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青鳥(下)
錦荷記 by 程殷
2025-3-5 20:59
安眠的薰衣草(雲深)
從西耶那回到莊園已是晚上七點。
晚飯後,我的情緒已恢復了平靜。大家又安慰了我幾句,放了壹部喜劇電影輕松輕松,然後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要去佛羅倫薩參加Olivia父親為迎接我們而舉行的酒會和晚宴,請了許多意大利的貴族和政要,應酬起來不會太輕松,今晚務必要好好休息才行。
沐浴過後,我已覺得非常疲倦,正要睡下,侍女突然來通報說Matilda公主想進來看看我。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示意讓侍女請Matilda公主進來,然後趕緊整理壹下自己的衣著- 還好,我穿著嚴嚴實實的長睡袍,不算衣衫不整。
Matilda公主出現在門邊。她已經禦了妝,壹件寶藍色的和服式的絲緞睡袍裹在她修長美麗的身體上,配上壹頭隨意披散的亮澤金發- 她的美麗讓女子見了也會傾心。
“我怕妳今天白天情緒太激動晚上會睡不好,就給妳拿了壹瓶薰衣草的香料,放在床頭可以安神的。”她微笑著遞給我壹個紫色的小瓶。
我道了謝,侍女上前接過瓶子收好。但Matilda仍站在屋裏,沒有離開的意思。
“今晚時間還早,我還不困。我們私下聊聊好嗎?”她提議。
她既然說“私下”,我只得轉頭對侍女說:“辛苦妳了,Amélie。妳回屋休息吧。”
侍女看了Matilda壹眼,然後恭敬地朝我們行禮,退了下去。
我請Matilda坐在沙發上,自己在沙發的另壹端坐下,不知她要說些什麽。心裏突然有了種仿佛考試前的緊張和忐忑。
Matilda笑盈盈地開口:“Gisèle,妳是我所見過的孩子裏最純善,最美的壹個,完全不像是由復雜自私的宮廷教養出來的。這大概跟妳父母和靖平對妳的教育和影響有關系。”
她稱我為孩子。她這是什麽意思?
“謝謝。”我輕輕對她壹笑,等待她的下文。
“太美麗的東西是會遭到上天妒嫉的。妳父母這樣早離世,對妳實在是太苛酷,但所幸有靖平這樣壹個好舅舅。他對妳及盡心力,周到體貼,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原來她是要提醒我,靖平只是我的舅舅,我不該有越矩之念。
“有他在,是我的幸運。”我盡量平靜地回答她。
“說到靖平,遇到他以前,我壹直不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更何況,中國男人給我的印象壹直是刻板,和沒有吸引力的。但現在,任何褒義的詞匯用在靖平身上都不過分。這點妳和我壹樣清楚。” Matilda在說到靖平名字時,眼裏有少見的熠熠光彩。
“靖平的確是壹個相當傑出的人。”我回答道:“但是Matilda公主如果多接觸壹些中國人,就會發現優秀的中國男子並不少見,而且他們身上有壹些優點是很多西方男子所不具備的。” 我不懷疑她對靖平贊美的真實性,但她言語間對中國人的偏見和優越感讓我不滿。
“相信這樣的機會以後會不少。” Matilda微笑的回答裏含了些許憧憬與篤定,刺得我心裏隱隱地疼。
她繼續說:“靖平剛三十歲,取得的成就已經很少有人能企及。而以他的能力,在未來會有怎樣的發展,是可想而知的。妳不學醫,大概不了解瑞典醫學院的地位。它是全世界醫學學術和權利的最高象征。如果說醫學界是壹個王國,那麽瑞典醫學院的院長就是這個王國的國王。而剛接過這柄權杖的人,就是靖平。這個位置對任何壹個男人都是誘惑。我不相信‘淡泊名利’這個詞。壹個有能力,有膽識的男人,是不會錯過證明他自己的機會。而靖平在能力和膽識方面都超乎常人很多。我和他共事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已經足夠明白他在事業上的欲求有多強。”
靖平以往不太和我談他的工作,因此Matilda此時所描述的,是我比較陌生的,靖平很少呈現在我眼前的另壹面。
我沈默而專註地聽。
她繼續說:“可這個圈子裏,從來不缺妒嫉和狹隘。因為靖平的年齡和國籍,他走到今天,經受了多少阻力和刁難,我壹步壹步陪著他,看得清清楚楚。為了他的就任,我盡了全力。但事情並非就此壹帆風順,在他今後的任期裏,他還會面對學院裏壹幫頑固勢力的阻礙。我仍是會和他在壹起,給他全力的支持。”
她所說的這些,是我前所未知,也從未想到過的。我壹直以為憑著靖平的睿智幹練,他的事業與成就是壹帆風順,水到渠成的。但原來是我無知,他竟有這樣多的艱難與壓力在裏面。Matilda無疑是他仕途上得力的幫手,而我,除了能做他愛吃的菜,能彈琴給他聽,還能為他做什麽?
Matilda註意到了我的沈默,放柔了聲音,和顏悅色地對我說:“Gisèle,妳大概以前從不知道這些,是不是?靖平老覺得妳還是孩子,就不講這些給妳聽。他壹直把妳護得很好,任何可能傷害妳的東西,都替妳擋在外面。我知道他是怎樣工作的,那樣的強度壹般人是吃不消的,讓我有時都懷疑他這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除此之外,他還相當掛心妳,擔心妳穿衣服,吃東西,功課,和交男朋友。這些我們都看得明白。親舅舅對外甥女都沒這麽關心,更別說靖平實際上和妳沒有血緣關系。他實在是個太善良慷慨的人。”
Matilda公主的話,我已經聽得很明白了。她是想告訴我,靖平已經這樣累,而我,只是他的負擔和累贅。
我努力在她面前端坐著,垂著眼簾掩飾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天晚了,妳好好休息吧。那瓶薰衣草香是從普羅旺斯的花株上煉成的,味道很純,安眠的效果不錯,只是睡前別忘了打開那瓶蓋,這樣氣味濃些,效果會好很多。”她起身告辭,又殷殷囑咐道。臨別時,她給我壹個極柔和美麗的笑容,如同她身上光滑的寶藍絲緞,在燈下折出的漫漫光采。
她走後,我在床前坐下,心緒混亂地看著床頭櫃上她留下的小瓶子。
那是壹只整塊紫水晶雕成的蘋果,蓋子是壹片白金做成的葉子,葉尖上嵌著壹顆露珠壹樣的細鉆,玲瓏剔透,精巧雅致。
我打開瓶蓋,壹股淡淡清潤的香彌散開來- 果然是上乘的薰衣草香。
我熄了屋裏的燈,躺在床上,看著壹室的黑寂。方才在燈下溫潤可愛的香料瓶此刻在黑暗裏卻發著壹絲妖異的微光。
她要跟我說的這些話,是早準備好了的。原來她的眼中釘並非Olivia,而是我。靖平對Olivia並沒有超乎禮貌以外的親近,而他對於我卻是感情深厚,關愛有加的。
Matilda妒嫉我嗎?不會的,靖平在壹年以前就已經明白地告訴我,他只是我的長輩,所以我對Matilda應該不會構成任何威脅。
但是我畢竟分了靖平的心,盡管他對我只是舅舅的關愛,但那恐怕也會惹得Matilda不快。任何女孩子大概都希望自己愛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更何況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在腦子裏將Matilda剛才說過的話壹句壹句回放,努力地想要找出依據駁倒它們,但卻是徒勞。
天色漸明時,我告訴自己,Matilda能給與靖平的支持和幫助,我不但壹樣也給不了,而我本身更是壹個他最大的累贅。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瑞典醫學院是全世界醫學學術和權利的最高象征”,是我自己杜撰的,大家表被誤導了哈。但是這所醫學院絕對是世界上數壹數二的。
Matilda說的關於靖平在瑞典醫學院裏受到的阻礙都是實情,只不過她利用這個時機告訴雲深,就有她自己的打算了。雲深雖然天真單純,但是並不傻,壹聽就明白了。但是雖然知道Matilda居心不良,但是也找不出駁她的地方。Matilda的聰明就在這裏。
我寫那個紫水晶蘋果的香料瓶的時候,第壹想到的居然是白雪公主後媽的毒蘋果。嘿嘿。
寫這篇文到現在,已經快四個月了。不止壹個童鞋告訴我,靖平和雲深就像是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孩子,覺得很親。殊不知,我雖然看不見妳們每壹個人的臉,我和妳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甚至隔著海洋和大陸,但每次看到妳們的名字和留言,就像是看到了和我壹同長大的鄰家姐妹(說不定還有兄弟:D),那種貼近和溫暖,讓在異鄉的我感念珍惜。
祝我所有的姐妹兄弟,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浮生半日(雲深)
侍女來喚我起床時,被我的臉色嚇了壹跳。壹夜的失眠讓我頭暈無力。
“Amélie,麻煩妳去跟大家說壹聲,我今天不舒服,要留在這裏休息,祝他們在佛羅倫薩玩得高興。”我對侍女說。在她正要離開以前,又叫住她叮囑:“昨晚Matilda公主到我房間裏來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
“跟李先生也不提嗎?”侍女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尤其不能跟他提。”我有些慌亂地囑咐道。
侍女離開後片刻,就有人敲門。
“哪位?”我問,心裏緊張得怦怦跳,生怕是靖平。
“是我。能進來嗎?”果然是靖平的聲音。
“請進。”躲不過,我只能讓他進來。
他跨進門,身後跟著Olivia 和Ludwig。Matilda反而沒有出現 – 是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不用再做無用功了。
靖平快步走到我床前俯下身,撩開我頰上的頭發,細看我的臉色:“妳哪兒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只是失眠。”我老實回答,知道這方面騙不過他。
Ludwig關心地問:“Gisèle妳是又想妳父母了嗎?”
我“嗯”了壹聲。
“可憐的孩子。” Olivia滿臉的同情。
“抱歉,我今天不去佛羅倫薩了。”靖平轉身對Olivia說:“Gisèle這樣,我沒法留她壹個人在這裏。”
Olivia吃驚道:“靖平妳不去了嗎?今天的客人裏有很多都是慕妳的名而來的,妳要是不去……”
我慌得從床上坐起來:“妳千萬不要不去。不然Olivia家裏為這個失了顏面,我的罪過就大了。妳要是真地為了我好,就壹定要參加。我在這裏,有侍女,侍從,和護衛這麽多人陪著,不會出什麽事。”
這時,Ludwig開口了:“這樣吧,我留下來陪Gisèle。”
Olivia笑道:“妳父親不是交待妳要在這次酒會上跟德國大使商量事情的嗎?妳有膽子不去嗎?”
Ludwig沈默了,壹臉的懊喪。
靖平伸手輕撫我額上的劉海,面帶憂色道:“妳情緒這麽低落,我怎麽放得下心走開?”
我急起來:“靖平妳別這麽說。我不想因為自己拖累別人。我今天就待在家裏補補覺,可妳要是留下了,我會自責不安,那樣就沒法休息了。所以,就算是為了我,妳也得去參加宴會。”
他沈吟半晌,只得點頭道:“那妳在這裏好好休息。宴會壹完我就回來。”
他們離開後,我又躺了壹會兒,但始終睡不著,索性起床。
壹上午我都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麽過來的。午飯後,靖平打了電話回來問我的情況。我告訴他壹切都好,讓他快回去應酬酒會的客人。他放了心,又壹再告誡我不能壹個人出莊園去。我應諾了他,略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我彈了壹會兒琴,又看了壹會兒書,快到三點時,實在悶得不行,就讓侍女陪著在莊園裏散步。
空氣裏的淡淡植物清香和清脆的鳥鳴,讓我的頭腦清醒了不少。那只我在葡萄園裏遇到過的小黃狗在堆得高高的柴堆上撒歡樣地跳上跳下。我站著看了它許久,心情也不那麽沈重了。
小狗大概是玩累了,從柴堆上跳下來,壹路小跑到我跟前停住,拿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我,卷曲的尾巴在身後不停搖晃著。
我蹲下來,朝它伸出手,想試試自己的運氣。
它居然壹搖壹擺地走過來,低頭嗅嗅我的手掌,然後伸出溫暖的小舌頭在我掌心舔了舔。
我高興起來,伸手輕撓它的脖子。它瞇起眼睛,壹臉享受。看來還相處得不錯,我索性抱起它,壹起前行。它也不鬧,乖乖趴在我懷裏,壹雙眼睛四處張望。
路過橄欖園時,侍女突然內急起來。我讓她先回去,我自己走走再回來。她猶豫著不肯讓我壹個人待著。我勸她說,這園子裏誰都知道我的身份,周圍有這樣多的人,很安全。她終是被我勸了回去。
我壹個人抱著小狗在橄欖園裏慢慢地散步,它毛茸茸的溫暖身體讓我心裏暖暖的。
枝頭的橄欖已經成熟,累累地長了滿樹。莊園裏的農戶正搭著梯子在樹上摘橄欖。他們見了我,都停住了手裏的工作,在樹上脫了帽子向我致意。
這時,懷裏的小狗突然掙脫了我的手臂,壹躍到地上,朝壹個正踩在梯子上的農戶跑去。
那農戶趕緊從梯子上下來,快步跑到我跟前,摘了頭上的帽子,壹臉的歉意:“公主殿下,您別介意。這小狗是我養的,每次見了我它就不肯跟別人玩了。”
我對他壹笑:“不要緊的,妳別擔心。”
低頭看看此時緊挨在農戶腳邊的小狗,心中不由壹聲嘆息- 不是妳的,終究不能強求。
我怕耽誤了他們工作,就笑著朝他們揮揮手,然後走到沒人的壹旁,自己曬曬太陽。
樹叢邊有幾輛小卡車,貨艙裏裝著鼓鼓脹脹的大麻袋。我湊近去看,聞到壹股悠悠的清香。麻袋裏面應該裝的是剛摘下的橄欖。
我壹時興起,看看四下沒人,就爬上了其中壹輛卡車的貨艙。
艙裏除了橄欖還有田裏收來的幹草,紮成壹垛壹垛,整整齊齊堆在麻袋後面。我貓著腰,爬過那些高高的麻袋,背靠著草垛坐下來。草垛又輕又軟,還帶著曬過的暖暖的陽光氣息,靠在上面舒服極了。
我躺在草垛上,嗅著空氣裏的橄欖清香,從車頂篷望出去的壹方藍天和疏疏的浮雲是我此時所看所想的唯壹東西。
腦子裏已纏了我壹夜壹天的胡思亂想終於平息下來。我輕松地嘆了口氣,舒服地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預告,要出事了哈。會出啥事兒呢?
對不起大家,更新晚了,主要現在工作太忙了。請大家多擔待。
迷途(雲深)
壹陣猛晃讓我睜眼,腦子裏卻仍是壹團混沌。我剛才居然睡著了。
我趕緊拍拍身上的幹草,從貨艙裏爬出來。等我在地上站穩,舉目四望時,這才大吃壹驚 – 這已經不是莊園裏,而是在壹個我從沒見過的小鎮上。大概剛才司機沒發現我,就把車從莊園裏開了出來,這會兒車正停在壹家小酒館的路邊。
我走近駕駛室壹看,裏面空空的沒人,就猜司機正在小酒館裏吃東西。但從酒館的窗戶望進去,裏面坐得滿滿的全是男人,都在專註地看著墻上的電視裏正在播放的壹場足球賽,壹面喝酒,壹面隨著球賽的進程歡呼或者咒罵。
我不知道司機是哪壹個,但又不敢走進去問,那些男人喝酒看球賽的喧鬧樣子讓我有些害怕,就只好先找路人問壹問。但大概是因為都在看球,街上太清靜,根本沒有行人,而且店鋪都關了門。我只好順著小街壹路走,好容易看到壹家還開著的腌肉店,就忙不叠地推門進去。
擺滿火腿香腸和奶酪的櫃臺後面站著壹個胖胖的大叔,正在仔細地切著壹根胖鼓鼓的香腸。
“下午好。”他見我進來,長著翹胡子的胖臉上浮出壹個友善的笑。
“下午好。”我有些羞怯地走過去:“請問這是什麽地方?”
大叔壹楞,然後壹本正經地回答:“這是本鎮最有名的Benigni腌肉鋪。”
我“噗嗤”笑出聲來,又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問這個鎮叫什麽名字。”
大叔也“呵呵”笑起來:“這是卡斯特琳娜鎮。”
“這裏離西耶那有多遠?”我又問。
“開車大概壹個半小時。”他回答。
就是說我睡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怪不得鎮上的多數店鋪都關門了。(意大利小鎮上的店鋪壹般下午四點關門,晚上七點再開門。)
我匆匆謝了他,趕緊回頭去找司機,但小街上哪裏還有卡車的影子。想必司機已經酒足飯飽,開車走了。
我頓時腦子裏壹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慢慢踱回肉鋪裏,茫然無措地站著。
“小姑娘妳怎麽啦?妳不是本地人吧。是迷路了嗎?”大叔關心地問我。
我沮喪地點點頭。
“我這裏有電話,妳要不告訴妳家裏人,讓他們來接妳?”大叔好心地說,然後從櫃臺後面提出壹部電話機放在櫃臺上。
我連忙謝過他,在櫃臺前坐下,伸手撥號。
剛播了幾個數字,我突然反應過來- 我撥的是靖平的手機,便趕忙把它掐斷。雖然還沒撥通,我已是驚得壹顆心狂跳如雷。
知道這個號碼的,只有靖平身邊幾個和他最親近的人。這號碼我小時候就熟記於心,以往在北京家裏時,每天放學回家,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撥這個號碼,找到還在辦公室裏工作的他,告訴他我到家了,我想他,要他早些回來。他總會在電話那邊低低地笑:“寶寶妳想舅舅啦?”而在他出差無法見面的日子裏,撥這個號碼跟他通話,更是我壹天中最快樂的時刻。
這壹串數字已經刻在了我腦子裏,拿起話筒就下意識地要撥它。
但是,我怎麽還能再打攪他?
他已經為我操心了這樣多年,我現在還要因為自己的冒失讓他為我擔憂嗎?
他在應酬重要的賓客,說不定會建立壹些對他事業有好處的人脈,我卻要在這時候打攪他嗎?
他在和Matilda享受兩人的卿卿我我,我能在這時候告訴他我迷路了嗎?
