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滴血

　　遊山玩水，散心怡情，逛遍宇宙。
　　逃亡二人組的蜜月旅行既簡單又似乎永無盡頭。
　　海琴愛α副星“銀月白沙”的哈尼姆海灘，郝特星“蜜乳美夢”的絲蔔靈溫泉天池，斯蒂夫γ星號稱“宇宙盡頭”的9000米爾尺斷崖絕景，弗瑞斯特星“大地之衣”的熱帶雨林和彩虹苔蘚，拉凡朵星遍布半個星球的“迷色天堂”紫晶花海……
　　這個宇宙的美麗，讓高小小嘆為觀止。
　　牽著她的手分享這份激動的梵卓，似乎比她更為享受。
　　或者說，在享受她的享受。
　　高大胖跟大部分中國小市民壹樣，習慣於在每個奇異的景點前拉著梵卓壹起照相，並不時擺出惡俗的剪刀手呲牙喊“茄子”……後者對此感到十分新奇。
　　梵卓：“為什麽要照相？”
　　大胖：“當然是為了留下紀念！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再來這裏，這些壹百年才開壹次的花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第二次，就算有幸能看到第二次，到時的我也已經不再是現在的模樣。可能會哆哆嗦嗦的摸摸花骨朵然後跟身邊的人感嘆‘哦呀我年輕的時候也來過壹次的，當年真是不啦不啦不啦呀！’然後把年輕時的照片秀給人家看，再絮叨壹番往事，不是挺不錯的麽？”
　　梵卓聽著大胖理所當然的嘟囔便忍不住微笑起來，垂眼寵溺的看著她，輕聲道：“是挺不錯的。”
　　雖然這些百年綻放壹次的花朵他已經看了無數次，雖然每壹次出現在花叢前的他不會有任何變化，雖然他大概沒什麽機會跟別人說“哦呀我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
　　可是小小那份自然迸發的珍惜和喜悅的心情感染了他，讓他在快門被按下的那壹剎那，也忍不住覺得這壹刻也許真的是換不回的永恒。挺不錯的。
　　高大胖把照片用激光從相機導進自己的腕式手鏈裏，拉著梵卓到當地郵局按照慣例買下壹張古老的紙質明信片，蓋上當地的郵戳和電子條碼，然後自己寫給自己。
　　旅行開始的第壹天，大胖就拜托梵卓在堪稱“炅煛宇宙盡頭”的梅爾星上租了壹個郵箱。之後兩人每到壹個新的地方，她就在那個城市買壹張帶有當地郵戳的明信片，寫上滿滿的旅行心得，然後寄到自己的郵箱裏。
　　最開始梵卓很不理解這種沒意義的位移（準確的說等胖去取信的時候連位移都會變成零==）。然而數次之後，他也開始在大胖那寄給未來的明信片上寫上幾個字，比如“景色不錯”或者“還那樣”。有時則什麽也不寫，只幫大胖填上當天的日期。
　　直到有壹天，他在她的明信片上看到了這樣壹段話：
　　to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寶寶，
　　寫這封信的時候妳媽我正跟妳爸壹起蜜月旅行。現在的妳呢，還在我的肚子裏。今天起床的時候妳害得我吐了壹次，我覺得這是妳在向我強調自我存在感，所以這次的信我把妳也寫進去。未來的某壹天，當妳看到這張明信片的時候壹定會很有趣。也許將來我們壹家三口還會進行壹次同樣的旅行，在同樣的地點，寫上壹張同樣的明信片……可是，那會是與現在完全不同的感覺了吧？那個時候，妳已經長大……
　　梵卓低頭看著明信片沈默了良久，最後提筆在後面寫上了“不錯、還行”之類無關痛癢的句子以外的第壹句話。
　　高大胖很想看看他寫了什麽，男人卻直接將明信片寄出了。
　　作為抗議，高大胖從那以後每次都買兩張明信片，壹人壹張，也不肯給梵卓看她寫的內容了。
　　親王大人但笑不語，只繼續在明信片上懶洋洋的寫日期……
　　就這樣，兩個人的旅行，總的來說還是恬靜而閑適的。
　　跟大部分行色匆匆的遊客不同，身為無業遊民的兩人經常毫無時間觀念的享受著旅程中細小瑣碎的風景，甚至路邊奇怪的小花和石頭。
