往上爬,利用他的資源開創我的事業,我不想再做窮人了。”
“那妳真的喜歡過他嗎。”梁景明的問題,總是如此壹針見血。
“說老實話,喜歡過。”
她慢慢開口:“當我還弱小時,我仍在仰望丁競誠。壹個男人又帥又有錢,妳很難不會對他產生依戀,即便他脾氣古怪,妳很討厭他……怎麽講,這是壹種很復雜的情感。”
“但七年來我越長越大,我最後看透他了。他這個人只敢恨不敢愛,躲在金錢的保護中,性格越來越扭曲,壹輩子都是只可憐蟲。”
“丁競誠對我而言,壹直是壹個深淵,他是我所有又害怕又想要的東西。我可以逃避,但我最後還是想直面他,我賭我不會掉下去,我賭他不會吞噬掉我,我賭我會有自己的人生。最後我終於退出來了,我也終於意識到,這個深淵不過如此,我跨得過去。”
萬姿看著梁景明,不知道他懂不懂她的意思。
她想告訴他,她不是什麽好人。因為前男友戲弄過她,不惜以在壹起為代價,也要報復回人家。她這輩子價值觀已經根深蒂固了,最愛自己,其次愛金錢,第三愛男人。
但她更想告訴他,當手無好牌、走投無路之時,反而是重新洗牌的開始。
“總而言之,我曾經這麽難,比妳起點還低,現在當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不也過得好好的?”
萬姿重新牽起梁景明的手:“妳可以的,只要往前沖就好了。大學四年過得很快,妳好好規劃時間,業余找壹份正經兼職充實履歷,妳的前途很光明……”
說到後面,萬姿都覺得自己太苦口婆心,但還是不得不講完:“所以收下手機電腦,給我好好讀書。我做妳投資人,可是要看見回本的,知道嗎?”
“行,我知道了。”
握緊她的手,梁景明終於坦然壹笑。英俊眉宇徹底舒張開,這回真真切切是個十八歲少年。
“知道就好,吃飯。”萬姿也笑。
無論如何,事情終於說開了。至於未來和梁景明如何,走壹步看壹步吧。
反正,又不趕時間。
飯後,萬姿先走壹步,去公司找合夥人談事。
前些日子臺風過境,預示著香港秋天來臨。雨水是沒有了,獨留下幾分蕭瑟寒意。萬姿夾緊薄風衣,可她沒戴圍巾,攔不住冷風如繩索,穿頸而過。連帶和肺腑壹起,涼了下來。
那些陳年往事,她從沒跟其它人說起。都是獨自在夜晚中反復咀嚼,吞咽落肚,仿佛穿行長長的黑暗隧道,有些時刻只能壹個人過。
時隔七年,現在想起,仿佛還能嘗到當時的苦澀。
心不在焉走到家樓下,她手機突然響了。是梁景明打來語音。
“餵,怎麽啦?”
“妳回頭。”
擰身擡眼,萬姿壹下子看見梁景明。
他憑窗靠著陽臺,應該剛洗完碗,身上圍裙沒有摘。可壹點都不顯得狼狽,大半個頎長身子探出來,神情看得並不真切。
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剛才忘記說了,聽完妳講的……”頓了頓,他低低說:“很心疼妳。”
“如果我當時就認識妳,當時就可以替妳打丁競誠出氣,就好了。”
“如果我當時在妳身邊,就好了。”
萬姿剎那間楞住。
他寥寥幾句話,像子彈般擊中了她。
微涼秋風中,她捂住臉。有酸意突如其來凝聚在鼻腔,在心頭淡淡蔓延。
時隔七年,現在想起,還是苦澀如初,對不對。
人生有時很長,長到妳有時候會累,有時候會委屈,為什麽註定要穿行長長的黑暗隧道,暗無天日,看似沒有盡頭,只能壹個人走。
但當妳精疲力竭時,會有壹束光躍入視線。光束下方還站著壹個人,微笑著等妳歸來。
妳終於明白,就是為了這樣的時刻。
就是為了這樣的時刻。
“梁景明。”萬姿咬緊牙關,竭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妳別這樣說……我……”
深吸壹口氣,她終於不管不顧了:“有件事我糾結了很久……但我忍不住了……”
“前段時間我不是炒了個實習生麽,現在多了個崗位出來……妳如果沒正經兼職,想來我們公司實習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