我不能,也不願再做他的負累。
我撥了莊園裏的電話。侍女壹聽我的聲音就哭了:“殿下,您在哪兒?安全嗎?我們已經把莊園翻個遍。我快被您嚇瘋了!”
我怕被肉鋪的大叔聽出身份,就用和意大利語差別比較大的荷蘭語安慰了侍女幾句,又告訴她我現在在哪兒。她讓我待在肉店裏哪兒也別去,她立刻和侍衛開車來接我。
在放電話以前,我囑咐她,這事千萬不要告訴我祖母。如果她老人家問起,就說我在睡覺休息。我不想因為我的過失讓她和其他的侍衛和武官受到我祖母的責罰。
放下電話,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大叔 :“我能在您這裏坐坐,等我家裏人來接我嗎?”
大叔很和善地笑:“當然可以。妳愛在這裏坐多久就坐多久。”
我謝過了他,就在櫃臺前的壹張凳子上坐下。現在店裏沒有顧客,他也樂得和我聊天,又端出壹盤腌肉香腸和奶酪薄片的拼盤,讓我品嘗。
“我沒有錢。”我紅了臉。
“這是請妳的,不收錢。妳長得像教堂畫上的天使,又肯陪我聊天,我高興還不及。”大叔呵呵笑著,唇上的胡子壹翹壹翹。
我道了謝,嘗了壹片奶酪,便對他說:“味道很好,非常香。”
他滿臉驕傲地說:“那當然。這可是我Benigni家傳了五代的配方,是本地的壹絕。對了,小姑娘,妳是哪裏人呀?”
“我是壹半中國人,壹半比利時人。”我回答。十二歲以前,我以為自己只是比利時人。
“怪不得長得這麽好看。我聽人說歐洲人和亞洲人生出來的小孩兒都漂亮極了,看來還真是沒吹牛。看著妳我倒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見過的兩個人。具體什麽時候記不清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我那會兒剛從我爹手裏接下這間店,有壹對情侶常到店裏來買奶酪肉卷吃。那小夥子大概是法國人,帥得像個電影明星,那姑娘大概是個日本人或者中國人,也是漂亮得沒法說,壹笑嘴邊還有壹個酒窩。有次那姑娘悄悄讓我把辣醬放進給那小夥子吃的肉卷裏,辣得他眼淚都出來了,把那姑娘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倆在壹起的樣子,天生的壹對啊。”
我楞住了。母親告訴過我,父親最怕吃辣,而她在和父親初相識時,在父親的奶酪肉卷裏加了辣醬,讓他出夠了洋相。而他們相識的地方,是在意大利托斯卡納的壹個小鎮,名字叫,卡斯特琳娜。
這裏,居然就是在這裏。
我從凳子上慢慢站起來,環顧四周,百感交集。
“大叔,這鎮的東面是不是有壹戶人家,院子裏有壹棵大柿子樹?”我問他。
“妳是說Lorenzo家嗎?那棵樹在他家院子裏都快五十年了吧。”他說。
“我想去看看,離這裏遠嗎?”我有些急切地問。
“不遠,妳從店裏出去左轉,看到壹條叫裁縫街的巷子就左轉,看到壹家叫Maggiano的小飯館再右轉,走到底妳就能看到那棵樹了。妳要是回來時搞不清方向,就問人好了。這鎮上誰都認識誰,丟不了的。(奇*書*網.整*理*提*供)妳別擔心,我們這裏鄉下不像大城市,沒什麽壞人。妳家裏人要是來了,我就讓他們在這裏等妳。”
作者有話要說:意大利壹到重要的球賽時,幾乎所有店鋪都關門 – 大家都回家看球了。我遇到過壹次,害得我找不到飯吃只能啃餅幹。
言歸正傳。下壹章裏面,雲深要去找壹棵樹。這棵樹究竟為什麽這麽特別呢?
那年秋天的柿樹(雲深)
我謝過大叔,急匆匆推門出去,按他說的方向,找到了我想看的地方。
那是在小鎮城墻邊上的壹戶人家,壹座青色磚石的古老房屋,外面用壹堵厚厚的低矮石墻圍成壹個小小的院落。院子裏有壹棵粗大的柿子樹,圓滾滾的金色柿子已壓彎了枝頭,風吹過時,樹葉搖擺起來,發出“嘩啦,嘩啦”的輕響。
我在小院對面的石礅上坐下來,靜靜看著這棵樹。父親第壹次見到母親時,就是在這棵樹旁。
當年他們碰巧都是到這裏來旅行。父親說那是壹個秋天的下午,他甩開了侍從,壹個人在小鎮裏閑逛。東遊西蕩地不知走到了哪裏,然後就看見壹個梳著馬尾穿牛仔褲的東方女孩子正站在壹顆大樹下,專心地看著樹上結滿的柿子,壹臉可愛的饞像。那女孩子就是我母親。
父親走過去,跟她說的第壹句話是:“妳要是想吃這樹上的柿子,我摘給妳。”
母親聽了就對著他笑起來。
父親說他從沒見過那麽美麗幹凈的笑容,心裏像被撞了壹下,站著楞了幾秒,就伸手從樹上摘了壹個柿子遞給母親。
結果院子裏立刻傳來狗叫,父親拉了母親的手就跑。這壹拉,就壹生再也放不下。他們壹起在托斯卡納結伴旅行,母親說從那以後柿子就成了她最愛吃的水果。
壹個月的旅行結束後,父親不顧祖父祖母的反對,離開了他正在就讀的比利時皇家貴族學院,轉學到佛羅倫薩大學,和母親做了同學。母親壹直以為父親只是壹個普通的法國大學生,直到兩年以後,祖母發現了他們的戀情,背著父親專程到佛羅倫薩找到母親,告訴了她父親的真實身份,要母親放手。
母親第二天就啟程回了北京,她哭了壹路。兩天以後父親追到了中國,然後就有了父親的放棄王位,他們的婚禮,我的出生,他們在世界各地的輾轉工作,我們壹家在北京短暫的幸福,以及他們的去世。
這棵樹是他們愛情的開始。他們在這裏相識,相愛,然後孕育了我。二十年後,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但這棵樹還依然站在原地,結著與當年相同的果實。
我在這裏,看自己生命的由來,也替我父母看他們當初的壹見鐘情。他們雖然人不在這裏,但我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在我身上有他們的愛情。
我在樹前坐了許久,終於緩緩起身。山腳下,托斯卡納連綿起伏的丘陵上,鋪陳著金色和深紅的葡萄園,在深秋的暮陽裏,如同璀蘼明麗的流錦。遠處壹排丘脊上的絲柏在斜暉中留下修長秀美的剪影。眼前的壹切,美麗得像不真實的夢境。
我慢慢往回走,路邊壹座古舊的小教堂,正開著大門。我走進去,教堂裏面很小,壁畫也很簡陋,上面的彩繪也有些褪色和剝落。正中的祭壇上放著壹座聖母懷抱聖子的雕像。這座樸素的鄉間小教堂與羅馬和佛羅倫薩宏大精美的教堂無法相提並論,但在這裏,我卻感覺更接近上帝。
我點上壹根蠟燭插在架子上,然後在祭壇前跪下,虔誠地祈禱,請上帝保佑我的父母,在天堂快樂幸福。
默完禱詞,我睜開眼,面前的燭光把我帶回五年前壹個叫“普渡寺”的寺廟。同樣溫和的燭光,同樣古舊樸素的佛堂,只不過神龕上供著佛教的聖母 – 觀音像。
我後來知道靖平是無神論者,但當時他跪在觀音像前,面目上的虔誠與專註,讓我不由得也在他身邊跪下來,向他心裏的神祈禱。我從小就被告戒,不能信奉天主教以外的神明。但是我那樣喜歡靖平,跪在他身邊向同壹個神明祈禱許願,讓我小小的心充滿了快樂。當時我請求觀音給他壹世的快樂,而現在,跪在聖母瑪麗亞的像前,我仍然祈求相同的願望 – 讓靖平壹世都平安,幸福,快樂。
走出小教堂,太陽已經落山。小巷兩旁的石屋裏,華燈漸上。烹煮食物的香氣在巷中裊裊地散開,家家戶戶已開始準備晚餐。
從壹扇敞開的二樓窗戶裏,我看到壹對年幼的雙生子正坐在餐桌前嬉戲玩耍,他們的母親正在爐臺前忙碌,而父親在將兩個孩子的圍兜系好後,走到妻子身邊,幫她將煮好的面條撈起來放在濾碗裏,再回頭看壹眼孩子,然後與妻子相視壹笑。
我遠遠站在巷邊看著,眼淚湧了出來,滴到手指上。
我多麽希望我能和我的父母住在那屋子裏,他們做飯,我在壹旁幫忙。爸爸偷偷吻媽媽的時候,我會裝作沒看見,等吃飯的時候再笑他們,然後再賴著不洗碗。我渴望這樣的生活,即使平凡,即使貧窮。
或者把那做飯的主婦換成我,系著圍裙在鍋前忙得團團轉。而靖平正在桌前給我們的三個孩子系圍兜,擦鼻涕。趁孩子們安靜的片刻,他會到我身邊親親我的頭發,壹旦孩子搶東西哭起來,他又手忙腳亂地跑回去。這樣的圖景,我願意用壹切去換。
我不恨他,從來都不,哪怕我對他的愛情已經無望。他壹直關愛我如至親,是我自己執意要活在壹廂情願的愛情裏面,苦了他,也害了自己。要我從此不愛他,已是不可能。但我卻不該再打攪他,讓他享受他自己的幸福。我該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我該勇敢樂觀地生活,哪怕這壹生都帶著只有我壹個人的愛情。這是為了他,為了我的父母,也為了我自己。
小巷深處有篤篤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壹位白發的老奶奶兩手提著裝滿青菜西紅柿和鮮魚的菜籃向我走來,腳步平緩安然。她走到我跟前,看著我的臉,驚異地說:“妳怎麽啦,孩子?怎麽哭成這樣?”
我壹面伸手抹淚,壹面說:“我沒事,只是很想我爸爸媽媽。”
“他們跟妳分開了嗎?”老奶奶問我。
我點點頭:“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要見他們很難。”
她同情地咂咂嘴:“乖孩子妳別難過。不管再怎麽難,妳們總會見面。”她把手裏的籃子放在地上,彎下腰去,從籃子裏掏出壹樣東西遞到我跟前:“來,高興點兒。妳長得這麽好看的小臉就該是用來笑的。”
我低頭壹看,她遞到我面前的是壹個金黃滾圓的柿子。我接過來,淚流得更厲害,但卻擡起頭,努力地朝她微笑。
她嘆了壹口氣,提起籃子,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我說:“孩子,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該多笑笑,傷心總會過去的。”
我說不出話來,只把柿子捧在胸口,朝她用力點頭。她留給我壹個慈和的笑容,然後消失在暮色裏。
我擦幹眼淚,捧著那顆柿子,繼續往Benigni大叔的肉鋪走。來接我的侍衛和武官過壹會兒就該到了,我已經把他們嚇得夠嗆,不能讓他們再幹等我著急。這時天黑了下來,街上依舊沒有行人。
我轉上裁縫街時,迎面走來兩個男子。我並沒留意,就匆匆和他們擦肩而過。
然後我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停住了,又朝我這邊折回來,等我反應過來時,方才與我照面的兩人已站在了我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雲深是壹個對愛非常渴望執著,甚至對情感的依賴性很強的人。她這壹生最盼望的壹是父母的愛,但是她所享受到的來自父母的愛,短暫得如同流星;而另壹個讓她傾註了整顆心甚至整個生命的人,是靖平。但是道阻且長,她無法看到靖平的真心。於是壹個最渴望愛的人卻成了最缺愛的人。但雲深是善良的,即便靖平不愛她(她自己以為),她也無法去恨他,也無法停止愛他。
好了,話說回來,大家覺得這倆男人是幹嘛的?
偷來片刻的愛情(雲深)
我有些愕然地看著擋在我身前的這兩個男人,他們年紀都大概二十來歲,從長相上看像是意大利人。
“小姐,妳不是意大利人吧?”其中壹個留著壹頭卷曲長發的男子用意大利語問我。
我搖搖頭對他說:“妳有什麽事嗎?”我以為他們是外地來的遊客想要向我問路。
“我們想請妳喝壹杯。”卷發男子的同伴對我說:“我還沒見過比妳更美的女孩子,簡直就像從夢裏走出來的。”
我壹下子慌了,連忙搖頭:“我不會喝酒!我還有事要趕著走!”壹面想繞過他們繼續前行。
卷發男子跨了壹步擋在我身前,目光爍爍地看著我:“幹嗎急著走?妳跟我們回羅馬吧。那兒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我保證妳會喜歡的。”
這時小巷裏除了我們三個,再沒有別人。他們擋住我前面的路,我已害怕得手腳發軟,猛地回頭沿著來路拼命地跑。
我聽見自己急得像鼓點壹樣的心跳與呼吸,和身後不緊不慢追趕我的腳步聲。他們仿佛確定我已是逃不出掌心的獵物,因此並不急著捕到我,而是在享受追捕獵物的樂趣。
我盼著路上會出現行人,但希望卻落了空。我已經跑出了鎮中心,方才那棵柿樹已經隱隱可見。
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如果跑過那棵柿樹就會出了鎮子,前面是漆黑壹片的山野,要麽就是回頭面對那兩個登徒子。這是我僅有的選擇,無論哪壹個都讓我毛骨悚然。
我想大聲叫喊,但恐懼像壹只手緊緊地扼住我的喉嚨,讓我發不出壹點聲音,只能機械地向著那棵柿樹和它背後的黑暗跑去。
“雲深!”有人喚我。
我在惶亂中努力睜大眼睛 – 那棵柿子樹下,站著壹個高大的男人 – 靖平?居然是靖平!
我的手腳突然沒了力氣,踉蹌著向他的方向栽去。在我跌倒之前,他已箭步到了我面前,雙手將我壹兜,穩穩圈到他懷裏。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然後急促地喘息。
“妳是她什麽人?”卷發男子挑釁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來。我嚇得渾身壹哆嗦,拼命把臉藏進靖平懷裏。
靖平放在我頭上的手,溫暖而穩定,然後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平靜地響起:“男朋友。”
我驚得壹震,從他懷裏擡頭,怔怔看著他,忘了害怕。
他的面色如常地沈靜,但眼中卻帶了我從未見過的陰霾和強硬,冷冷看著我身後的兩個男人。當他的目光移到我臉上時,卻即刻變得柔和。
他俯頭在我頰上輕輕壹吻,對我溫柔地壹笑:“我們走。”然後緊握了我的手,從兩個男子面前從容走過。
身後安靜了片刻,腳步聲便又響起來。那兩人仍在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們,而我們周圍依然沒有別的行人。
“妳還能跑嗎?”靖平直視著前面的小巷,小聲地用中文問我。
我瞄了壹眼自己腳上的平底靴,也輕聲回答他:“能。”
“待會兒拐上前面的小巷,過大概五十米會有壹個十字路口,四個方向上各有壹個石拱門,我們藏到其中壹個的後面,希望可以躲開他們。我數到三,妳就用最快的速度跟我跑。”
我深吸壹口氣,“嗯”了壹聲算是回答。
“壹,二,三。”輕聲數到三時,他瞬間已拉著我飛快地向前沖出去。我拼命跟著他,被他的速度帶著,雙腿幾乎要騰起來。
我們右拐上了小巷,跑到十字路口,然後鉆進左邊的壹座石拱門,藏在門後面。
我們緊緊抱著對方,擠在拱門的陰影裏。
我緊貼著他,看不清他的臉,但鼻息間卻全是他灼熱急促的呼吸,而他沈穩有力的心跳正敲擊在我胸前。這樣毫無顧忌地擁抱他,這樣親密地緊貼他,在我心裏不知已求過多少遍。
我忽然沒了恐懼,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完全消失。我的每壹個感官,每壹個細胞都只能感受到兩個字 – 靖平,靖平。
上帝,求您讓時間過得慢壹點,讓我再多抱他壹時。我知道他不屬於我,但請您慈悲地允許我,在這片刻裏,假設他也愛我,如同剛才那個做戲的“男朋友”身份和掩人耳目的壹吻。為了這片刻,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無論您在我今後的生命裏預備了怎樣的懲罰。
這該是我最後壹次允許自己和他如此靠近,在此以後,我要放他自由。
“好了,他們走了。”他輕聲說著,溫暖的唇不經意地擦過我頸上□的皮膚,留給我壹陣輕顫,然後歸於平靜。
我慢慢松開雙手,在黑暗裏靜靜看著他,想將他連同這壹刻,都印在我腦海裏,再用今後的歲月,慢慢追憶。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答案出來了- 這倆是想要劫色的小流氓。至於雲深和靖平德關系能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有所突破,那就看下章咯。
最後的晚餐(雲深)
我們朝鎮中心熱鬧的地方走去,遇到第壹家剛打開店門的小餐館,靖平就拉著我走進去。
此時還沒有別的客人,老板按靖平的要求將我們引上二樓,在鋪著白色桌布的小方餐桌旁坐下。餐館二樓的空間很小,只有四五張桌子,簡單卻幹凈。
靖平很禮貌地和老板商量:“有件事想請妳幫忙。今晚在我們離開之前能不能不要在二樓接待別的客人了。我會把剩下這幾桌的錢都付了。我們不會待很久,吃完飯就離開。”
老板躊躇片刻,點頭答應。之後靖平又給等在腌肉店的侍衛和武官打了電話,讓他們到這家餐館來等我們,吃完晚飯後,再壹起返回莊園。
我坐在桌前,身體開始微微發顫,不知是剛才跑得太用力還是驚嚇得太厲害。
他坐在對面,伸手過來,覆在我不停微顫的手上:“不用怕,現在安全了。其實我壹個人是可以對付他們的。但是意大利小混混打架喜歡動刀子,我怕萬壹傷到妳,所以還是退為上策。”
我輕輕點頭,但全身仍是止不住地抖。
靖平擡手向老板示意,等他走過來,便問他:“店裏最好的紅酒是哪種?要稍微淡壹些的。”
“我窖裏有兩瓶85年的Chianti Classico。”老板回答。
“麻煩妳給我們開壹瓶。”靖平說道。
“我不喝酒的。”我有些驚異地看著靖平。自從八歲時被我的二堂哥Pierre騙著喝了壹杯摻了brandy的果汁後,我就再也不碰帶酒精的飲料。這些靖平都是知道的。
“今晚特別。妳抖得太厲害,喝壹點酒可以放松神經。”他對我暖暖地壹笑。
老板小心地開了瓶塞,為我和靖平各斟了壹杯。紅色的液體在燈下,鮮血壹樣深沈。
“這是托斯卡納的特產,它比cabernet那類的酒要淡壹些,又有壹點杏子和櫻桃的味道在裏面。女孩子喝挺適合。要不要試試看?”靖平殷殷勸道。
我端起杯子淺抿了壹口,入口時些許的澀味讓我禁不住皺眉,但壹股溫潤的香醇隨即在我口裏滲開,讓我下意識地咽下去,最後在齒舌間留了幽幽的果香和壹絲回味的清甜。我慢慢抿了兩三口,身上暖起來,果然也不再抖了。
“很好喝。”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看著杯中深紅的液體,心裏百感雜陳,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慢慢喝,別著急。”他的聲音溫暖如昔。
我擡眼看他,這才留意到脫了大衣外套的他竟穿著壹身黑色的禮服,系著白領結。我壹下子醒了似的,想起壹個重要的問題:“妳是剛從酒會裏出來嗎?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我給莊園裏打了壹個電話,想看看妳是不是好些了。結果妳的侍女哭著跟我說找不到妳了,我就開車從酒會上回來。開到半路,侍女又給我打電話說妳在卡斯特琳娜鎮壹家叫Benigni的腌肉店等人來接,我就直接開過來了。我去了那家腌肉店,老板說妳去看壹棵柿子樹了,又告訴我怎麽走。我壹路走過去,以為會在路上碰到妳。結果在樹底下站了壹會兒,就看見妳被兩個男人追著跑過來。”他輕描淡寫地敘述著。
“對不起,害妳從佛羅倫薩壹路開車到這裏,還錯過了晚宴。”我低著頭,怕被他看到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Matilda是對的,直到現在我仍然還因為自己的冒失在拖累他。
他輕輕笑起來,聲音低緩而溫和:“沒辦法,誰讓妳老長不大。不過妳也才十七,的確不大,而且妳壹直乖巧聽話,所以偶爾出壹點小狀況,也沒什麽。只是以後別學同齡女孩子的反叛出走,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在他心裏,果然永遠只是孩子。
我將頭垂得更低,淚終於流下來,滴在桌布上。
他壹驚,立即起身過來,俯下身來捧起我的臉,給我擦淚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跟妳開玩笑的,雲深妳別傷心。我說錯話了,跟妳道歉好嗎?”