　　兩人可以在雜貨店的臺階或者藤蔓籠罩的小路上耗掉壹天，也可以為了壹種獨特的食物突然從壹個星球飛到另壹個星球……掉隊了就隨便跟著下壹個旅行團踏上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的新旅程 有時甚至會幹脆在喜歡的城市停下來，像普通市民壹樣住上壹陣子……正是由於這樣隨性到無法無天的旅行方式，連高大胖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下壹步會去往哪裏，更不用說追捕的人。
　　兩人飄忽不定又沒有規律可循的行蹤，雖然給薩恩星的追兵制造了巨大的麻煩，可也並不是萬能的。
　　有的時候，梵卓會突然對大胖說：“我們換個地方玩吧。”
　　這個時候，高大胖就明白，附近大概有追兵了。
　　這個“有的時候”可能是兩人正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可能是在深夜旅館套間的床上，也可能是在等待了良久的傳說中美景出現的前壹分鐘……
　　每到這個時候，高大胖才會意識到兩人是逃亡者，而這壹生可能都會如此漂泊。
　　每到這個時候，梵卓看她的眼神就會帶上壹點隱隱的抱歉。
　　高大胖則會親親她的丈夫，告訴他缺憾也是人生的樂趣，保留點“未知”和“辦不到”比較有趣。如果她什麽都順利了什麽都看過了對什麽都了如指掌沒事可做了，就會變得跟他壹樣無聊了。
　　梵卓同誌深以為然。
　　就這樣，兩人走走停停的旅程並無太大跌宕起伏的過去了兩個月。
　　有經驗豐富的梵卓做向導，有親王級的豐厚財力做後盾，有逃亡前蘭卡提供的堪稱宇宙壹流水平的薩恩星科研產物照顧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這趟逃亡之旅並無太大逃亡感，甚至可以說是過於舒坦了。
　　然而真正的轉折點，卻在旅行兩個月之後的某壹天，毫無預兆的出現了……
　　…………………………
　　迪弗梅申星的斯蒂勒城是壹座高度發達的現代都市。
　　這個星球以體質奇特的原住民迪弗梅申人而聞名，迪弗梅申人又稱“變形星人”，雖然已經發展為智慧生物，但本質上是壹種擅長擬態的原始蟲類。他們可以維持數分鐘左右的任何模擬形態。無論目標的高矮胖瘦民族種族，從聲音到眼神，甚至連細小的個人習慣，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這種能力讓這個星球在古老的宇宙歷史裏盛產間諜和神偷。可是同時，這個能力也激起了其他星球生物的恐慌和厭惡。
　　宇宙歷bl9110年，多星球宇宙聯軍在占領該星時進行了壹場以“消滅威脅性 ? bìng菌”為名義的大屠殺！原住民迪弗梅申人此役後幾乎滅絕，從此退居深山密林鮮少露面。占領軍則在廢墟上迅速建立起了壹座座全新的，現代的，沒有任何傳統文化感的前沿宇宙都市！這些都市接納壹切，包容壹切，吸收壹切，融合壹切。沒有自我，也沒有別人。
　　現在的迪弗梅申星，早已成了遊客和商旅占總人口90以上的無國界星球，以“宇宙最大中轉站”和“豪華旅館之星”而聞名星際！
　　高大胖就是跟著梵卓來這裏見識見識“宇宙no1二十四星級空中酒店”的。
　　其實對於住慣了奢華血族城堡的高大胖來說，這趟旅行裏見過的大部分“xx星級宇宙馳名酒店”其裝潢和服務都遠遠比不上親王城堡或者布魯赫的諾斯城壹間客房的水準。就是舒適程度，也遠遜於她在研究所住的小樹屋。很多時候，這些造價不菲的知名旅館只是勝在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異域風情而已。
　　但是這座“宇宙no1二十四星級空中酒店”卻不同。它是第壹個能把薩恩星所有血族城堡都生生比下去，從大廳開始就讓高大胖同誌伸長了脖子閉不上嘴巴的奢侈酒店！
　　真正的頂級豪華！
　　泡在私人露臺的星光浴缸裏仰頭享受著“全自動按摩？人形生物檔”，從最佳觀景角度欣賞著迪弗梅申星天空中特有的極光，眼角瞥到古董小桌上銀質冰桶裏價值不菲的美酒……想到梵卓揮金如土出手豪放的訂了整整壹個星期的頂層豪華套房，高大胖同誌第壹次擔憂起“老公的錢會不會不夠花”的問題來……
　　又不是爽完了就去死，兩人以後是要過日子的。
　　壹天兩天壹個月兩個月可以這樣揮霍著周遊世界，壹兩百年也可以麽？
　　梵卓他有沒有考慮過以後呢？
