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善若水

　　北河冰封，萬裏飄絮，銀蛇蜿蜒接天地。
　　南山雪罩，朧紗素裹，玉龍橫臥鎮乾坤。
　　然此等磅礴氣象，身為冬眠物種，二青卻是看不到了。
　　乾坤鬥轉日月旋，銀蛇輕舞玉龍抖。
　　春雷乍響大地蘇，蟄蟲驚而驟擡首。
　　二青擡首，張開血盆巨口，打了個哈欠，又是壹個好覺。
　　回首望去，小青也醒，見二青望來，便吐著信，朝他纏來。
　　對小青的親昵舉動，二青並不拒絕，與之交頸吐信，私聊半晌，便出洞覓食。小青緊隨其後，亦步亦趨，仿如小媳婦。
　　才出洞來，便遇壹只蠢兔捧著草莖疾嚼，全然不知天敵至。小青側首望了眼二青，縮頸壹躥，那蠢兔直接死在她嘴下。
　　二青擡首望天，不去看這茹毛飲血的壹幕。
　　搖首四顧，春芽始發，萬點翠碧應眼簾。
　　好吧！草還沒長長，吃也吃不成，掘點草根如何？
　　二青搖首，睜開第三眼，尋找五彩氣絲縈繞之所。
　　話說回來，這兩年來，這數百上千裏青山大谷，上了年限的那些草藥，也被他禍害得差不多了。
　　壹開始是他主動禍害，之後是壹些飛禽走獸孝敬上來的。
　　壹邊遊弋壹邊看，不多時，二青便在壹幽澗邊看到壹團淡淡的五彩瑞氣縈繞。巡遊過去，便見壹山藤纏繞於灌木之上。
　　灌木下，正露出壹截山藥根莖。能夠形成五彩氣絲，說明也算是上了年份，能夠吞吐天地精氣了，雖然量很少。
　　二青沒有猶豫，蛇尾壹卷，便將這山藥從土中拔出，就著澗中溪水滌蕩幾下，甩掉上面的春泥，張口便吞。
　　當他來到那株老槐樹下時，已經不少飛禽走獸於這等著。
　　看到二青到來，壹只只，壹頭頭，朝他問好：“二青師君好！”
　　這些個飛禽走獸將他當成‘師君’，二青也不拒絕，雖然只教它們人類文字和《道德經》，但也算是它們的老師了。
　　不多時，二青出現的消息便在這大青山裏傳開，每座山的兇禽猛獸們，朝這個方向飛奔而來。
　　嘎嘎喳喳，天空中隊隊排排，黑壓壓成片。
　　嗷嗷吼吼，地面上群群簇簇，烏泱泱成堆。
　　當小青飽食壹餐，慢悠悠遊弋到此時，那老槐樹周圍，已經圍坐著成片成片的蛇蟲鼠兇禽猛獸，端得是世間壹奇景。
　　二青盤臥於老槐樹丫上，言道：“今天，我們講‘上善若水’這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看到這場面，估計有人會笑，壹群野獸，與他們講‘上善若水’？他們懂何為‘善’麽？懂何叫‘心如止水’麽？
　　二青自己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然做不到，不等於不會教，要不怎會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飛禽走獸，只懂依本能行事，餓了要吃，渴了要飲，食肉者不會隨便跑去吃素，食素者亦不會隨便改去吃肉。
　　狼行千裏吃肉，兔行千裏吃草，這是不變的定理。除非出現二青這樣情況，又或者它們已經化妖，懂修身養性，懂善惡因果。
　　然，道家修行，不講因果，妖怪就更不需講了。
　　但是，《太上感應篇》中，亦有‘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行’之說法。說明道家雖不像佛家那般講究因果，卻也同樣有‘果報’之說，與佛家的‘種善因，得善果’其實無甚不同。
　　只不過，佛家圖的是來世，道家講的是今生。
　　也便是‘佛修來世，道求長生’。
　　此前，二青盜吃眾禽獸守護之靈藥，算是召了禍事，才有之後眾禽獸聯合起來找他麻煩之事。
　　如今，他教化眾禽獸，算是還了這壹報。
　　然，恩怨雖除，但因果卻也結下了。
　　這些禽獸，他日若修行有成，便是他在此種下的因。
　　只不過，正如他現在所講的‘上善若水’壹般，他並不求這些禽獸們將來對他有何回報。
　　如水般，善利萬物而不爭。
　　若此時有道行高深之人來此，便會驚奇地發現，在二青身上，有壹層淡淡的功德金光，這是教化眾生之功所至。
　　小青遊至樹上，盤於二青身側，眾禽獸見此亦不為怪，它們都知道這條青蛇是二青的妹妹，與二青同住壹座洞府。
　　甚至許多禽獸都覺得，小青是二青的媳婦來著。
　　如今的小青，身形也早有壹丈余，在這大山裏，若不主動招惹那些兇禽猛獸，便沒有什麽禽獸會對它不利。
　　講解了小半天，二青便又開始用蛇尾卷起壹根樹枝，於壹片被猛獸們整出來的沙地上寫字。
　　他將‘上善若水’這壹段文字寫在沙地上，並教它們辨認。
　　日子，便在這般情況下，悄然度過。
　　很多時候，二青都不回洞府，把洞府中那處靈穴給小青使用，他則盤在這老槐樹上，夜吞月華，朝食紫氣。
　　甚至很久才會感覺到壹點餓。
　　二青估計，再過壹兩年，自己都可以做到餐霞飲露的境界了。
　　然而即便他沒吃什麽東西，可他的身體，卻在不斷地增長，而且顯然比其他蛇類長得要快許多，已經有近四丈長了。
　　如此長蟲，在這山林之間，也算得上壹方霸主了，鮮有兇禽猛獸敢不避開這種霸主級長蟲的，除非那些修練有成的妖物。
　　然而，說也奇怪，在這蒼莽莽大青山裏，似乎從未見過修行有成的妖物，甚至就連那些猛獸們，都未聽說過妖怪之事。
　　若非剛進山那會，便見到千年首烏精渡劫之事，他都要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而若有修行之人經過此地，便能感應得出，這條大青蛇身上，已經修出了壹縷妖力。妖力與功德金光相伴，這種情況，壹般只會在那佛家修行門派中的精怪身上見到。
　　只不過，二青並不會使用這縷妖力，也不得法門。
　　照這般情況，若是持續數百年，相信修成妖物亦是可期。
　　然而，二青卻是有些等不及了，他不想空耗百年，到頭來還是壹小妖，然後不需要等出門，便被老天爺給壹個雷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