我咬牙搖頭道:“該道歉的是我。我已經麻煩了妳這樣多年,現在還在拖累妳。我只恨我自己,為什麽這樣自私,害苦了妳。”
他驚訝得無以復加:“雲深,妳哪來的這些胡思亂想?妳從來都不是麻煩和拖累。相反,我……”
“先生,小姐,妳們的菜來了。”這時老板端著壹個大托盤走到桌邊為我們上菜,打斷了他的話。
我用手擦了壹下眼淚,強裝輕松地笑著說:“好啦,妳也不用急。我以後不亂跑就是了。吃飯吧,我已經很餓了。”
我點了壹份蘑菇白豆湯,很鮮美可口。我沒有多少胃口,但仍壹勺壹勺慢慢吃著,這是屬於我和他的最後的晚餐。
他靜靜喝著酒,目光壹直停在我身上,面前的壹盤栗泥鹿肉只動了很少壹點。
“妳不餓嗎?”我輕聲問他。
他看著我,面上浮起壹個溫靜柔和的笑容:“我現在還不太餓。記得我們在西安的最後壹頓晚飯,妳也是這樣,壹口壹口慢慢地吃,跟現在很像。”
跟現在很像嗎?也許吧。那晚是告別的前夜,昏暖的燈下,我和他分食著蕃茄雞蛋面。
如今,同樣的燈光,同樣只有他和我,也同樣是要告別了,而這壹次,會是永遠。
我占著他已經太久,我該斷了自己的念,放他自由。但是,要知道,此言壹出,我跟他從此以後就是咫尺天涯,我這樣多年來心心念念的憧憬和美夢會徹底化作灰燼。我舍得嗎?我忍心嗎?或者再緩壹緩吧,讓我過了今夜,明天再告訴他。
他淺抿了壹口酒,淡笑著問我:“對了,肉店的老板告訴我,去那顆柿子樹就只有那壹條路。我壹路過去的時候怎麽沒遇到妳?”他好看的略薄嘴唇微笑時牽成的柔和弧度,比杯中的酒更加惑人。
#奇#“我當時應該正好在路邊的壹間小教堂裏,所以剛好錯過了。”我說。
#書#“那虔誠的小教徒在教堂裏許願了麽?”他打趣著我。
#網#許願?是的,我怎麽忘了自己剛剛才許的願-讓靖平壹世都平安,幸福,快樂。但是我現在在做什麽呢?我還在自私地只顧念著自己的感受麽?
“靖平,我有話想跟妳講。”我放下湯匙,靜靜看他。
他目中浮起晶亮的光采,低聲輕語道:“我也正好有事要告訴妳。不過,妳先講吧。”
作者有話要說:靖平包了整個的二樓,壹來是防止那兩個登徒子找上來,二來是要趁跟雲深單獨相處好像她表白。但是可惡的老板吶,關鍵時候上什麽菜嘛!簡直敗事有余!怪老板,不怪我。:D
說謊(雲深)
我深深吸氣,然後開口:“我想謝謝妳五年以來對我的照顧和關心。我從小就認為妳是我最親的親人,現在依然是,將來也壹直都是。我想為我們壹年前分別時我莽撞的言語向妳道歉。”
他靜靜地看著我,目中仿佛有晶亮的光采漸漸消隱:“妳是指當時妳說要我娶妳的話?”
我點點頭。
“為什麽要道歉?”良久,他問。
我心裏壹團麻似地亂,聽不出他語中有怎樣的情緒。
我不敢看他,垂目盯著面前白色的桌布繼續說:“在回到布魯塞爾的這壹年多裏,我漸漸明白自己當初向妳提出的要求是多麽荒謬。我當時受了父母去世的刺激,又不想回到宮裏去,就不顧壹切地想要留在北京,因此就跟妳說要妳娶我。那些都是小孩子的糊塗話,當不得真。我清醒過來以後就立刻沒了那樣的想法,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這壹年多裏我成熟了許多,想問題和做事也不像原來那樣孩子氣。現在我盡量幫著奶奶照顧爺爺和分擔壹些宮裏的事情,又在大學裏學習我喜歡的作曲專業,還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生活過得很快樂而且充實,以後說不定還會遇到我真正喜歡的人,會有很幸福的生活。妳就不要再為我擔心。”
我壹氣說完,鼓足勇氣擡頭看他,但膝頭已是在發顫。
他的眼睛像兩口黑色的深井,壹動不動地看著我,然後微微垂下眼簾,伸手托起他面前的杯子,慢慢遞到唇邊,淺抿壹口,再輕輕放回桌上。
然後他擡眼,給我壹個波瀾不興的平靜笑容:“這樣最好。”
“靖平,我想妳幸福。”我看著他的臉,口中輕喃。前面都是假話,這句卻是真的。
“別擔心,我會。”他笑得溫和,我卻是壹陣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
“對了,妳剛才說也有話要告訴我,是什麽?”我轉開話題,怕自己要在這鉆心的疼痛裏失控。
他沈默片刻,然後展顏壹笑:“我是想問妳,剛才妳在朝我跑過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個黃黃圓圓的東西,是什麽?當時天太黑,我沒看清。”
“是個柿子。壹位鎮上的老奶奶給我的。可惜跑的時候給我弄丟了。”我不無惋惜地說。
“那棵柿子樹是妳父母當年相遇的地方,對嗎?”他問。
我點點頭。這時老板再次過來,撤下了我的湯盤,換上了壹道色拉。然後我聽見老板略帶不悅地問靖平:“先生您的菜都沒怎麽動,是對我們菜的味道不滿意嗎?”
靖平客氣對他說:“不好意思,菜的味道很不錯,只是我今天胃口不大好。麻煩妳把我的菜撤了吧。”
我強迫自己低頭吃著盤裏的色拉。平時我很喜歡的葡萄醋和橄欖油拌生菜和櫻桃番茄,此刻卻味同嚼蠟。
靖平坐在我對面,慢慢喝著酒,壹言不發。
終於我再也吃不動,放下刀叉,用餐巾拭拭嘴角,擡頭對他說:“我吃好了。”
他靜靜壹笑:“還要甜點嗎?”
我搖搖頭,然後註意到他面前的那瓶Chianti Classico已經空了。
以往在北京家裏時,我很少見他喝酒,即使有也是淺嘗即止。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是在慶祝我終於想開了嗎?
他打電話給等在樓下的侍從和武官讓他們準備好回程,然後打開皮夾抽出壹張信用卡遞給老板付賬。
壹張紙條從他皮夾裏滑了出來,落在我腳邊。我拾起來,正想給他遞過去,但匆匆的壹瞥卻讓我大吃壹驚:“交通罰單?這是為了什麽?”
“今天開車急了些,超速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他平時開車穩妥謹慎,我從沒見過他飆車,而如今,又是因為我。不過還好,今後我不會再讓自己煩他。
回到莊園時,已是夜裏十點。在佛羅倫薩參加晚宴的人們還沒有回來。
靖平將我送到房間裏,交待給侍女。離開之前,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壹樣東西遞到我面前 – 壹個金黃滾圓的柿子。
“我看見剛才那家小餐館的水果籃裏有柿子,就跟老板要了壹個。不知道跟妳丟的那個是不是壹樣。”
我接過來,細細地看著,過了半天,說出壹句:“長得很像。”
“那就好。妳肯定很累了,好好睡壹覺。晚安。”他對我微微壹笑,然後轉身離開。
侍女去給我放洗澡水,我慢慢坐到床上,躺下來,蜷成壹團,把那枚柿子抱在胸前,用臉貼著它,仿佛它是我在這世上唯壹擁有的東西。
窗外的夜,深不見底。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貼出去,我知道要被人扁,所以頂著鍋蓋上來冒兩個泡泡- 妳們看完下章再扁偶好不好?
靖平之前吃得很少是因為不知道雲深待會兒聽了自己的表白是會接受還是拒絕 – 畢竟雲深當初跟他說要嫁他的時候還是個孩子,說的話不能當真,而現在雲深身邊多了個Ludwig,很多人都已經覺得他們倆鐵定是壹對了。而在雲深鼓起勇氣,違心地對靖平說了那番話後,靖平就更吃不下了。反正靖平第壹次的表白就胎死腹中了。不過飯館老板倒是很有脾氣地說。:D
表白(雲深)
從卡斯特琳娜鎮回到莊園後,靖平對我與以往沒有絲毫不同,仍舊體貼細致,壹個標準的好舅舅。而我卻盡量避免跟他有太多接近,坐車和用餐時不坐在他身邊,走路時也離他壹段距離,只因我要強迫自己從他的生活裏淡去。
但我卻不知這決定的實施卻是如此艱難。我看見他的時候,他身邊總站著Matilda或者Olivia,有時是兩人各在他壹邊。我看不見他時,腦子裏會猜這會兒他是跟誰在壹起。我強迫自己將他從腦子裏趕出去,但卻是徒勞。從卡斯特琳娜那壹晚後,他在我心裏的印記似乎比以往更深。我像是中了毒,卻找不到解藥,只能盼著時間能讓這種蠱癥好轉。
壹周的時間過得很快,在返回布魯塞爾的前兩天,我們前往位於都靈的阿爾卑斯山雪場,以滑雪來結束這次意大利之行。
當纜車將我們送到雪場的山頂,整個雪場因為我們的到來而對外關閉了。
我其實很早就開始學滑雪,但是因為膽小怕摔,總也沒有進步,到如今也只能在初級綠道上滑壹滑,所以興趣缺缺。
Ludwig雪滑得不錯。他熱心地替我整理著滑雪器械,而我的眼睛卻開始下意識地四處逡巡。
Olivia在近處做著熱身活動,準備上陣。昨晚她在我房間裏信誓旦旦要我看她在滑雪場上怎麽打敗Matilda。
Bernard在仔細檢查Alexandra雪靴的松緊,並告訴她小心不要受傷。兩個人都是壹臉溫柔的笑意。
而在稍遠處的雪面上,站著靖平。
他穿著壹身黑色的皮革緊身滑雪裝,沒戴帽子,壹幅銀色的防風鏡被他掀起來,箍在壹頭好看的黑色頭發上。他身旁的金發女子穿著壹身鮮橘色的皮革緊身衣 – 不用說,那是Matilda。
Ludwig開始幫我穿雪靴,上雪板,並壹邊交代著動作要領。我任他擺弄著,遠處那壹對深黑和亮橘色的身影讓我挪不開眼睛。
Matilda也沒有戴滑雪帽,只用壹根橘色的絲巾縛住額前的頭發。兩個人都是壹樣的高挑修長,金槍魚壹般的優雅流暢。靖平站在那裏,調整著他的滑雪板,而Matilda在他身旁做著熱身活動。她踏在雪板上,以他為圓心,像蝴蝶壹樣輕盈地繞圈,壹面柔媚地笑著說著什麽。而他在微笑著安靜地聽。在遠處閃亮雪峰的背景下,他們兩人亮眼完美得就像童話。
Matilda顯然是滑雪的行家。她和靖平用的都是速度極快卻最難控制的長板,但她在雪面上僅靠膝蓋的扭動就能做出各種靈活到不可思議的動作,而上身卻始終標槍壹樣挺直。
想想我自己的動作,扭腰,撅臀,雙腿外劈,戰戰兢兢,隨時準備摔跤。再看看我的裝束-防寒衣,毛衣,厚重的防水外套和褲子,雪鏡,雪帽,手套,護膝……臃腫笨拙得像壹只快要冬眠的熊。
我再待不下去,想要離開。
我腳下壹動滑了出去,然後聽到身後的Ludwig大聲地喊:“Gisèle妳要去哪兒?”
我沒有回答,只不顧壹切地,搖晃著向前滑。我只想離開!離開!
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前後搖擺,而我根本控制不了腳下的滑雪板,只能隨著它們把我向前帶。我聽到Ludwig在我身後的驚叫:“Gisèle妳去的是黑道!”
雪面在我眼前突然斷開,我腳下是壹個幾乎垂直的斜坡。我恐懼地尖叫,但卻無法阻止自己在斜坡上飛速地下滑。終於我重重地摔在雪面上,雙腳上的兩個雪板都飛了出去,但我卻仰面頭朝下,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向下飛快地滑落。
松樹和巖石都從我身旁倒立著向後急速地退開。冰冷的雪從我的脖子往裏壹直灌到背心。我的眼前出現了壹個斷壁,恐懼已讓我無法出聲,只能讓自己朝它飛過去,然後墜到谷底。
突然我腳上壹緊,身體向側面壹歪,撞到旁邊壹棵樹上,停了下來。
我魂飛魄散地擡頭,去看被我撞倒的那棵樹 – 不是樹,是靖平!是他抓住了我的腳,然後讓我撞在他身體上才沒飛出去!
他飛快地翻身從地上起來,半跪在我身側:“雲深,妳傷到哪裏嗎?身上有哪裏疼?” 他著急地開始檢查我的各處關節。
我所有的恐懼,委屈,掙紮,壹時間傾瀉而下。我開始沒有儀態地大哭。
他手忙腳亂地抱了我,壹叠聲地哄:“雲深,妳別怕,現在安全了,沒事了!”
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撲進他懷裏去,但是剛才Matilda跟他那樣親近的場面又出現在我腦海裏,讓我心裏別扭成了壹團,便又拼命地要把他推開,壹面哭壹面喊:“我不要看見妳!妳不要碰我!”
他突然用力抓住我不停亂動的雙腕,將它們交握著用他的壹只手抓牢了,鎖在我身後。而他的另壹只手則將我整個人都牢牢鉗在他懷裏,讓我壹切的掙紮都成為徒勞。
他的臉離我很近,壹張面孔白得如同地上的雪,但黑色的雙眸裏卻滿是我從未見過的可以燒了壹切的火焰:“雲深,我有話跟妳講。那天晚上在卡斯特琳娜,我沒跟妳說實話。其實壹直以來,我都沒跟妳說實話。現在妳想聽嗎?”他的聲音裏帶著壹絲不顧壹切的喑啞,灼熱的呼吸間仿佛含著沈重的負累。這樣子的他,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驚異地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他。他在說什麽?
他放開了鉗制著我的雙手,捧著我的臉,咬咬牙,然後決然地開口:“那天晚上從卡斯特琳娜回來,我已經決定要讓這些話在心裏藏壹世,不去打攪妳了。可剛才妳差壹點就掉下去了,我這輩子從沒這麽怕過,這也讓我橫了心,壹定要讓妳知道。妳不接受沒關系,就當笑話聽,可以聽過就忘了。但我得說出來,否則壹世都不得安寧。”
他要說什麽?我的心擂鼓壹樣跳起來。
他看著我的眼睛,深吸壹口氣,壹字壹字說:“從妳十二歲我看到妳的第壹眼起,我的心裏就沒有過別人。”
他的話就像壹個炸雷劈在我頭頂,讓我渾身僵直,只能坐在雪面上,發傻壹樣地看著他。
這時,Ludwig和我的兩名侍從都滑了過來。侍從臉色煞白,慌忙查看我有沒有受傷:“殿下您有傷著哪兒嗎?您要是摔著了,我們怎麽跟太後陛下交差!”
Ludwig小心地扶我站起來,輕輕替我拍掉身上的雪,壹臉的驚魂未定:“Gisèle妳快把我嚇死了!這可是壹條最難的雙鉆石黑道!妳想滑,也得再練上三五年才行啊!還好靖平動作快,不然妳就摔下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讓妳們擔心了。”
Ludwig又趕緊安慰我兩句,然後轉頭對靖平說:“這條雪道也真夠難,坡度大,雪又淺,雪下面的碎石和樹根還特別多,我跟侍衛都摔了好幾跤。靖平妳壹路下來居然壹跤不摔,沒拿雪桿,而且還滑得這麽快,我看快趕上職業運動員的水平了。妳是在哪兒學的滑雪?”