　　高大胖其實並不介意壹生逃亡，因為嚴格的說，她的人生從壹萬年前離開地球開始就是在逃亡了。但她有點介意跟她壹起逃亡的同伴是不是只把這壹切當成壹場遊戲。她其實很害怕知道，梵卓到底是想跟她壹起玩這個人生遊戲，還是根本把她也當做這個遊戲的壹部分……
　　男人像壹條大白鯊壹樣敏捷而兇猛的鉆進了寬敞的浴缸，壹個潛遊，帶著四濺的水花緊貼著她從水裏鉆出來！胸膛將她抵在缸壁，有力的手臂自下而上的托起她的大腿和腰肢，手掌撫握著她稚嫩的胸脯，用濕漉漉的嘴唇親吻她浸泡得溫潤溜滑的肌膚……
　　在對方嫻熟的技巧下，她覺得身體很快就熱了起來，心卻依舊忽忽悠悠的落不了地，看不著底，只能伸臂緊緊抱住對方害怕掉下去……
　　高大胖覺得自己現在比以前害怕的東西多了。
　　這樣壹點也不好。
　　也許不愛就不怕，不愛就不想，不愛就沒這些患得患失了。
　　可是，這份溫暖太難割舍，就算舍棄了也讓人忍不住去回味，然後沒記性的再去追……
　　壹個要命的死循環。
　　梵卓親吻她的嘴唇喃喃的說著“我愛妳”。自從他學會這句話以後，經常會在時機最好氣氛最佳的時候祭出來，讓高大胖感動又甜蜜的自我陶醉半天……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還是很受用這句話的，她相信梵卓的確是愛她的，甚至遠遠超過所有曾經跟他交往過的女性。但是……如果壹定要糾結壹個程度的話，他們二人之間，也許是她更離不開他吧？
　　幹嘛要給她壹個梵卓呢？現在她還得害怕失去他。
　　戀愛真要命。
　　…………………………
　　不過很快，情緒不穩的孕婦同誌就沒有精力再為戀愛要不要命苦惱了。
　　因為就在兩人入住宇宙第壹酒店的最後壹天，發生了壹個對後來的旅程影響至深的意外事件……
　　這壹天，高大胖拿著客房贈送的海底世界觀賞票，挎著她的小相機，背上壹小包零食去趕yè ? chǎng。梵卓先她壹步出門去確認遊覽場館的安全性。
　　大胖同誌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去前臺要幾份兩個人都挺喜歡的那種水果冰飲，就在樓梯上遇到了匆匆趕回的梵卓。
　　男人擡頭看到她下來楞了壹下，立即直接躍起，跨過扶手落在了她身旁，扶住她的身子輕拉著她的手在她的唇上親了壹下，然後沈默了幾秒才淡淡道：“我們換個地方玩吧。”
　　高大胖壹怔，立即明白追兵已到，此地不能再留。
　　低頭默默的將觀賞票塞回口袋，大胖同學復又揚起頭微笑道：“嗯，正好，這次我們幹脆去真的海底世界看看好了。”
　　梵卓凝視著她，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輕聲道：“好。”
　　臨時撤離這種事高大胖已經很習慣也很熟練了。
　　兩人遊走天下，有錢在手，其他東西帶的本也不多。因為使用銀行會被薩恩星追查到，所以身上的現金寶石之類的比較多，除此之外就是壹些生存用的氣壓平衡器或者宇宙語翻譯器了。食物通常以酒店提供的為主，偶爾兩人也會在野外開發些新的食用品種。衣物什麽的則幹脆是在當地購買本星球的傳統款式體驗壹把。而土特產和明信片則全部郵寄到宇宙盡頭的租用郵箱……如此壹來，兩人份的行李加起來，壹個小巧的空間袋也就夠用了。
　　回到房間的大胖無比迅猛的收拾起個人物品，而梵卓也謹慎的消除了房間裏任何可供追蹤的蛛絲馬跡，兩人如往常壹樣很有效率的鎖了門從無人使用的安全貨梯悄悄離開了酒店……
　　然而剛進入酒店地下室，高大胖就驚呼壹聲轉頭狂奔了回去！“糟了！我們把小吱忘在房間裏了！”
　　昨天它躥到床上來礙事，被男人反手鎖在床頭抽屜裏，到現在也忘了放出來。
　　高大胖壹邊跑壹邊汗顏，自己這個主人做得真不合格。
　　“等……”身後傳來的勸阻聲被貨梯門關在了外面。
　　闖進貨梯焦急的敲擊頂層按鈕，隨著機械運行聲壹路飆升回了酒店套房樓層，高大胖扶著貨梯的金屬壁呼哧帶喘了半天，忽然覺得不對……
　　梵卓，怎麽沒跟上來？
　　憑他的速度，不可能追不上她。
　　而且他為什麽會允許她跑著回來？
　　如果是平常，他應該壹把按住她，然後壹臉不爽的說“我去找它，妳在這裏等我，乖乖的不要亂動。”
