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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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要強求。   這是壹個長生果的故事。   三千世界,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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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鐵刀的渴望(上)

擇天記 by 貓膩

2018-9-17 15:46

  商行舟沒能走出皇宮。
  他的意誌如滔滔洪流,即將漫過整座京都乃至整個世界,把陳長生吞噬無蹤。
  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
  教宗還在離宮裏,王破還在桌畔,徐有容在南溪齋,南溪齋的少女們被辛教士帶人攔在了國教學院裏,唐三十六在汶水,折袖失蹤。
  站出來的那個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仔細想來,卻又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余人站在風雪裏,太監宮女在四周跪了壹地。
  年輕的皇帝陛下,第壹次違背了老師與大臣們的意願,出現在天地之間某處。
  那是他替自己選擇的位置。
  寒風拂動他的大氅,拂不動他的眉與眼,神情依舊恬淡平靜,壹派自然。
  風雪再如何憤怒,也是自然之事。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商行舟靜靜地看著他。
  與陳長生不同,余人是商行舟真正的傳人,是商行舟壹生理想的寄托。
  商行舟是真的無比疼愛他,願意為他付出壹切,壹切都以他的利益出發。
  余人很清楚這些,所以他感動,然後不安,繼而恐懼。
  這些天,他在皇宮裏學習如何成為壹位明君,沈默著,便是恐懼著。
  他知道,老師壹定會殺死師弟。
  想要成為壹位太宗皇帝那樣的千古帝王,他的心靈上便不能有任何缺口,換句話說,世間不能有任何存在能夠動搖他的心誌。
  商行舟要確保的就是這點,他甚至不會允許自己擁有這樣的影響力。
  陳長生能夠做到這壹點,所以必須死。
  沒有人懂。
  大西洲不懂,白帝城不懂,汶水不懂,天南不懂,教宗陛下都不懂。
  只有西寧鎮旁的那間舊廟懂。
  那天清晨在天書陵,余人看著師弟背著天海聖後的遺體向山下走去,看著師父向山上走來,看著他們擦肩而過,如同陌路,便懂了。
  所以這些天,他在皇宮裏很聽話,很認真勤勉地學習如何成為壹位明君。
  越是不安,越是恐懼,他越是聽話,越是安靜,就像還在西寧鎮舊廟壹樣。
  然而,師父還是要殺師弟。
  那麽,他只能站出來,告訴師父這樣是不行的。
  看著風雪裏的余人,商行舟的神情變得越發冷峻,想要殺死陳長生的意誌越發堅定。
  他要陳長生死,本就是基於此,余人此時的出現更是證明了他的想法,那麽在他看來,陳長生更是該死。
  如何能夠阻止這壹切?如何能夠改變商行舟這樣的人的心意?
  余人的手握住了腰帶上系著的壹塊玉佩。
  這塊玉佩,是青玉材質,通體剔透,沒有壹絲雜質,極為名貴。
  這塊玉佩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並不是法器,只是秋山家主前些天進宮晉見新君時送上的禮物。
  這件禮物非常合新君的意。
  當時在殿上,余人接過這塊玉佩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心情卻是微漾。
  他沒有想到,世間居然有人能夠猜到自己的憂愁與不安,並且給出了解決的方法。
  他很清楚,離山之亂的時候,與師弟齊名的那位秋山君,面對著自己的父親,曾經做過壹件事情。
  那麽當他面對師父的時候,或者,也可以這樣做。
  商行舟的視線穿透風雪,落在余人手裏的那塊玉佩上。
  他知曉宮裏的所有事情,自然知道這塊玉佩的來歷。
  他明白了余人想要表達的意思,於是沈默了起來。
  風雪不停,皇宮裏的廣場裏積雪漸深,跪在地面上的太監宮女還有那十余位道人,就像是黑點。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商行舟終於說話了。