靖平笑笑回答:“跟我父親學的。他是真正的高手,我四歲的時候就被他抱上滑雪板了。”
“要叫雪地車或者直升機上來送殿下下去嗎?”壹個侍從問。
“我背她滑下去就可以了。”靖平說。
“您能背著殿下滑雙鉆黑道?” 侍從和Ludwig都大吃壹驚。
靖平解下他腳上的滑雪板,在我面前蹲下:“雲深,上來。”
我乖乖地依言趴在他背上。他背著我站以來,雙腳重新壹蹬上了他的滑雪板。
他側過頭,對我輕輕壹笑:“放心,不會摔了妳。”然後輕巧地滑出去。
他背著我,在幾乎垂直的坡度上,非常平穩地滑著S型,並且小心地避過偶爾露出雪面的樹根。其他人都跟在我們近旁。
明亮的陽光像權杖上的光芒,越過樹梢,在潔白的雪面上留下金色的斑駁。遠處覆著積雪的山峰在繚繞的雲裏,像是天神的殿堂。這壹切剛才還令我恐怖萬分的景致,突然變成了仙境。
我的前胸緊貼著他的背心,能感到他沈穩的心跳,壹聲,壹聲。這是我心愛的聲音。
我抱緊了他的肩脖,嘴貼在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我也對妳撒了謊。實話是,我的心還和壹年前壹樣,而且從來沒有變。”
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感覺他托著我雙腿的手臂驟然挾緊。他的滑行不再是緩慢的,而是換了箭壹樣的速度,向前直沖。
我但願時間就此停止了,我和他就這樣飛到永恒。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熬夜趕出來的,前面吊了大家太久胃口,這章算是補償- 嘿嘿,終於表白啦!不知道看了這章,還有沒有童鞋覺得靖平不夠猛。
雲深滑雪從山上摔下去是取材於偶的親身經歷。當年偶剛開始學滑雪的時候,勉強可以上綠道,結果稀裏糊塗地不看標誌,上了壹條還算是比較簡單的黑道。當時壹看就嚇昏了,壹跤摔下去,然後就四腳朝天頭朝下地壹路從山腰滾到山腳,嚇得半死不說,還丟盡了臉。
忐忑(雲深)
我們很快滑到山腳下,滑雪場的救護隊已經在那裏等我們。我去更衣間換下了已經被融雪打濕的衣服,又被救護隊的醫生檢查了壹便各處關節,然後接到了祖母的電話。
“Gisèle!妳有沒有摔著?”祖母著急地問。
“我沒事,奶奶。”
“馬上回來!叫Bernard和Alexandra也壹起回來!這全是妳叔叔的餿主意。我本來就不贊成,婚禮之前還在外面待著!” 她聽說我沒事,松了壹口氣,但馬上又開始怒氣沖沖。
“可是奶奶,我想再多待壹會兒。求您了。”我不想離開靖平,便央著祖母。
“不行!”祖母的聲音斬釘截鐵:“妳們是想摔了骨頭,打著石膏去教堂嗎?其他人我不管,妳們三個壹定要馬上回來。Gisèle,好孩子,聽話。”
我的祖母壹旦作了決定就很難再改變。我只能遵從。
我從更衣間走進休息室,裏面人不少,很熱鬧。Ludwig正纏著靖平絮絮叨叨聊著滑雪的壹些技巧。
靖平看見我出來,黑眸中浮起明亮的光采,馬上從椅子上起身,急步過來,關切地問:“雲深,怎麽樣?”
“奶奶要我,Bernard和Alexandra馬上回去。說是怕受傷了沒法參加明天的儀式。” 我垂頭喪氣地回答。
“她老人家沒讓我也回去吧?” Olivia擔心地問。
我朝她搖搖頭。她馬上松了壹口氣。
Alexandra很合作地說:“那我們回去吧。別讓她老人家擔心。好嗎,Bernard?”
“好。” Bernard對她很體貼地笑笑。
“也好,Gisèle今天恐怕也不能再滑了。我陪妳們回去吧。”靖平說。
我心裏壹陣高興,對他展開壹個快樂的笑顏。
“靖平,妳以前答應了要教我做平地起跳的動作,妳要說話不算了嗎?” Matilda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詫異地轉身,她站在我身後,壹雙冰綠的眼睛,幽幽地看著我,沒了近日來對我的溫和。她那雙眼睛看得我有些害怕,我無措地轉頭去看靖平。
他對我安撫壹笑,然後對Matilda說:“我們能改天嗎?”
“靖平妳可從來都是壹言九鼎的,這次怎麽賴皮了?” Matilda盈盈笑著打趣。我卻感覺不出多少打趣的意思。
“靖平妳留下吧。妳不是也說好了要教我滑黑道的嗎?” Olivia居然第壹次和Matilda意見壹致。
而站在壹旁的Ludwig也開始嚷嚷:“不行不行,靖平不能走。今天好不容易機會難得,我還想好好跟妳切磋切磋呢!”
我不好意思起來,便對靖平說:“妳還是留下吧,別掃了大家的興。我們……回來再見吧。”
他看著我,眼中隱隱的不舍,半晌說:“好。”然後用中文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壹句:“晚上我來找妳。”
我的心突然怦跳起來,臉上壹熱,禁不住對靖平極快樂地壹笑。他寬厚的肩背擋在我面前,我再看不見也不用再去煩心Matilda的眼睛。
從都靈回布魯塞爾的飛機上,短短壹個半小時的時間,我卻胡思亂想了很多。
他這會兒是在教Matilda,還是Olivia呢?
他們會靠得很近嗎?
他會碰到她們的胳膊或者腿嗎?或者她們會去碰他嗎?
他剛才說他心裏壹直裝著我,可他沒說愛我。他有可能仍然還是作為長輩在愛我嗎?
各種疑問折磨得我坐立不安。先前伏在他背上時的幸福和滿足完全被忐忑和惶惑代替了。
回到宮裏,在被祖母小小地訓了壹頓後,我被她強迫到宮裏的診療室拍X光,做各種檢查。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下午快五點了。可是靖平還沒回來。
用過晚飯以後,按照傳統,Alexandra和Bernard不能再相互見面或者說話,直到明天在教堂的聖壇前才能再見。我和兩名女官陪Alexandra到她房間的起居室裏,幫她試婚紗,發型和化裝,再最後溫習壹遍明天婚禮的程序。
我人在她房間裏,心卻不在,只滿腦滿懷想著靖平,時而歡喜,時而心驚。
“我脖子不舒服,能把王冠摘下來壹會兒嗎?” Alexandra有些難受地攢著眉,伸手去撫自己的脖子。她從將近五點開始就壹直戴著那頂她明天婚禮上要戴的王冠。這頂我家族祖傳的王冠是比利時每壹位皇後和太子妃在她們的婚禮上必戴的飾物,鑲滿了綠寶石和珍珠,華麗雍容,但也非常沈重,因此每位新娘在婚禮的前夕都會事先佩戴它至少五個小時以習慣它的重量,以便在第二天的婚禮上保持輕盈優雅的姿態。
“您得堅持戴到就寢前,現在還沒到時間。” De Caunes夫人恭敬卻毫不讓步地回答。
她從我祖母還是Orlèans公爵小姐時就跟隨在她身旁,壹直到如今,以忠誠和嚴謹著稱,是我祖母最信任的貼身女官。自從Alexandra進宮,De Caunes夫人便被祖母派到Alexandra身邊,監督和提點她在禮儀和舉止方面的訓練。祖母允許她在自己不在時,在訓練Alexandra的事宜上全權代表自己。因此我在此時也幫不了Alexandra,只能同情地看著她。
唉,這可憐人。我不禁想起了屬於自己的那些精致輕盈的小王冠。在今後的日子裏,Alexandra的每壹頂冠冕都會比我的更沈重,她要面對的責任和壓力也會遠超過我。而我自己,只要做壹個中規中矩的公主,便可以沒有拘束地愛靖平和我的音樂。這便是我所渴望的幸福的全部。
但是,已經七點了,靖平為什麽還不回來?他還和她們在壹起嗎?我還從沒聽他對我說過那三個字呢。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jhx妹妹提了不少寶貴的意見。現在終於有空來做壹些答復。但是首先,任何作者所說的“我認為我的文……,我覺得我的人物……。”都是作者自己的主觀意願。作者把自己的文想成壹朵花,但在讀者眼裏它只是壹棵草,那麽這篇文就只是壹棵草。所以以下的種種闡述都只是我的主觀意願,我的文如果沒有讓多數的讀者產生相同的感覺,那就只能說是我的水平太差。
首先說下文章構架和節奏的問題。相比雲深的童年,從她回到布魯塞爾起情節的發展就明顯慢下來了。我這樣處理的原因是,雲深童年時的心理比成人要單線條得多,因此對她童年時代的處理是以情節的描寫為重點,所以顯得在情節上比較緊湊。而她成人以後,我就把寫作的重心偏向了她的心理描寫,因此情節的進展就似乎放慢了。
還有壹點,我在男女主角的感情發展這條主線之外,還花了壹些筆墨描寫壹些看似與他們感情無關的分支,比如雲深的祖母向雲深講自己年輕時的經歷,Olivia與雲深關於感情的交流, 王室的種種問題,Bernard和Alexandra的婚姻,雲深在托斯卡納與小孤兒的相遇,以及她去尋找自己父母當年定情的柿子樹等等。這裏面有壹部分是我為後文埋下的壹些伏筆和線索(這篇文寫到現在差點才到壹半)。而另壹部分則是純粹的對於雲深在愛情之外的生活的描寫,因為這篇文是寫愛情,但更重要的是在寫人的成長和人怎樣在逆境(無論是情感的還是物質的)裏變得堅強(成長這壹部分在後半部會加重筆墨)。
還有壹點就是我平時更新每次只有平均大概2500字,算是比較少的,而且是隔天更,所以可能把大家拖得有點煩了。
為了虐而虐絕對不是我的本意(雖然我常跟大家開玩笑,嘴上喊得厲害。),但是如果這樣的安排果真是給了讀者這樣的印象,那就是我的文寫得不好,功力不夠。
其次來說說靖平對Matilda態度不明,有損他的正直形象,相比他以前拒絕陳薇語時的幹凈利落,差別很大。
先來看Matilda這個人。她比陳薇語高明就在於她沈得住氣。到現在為止她還從來沒有向靖平表白甚至對靖平壹點暗示都沒有。因為她明白現在靖平的心裏只有雲深,她貿然表白了,只會被靖平拒絕,她不提,靖平也就沒法拒絕她。因此在靖平面前她的定位是關系密切的工作夥伴,但她在這之外卻在利用壹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包括媒體和社會輿論)來制造她和靖平已是既成事實的假象,而對雲深就采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告訴她自己才是對靖平在各方面都有益的良配,讓單純又壹心要為靖平好的雲深自己撤退。然後等到時機成熟時,靖平便是她的囊中之物。而當年真性情的陳薇語忍不住向靖平表白之後的結果,大家都看過了。
再來看靖平這個人。他是正人君子嗎?正直,善良,寬厚 – 他是。但是我記得微咨妹妹在以前留言的時候說感覺靖平實際上是壹只腹黑的狐貍,其實是有點那個意思。靖平是個在商界和學術界都很成功的人,這是兩個不同的充滿爭鬥的名利場(學術界其實也並不單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嘿嘿。)。靖平對名利比較淡薄,但是為了他的事業和理想(他有怎樣的理想,這個在後文會交待),他就必須置身於這些名利場之中,把握遊戲的規則,贏得壹次次較量的勝利。這些他都做得很好。Matilda在靖平競選瑞典醫學院院長的時候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讓靖平欠了她壹個非常大的情。而Matilda的身份和背景也是此時此刻的靖平不能貿然得罪她。
總之,Matilda跟陳薇語在個性身份背景上全然不同,因此靖平會對她們區別對待。關於靖平的事業和理想,他有壹個很大的秘密,這個秘密左右著他現在在很多事情上的舉動和決斷。請大家耐心看到下部就會知道答案。
最後說說雲深的個性。她是個天性善良柔軟的人,現在只有十七歲,而且壹直以來被人保護得很好,所以現在還只是壹個單純的孩子。說她耳根軟,是有壹些,但耳根軟並不等於沒有主見。她願意放棄靖平並不是因為Matilda說什麽她就信什麽,而是她真正意識到Matilda會給靖平帶來她無法提供的幫助(在這壹點上,Matilda說的倒是事實,她能給與靖平在事業上的幫助是雲深無法提供的)。雲深對靖平的愛是壹心為對方,只要對靖平好,她就會犧牲自己。
雲深在骨子裏有很強的韌性和剛烈,這往往被她柔和的外表掩蓋了。而她現在所處的宮廷生活也讓她的這種潛能沒有機會顯示。但是隨著情節的發展和雲深自身的逐漸成熟,大家會看到她性格裏的更多面。
羅羅嗦嗦說了這麽多,其實都是廢話。最重要的還是拿文章來說話。再次感謝jhx妹妹,她讀文真地是很仔細,而且是壹心為了這篇文好。這些意見都很寶貴,我會在今後的寫文中重點留意。
最後祝大家健康,快樂,順利。
解圍(雲深)
將近九點的時候,在最後壹遍溫習她在聖壇上要和Bernard交換的誓言時,平時已經倒背如流的Alexandra突然卡住了,試了幾次都背錯。她開始沮喪地捂著臉大哭:“我不想再試了!麻煩妳們行行好,讓我見見Bernard!”
我正想上前安慰Alexandra,De Caunes夫人和她身旁的另壹名女官Cluzet夫人已經半撫半按住了她。
“您現在不能見王子殿下,這不合禮儀,也會不吉利。您這只是典型的新娘恐懼癥,過壹會兒就好了。” De Caunes夫人安慰道。但我卻知道她不會因為Alexandra的眼淚而破例 – 她不願,也不敢。
然而我卻無法坐視Alexandra的掙紮。
趁兩位女官在安撫Alexandra,我放輕了腳步朝隔壁的小書房走去 – 那兒有壹部電話座機,我得讓Bernard偷偷過來看看Alexandra。
“公主殿下,您現在不能讓Bernard殿下過來,也不能讓他們通話。” De Caunes夫人沈穩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唉,被她看穿了。我有些懊喪地暗嘆壹聲,只得轉過身去抱歉地看著Alexandra。
“Gisèle,Gisèle。” Alexandra把手伸向我:“我想見Bernard。”她已經哭得壹塌糊塗。
“我去把他給妳找過來!”我拔腿朝門外走。
但是De Caunes夫人已經先我壹步擋在了門口:“公主殿下,您不能去。婚禮之前新人不能見面,這已經是幾百年以來的老規矩。這道理Alexandra小姐不懂,難道您也不懂嗎?”
“這規矩是幾百年以前的老祖宗定下的,到了今天,不合時宜也不近人情。民間的新婚夫妻沒有這樣的規矩不照樣也生活得很幸福?規矩是人定的也能讓人來改!她孤身壹個人在這裏,壓力又這樣大,讓她見Bernard壹面只會緩和她的情緒,讓明天的婚禮更順利。我非常尊重夫人對我祖母的忠誠和做事的嚴謹,可夫人為什麽從來就不肯通融?”雖然我是公主,De Caunes夫人是女官,但在這個時候頂撞她,就等於是在頂撞我的祖母。但Alexandra的眼淚讓我豁出去了。
“我相信Alexandra小姐很清楚,作為即將的太子妃和未來的皇後,她會擔負怎樣榮耀和沈重的責任。學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只是其中很小的壹部分。如果連婚禮前的壓力都承受不了,那麽今後作為太子妃,作為皇後,她怎麽還能為丈夫分憂解難,幫助他應對危機,撐起整個王室?” De Caunes夫人恭敬的回答裏沒有半分妥協。
我知道今晚能將Bernard帶到Alexdra身旁的希望微乎其微,即便我找到了Bernard,壹向謹慎的他也未必敢破壞規矩跟Alexandra見面。而就算是我親自跟祖母求情,壹貫註重禮儀傳統的她也不會答應。
我無法可想,但又不甘心,只倔強地與De Caunes夫人對峙著。屋子裏很安靜,只有Alexandra哭泣的嚶嚶聲:“Gisèle,我累,我頭疼,脖子也疼。”
我壹步沖到Alexandra面前,伸手摘掉了壓在她頭上的王冠。
De Caunes夫人驚異地看著我:“公主殿下,您別孩子氣,請您把王冠給我。”
我緊握著手裏的王冠,開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已經戴了四個小時,這和五個小時能有多大的區別?”
De Caunes夫人走到我面前,恭敬地屈膝低頭:“請原諒我對您的冒犯,公主殿下。我對您的忠誠,如同對太後陛下的壹樣。太後為了您的家族奉獻了自己的壹切,而我作為她卑微的仆人,也會為此盡全力。這場婚禮至關重要,我們都在為它的圓滿完美而努力。相信公主殿下您也是壹樣。”
說完她緩緩站直了身體,靜靜地擡眼註視著我:“請公主殿下把王冠給我。”這壹刻,她像極了我的祖母。
我知道此時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De Caunes夫人,而是我祖母本人,她也會說同樣的話,同樣不會為了我而讓步。生長在宮廷的我更應該明白什麽是想做的,但什麽是該做的。但此刻我的心卻阻止著我去順從那些我該做的。
我直直地站著,咬著下唇,手裏緊緊地攥著那頂王冠。這是我第壹次違背我祖母的意願。雖然這樣幼稚的努力只能帶給Alexandra片刻的解脫,但卻是我此刻唯壹能為她做的。
原諒我,Alexandra。我再幫不了妳更多。我突然覺得鼻子發酸,有些想哭起來。
壹陣輕輕的敲門聲,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李先生想見公主殿下。”
我猛地轉頭,那個我掛心了壹天的人,正站在門外,雙目晶亮,微笑著註視我。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他們還想滑夜場不肯走,Matilda和Olivia又差點吵起來。妳還好嗎?”他前胸略略起伏,鬢角有些微濕,仿佛剛剛奔跑過,但他溫和的聲音像是五月靜夜裏的清風。
我不顧壹切地奔過去,雙手摟緊了他的脖子,哭出了聲。
他大驚,雙手抓住我的肩,急聲問:“Gisèle,妳怎麽了?”