　　那是看到她這個孕婦動作大點就會生氣的男人啊，為什麽會放任她壹路狂奔？
　　壹瞬間，空曠的貨梯裏，劇烈的呼吸聲間，高大胖的脊背有點發涼……
　　叮——！
　　貨梯到站，金屬門大開，露出正站在房間門口的梵卓！轉頭看到高大胖居然出現在貨梯裏，男人的表情十分詫異！
　　“妳……怎麽會在那裏？喘得這麽厲害，我不是叫妳不要跑步嗎？”梵卓皺眉，壹邊伸手將全身僵硬的高大胖從貨梯裏拉出來，壹邊低聲道：“我在場館那裏見到幾個熟面孔，看來我們得換個地方玩了……妳怎麽了？”
　　梵卓剛剛出現。
　　梵卓問我去哪兒了。
　　這個梵卓的手裏才拿著房卡呢……
　　高大胖麻木的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兩手——裝著二人全部家當的空間袋，自己親自收拾好雙手奉上的空間袋，被“男人”輕輕松松的拿走了……呢……
　　妳不倒黴，大家不習慣。
　　…………………………
　　“算了，變形星人的擬態伎倆出神入化，妳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不用沮喪了。”親王大人帶上門，“如果不是妳忽然回頭來找狐焰，那騙子很可能會直接把妳帶到偏僻角落毀屍滅跡。現在至少妳平安無事，我們應該慶幸才對……”
　　高大胖小聲喏喏：“梵，梵卓，妳的表情跟妳現在說的話完全不符呢……”
　　門把手在男人的手裏哢吧粉碎！咬牙切齒的陰冷聲音彌漫在房間，“廢話……那骯臟的蟲子竟敢吻妳的嘴唇？！我絕對要殺了他！我要把它碎屍萬段！把它的上顎下顎都撕下來轟得粉碎……”
　　高大胖：“……==”這種時候壹般人應該先煩惱丟錢的事吧……
　　“呃，那種事算了吧……現在後有追兵，我們又身無分文，還是壹起想想下壹步去哪裏比較重要。”高大胖嘆口氣，卻奇怪的並不覺得十分郁悶，反而莫名的對未來旅程的充滿了期待！
　　也許是之前梵卓將壹切打理的太好了，讓她壹直沒有兩人攜手逃亡的真實感，只覺得自己像沒見過世面的小狗壹樣，被男人帶出來四處遛遛……可是現在，沒有錢了也許反而是壹件好事。這讓兩個人在諸多的局限之下不得不壹起煩惱著未來的旅程，要通力合作，要攜手共進，要相互依賴，才有兩個人的未來。
　　感覺，挺不錯的～
　　梵卓聞言坐下來，似乎自我平穩了壹會兒，才點開房間裏提供的宇宙地圖，默默計算了壹陣距離，略皺眉道：“麻煩的是壓力平衡器也壹起被偷了，以人類的身體素質而言，十捷貝星團附近不用壓力器就能生存的地方，除了迪弗梅申星，就只有三個星球。但其中兩個都不是宇宙聯盟國，有嚴格的進出口限制，恐怕無法獲得妳維生的食物，而且對外星飛船的稽查也比較嚴格。剩下的壹個，距離比較遠，我們現在身上剩下的錢恐怕不夠買蟲洞穿梭艙的貴賓票……”
　　高大胖支著下巴乖乖聽到這裏，疑惑的歪頭：“買不起貴賓艙，那就買普通艙唄～”
　　梵卓愕然了壹會兒，表情貌似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以有這個答案……
　　高大胖深深的黑線了……估計在尊貴的親王大人的腦海裏從來就沒出現過“坐飛機可以坐經濟艙”的概念吧？
　　有錢人真是夠了！
　　梵卓輕咳了壹下，“咳，那就
　　去塞維支星吧。我們馬上動身。”
　　“等等，我們到了那座星球以後怎麽辦呢？”大胖苦惱的皺眉，“到時可是真正的壹分錢也沒有了。”
　　“哦，別擔心，到那裏以後可以賺點錢。”梵卓輕松道。
　　“也對。”高大胖點點頭，想到未來壹起打工通力合作男耕女織（？）夫妻二人攜手奮鬥的情形，也不禁雄心萬丈起來！“好！這次就讓妳見識壹下地球平民的打工能力吧！我當初可是在肯德基當過小時工的！（為什麽要用得意的口氣說==）”
　　梵卓笑起來，口氣卻不容反抗：“我不會讓妳去工作的。”
　　大胖熱情遭受打擊，微微不爽：“為什麽？妳歧視女性麽？”
　　梵卓搖頭：“不，只是塞維支星是個比較野蠻的星球，不適合妳工作。”
　　大胖壹楞：“咦？那妳要怎麽賺錢？”
　　梵卓微笑：“用比較野蠻的方式。”
　　tobent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