  “就壹次。”他看著余人說道:“只此壹次。”
  余人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商行舟接著說道:“但陛下妳要清楚,這裏是京都,不是西寧鎮的舊廟,這是天下之事,不是我們師徒三人之間的事,這不是他忘了燒水煮飯或者打掃,妳想代他受過便能受過,我可以不懲罰他,但還有別的人會替天行事,他壹樣會死。”
  余人不這樣認為。
  他知道牧夫人去了離宮,鐵樹這樣的絕世強者守在周獄外,還有小德、肖張,甚至還有汶水唐家。
  但他還是相信陳長生。
  因為陳長生並不是壹個人,他還有同伴。
  余人很清楚,受自己的影響,師弟的話不多,也談不上有趣,但以前在西寧鎮,無論是去山裏狩獵,去小溪下遊捉魚,還是去鎮上買菜,他總能遇到壹些願意幫助他的人,那些人是獵戶,是漁夫,都是些心存善意的人。
  或者那是因為他們師兄弟,對這個世界自始至終,都存著壹份無法抹滅的善意?
  ……
  ……
  街頭的廝殺聲忽然消失。
  那並不意味著戰鬥已經結束,因為風雪中能夠清楚地看到,陳長生還站立著。
  王破的手指很修長,顯得很穩定,尤其是當他握住刀柄的時候。
  薄雪崩離,露出那把鐵刀真實的模樣,依然在鞘中,不顯鋒芒。
  但已經有了極大的差別。
  先前這把鐵刀安靜地擱在桌上,現在則是被他握在了手中。
  隨著他的動作,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唐家二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鐵樹的眼眸裏也閃過了壹抹異色。
  汶水唐家搬出了恩重如山四個字,居然還是不能讓此人收刀?
  “難道妳敢對我出刀?”
  唐家二爺盯著王破的眼睛說道,聲音比雪還要寒上數分。
  他代表著汶水唐家,代表著老太爺,代表著那座山。
  王破站起身來,看著他說道:“我不會對妳出刀。”
  唐家二爺沒有說話,知道必然還有下文。
  果然。
  “因為妳不配。”王破說道。
  從潭柘廟到雪街,從黃葉到風雪,王破來到京都的這些日子裏,鐵刀始終未曾鞘。
  誰都知道,他是在體悟刀道,養蘊鋒芒,他的這壹刀,必然驚天動地。
  除了神聖領域強者,誰有資格承受這壹刀?
  王破說唐家二爺不配這壹刀,並不是嘲諷,而是實話。
  實話最是傷人。
  唐家二爺的臉色更加難看,接著卻笑了起來。
  這壹次他的笑是有聲音的,哈哈大笑,充滿了嘲諷。
  笑聲驟斂,他盯著王破寒聲說道:“無論不配還是不敢,妳若不出刀,終究還是無法解決今天的困境。”
  這也是實話,王破若不出刀,如何能幫到陳長生?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王破的回答。
  他握著鐵刀向唐家二爺揮去。
  如揮衣袖,如撣灰塵,如把厭惡的事物從眼前逐走,動作很輕,很不屑。
  唐家二爺眼瞳微縮,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對自己出手,真元疾運,腳踏積雪,化作數道帶著金光的殘影,向四周避去。
  這些年來,他不像當初那般勤勉修行,但畢竟天賦驚人,又是唐家嫡傳子弟,實力猶存,境界頗高。
  他用的是汶水唐家的萬金葉身法,須臾之間,可抵彼岸,是唐三十六都沒能學會的絕學,雖然不及耶識步神妙,亦是很難看破。
  無數雪屑濺飛,王破的鐵刀落下。
  鐵刀就這樣簡單的落下,卻隱含著無窮的變化。
  最終,卻是什麽都沒有變。
  鐵刀在風雪裏畫出壹道筆直的線條,簡單而又清楚。
  線條的前端,準確至極地擊中了金光裏的壹道殘影。
  啪的壹聲,很是清脆,如同耳光的聲音。
  唐家二爺重重地摔落在了雪街上。
  他的右臉紅腫壹片,唇角溢著鮮血,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片刻後,他才醒過神來,看著王破驚怒喝道:“妳居然敢打我!”
  王破看著他,沒有說話。
  幾顆牙齒混著血水,從唐家二爺的嘴裏吐了出來。
  他用顫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更加憤怒,尖聲罵道:“妳居然敢打我的臉!”
  “當年在汶水第壹次看見妳的時候,我就很想打妳。”
  王破頓了片刻,說道:“而且是特別想打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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