De Caunes夫人走到靖平身前,對他屈膝行禮後簡述了事情的原委,並說:“這事都怪我,忘了公主殿下還是個孩子,太堅持了些,讓她難過了。請殿下寬恕我。李先生您是殿下的舅舅,請您幫我勸勸她。”
我靠在他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他攬著我的肩,和聲說道:“De Caunes夫人只是在按規矩辦事。Gisèle,聽話,把王冠還給夫人。”
我止住了哭,吃驚地擡頭看著他 – 靖平,妳怎麽也說這樣的話?我有些生起他的氣來,把整張臉死死埋進他懷裏,不再理他。
他輕笑著嘆了壹口,手撫在我頭上,用極低的聲音在我耳邊說:“生我氣啦?雲深,別孩子氣。妳這樣幫不了Alexandra,反而會害她。妳奶奶疼妳,自然不會怪妳,但她會因此遷怒Alexandra。她今後在宮裏的日子會更難過。”
我壹聽,立即擡頭轉身,把手裏的王冠交給De Caunes夫人。但當我看著它被重新戴到仍在抽泣的Alexandra頭上時,心裏又是壹陣難過。
靖平從背後輕輕攬了我壹下,溫言道:“別難過,我去想辦法。等我壹會兒,馬上回來。”然後轉身離開。
大約二十分鐘後,靖平回來了,把壹張紙條交給De Caunes夫人:“這是Bernard 殿下給Alexandra小姐的便條。這應該不算不合規矩,對嗎?”
“當然不。不過太麻煩您還親自跑壹趟。” De Caunes夫人接過字條,讓身旁的侍女交給正在臥室裏休息的Alexandra。
靖平走到我身前,安慰地壹笑:“別擔心,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妳去了Bernard那裏嗎?”我驚訝地問。
他點點頭:“我跟Bernard簡單說了壹下Alexandra的情況。他就寫了些安慰她的話讓我帶過來。她看了以後應該會好很多。妳別再擔心了好嗎?”
靖平,靖平,善良體貼如妳,我怎麽能不愛?我看著面前這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只能用目光告訴他我對他的熱愛和崇敬。
他也靜靜地回望著我,目光比他身旁絹絲燈罩中滲出的燈暈更柔和。
“公主殿下,您該休息了。明天會是很長的壹天。”身旁的De Caunes夫人提醒道。
“早點睡吧,Gisèle。妳明天會很累。”他告辭著,但我分明聽出他語中的不舍。
“那,我們明天見。”我和他道著晚安,心裏卻有壹千個,壹萬個不情願。
靖平,別走吧,別走吧。
我有那樣多的話想和妳說- 我想妳,想和妳在壹起。
我又有那樣多的問題想要問妳。妳今天滑雪時所說的話是認真的嗎?妳是真的愛我嗎?
不知道答案我怎麽能安睡?
我心裏急亂成了壹團,但De Caunes夫人就站在身旁,讓我滿腹的心事卻只字不能提,只用牙齒拼命咬著下唇,隔著眼裏升起的淚霧,緊緊地看著他。
他仿佛是懂了,深深看我壹眼,然後向De Caunes夫人微微壹點頭表示晚安。
就在De Caunes夫人垂頭向他行屈膝禮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上臂,在我唇上飛快地壹吻。當De Caunes夫人擡頭時,他已經松開了我,走到門邊,微笑著對我說了壹聲:“晚安。”然後走了出去。
我僵立在原地,半天不能思想。壹只手下意識地舉到唇邊,摸著剛才被他吻過的地方 – 那裏壹片火燙。
“殿下您怎麽了?” De Caunes夫人擔心地問。
我恍惚地看著她,從心底到唇邊,慢慢展開壹個明媚的笑:“我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大家對這篇文的支持,再次感謝jhx妹妹。
現在美國經濟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我們公司已經裁員了30%,而剩下的員工全部降薪10%。所以現在我是幹兩個人的活拿更少的錢,累得半死而且心情沮喪。但是每當寫文時,就會感覺妳們在我身旁和我壹起看人物的成長,那種感覺非常親。因此,無論再累,我都會拿起筆。我真想給這裏所有的人壹個大大的擁抱- 有妳們,真好。
話說回來,靖平還沒說那三個字呀!因為宮裏耳目太多,而且是婚禮前夜,事多人雜,咱們給他倆選個好地方慢慢傾吐衷腸。
另外,雲深的倔在這章裏面初露矛頭了。她這樣的舉動在常人看來或許不算什麽,但是嚴謹得近乎苛刻的比利時宮廷裏面,已經是很不尋常了。
婚禮(雲深)
那天夜裏,我應Alexandra的請求,陪在她身旁睡了壹晚。我們都睡得很沈。
Alexandra手裏壹直握著Bernard寫給她的字條,而讓我壹夜安眠的則是靖平臨別時那飛快的壹吻。只是輕如點水的壹啄,卻仿佛給了我承諾,讓我紛繁虛懸了壹天的心頓時安穩下來。
第二天早晨,我從昨夜的甜夢裏醒來,懵懂中被侍女浸入了灑著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
池水裏的花瓣采自保加利亞的深谷。是壹種罕見的野生玫瑰,名叫“思念”。它獨特深幽的清雅香氣可以彌久不褪,深得貴族命婦的喜愛。盡管它的價格已經超過黃金,但兩百年來卻始終是比利時皇室女性在盛大的儀式前必不可少的香薰用品。
我看著緋色的花瓣在溫水中起伏輕旋,自己的壹顆心也融在這壹片溫暖裏。他昨晚在我唇上的輕輕壹啄,仍然讓我心跳面熱。
“殿下您今天怎麽了?看著花瓣笑了半天。您已經泡了快壹個小時了。再不開始準備您就來不及了。”侍女提醒著我。
沐浴過後,我在女官的幫助下,穿上由設計大師Louis Ledoyen特地為我出席這次婚禮設計的禮服。
這是壹件露肩的曳地長裙。裏昂出產的淡青色無光錦緞上,是手工用同色的絲線凸繡而成的疏疏落落的玫瑰花,像大理石上輕淺的浮雕。設計師將壹層半透明的軟紗裹在淡青色浮花錦緞的外面。軟紗在我胸前高出錦緞邊沿兩寸,讓我胸前露出的肌膚隱隱綽綽,然後緊貼著錦緞沿胸而下,讓原本就不太明顯的浮雕玫瑰更加朦朧幽隱。
發型師將我的長發在頭頂偏後側挽成壹個蝴蝶髻。而化妝師只輕輕勾勒了我的眼眉,再將壹層淡粉色的透明唇彩塗在我唇上- 母親遺傳給了我白瓷壹樣瑩潤粉澤的皮膚,因此我從不需要用脂粉。
我所有的飾物仍是那座玫瑰鉆石冠,再加壹幅小小的單粒鉆石耳環。
穿戴好後,我在落地長鏡前審視著自己。美麗清雅,靈致楚楚,尤其是我雙目中連自己都驚訝的的瀲灩光華,與懸在耳邊的鉆石相輝映,讓我整個人像精靈壹樣,璀璨得不可方物。我知道,那是因為愛。
這時房門被推開。已經裝扮好的Olivia興沖沖地來找我。我轉身回頭,對她輕輕壹笑。她立即楞住不動,好半天,喃喃說出壹句:“天吶,Gisèle,妳漂亮得嚇人。”
我生命裏沒有任何壹刻比現在更想讓自己美麗,因為等壹會兒在教堂裏,在上帝的面前,我想讓靖平看到最美麗的自己。
下午兩點,索菲亞大教堂的鐘聲在壹片莊重的管風琴聲中響起。教堂裏的所有賓客起立。婚禮儀式正式開始。
在合唱團優美純凈的歌聲裏,我跟隨在壹對花童和戒童的身後,款款步入教堂,把我身後由她父親挽著的Alexandra引向等候在聖壇上的Bernard。
燭光花影裏的索非亞教堂溫馨而輝煌。我含著優雅端莊的微笑踏著紅毯前行。在人們驚艷的目光裏,用眼角的余光尋找著那雙我心愛的眼睛。
靖平,妳在哪兒?
最後,我登上聖壇,在Alexandra身側站定。大主教開始用拉丁文念祝福的禱詞。
我壹擡眼就看到了靖平。
他穿著壹套黑色圓角燕尾服和高胸馬甲,在頸脖處露出裏面的白色暗光絲綢襯衣和細長秀氣的黑色歐羅巴領帶。他就站在座位第壹排正對著我的位置,微笑地看著我。俊美高貴,如同天上的神。
靖平,妳是特意找的這個離我最近的位置嗎?
我的幸福幾乎無法抑制,便對他明媚快樂地壹笑。
他瞬間壹楞之後,便似乎忘記了壹切,只看著我出神。
盛裝的Alexandra羞澀地握著Bernard的手,開始和他交換自己的誓言:
“我,Alexandra,願將妳Bernard,
作為我壹生的愛人,
我臣民的君主,
我孩子的父親。
無論貴賤,
無論順逆,
妳都是我的愛重,
妳都是我的珍惜,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我的眼睛註視著靖平,我的心在念:“妳是我的愛重珍惜。就算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離。”
靖平,這是我對妳的誓言。我用我的心在告訴妳,妳聽到了嗎?
妳壹定是聽到了,否則妳現在看著我的眼睛裏怎會有如此的感動驚喜和多得要將我淹沒的深情?
儀式結束後,所有賓客和新人壹起,回到宮裏的聖喬治大廳,參加婚宴。
賓客們的座位都已經被事先安排好了。我身旁,壹側坐著Ludwig,壹側坐著盧森堡大公的小兒子Armand。我要壹面禮貌應付Ludwig的殷勤示好,又要躲避Armand的胡攪蠻纏,還要擡眼偷看靖平。
作為最尊貴的客人,靖平被安排坐在我祖母身旁。在這張九米長的卵形桃花木餐桌上,他坐在離我最遠的對角處。而他的另壹側,理所當然地坐著Matilda公主。wωw奇Qìsuu書còm網她今晚穿著壹件深紫色天鵝絨的晚禮服,頭發高高地盤在頭頂,別著壹頂水晶冠,非常華貴艷麗。
她不時湊在靖平耳邊淺笑低語。而靖平壹面聽著,壹面不時用眼睛給我壹個安慰的笑意。但這仍未減輕我的沮喪。她離他那樣近,跟他那樣親昵,我卻只能遠遠坐在壹旁,悄悄看著。
婚宴後,人們紛紛步入旁邊的舞廳。舞會開始了。
在觀賞完Bernard和Alexandra單獨跳的壹曲華爾茲後,大家紛紛尋找舞伴,準備跳下壹曲。
“Gisèle,我有這個榮幸和妳跳下壹曲嗎?”今天壹晚上都像影子壹樣粘著我的Ludwig熱切地問。
我正要推說太累,身旁壹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對不起,Gisèle早答應了要和我跳她的第壹只舞。Ludwig妳等下壹曲罷。”
我驚喜地轉頭,是靖平!
Ludwig誇張地聳聳肩退開:“我還能得罪Gisèle的舅舅嗎?”
這時,清越的豎琴伴著悠揚的小提琴,奏起了壹曲Secret Garden。這是我十五歲時所學的第壹只慢速華爾茲的伴奏曲。當時我的舞蹈教師Lafont夫人抓了靖平給我當陪練,教了他所有的男步。她常說靖平肩寬腿長,身挺架穩,動作優美舒展,跳得極漂亮。在北京家中四壁都是鏡子的練功房裏,靖平會托著那時尚還矮小的我,在Lafont夫人的鋼琴伴奏下,壹遍遍地練習。而時隔兩年半後,在布魯塞爾的宮廷裏,這只屬於我和他的舞曲又再次響起。
靖平執著我的手,把我帶入舞池。他停在我身前,左手放在身後,身體優雅地壹鞠。
我微垂了頭,對他輕輕屈膝還禮。然後他略上壹步,環住我。我擡頭看著他,像看著我人生裏最美的夢。
他抱著我起舞。輕盈地擺蕩,優雅地轉身。行雲流水,波浪起伏。
在他水壹樣溫柔目光的註視下,我像蝴蝶壹樣飛旋在他身邊,像花壹樣開放在他懷裏。華麗的大廳,舞動的人影,都仿佛消失了。我的眼睛裏只有靖平。我只但願這首樂曲永遠不停。
曲終時,他靠在我耳邊小聲說:“跳完下壹只舞,我在餐具室裏等妳。”然後輕環著我的腰送我到Ludwig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童鞋們,那個項目沒投中。不過下次還有機會。
靖平和雲深的“樓臺會”就在下章了。
舞會(雲深)
“Gisèle,妳知不知道妳今晚像什麽?” 攬著我的Ludwig踏著舞步,滿面微笑地問。
“嗯?”我仍沈浸在剛才與靖平的那壹舞裏,神思有些略略的恍惚。
“妳美得像個會走路的夢,而我現在就抱著這個夢。”Ludwig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我有點臉紅,趕忙把話題轉開:“妳過獎了。對了,這次在托斯卡納妳玩得開心嗎?”
“當然開心。跟妳在壹起,去哪裏都開心。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佛羅倫薩。”他笑瞇瞇地回答。
“佛羅倫薩的藝術氛圍和古雅的確讓人很難拒絕。”我回答著,盡量不讓他看出我心中漸生的尷尬。
“我喜歡佛羅倫薩另有原因,想知道嗎?”他對我眨眨那雙藍灰色的好看眼睛。
“什……什麽呀?”我支吾著。上帝保佑,可別讓Lugwig說我最怕聽的。
“因為在佛羅倫薩,我第壹次對壹個女孩子壹見鐘情。她會彈壹種叫琵琶的古老的東方樂器,而她本人也像琵琶上彈出的樂音那樣,美麗空靈,純凈得沒有壹絲雜質。她就像壹個最惑人但是深遠難求的夢。我能擁有這個夢嗎,Gisèle?”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水,呼吸卻是灼熱而張緊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慌亂地答他:“Ludwig,謝謝妳這番心意。我也很喜歡妳,但是非常抱歉,那只是壹種朋友的喜歡。”
“真是這樣嗎?只是朋友嗎?”Ludwig的微笑僵在了臉上,聲音裏透著明顯的失望。
“對不起,是的。”我小聲但卻肯定地回答。
奶奶,對不起,我要違背您的意願了。Ludwig,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妳的心,只是我已經有了我的靖平,我的愛情。
“嗨,Gisèle,妳也別難受。”Ludwig清清喉嚨,努力擠出壹個笑容:“我就知道不該這時候跟妳說。妳還太小,對這種事情還沒準備好。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我們以後再說吧。”
這時壹曲終了,我趕緊對Ludwig說:“對不起失陪壹會兒,我需要去休息室整理壹下妝容。”然後逃壹般地離開了 – 餐具室裏,靖平在等我。
我避開所有人的註意,偷偷走到大廳後面的餐具室,左右看看沒人後,壹轉門把遛了進去。
屋子裏很黑,但我卻不敢開燈,怕引來侍從。我剛從燈光明亮的大廳裏過來,壹時還沒適應屋子裏的黑暗,只能伸手向前摸索。
猛然間,我的上臂被壹雙手牢牢抓住,人被壹個堅實的身體壓在墻上,然後壹片火燙落在我唇上。我下意識地張嘴叫喊,卻被人用舌趁機頂開了齒關,急迫地和我的糾纏在壹起。
我駭得方寸大亂,壹顆心像要撕破胸腔跳出來。但黑暗裏,我突然聞到壹股熟悉的草木清氣- 是他!是靖平!
我的心跳仍是狂亂的,但是卻沒了恐懼。壹種模模糊糊的道不明的渴望漸漸升起來,我有些懵懂地順著他強侵壹樣的唇舌,開始回應他。而我生澀慌亂的回吻更引來他壹陣幾乎要將我撕裂的吮吸。他排山而來的激情讓我無法招架,我的雙膝抖得厲害,已經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他堅實的手臂環著我,我已經跌到了地上。
這不再是像昨夜那樣的輕輕壹啄。他抵死壹般的狂熱糾纏像是要把我的心從嘴裏吮出來。我印象中的靖平總是溫靜儒雅,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現在這樣不顧壹切的他,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曾無數次夢想過與他接吻的情形。但再大膽無邊的想象也無法與此時瘋魔壹樣的激狂相比。
終於,他的唇放開我。我無力地靠在他胸前,顫抖著喘息。而我的眼睛也漸漸適應了屋裏的黑暗。
他雙手捧起我的臉。借著從外面投入的微弱燈光,我看到註視著我的那雙眼睛裏,海壹樣的深情。
他看著我,用他特有的低磁的聲音緩緩開口:“我愛妳,從看到妳的第壹眼。這五年來,我用我所有的意誌和理性來否定和壓制它,因為愛壹個未成年的孩子讓我覺得罪惡。可我越掙紮,就陷得越深,直到把自己完全沒頂。那天晚上妳在大劇院裏滿臉是淚地回頭看我時,我簡直想殺了自己。從那壹刻,我就知道,我再逃不開自己的心。”
他愛我!也是從第壹眼起!原來這些年來,我的愛情並不孤獨。他的心壹直和我在壹起,從不曾離去。
我快樂得想要叫喊,但卻發不出壹點聲音,只讓眼中溫熱的淚水涔涔而下,為我和他飽受的煎熬,為我現在所擁有的,多得盛不下的幸福。
他伸手著急地擦我面上的淚,在我耳邊的低語近乎央求:“是我辜負了妳,我會用我今生剩下的所有時間來補償。妳要怎樣罰我都行,只求妳別再傷心。”
我流著淚對他搖頭卻說不出壹句。
不,靖平,我不要妳受到任何傷害,我只要妳幸福。
我環著他的脖子,仰起頭,把嘴唇貼在他的上面。他立即抱緊了我,在我微鹹的淚水裏吻我。輾轉悱惻,悱惻輾轉。他的舌在我口中不舍地癡纏,溫柔地逡巡,仿佛在尋些什麽。
靖平,妳是在尋找我的心嗎?多少年以來,它壹直在為妳跳動。現在,妳把它拿去吧。
我願意就此融在他的吻裏,睡在他的心裏,再不和他分離。
良久,我止住了淚水,貓壹樣蜷在他懷裏,聽著他沈穩的心跳。壹聲,壹聲,這是我愛情的聲音。
“靖平。”我輕輕喚他。終於,我可以拿帶了我滿懷愛意的聲音念出這個名字,再不用隱藏和哀傷。
“我在這裏。”他低低地應我,含了海樣的深情。
“在西安的最後壹個晚上,那時候妳是醒著的嗎?”我想起了雨夜裏的那個吻。
“妳是指什麽時候?”他晶亮的鳳目裏含著捉狹的笑。
“妳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麽!”我羞得有些發急。
他故作不解地搖頭:“那天晚上妳折騰了那麽多事,我怎麽知道妳指的是哪壹件?”
我耳根都燙了,但又實在想知道答案,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是指我吻……吻妳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就像蚊子的嚶嗡。
他面上浮起那樣壹個春風如沐的笑容,然後俯下身來吻著我的耳垂,在我耳邊低語道:“我當然醒著。而且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妳當時溫軟的呼吸和唇上的輕顫。妳不在的時候,我常夢到的。”
“那妳當時為什麽裝睡著不理我?”我委屈起來,鼻子開始微翕。
他撫著我的頭溫柔地笑道:“我是不敢理妳。面對妳的時候,我對自己的自制力沒什麽把握。如果當時我回吻妳,很有可能會把持不住自己,對妳作出不該做的事情。”
“什麽事呀?”我不明白地睜大眼睛。
他看著我,笑而不答,然後將頭埋在我頸間,燙燙的唇在我頸上遊走,最後停在我的喉部,細細地吮。
壹種陌生的愉悅和惶亂讓我全身都微微抖起來。我突然想將雙膝擰做壹團,呼吸快了起,腦子也發暈,有些站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聽著自己在模糊間發出的壹聲細細的嚶聲。
他的唇最後停在我耳邊,輕輕咬著我的耳珠,小聲道:“就是相愛的男女之間親密的極致,就是限制級電影裏才會出現的鏡頭,就是小孩子不該太早去試但是正常的成年人都想做的事。”
聽到這裏,Olivia以前向我描述過得她跟那個搖滾吉他手親密的場景出現在我腦子裏。我的耳根倏地壹下燙起來,還好這時候屋子裏很黑,讓他看不清我臉上的緋紅。我從小所受的嚴格的天主教訓誡告訴我,這時我應該把他推開,然後矜持地回答他:“如果妳真地愛我,就應該在婚禮之後再碰我。”
但是在我心裏,有壹個聲音在喊:“我愛他!為什麽要推開他?我願意把自己給他,即使疼痛和流血讓我懼怕。”
拋下了所有的矜持和羞赧,我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鼓起勇氣小聲地問:“妳那時候,有想對我做那樣的事嗎?”
他停了兩秒,然後問我:“如果我說真話,會不會嚇著妳?”
作者有話要說:要聽靖平“嚇人”的真話,請看下章分解。:D
衷情(雲深)
我搖頭,心裏卻有些莫名地緊張。
他深吸了口氣,聲音低下來:“真話是,我想,非常想。我是壹個正常男人,而且我已經愛了妳很久。但當時妳還是個孩子,心理和生理上還都不成熟。更何況女孩子在第壹次以後,有很長壹段時間都會希望男子在身邊陪伴自己,否則就會覺得自己被拋棄。但當時妳馬上就要回布魯塞爾,我沒法跟妳在壹起,所以更加不能碰妳。”
“那,那現在呢?”問完之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輕輕笑了壹聲,在我頭頂上壹吻:“現在妳也還沒成年。我雖然想,但是絕對不會迫妳。妳別擔心,我會壹直等,直到妳自己覺得準備好了。”
他語中的深情讓我忘了矜持,羞赧,禮儀,教義,以及其它所有。我仰起頭來看著他,喃喃說道:“我準備好了,我願意把自己給妳,我想和妳永遠在壹起。”
他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壹樣的深邃和灼得我發疼的火熱。他突然抱緊了我,火燙的嘴唇急風暴雨樣地落在我的面頰和眼簾上,最後停在我唇上,和我抵死地糾纏。唉,愛情這樣美好,宗教和清規卻為什麽要限制相愛的人在壹起?
這個狂熱的吻平息之後,我聽見他輕嘆壹聲:“妳還這樣小,我就把妳拉進這成人的情感裏面,但願這不會對妳不好。”
我驚惶地擡頭:“妳後悔了?”
他眸光爍爍地看著我,決然地搖頭,緩緩道:“下地獄也不會後悔。”
我望著他,盟誓般喃喃說:“無論到哪兒,我都和妳壹起,哪怕是地獄。”
他深邃的黑眸裏有潤澤的水光浮動,半晌,說出壹句:“那我壹定不去地獄。”聲音已變得有些喑啞。
此時我突然想起了另外壹個人,忙問他:“Matilda怎麽辦?”
“Matilda怎麽了?”他奇怪地問。
“妳也喜歡她嗎?”我緊張地問。
他失笑:“誰說我喜歡她?”
“大家都這麽說。她……她自己也這麽想。”
“我對她壹點意思都沒有。我心裏裝得滿滿都是妳,哪裏還容得下別人?”
“可好幾次她都跟妳穿情侶裝壹樣的衣服。她對妳那麽親近,妳也……妳也沒表示反對。”我別扭起來,把頭扭到壹邊。
他用手勾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臉擡起來對著他:“我從來也沒有要和Matilda穿情侶裝。那幾次和她著裝相配,我懷疑是她自己費心安排的,我完全不知情。說到親近,更是沒有的事。但是Matilda在選舉裏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欠她人情。再說她身份尊貴,我不能對她太不禮貌。瑞典醫學院院長這個職務目前對我來講很重要,原因是什麽,原諒我現在不能告訴妳,但絕對不是為了我自己。我但願我能做陶淵明,能不管紛爭世事,只和妳壹起采菊東籬下,但是我現在還做不到。而要在這個位置上坐穩,我就必須保持和Matilda的良好關系,不能得罪她。Matilda是個很聰明的人,她從來沒跟我挑明過她對我有意,所以我即便想回絕她,也不能明說。”
“那妳就要順著她的套走,最後把妳自己給她嗎?”我心裏委屈又別扭,不由撅起嘴來。
他臉上浮起些許欣喜的笑容,打趣著我:“雲深吃醋啦?”
我生氣地掙脫他抱著我的手臂,轉過身背對著他。
他從後面擁住我,溫溫淺淺的吻落在我的頭發和側臉上:“寶寶,妳別急。等我明天找過妳奶奶以後,Matilda就會死心了。”
“找奶奶做什麽?”我還是壹肚子氣。
“跟她老人家說,我喜歡她孫女,等她再大些了想娶她,問她老人家肯不肯給。”我背後的聲音氣定神閑地說。
我驚喜地轉身,看著他含笑的眼睛,找不到言語表達自己的快樂,只能帶了壹生壹世的歡喜和激悅,深深地註視他。
“不許用這樣的眼神看別的男人。”他好聽的低沈聲音有些發啞:“而且也不許再和別的男人壹起彈琴。”
“彈琴?妳不會是在說那天喝下午茶的時候,我和Ludwig四手聯彈的那首《匈牙利舞曲第五號》吧?”
“是。”他答得從容自若。
“靖平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我跟Ludwig只是朋友。”我有些惱起他來。
“對想要把妳搶走的男人,我沒法大方。”話音未落,壹個長長的深吻落下來,讓我幾乎不能呼吸。
我蜷在他胸前,仍為剛才的吻而暈眩,小聲地應著:“妳知道我沒有別人。”
他雙臂挾緊了我,感念地無言。
我輕嘆了壹口氣:“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或許Matilda才是更合適妳的人。她跟妳在事業上有那麽多共同語言,她又那麽堅強聰明,會是妳最好的伴侶和後盾。不像我,只知道自己那點音樂和藝術,完全幫不上妳的忙不說,有時還會給妳添麻煩,當妳的累贅。”我越說越傷心起來。
“不許這麽說自己。”靖平攬緊了我:“我這人平時最講邏輯和冷靜,但愛情這東西最無邏輯可言。愛就是愛,將所有細節都分析個遍也敵不過對方輕輕看妳的壹個眼神。再說我要找的不是事業上的夥伴,而是與自己身心交融摯愛壹生的戀人。妳在音樂上的靈悟穎慧,沒有他人能比。而妳的純善稚氣更讓我迷戀得無法自拔。所有為妳和與妳壹同做的事,對我來說都是幸福和快樂。我這人認死理得很,找到壹個自己喜歡的人不容易。妳就忍心剝奪我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麽?”
我說不出壹語,只能隔著眼裏的淚霧,深深看著他。突然,我想起了壹件剛剛發生的事情,整個人壹下子從快樂的雲端跌到了現實的谷底。
“怎麽了,雲深?手怎麽壹下子涼了?出什麽事了麽?”靖平將我的手握在他掌中,壹雙晶亮的眼睛搜尋著我眼底最毫末的情緒。
“剛才跳舞的時候,Ludwig向我求愛了。”我的臉這時候壹定是白了。
剛才Ludwig向我表白的時候,我急著來見靖平,也沒太多想這事。而現在才又想起來- 整個家族都指望著我嫁給Ludwig成為奧地利皇後,從而給家裏帶來經濟和權益上的支持。但我現在拒絕了Ludwig,會給家裏帶來怎樣的恐慌?奶奶會怎麽反應?我腦子裏壹下子“嗡”地壹聲。
“妳怎麽回答他的?”靖平平靜沈穩地看著我。
“我拒絕他了。”我費勁地深吸壹口氣:“可是,我家裏的每壹個人都盼著我能嫁給Ludwig,因為他家裏的財勢和地位。奶奶也不止壹次地告訴過我,即使現在不接受,也不能明言拒絕Ludwig。”
“不想做奧地利皇後麽,雲深?”他問。
我搖頭:“因為奧地利國王不是妳。”
“妳奶奶要是不同意,硬要妳嫁給Ludwig怎麽辦?”他眸光閃閃地看著我。
“我就跟妳私奔。”我答得沒有壹絲猶豫。
對不起奶奶,但是我已無法再離開靖平。
“不怕因此丟了公主的頭銜,再不能做萬人傾慕的小公主?”他繼續道。
我沒有遲疑地搖頭:“妳比那些都重要。只是這樣壹來要重重地傷奶奶的心了。她失去了最愛的兒子,現在我又背叛了她。她那麽大年紀了還要壹個人撐著這個爛攤子壹樣的家。還有爺爺,他那麽愛我。而我就要為了自己的幸福丟下他們了,我真是個自私的人……”眼淚湧出來,我哭得再說不下去。
靖平抱緊了我,和聲安慰:“寶寶,妳別哭。事情還沒糟到這個地步。我只是打個比方。妳爺爺奶奶還沒說不同意。”
我壹聽這才清醒過來,但仍止不住地憂心忡忡:“爺爺奶奶會同意嗎?”
他撫著我的頭,輕聲說:“妳父母剛去世的時候,在我帶妳去西北旅行之前,妳奶奶曾暗示過我,妳還太小,不能談及男女之愛。而現在她會提醒妳考慮跟Ludwig的婚事,那麽年齡便不再是她阻礙妳戀愛的理由。妳奶奶之所以青睞Ludwig就是因為他家的門第和財富能為妳的家族帶來好處。而我能為比利時皇室提供的,絕對能比Ludwig多得多。妳奶奶是個聰明人,不會算不清這筆賬。妳放心,我會讓他們同意,因為為了妳,我會不惜壹切。”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信任地將頭埋在他懷裏。我為我家人的盤算而羞愧,也為靖平的深情與慷慨而感激。我願意交給他我今後的人生,甚至生命。
在這漆黑的鬥室裏,我享受著我人生的盛宴,不願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這章裏面只有船的影子。真正的船要到後面以壹種比較讓大家吃驚的方式出現(到時候我不知道會不會被妳們pia)。
現在雲深還是懵懵懂懂的少女,不太明白男女間的事。但她是個真摯熱烈的人,喜歡靖平就要把自己的壹切都給他,盡管這與她的宗教相悖。她是不會玩欲迎還拒這壹套的。
另外大家可能會奇怪,天主教怎麽會要求男女婚前不能親熱。其實天主教裏面也分好多派,有些沒那麽嚴,而壹些非常原教旨主義的就很嚴格。我在美國壹個很保守的州裏面就遇到過壹對夫妻是在自己的婚禮上才第壹次接吻的。實在太能忍了。
皇室的謊言 (雲深)
舞會結束後,我回到自己房間。侍女替我洗禦更衣後,退了下去。
我穿著長長的睡袍,在房間裏情不自禁地輕輕旋轉,重復著剛才和靖平跳的舞步。天花板上的石膏壁畫裏,熱戀中的Cupid和Psyche正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把雙手抱在胸前,幻想著剛才靖平還擁著我的情形,回憶著他的氣息,他的低語,他的吻。我快樂得忍不住輕笑,但又馬上伸手掩住嘴,怕這靜寂的夜會聽去我的秘密。
唉,靖平,妳雖然和我都住在這宮裏,但要見妳壹面可真難。和妳分開的時間那麽難挨。我該怎樣熬過這夜裏的七八個小時,到明早才能再看見妳?
明天奶奶會答應嗎?
她壹直都很喜歡靖平,會答應的吧。
要是她不答應怎麽辦呢?
她知道了我違背她的意願,會難過成什麽樣子呢?
靖平會有什麽辦法讓她同意?
唉,這麽多事要想,心裏還掛念著靖平,我今天晚上怕是睡不著了。
正胡思亂想著,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我以為是我的侍女。
壹個男人飛快地閃進來 – 居然是我的堂哥Bernard!
“Bernard!”我大吃壹驚:“妳怎麽不陪著Alexandra?”
Bernard將食指在唇前晃晃,示意我小聲。燈光下,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Gisèle,求妳件事。只有妳能幫我!”他壹臉焦灼。
“什麽事?妳和Alexandra吵架了嗎?”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搖頭:“不是Alexandra。是André。”
我的驚訝更勝剛才:“什麽?我以為妳和他已經……”
他沈默了半晌,擡頭看著我,目中的憂郁讓我壹窒:“Gisèle,妳要是愛過就會知道,不可能會斷得了。”
是的,我年輕英俊的堂哥,比利時王儲,Alexandra的新婚丈夫 – Bernard,是同性戀。而André才是他真正的愛人。這是壹個只有我,奶奶,Bernard的父親,和他的近身侍衛Jean知道的秘密。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
André是我在布魯塞爾大學音樂系的同學,相貌清秀,天資聰明。我和他在音樂上有很多共同語言,因此關系比較親近。Bernard通過我認識了André。等怒氣沖沖的奶奶告訴我他們的戀情時,我才知道Bernard在感情方面異於常人。他被他父親勒令與André斷交,甚至被監視。但背地裏,兩人仍在見面通信,而我便是他們的信使。但這壹切最終還是被發現。奶奶壹怒之下,為Bernard安排了與Alexandra的婚事,並讓大學找借口開除了André,又逼他離開比利時,要徹底斷了Bernard的念。
但是現在看來,長輩們所做的壹切努力似乎並不奏效。
“我今天好容易找機會偷偷跟André通了電話。他情緒很不好,只和我說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之後再怎麽打,他也不接。我怕他出事,但又必須得留下應酬客人還要陪著Alexandra。我已經讓Jean去看過André了。可他壹聽是Jean,根本不開門。妳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André跟妳很要好,他要知道是妳,肯定會見的。現在妳是唯壹能幫我的人了。行嗎?我現在真地是很擔心他會出事。”
他眼中的哀懇讓我沒法說不。更何況我也擔心André。
“我換件衣服就走。”我幹脆地回答他。
“妳簡直是天使,Gisèle!”他感激地給我壹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囑咐我:“我怕宮裏的人再為難André,最近剛讓他換了公寓。我會讓Jean開車送妳去。見到André以後,妳替我把這個給他。”他塞給我壹個黑色的精致小盒子:“我得回去了,免得Alexandra疑心。謝謝妳,Gisèle!妳壹路當心。”他抱抱我,匆匆離去。
我給我的女官和侍女的房間分別打了電話,告訴她們我睡下了,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攪。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壹條牛仔褲(這還是我在北京買的又偷偷帶回宮裏的)和壹件襯衣,再裹上壹件外套,然後從陽臺角上順著Jean搬來的梯子爬下去,和他壹起遛到車庫。
Jean開著他自己的很普通的車,讓我趴在後座上,躲過了衛兵的檢查,由仆從進出的皇宮側門順利出了宮。
我從後座上坐起來,舒了壹口氣。
Jean遞給我壹張紙條:“殿下,這是André公寓的電話號碼。等您到了,我會把車開到我在附近的朋友家等著您。等您想走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您。”
我點點頭,拿出手機,往André的公寓撥過去。
鈴響了幾遍,他不接。我只能給他留言:“André,我是Gisèle。妳還好嗎?我現在正在去妳家的路上,想去看看妳。我出來壹趟不容易,待會兒讓我見見妳好嗎?Bernard和我都很擔心妳……”
電話突然被拿起來,壹個疲倦的聲音傳過來:“Gisèle?”
“André!”他接電話了!我松了壹口氣:“妳怎麽樣?我們都快急死了。”
他沈默了片刻,然後說:“待會兒到了再給我打電話。我來給妳開門。妳路上小心安全。” 說完掛斷了電話。
Jean開著車在狹窄蜿蜒的小街中穿行,看著車窗外向後退去的萬家燈火,我靜坐無語。
最初知道Bernard和André相愛時,我有些無法接受。但壹個是我的兄長,壹個是我的朋友,兩個人又都是至情至真,愛得銘心刻骨,我對他們由驚異抵觸,到感動同情,最後敬佩維護。他們讓我懂得了愛情的形式可能會有異,但執著和強烈卻是相同。無論愛以何種面目出現,都是不應該被指責的。就像靖平和我,剛開始時,我不是也要叫他舅舅嗎?唉,靖平,希望我們之間會有比Bernard和André更好的結局。
看看表,十二點了。靖平應該已經睡了。我不該打攪他。但我突然開始強烈地想念他,渴望聽到他的聲音。思來想去,終於還是忍不住,撥了他手機的號碼。
“小東西妳還不睡麽?”電話那頭傳來他低磁的聲音。
“靖平我想妳。”我輕喃道。還好正在前面開車的Jean聽不懂中文。
“我也是。”他低低地應著。
“唉,要挨到明天早上才能見到妳,感覺就像壹百年那麽長。”我苦著臉發愁。
我聽到他低低的笑聲:“乖乖睡覺,明天早上我先去見妳奶奶,妳在自己房間裏等我的好消息。”
我高興起來:“那好吧。妳這會兒在妳房間裏嗎?”
“嗯。”他應了壹聲。
“那我就不打攪妳了,早點休息,晚安。”
在我要結束通話前,我聽見他說:“晚安。我愛妳。”
我合上手機,靠坐在車座上,滿心的幸福和癡迷。
靖平,靖平,妳這樣好,我怎樣才能不愛妳?我已經愛了妳這樣久,但是卻從來沒有對妳說出過那三個字,是嗎?我怎麽這樣糊塗?我想對妳說,我現在就想對妳說!
我心中升起那樣不可抑制的沖動,便又撥了靖平的手機號碼。但奇怪的事,這次卻直接進了他的語音信箱。我掐斷了,又撥了他房間的號碼。鈴響了好幾聲,他都沒接。就在我正要放棄的時候,他把電話拿了起來。
“靖平!我是雲深!”我高興地對他說。
電話那邊沈默了壹會兒,壹個悅耳的女聲悠悠地傳來:“餵?”
我楞住了。
那女聲聽不見我說話,連續“餵”了幾聲以後,說了壹句:“怎麽壹點聲音都沒有?比利時皇宮的電話系統該好好做壹下維護了。”說完掛斷了電話。
那是Matilda的聲音!這麽晚了她為什麽會在靖平的房間裏?
但不知什麽原因,可能是她沒把話筒放好,電話並沒有被完全掛斷,我仍能聽見她說話。
她似乎在對房間裏的另壹個人說話,聲音綿軟而媚惑:“靖平,要不要我進來跟妳壹起洗……”
我看著手機從我手中滑到座位上,再滾到腳邊。腦子裏壹片空白。
“殿下您在發抖。您不舒服嗎?”正在開車的Jean從後視鏡裏看著我,關切地問。
“我……我只是……有點冷。”
冷,徹骨的冷。從心裏滲到皮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下的車,又是怎樣被Jean帶到André公寓門口的。等我逐漸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坐在沙發上,面前是André那張清瘦蒼白的臉。
“Gisèle?”他伸出壹只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看著他,眼淚終於傾泄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這件事情絕對不是Matilda溜進靖平的房間然後在電話裏騙雲深這麽簡單。大家耐心看,以後會慢慢出答案。
大家有沒有嗅到陰謀的味道?而陰謀,來自四面八方。
青鳥(雲深)
“怎麽啦,小公主?剛才電話裏不是還好好的嗎?” André手忙腳亂地給我拿紙巾。
我只是痛哭,說不出壹句話。
“好啦,好啦,妳本來是來安慰我的。現在倒過來啦?戀愛了是不是?”他壹面安慰,壹面打趣。
他問我原因,我壹面流淚,壹面搖頭,仍講不出壹個字。
在北京的四年裏所有的忐忑惶惑,和布魯塞爾壹年來的傷心絕望,都不及這壹刻的撕心裂肺。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給了妳希望後,再把它生生打碎。我願為之付出壹切的愛,原來只是壹個謊言。
“妳現在不想說就算了。可是有些事,特別是感情,要順其自然,強求不得。兩個人能在壹起的時候就快樂地分享每壹秒,不得不分開時,就帶著美好的記憶說珍重。想開壹點,嗯?” André撫撫我的頭。他總是這樣敏感而善解人意,自己已經如此難過,還要來安慰我。
我想起了來的目的,抹抹眼淚,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小黑盒子遞給他,哽咽著說:“Bernard要我交給妳的。”
他接過來,手指輕撫著盒子良久,慢慢地打開 – 壹只四周鑲嵌著兩圈細鉆的藍色心型寶石戒指,躺在黑絲絨布上,熠熠生光。我和他都驚呆了。
這枚戒指叫“青鳥”,我很熟悉。它是我家族的傳世之寶,本是Bernard要在婚禮當日戴在Alexandra手上的婚戒。但Bernard在婚禮前夕宣稱遺失了這枚戒指,還被他父親好壹頓責備。沒想到他早就有了別的打算。
藍色的寶石在燈下發出絢爛絕世的光彩。這枚戒指的戒托背面刻著我家族的獅形族徽,而它的戒環內側刻著壹行小字“給我壹生的愛”。
“青鳥”,擁有它的人會擁有幸福。
André細細地端詳它良久,然後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壹條細鏈,把戒指穿上去,再戴好,藏在他的襯衣裏。
“從此這戒指會不見天日,就像我和他的感情。”他對我溫柔而淒涼地壹笑:“請妳回去告訴他。我會壹生都把它帶在貼在我心臟的位置,在我死前,會把它還給妳的家族,讓它再傳下去。”
我哀傷而羨慕地看著他。他和Bernard今生已經無望在壹起,但他們的愛情卻會天涯不隔,生死不斷。我渴望這樣執著的愛情,但能握在手裏的卻只有自己心的灰燼。
“今天也是我的新婚之夜。陪我喝點酒慶祝壹下好嗎?” André微笑著提議。
我不喜歡喝酒,而且很容易醉。但今晚,我卻渴望著酒精,為André和Bernard,也為我自己。
André拿出壹瓶紅酒,給我們各斟壹杯。“為愛情!”他碰碰我的杯子,然後壹飲而盡。
杯中的紅色液體那樣酸澀,這是否就是愛情?我壹口壹口把它們吞下去。
“想聽故事嗎,Gisèle?關於我的。”André以前從不提及他的過去,但今天,在他的愛人新婚的當晚,他用流水壹樣清澈的聲音為我講述他的故事:“我從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只跟著母親,靠她在洗衣店裏工作來養活我。我十五歲時,她得了肝癌,不能再勞累。我就輟了學,靠四處打工和借債給她治病,買藥和營養品。到我十九歲那年,她去世了。我再沒有壹個親人,身無分文,還欠了壹身的高利貸。為了在最短的時間裏籌到壹筆錢而不至於被追債的債主雇黑幫找麻煩,我去了拉斯維加斯。因為在那個罪惡之城裏,財富可以來得很容易。我去了夜總會作應召。我陪女人,也陪男人,很快用自己的身體籌足了錢,但也被迫染上了毒癮。後來我回到比利時,還了債,還有余錢上了大學。我真幸運認識了妳。妳靈氣,善良,真誠,壹點沒公主架子。跟妳在壹起的每壹分鐘,都讓人很開心。我最要感謝妳的是,妳讓我認識了Bernard。”
“有時我也想,我讓妳們認識,也許是害了妳們。”我自責著。如果當初我沒有硬拉著Bernard去聽我在學校的演奏會,他們就不會認識,也就沒有了今天的生離死別。
“別這麽說。和Bernard在壹起的時光是我壹生中最幸福的。即便爭執也是快樂的。他陪著我戒毒。我熬不過想打壹針的時候,他搶了我手裏的註射器放在自己手腕上說,從今以後,我對我的身體做什麽,他也做什麽。為怕他也染上,我咬著牙硬扛,總算戒掉了毒癮。可他卻刻在了我心裏,再也戒不掉。”
我含著淚,憂傷地看著他:“以後妳們怎麽打算呢?”
他平靜地壹笑:“應該是不會再見了。他作他的王儲,以後會做國王,生兒育女,治國理家。我打算去印度。東方的佛教裏說,那是可以讓心靈安靜的凈土。”
“妳還回來嗎?”我不舍。
“或許會。但如果喜歡了,就待下去。人們說在那裏虔誠地修行可以得到來世的幸福。那不是也很好嗎?”
“可是,我們會想妳。”我的淚終於又落下來。
他溫和地擦去我的淚:“別難過,Gisèle。見不見面沒關系,只要心裏有的,就永遠不會失去。”
André,妳可以把妳和Bernard的愛情藏在心裏,永遠擁有它。可是我卻連只屬於我壹個人的孤獨的愛情都保全不住,因為我連心都已失去。
我抹了壹把臉上的淚,對他舉杯:“為了妳永恒的愛情!”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André睡在旁邊的地板上,而旁邊橫七豎八地到著幾個空酒瓶。我們像是都醉過去了。
我模糊地看著墻上的掛鐘 – 四點。現在是晚上還是白天?
我頭疼得厲害,胸悶耳鳴,下意識地解開胸前的扣子,深深地呼氣。我踉蹌地走到陽臺門邊,費勁地推開它,跨了出去。我需要新鮮空氣。
寒冷的空氣迎面撲來,有些刺骨,但卻清新。對面的街上有好多星星在閃,還帶著“哢哢”的聲音。
我擡頭看天,夜幕壹片漆黑,卻沒有壹顆星星。我站在陽臺上疑惑地四顧,屋外的空氣讓我逐漸清醒。
那些是照相機的閃光燈,不是星星!
我張惶地回頭,把臉藏在踉蹌著上前的André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我不知道大家對同性戀是不是抵觸哈,反正我是沒意見的。不能因為別人在臥室裏面的行為跟我們不壹樣就說人的感情邪惡不是?Bernard和André的卻是真心相愛的可憐人。但是因為他們的關系,雲深會給害苦,靖平也會跟著受罪。唉,阿門阿門。
責任(雲深)
兩個小時以後,我在警察的護衛下,回到了宮裏。這時,我已經完全清醒。
我知道闖了大禍。
女官把我引到祖母房裏。我看到她穿著睡袍站在燈下,壹臉憔悴,滿頭白發。
我的自責和內疚無以復加。我哭著請她原諒:“奶奶,對不起!”
她把我攬在懷裏,摸著我的頭,嘆著氣:“Gisèle,奶奶不怪妳。Bernard都告訴我了。這個家族前世壹定是被詛咒過,否則怎麽會有這樣多的厄運。”
被詛咒嗎?也許吧。我今生今世已不再奢求能得到幸福。
祖母輕撫著我的頭繼續說:“可是生活還得繼續,不管已經多麽不堪。皇室的家庭應該是完美與和諧的典範。這種典範在戰爭時期能把壹個國家撐起來,而現在,它是整個家族求生存的工具。要維護這種哪怕是虛假的典範,也值得我們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犧牲和謊言。”
我停止了哭泣,楞楞地看著我祖母的臉。
“上帝寬恕我吧。”祖母翕動的嘴唇間溢出壹聲幾乎細不可聞的嘆息,然後她的雙手落在我的面頰上,溫柔地撫摸著:“Gisèle ,我的孩子,妳是奶奶現在在這世上最愛的人。如果必須,奶奶會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妳不受到傷害。可是妳和我擁有的這個姓氏決定了責任與忠誠要放在壹切的前面。這姓氏是最高貴的榮耀,也是最沈重的負擔。” 她註視我的目光慈愛憐惜如常,但卻第壹次讓我覺得恐懼。
“妳知道Bernard是這個皇權現在唯壹的希望,妳的二堂哥Pierre根本指望不上。Bernard的形象不能有壹絲的損害。Bernard和那個André的關系壹旦被公布,這個皇權就會被議會和民眾廢掉,這個家族就完了。因此,在這件事情上,無論媒體怎樣追問,我們都只能保持沈默,而且不能再讓任何外人知道真相。”
這就是妳要我做的嗎,奶奶?保持沈默?現在比利時的各大電臺上都在不停地播放他們剛才拍到的我在André陽臺上衣衫不整的鏡頭。再過兩個小時,恐怕每壹個比利時人都會知道他們的公主昨晚在壹個年輕男子家留宿。保持沈默,意味著要犧牲我的名譽,來換取Bernard王位的安全。
我的祖母,疼愛寵溺我的祖母,堅強果決的皇太後。當危難來臨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犧牲我,來換取這個家族的平安。
原來我失去的不單是愛情,連親情也沒有了。我在這個世上,已經壹無所有。
我不再哭泣,只平靜地看著祖母說:“好的,奶奶。”
我突然覺得疲倦,萬念俱滅地疲倦。
“Gisèle,別認為奶奶不愛妳。背負著這個姓氏,有太多身不由己。壹個王室成員的責任不僅是發表公眾演說和出席集會,還包括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和承擔謊言……”
我打斷她:“您不用擔心我會覺得不公。我這樣做是為了我母親。我的母親曾從您手裏奪去了壹位王儲,現在我還壹位給您。我母親就再不欠您了。”
“Gisèle……”祖母還想說什麽,但我卻不想再聽:“如果太後陛下沒有別的事,我想下去休息了。”
我對她行了壹個屈膝禮,轉身離開,只聽到她在我身後長長地嘆息。
我推門出來,看見站在門外的Bernard。他壹見我,立刻迎上來:“Gisèle!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苦了妳……”
我平靜地搖頭制止他:“愛有什麽錯?別責備妳自己。André要我告訴妳,他會壹生都把妳送他的東西戴在貼在心臟的位置。妳別辜負了他,將來要做個好國王。還有Alexandra,好好待她吧。她是個很好的人,而且很愛妳。”
他的淚流下來:“我害了所有的人,André,妳,還有Alexandra。我真該下地獄。”
我拂去他的淚,輕輕說:“妳還有國家的責任,妳還有未來的子民。姓Marie就意味著要背負太多的責任和包袱,妳和我都逃不過,只能背著它們走完壹生。只是,Bernard,妳要記住,只要心裏愛著的,就永遠不會失去。”
我回到自己房間裏,懷著最後壹絲希望,撥通了皇宮裏的警衛監控室的電話。在那裏有宮裏各重要走道的24小時監控錄像。我要負責的衛官悄悄地替我查壹查昨晚是不是有人去了靖平的房間。片刻之後,衛官打電話來告訴我,昨晚大概午夜時,Matilda公主進了靖平的房間,她出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淩晨將近五點。我最後問衛官:“李先生也在房間裏嗎?”他回答,是的。
我放下電話,整個人像抽空了壹樣地蜷在躺椅上,但卻沒有眼淚。究竟是誰在說謊?或者應該說,沒有人說謊,靖平昨晚在電話裏告訴我他在自己的房間裏準備睡了是真話,只是他沒說他的身邊有Matilda。我要找他對質麽?那樣的結果是除了自取其辱,還有什麽意義?
躺椅旁的茶幾上有壹只水晶的像架,裏面是壹張我父母的合影。我把它拿過來抱在胸前,然後將臉貼在上面。他們是唯壹真正摯愛我的人,但他們留給我的卻也只有這壹抹安靜的冰涼。在這世上,我除了千瘡百孔的自己,什麽也不剩了。
有人敲門。我蜷在長椅裏,眼看著窗外,木然地回答:“請進。”
侍女走進來小心翼翼地行禮:“公主殿下,Ludwig王儲想見您。”
“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我說。
“妳不認為妳欠我壹個合理的解釋嗎?”不顧侍女的阻攔,Ludwig壹把推開門闖了進來。
“妳要怎樣的解釋?”我疲倦地支起身體,在躺椅上坐正。
“解釋妳為什麽拒絕我!”Ludwig站在我面前,死死盯著我,全身緊繃著,整個房間裏都張滿了他的怒意。我明白他此時突發的怒意是為了什麽。舞會上他對我求愛遭拒時,他以為我是年紀太小沒有準備好,所以對我的拒絕也不以為忤。但如果我是因為另壹個男人,壹個王公貴族眼中壹無所有的平民而拒絕他的話,那就是另壹回事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對站在壹旁驚慌失措的侍女說:“Amélie,妳先下去吧。”
等侍女關上門裏開房間以後,我對Ludwig正色道:“我昨晚對妳說過了,我只當妳是朋友。”
“說謊!”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眼中的憤怒和委屈傾瀉而出:“妳是為了那個壹文不名的賤民才拒絕我的!”
他的最後壹句話瞬間將我激怒。Ludwig,從來在我面前沒有架子和虛禮,待人友善親切的Ludwig,原來在骨子裏他跟那幫虛偽高傲的皇族貴胄沒有不同,輸給出身寒微André讓習慣養尊處優的他覺得恥辱難受吧。
我從躺椅上站起來,冷冷地看著他:“妳沒有權利這麽說André。他誠實地生活,真摯地愛人,並不比妳低賤渺小半分。他沒有錢,但卻擁有很多有錢人也無法擁有的東西。稱呼他為賤民的人真該想想,自己除了顧影自戀的那些血統和頭銜以外,還有什麽能是真正比他更高貴的。”
Ludwig突然上前壹步,緊緊抓住我的雙肩。他困獸樣急促狂亂的呼吸噴在我臉上,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在我耳邊:“我在妳心裏就這樣不堪嗎?他比我好在哪裏讓妳這麽迷戀?”
我伸手想要推開他,但他的手就像鉗子壹樣牢牢鉆在我臂上,讓我覺得骨頭就要被他擰斷了。我掙紮,他卻不肯退讓。在這樣動物角力般的糾纏間,我那本因昨夜酒精的作用已經虛浮隱痛的頭腦,瞬時變得眩暈飄浮。我的頭發在我劇烈的掙紮中披散開來,透過拂在臉上的發絲,我看見Ludwig額上的青脈在白皙的皮膚下隱隱跳動,壹雙平時總是柔和的藍灰色眼睛裏閃爍著憤怒的血紅,讓我害怕。
他會殺了我麽?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可能覺得雲深太好騙了。但是她現在只有十七歲,而且感情和生活經歷都比較單純,所以Matilda要想騙這時候的雲深還是比較容易的。但是成熟之後的雲深就是另壹個樣子了,這就是在下部裏面的故事了。
雲深的祖母並非不愛她,但她是皇太後,責任對她來講比愛更重要。
說下靖平這個人物。在妖孽純真妹妹的那片長評裏面提到覺得靖平壹點都沒有囂張跋扈,華而不實。這話說得我很欣慰,因為這正是我想要把靖平塑造成的形象。頭腦清醒的父母家裏越是富有,就越會警惕小孩子以後會被養成二世主,而且真正門第淵源的世家的子弟,只會讓人覺得清華沈靜,不會有半點暴發戶的氣質。靖平不是二世主,因為他的成就和榮耀都是靠自己的努力的來。有壹個細節不知道大家還記不及的起來- 雲深和靖平在西安的最後壹夜,雲深做了番茄雞蛋面。晚飯後,靖平親手把碗洗了,也沒開洗碗機,因為他認為為了兩個碗開洗碗機洗上壹個小時是浪費能源。他吝嗇麽?他卻又能壹擲千金買來名琴“漱玉”送給雲深做禮物。用他對陳薇語說過的話來講:“對我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也是不計代價的。”他這樣的男人是在駕馭財富,而有了點錢就腦子發暈,凡事都要露富比闊的那種人,是被財富駕馭了。
對峙(雲深)
隨著“砰”地壹聲響,似乎門被撞開了。
壹雙有力的手將我們分開。我脫離了Ludwig的鉗制,跌進壹個穩定寬厚的懷裏。我攀緊那個懷抱,在眩暈裏閉目喘息。
頭頂上,壹個我熟悉的聲音響起來:“Ludwig,在明白事情的真相以前,妳別那麽沖動。”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我現在寧願被Ludwig掐死也不願見到的人。
我聽到自己喉嚨裏發出的壹聲淒厲破碎的喊叫,用盡全身的力氣,我推開了面前的這個懷抱。
我跌跌撞撞撲在椅子上,侍女趕緊把我扶穩坐下來,焦急驚慌地問:“公主殿下,您沒事嗎?要叫太後陛下過來嗎?”
我搖頭:“Amélie,不要驚動任何人,妳先出去壹會兒。”
侍女警惕地看了Ludwig壹眼,又求助似地望向靖平。
我聽見那個我熟悉的聲音說:“照公主說的做,Amélie。放心,有我在,她不會出事。”
終於,我坐在沙發上,面前壹左壹右站著兩個剛剛在昨夜都對我說過愛我的男子。Ludwig仍是氣咻咻地面紅筋漲,而靖平仍是穩如磐石地站在那裏,壹臉沈靜,只是壹雙眼睛深深看著我。我偏過視線,避免看到那雙我曾經深愛的眼睛 – 那雙眼睛裏的任何表情我都不再相信。
“妳們想要怎樣?”我靜靜地開口。疼痛太烈反而會讓人的身體和表情都麻木。
Ludwig先開口道:“我最後問壹次,昨晚妳在那個男人家裏幹什麽?”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我說出真相,Ludwig是會相信的。但是,那就會毀了我整個壹家的所有人。我的祖母拋棄了我,我卻不能看著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血脈至親萬劫不復。我已經沒有了愛情,沒有了父母,也沒有了親情,剩下的便只有我的名節。但我的名節卻可以換來整個皇室免於被廢逐,恥辱,和失去經濟來源。
我伸手掠掠前額散亂的劉海,看著Ludwig,慢慢地笑:“兩個熱戀中的人,深夜獨處壹室,又待了那麽長時間,我和他會幹些什麽,妳還用問嗎?”
Ludwig深吸壹口氣:“妳們在壹起多久了?”
我鎮靜地回答:“我跟他同學多久,我們在壹起就有多久。”原來,撒謊會這樣容易。
“但我以前問過妳,妳說妳沒有男朋友。”Ludwig的眉毛擰在了壹起。
我仍是笑:“我雖然愛André,卻不能公開和他的關系。我說我的謊,妳自己願意信的。”
Ludwig的壹排白齒狠狠咬著下唇,垂下的眼睛看著地毯,身體有些微顫。半天,才擡起頭來,灰藍色的眼睛裏已經全是淚水:“我真蠢不是嗎?那天在佛羅倫薩,我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墜入塵世的天使,但原來是我自己眼瞎了。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妳!”他憤怒而哀傷地轉過頭,逃似地離開,在壹聲猛烈的摔門聲後,消失了。
我看著那扇仿佛依然在晃動的門,心裏喃喃地念:Ludwig,對不起,對不起。妳會找到妳的好姻緣的。來世我再補償對妳的傷害,可以嗎?
“雲深”身旁壹直沈默著的那個人開口了:“現在屋子裏沒別人,妳可以跟我講真話了。”
我深深吸氣,讓自己鎮定,然後慢慢轉身面對著他,漠然道:“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麽。”
這是我從昨晚以後第壹次正視他的眼睛。他的面色有些異樣地白,往日澄明的眼睛裏有些微弱的紅絲。那是不是他昨晚與Matilda長久親密的痕跡?我本已麻木的心突然錐刺壹樣地疼。
“Ludwig認識妳多久,我又認識妳多久?妳說的那些,他信,我卻不信。我要聽實話。”他的面色壹如既往地鎮定,而眼睛就如同深井。
我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挪開視線,佯笑著看窗外:“怎麽我說謊的時候妳會信,講真話的時候妳反而不信了?”
“謊話是什麽,真話又是什麽?”他靜靜看著我,雷打不動。
我回答:“謊話是我還愛著妳。真話是我的愛人其實是André。”
“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
我端起杯子抿了壹口茶,懶懶說道:“妳這個人還真固執,非要我把話挑明麽?好吧,我滿足妳。”我放下杯子,面對著他:“過去我用整個生命愛妳,天地為證,日月可鑒。但妳不要我的愛情,妳傷得我那樣深,讓我幾乎想要死去。從壹年前妳拒絕我那晚起,我愛妳的心就已經死了。壹直以來,我都在等機會,也要讓妳嘗嘗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只是沒想到會進行得那麽容易。”
“那妳怎麽這麽快就讓我知道妳和André的事,而不是再等壹等,好讓我摔得再狠點兒?”他在審我。
我的腦子急速地轉動著,臉上盡量裝得漫不經心:“我也不想讓妳這麽快就知道的,但是我太想André了,忍不住要去見他。都是那幫小報記者懷了我的事。”
他仍在我面前站得穩穩:“雲深,我了解妳。妳不是這樣惡毒的人。這裏面壹定有別的原因。”
“那妳太小看我了,舅舅。我姓Marie。姓這個姓氏的女人,都會睚眥必報。”我淡淡道。
“別人會,妳不會。”他仍是穩如磐石的沈穩,讓我痛恨的沈穩。靖平,妳就這麽有把握麽?妳就真以為我註定是妳感情遊戲的俘虜麽?為了打敗妳,我會不顧壹切。
我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做這樣好的壹個演員。我輕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面對這個昨晚還與我癡纏擁抱的男人,嫵媚地微笑。我離他那樣進,我們的呼吸又攪在壹起,壹如在昨晚甜蜜熾熱的黑暗裏。
“妳真是不肯信麽?那容易。我的臥室就在裏面,我們親熱壹次吧,那樣妳就知道我還是不是處女。”我伸手到襯衣領口,慢慢從上到下解開紐扣,壹面曼聲低語道:“妳不想麽?”
他壹直站著不動,只用眼睛深深地看著我。終於在我要解開最後壹顆紐扣之前,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雙腕,讓我動彈不得。他握住我雙腕的手因為用力而變得青白,但我卻奇怪地感覺不到疼痛。那雙深井般的眸子裏猛然間如洪水泛濫般浮出的痛苦和悲哀,卻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我,壹字壹字地說:“如果說報復的話,我恭喜妳,妳做到了。”
他轉過身,走到門邊停下,但卻不再回頭看我:“公主殿下,我就不再打攪妳了。”說完他推開門,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他關門的聲音很輕,完全不似Ludwig憤怒的摔門。但那壹聲輕微的關門聲,卻讓我以為那是我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我的淚紛落如雨。
我做到了。
我已經報復了他的欺騙,不是嗎?
可為什麽我心裏的疼痛比之前更深重?
是因為他那雙看起來痛得要瘋了的眼睛嗎?
不,他還在演戲而已!
我還在愛著他嗎?
不!不!我只是這麽多年愛他已經成了習慣,壹時難以改變。但我現在是該恨他的。上帝,請讓我恨他吧。因為如果再愛他,我會挫骨揚灰,萬劫不復。
作者有話要說:Ludwig壹直是個好孩子,現在失態是因為這件事對他的刺激太大。Ludwig和靖平對這同壹件事的不同反應(從對雲深說話的語氣用詞,到離去時的關門動作)就是男孩子和男人的區別。
此後的雲深就要開始過背著黑鍋的日子了。但是,禍兮,福兮,誰知道呢?:D
微咨妹妹的發評提醒了我。我在這裏把我的回復再寫壹遍已被大家也有同樣的問題:(謝謝微咨妹妹:D)
雲深奶奶是愛雲深的,但是她有壹個家族的命運要承擔和負責。哪怕有另壹種其他的選擇她也不會犧牲掉雲深,但是她沒有。處在他們那種位置上的人,有時候是沒法用常人的準則來理解的。
至於靖平為什麽會相信雲深。壹是因為沒有什麽事情比壹個公主的名聲更重要,在靖平的理解中至情至真的雲深只會為了愛情來犧牲掉她的名譽,所以她跟André的戀情看起來就比較可信。而雲深在他面前脫衣服則是壓垮他的最後壹根稻草- 他心目中天真不經人事的雲深是絕做不出這樣舉動的。微咨妹妹說得對-“愛的越深,越容易迷失,太在乎,越害怕失去”。戀愛中的人很多時候(特別是在這種情形下)都談不上理智,靖平也不例外。
茶會(雲深)
接下來的幾天,我取代了Bernard和Alexandra成了比利時各大報紙的頭版新聞。
有關我和André故事的各種版本已傳遍了街頭巷尾。盡管王室發言人堅持宣稱我只是去看望普通朋友,留得晚了些,但外界已經無壹例外地認定我和André是情侶。更糟的是,他們不知從何處挖出了André在拉斯維加斯的經歷和他曾染上毒癮的歷史。我瞬間從受國人愛戴傾慕的公主變成了為王室抹黑的問題少女。
面對那些關於我的負面報道,我卻仿佛無動於衷,只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見任何人,對壹切也不看不聽。
Alexandra和Olivia是現在我唯壹願意說話的人。她們知道我不肯出去,就到我的起居室裏來陪我喝茶說話。我本毫無心情,但又不忍拂了她們的好意,便讓她們先坐下稍等,自己隨後就來。
我在臥室裏稍事修整,獨自穿過過廳,來到起居室門前。半開的門縫裏傳來的Alexandra和Olivia隱隱的談話聲,讓我停住了腳步。
“我真是不明白,他們幹嘛在這件事情上做這麽大的文章?那些影星歌星的緋聞比這過分上十倍的,也沒見他們這樣鋪天蓋地地報道。” Alexandra的聲音低低地說。
Olivia嘆了壹口氣:“妳是有所不知。同樣的事發生在影星或者世家名媛身上,人們只會笑笑,當茶余飯後的消遣談資也就算了。但Gisèle不同,她是王室的公主,在民眾心裏是壹切高貴優雅和女性美德的典範。發生這樣的事,相當於打破了人們心中的偶像,傷了他們的感情。更何況,比利時王室雖然不及歐洲其它王室財大氣粗,但卻壹直以堅持保守的傳統為傲。這樣壹來,民眾對Gisèle的失望就更大。唉,可憐的孩子。”
“民眾不是很喜歡Gisèle的親民作風嗎?可為什麽不以要求壹個平民女孩子的標準來對待她?再說Gisèle只有十七歲都還沒成年,壹般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高中都還沒畢業吶。” Alexandra不滿地嘀咕。
“人們喜歡皇室成員的親民作派,但內心裏卻並不想讓他們真正成為自己的壹員。現代人嘴裏喊平等喊得厲害,但實際骨子裏還是有那麽點兒奴性殘留下來的。聽起來很好笑是不是?妳在這裏待久壹點就會明白了。好了,我們別說了。不然待會兒Gisèle聽到,又要傷心了。"
傷心嗎?不會的。我連心都失去了,也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我敲門走進去,Alexandra和Olivia立即從沙發上起身過來,拉我坐下,溫言安撫。我強打精神,努力對她們壹笑,換來的是兩人滿臉的同情。
我們開始喝茶聊天,但確切地說是我在看她們喝茶,聽她們說話。她們倆都努力地逗我開心,小心地避免提到André。
Olivia為我續滿了杯子裏的柑橘茶,Alexandra則把盛滿各種精致小點心的高腳水晶盤推到我面前體貼地問:“吃些點心好嗎,Gisèle?這些都是我讓廚子專門為妳做的,都是妳平時愛吃的。”
我對她搖頭,無力地壹笑:“麻煩妳費心了,Alexandra,抱歉我沒胃口,妳和Olivia替我吃些吧。”
Alexandra輕輕嘆了口氣,又轉頭問Olivia:“要來壹塊蜜桃布甸嗎?”
“噢,謝謝,不了。我在減肥。”平時酷愛甜食的Olivia搖搖頭,壹面撕開壹袋沒熱量的代糖,倒進茶杯裏,用細柄銀匙輕輕攪動著。
“妳不胖呀。” Alexandra睜大了眼睛。
Olivia秀氣地抿了壹口茶:“我猜靖平喜歡瘦壹點的女孩子。至少Matilda挺瘦。我可不能輸給她。我要是瘦得像Gisèle就好了,尖尖的小下巴真好看。”
我朝她沒奈何地壹笑。我這幾天吃不下,睡不好,想不瘦都難。
Alexandra同情地看我壹眼,體貼地岔開話題,卻不知道她們談的,正是我最怕聽的:“Olivia,妳和靖平怎麽樣了?有進展嗎?”
Olivia嘆了壹口氣,用手把玩著面前的奶杯:“我也不知道。他對誰都彬彬有禮,體貼溫和,我實在拿不準他是不是喜歡我。那天舞會上他跳舞時看Gisèle的神情,讓我差點以為他喜歡Gisèle呢。”
我腳下像是碰到了火,猛地站了起來:“他壹點也不喜歡我!”
Olivia和Alexandra趕緊拉我坐下:“開開玩笑而已,我們當然知道這個!他畢竟是妳舅舅嘛。”
Olivia接著說:“我第壹次見靖平的時候,覺得他帥得難以置信,事業又成功,就對他挺有好感。後來又慢慢發現,他不止俊帥多金,而且還聰明博學,溫柔體貼,那些權貴子弟賭馬,玩女人的惡習他壹樣也沒有。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他了。”
Olivia,如果把用情不專這四個字加在他所有的這些優點上,妳還會愛他嗎?
“他的確是個相當善良正直的人。初次見面就在酒會上替我解圍,婚禮前的晚上又替Bernard傳字條給我。說實話,如果沒有那張字條,我恐怕沒法平靜下來參加婚禮了。我真是非常感激他。” Alexandra若有所思地說,然後又轉眼調皮地壹笑,打趣著Olivia:“不過靖平可比妳大十二歲喔。我記得妳對追求妳的Vincent子爵說妳不喜歡老男人,人家可只比妳大七八歲而已。”
“拜托!那個花花公子成天喝酒賭馬玩女人,三十不到就已經開始禿頂了。靖平哪裏像他?他們要是站在壹起,說他比靖平大十歲別人都會相信。” Olivia低聲嚷嚷起來。
“他的確看起來相當地年輕,看面相也就二十三四吧。Gisèle妳跟他在壹個屋檐下壹起生活了四年,他是怎麽保養的?” Alexandra努力地要讓我開口說話。
“大概是忙得很充實吧。”我不願提他,便敷衍過去。
“他跟Matilda公主到底怎麽回事?”Alexandra見我仍然沒精打采,只能轉向Olivia。
“壹提這個我就氣!那自以為是的女人成天影子似地跟著他。我想約靖平出去,老被她打岔,還說要和靖平在壹起談工作。我看全是借口……”
我再聽不下去,把頭靠在浮花錦緞的軟椅裏,閉上了眼睛。
“公主殿下,太後陛下請您過去壹趟。”我祖母的女官走進來,對我們屈膝行禮。
我們的茶會只好散了。
我跟著女官走進祖母的書房。侍從打開門,我看到祖母像往常壹樣坐在她那張碩大精美的櫻桃木書桌後面。
在書桌對面,Athena的青銅雕像投下的陰影裏,坐著另壹個人。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太熟悉那輪廓。
“Gisèle。”祖母站起來,朝我急步走來,她對面的那個人也隨之從座椅上起身。靖平,果然是他。
我朝祖母屈膝行禮,並向後略略壹退,避開了她的擁抱。“太後陛下找我有什麽事嗎?”我垂眼看著腳尖。
祖母伸出的手在半空微微壹僵,然後慢慢收回去,沈默了壹會兒,語調恢復了以往的鎮定平和:“靖平來向我們辭行。他明天乘飛機回中國。”
我霍然擡頭去看他。他要走了嗎?這把我傷得體無完膚的人?他就要離開了嗎?
他註視著我,臉色是我從未見過的疲倦的青白顏色,雙目裏倒是壹片平靜。
他已經不在乎了嗎?我所有因著他的痛苦傷心,他都不在乎嗎?
“Gisèle,靖平剛才告訴我,妳以前在中國的音樂老師黃維安先生病得很重,想見妳。”祖母接著說。
我驚懼地睜大眼睛看著靖平。他目中浮起壹片沈重的悲哀,緩緩地開口:“老先生從去年就被確診是肺心病,拖到現在已經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剛才接到他兒子發來的電郵,說老先生快不行了,想最後見妳壹面。”
滾燙的淚水從我眼睛裏溢出來,壹滴壹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瞬間沒了蹤影。
那個在過去四年裏,教我在琵琶上彈挑掄剔,教我讀唐詩宋詞,教我看梅痕雁影,教我聽雲聲濤息,教我將所看所聽融於心,再將心寄於琴的良師,那個在我指尖被琴弦劃破時給我細細上藥,在我因彈不好琴而懊喪時用好吃的來逗我,每到我生日都會親自刻壹枚玉章送我,給我無盡關愛的長輩,就要離開了嗎?
“我要去見他。”我喃喃地說。
“我不反對妳現在去壹趟中國。看看妳的老師,散散心,也,避壹避。”祖母表示同意:“妳離十八歲成年還有九個月,因此在妳這次去中國期間,我會讓靖平全權代表我行使對妳的監護權。”
我恐懼地回頭看著靖平,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我,面上看不出壹絲表情。情急之下,我大叫起來:“不!”
我怎麽能再和他朝夕相處?怎麽能讓他再時時揭開我還在流血的傷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監護!您不能替我做決定!”我沖動地,前無僅有地對著祖母大喊。
“雲深!不能對妳奶奶這樣說話!”靖平喝止我,用我從未聽過的嚴厲語氣。
我氣得渾身發抖,面對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壹字壹字對他喊出來:“妳尤其沒權力管我!”
我的淚決堤壹樣地湧出來。我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因為我瘋狂湧出的淚水已讓我眼前壹片模糊。
我聽到祖母說:“靖平妳原諒她好嗎?她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她。”
他的聲音在說:“我壹點兒不怪她。您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這兩個人,這兩個我曾經深愛著,並視為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在幾乎同時拋棄了我之後,現在卻又惺惺作態地說要保護我。
我再沒法聽下去,踉蹌著開門,逃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從下壹章起,雲深就要跟著靖平回到北京。在那個雲深渡過人生最快樂時光的庭院裏,在曾經充滿雲深與靖平朦朧親密的花下窗前,雲深和靖平又會有怎樣的愛恨糾纏?風物依舊,人卻非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