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5-5 19:37
早高峰。
祁婧坐在副駕駛座上,斜過身子,湊在許博的肩膀上聞了聞。冷水淡香吸進胸腔,張嘴壹嘆,呼出壹臉的神清氣爽。
“怎麽,要辭職了就這麽高興?”
許博拉起老婆的手,捏了捏。祁婧笑得格外嫵媚動人,眼睛裏有跳躍的光,沒說話。
昨天晚上說得痛快,其實她根本還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沒想到,許博二話沒說就支持她,這是讓她最開心的,比什麽都開心,以至於壹晚上都沒笑夠。
說起辭職,當然不是心血來潮,給祁婧動力的是唐卉。她要創業了,正在組建團隊,要拉祁婧入夥。
唐卉向來是個說壹不二,雷厲風行的人,心思縝密又具備特別強的行動力。
這次公司派她出去工作,是帶著取經任務的,成了佛回來準備委以重任。
誰知道這丫頭連另起爐竈第壹筆投資都拉到了。
趁著許博不在,姐妹倆商量了壹晚上。深聊的,除了開公司的各種細節,自然還有她這半年來的不平凡經歷……
“老公,妳說……唐卉是不是變了?”
“嗯,變得有女人味兒了,”許博回想著昨天接機的尷尬,搖頭苦笑,“都走我跟前兒了,我還沒認出來呢!”
“那妳說她都……都哪兒變了?”祁婧不知道怎麽結巴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問的是什麽。
“穿衣服的風格變了,氣質也變得更像女人了,別的……說不好,反正變化挺大的。”說著,許博心裏也有點兒糊塗,昨天唐卉跟羅薇在車上聊了壹路,特熱乎,讓他有點兒意外。
從前的唐卉對陌生人可沒那麽多話。
“誒,不是,妳倆好的跟雙面膠似的,咋老問我呢?”
祁婧縮了縮脖子,笑笑沒說話。沒壹會兒,到了單位門口,跟許博親了個嘴兒,下了車。
來得有點兒早了,大廳裏很靜。
路過柱子邊上的儀容鏡時,祁婧停步轉了個圈兒。
今天她穿了壹件粉藍色的半長款貂絨大衣,裏面是壹條藏青色的孕婦裙,收腰剛好系在乳下,未及腳踝的裙擺百褶蓬松,像盛裝的朝鮮族姑娘,長腿高腰,絲毫不顯臃腫。
裙子的方形領口開得較低,她便搭了壹條奶白色的羊絨圍巾,溝壑掩映在大片的流蘇之下,誘惑卻不張揚。
祁婧喜歡在素淡中搭配閃亮的點綴,所以,纖細的腳踝下,蹬了壹雙俏皮的粉色坡跟皮鞋,走起路來,追隨搖曳的裙擺交錯跳躍,稍微有那麽點兒晃眼。
電梯門打開了,祁婧壹楞。陳主任竟然站在裏面,正微笑著看她。
祁婧連忙打了個招呼,走了進去。大著肚子,心裏總覺得自個占地方有點兒多,故意往邊上靠了靠。
陳誌南這個人給祁婧的印象壹直不錯,低調謙和卻不失男人的陽剛魅力,只是介於上下級關系,沒怎麽說過話。
不過,自從知道了可依對他的癡心,他在祁婧心裏的印象便起了微妙的變化。
再加上大風火鍋包間裏的橙光依影,以及那次KTV裏的壹首深情的《思念》,壹種透著神秘質感的溫柔觸動悄悄的在她心裏滋生,有些曖昧不明的好奇,又不缺作壁上觀的從容。
祁婧站得稍微錯後,擡眼正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頜骨和光潔的下吧,透著成熟男人才有的冷峻。
不由想起那個在校園裏流傳的故事。
他曾經也是荒唐過的,也不知道,面對可依那個像火壹樣的女孩兒,會如何應對。
“小祁,妳跟秦可依關系怎麽樣?”
陳誌南這話問得突然,祁婧差點兒以為他會讀心術。
“很好啊,嗯……我們在辦公室坐對面兒,她性格開朗,跟我也挺聊得來的。”
祁婧有點兒摸不透他想知道什麽,體察民情麽?
“哦,我是說,私人關系怎麽樣,妳們是朋友嗎?”
說著,陳誌南轉過身來,低頭溫和的看著祁婧,笑得像個辦公室裏關心後輩的兄長。
“嗯,挺好的朋友,會壹起吃吃飯逛逛街,她還介紹我去按摩什麽的,還來我家吃過飯,我老公跟她也認識。”
祁婧說不清是被他笑得放松下來還是莫名緊張了,不思矜持的壹連串說了這麽多,有點兒懊惱。
“這樣啊,怪不得上次我抽妳去搞活動,妳讓給她了,要知道,那可是上面盯著的工作,幹好了,容易得到領導的認可哦。”
祁婧有點兒受寵若驚,作為領導應該不會對壹個普通下屬如此點撥吧?
自己可從來沒表現出什麽進步意願。別說進步了,這都準備辭職了,真是辜負領導的用心栽培了。
不管怎麽樣,表示感謝都是沒錯的。總不能在電梯裏提辭職的事吧,不夠鄭重,不合時宜,再寒了領導的心。善哉,善哉!
“是嗎,那要感謝您這麽看重我的工作能力了。不好意思,您的壹番好意我給辜負了。可依比我聰明,她幹得怎麽樣,沒出什麽問題吧?”
陳誌南擺了擺手,似乎對祁婧的公式對答心領神會又不以為然,呵呵壹笑。
“沒什麽,我就是跟妳閑聊天兒,可不是邀功。可依是挺不錯的,妳眼光也好啊,不過應該沒我的好。”
祁婧見他笑得隨和,也放松下來:“領導過獎了!”
說著話,電梯到了,陳誌南還是很紳士的讓祁婧先走,說了幾句註意身體之類的關懷叮囑,走向走廊盡頭。
祁婧想不明白這幾句話裏有什麽深意,嘆了口氣,看來天生不是當官的料。
打開辦公室的門,其他人還沒來,陽光已經灑滿自己的辦公桌,窗邊的綠植正郁郁蔥蔥的享受著。
工作五年,換了三臺電腦,這張辦公桌沒換過,與她壹起經歷了職業生涯的點點滴滴。
胡桃色的木紋依然清晰油亮,連壹片漆皮都沒掉。
這是壹位退休的老大姐留下的,人只見過壹面。雖然是張舊桌子,祁婧卻相信,它完全有本事把自己也耗退了休。
這份工作,是父親耗費半輩子積攢的人情換來的,她體諒父親的不容易,並沒有想太多,就乖乖來上班了。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正在蜜裏調油的跟許博談戀愛吧,什麽事業啊,理想啊,沒功夫去想。
祁婧從未覺得自己的工作沒有意義,坐在桌前的每壹天,她都是認真負責的,即便是日復壹日的重復,她也從沒什麽抱怨。
壹份工作而已,對她來說打發時間的功用遠遠高於賺錢。
可是,今天站在桌前觸摸到它熟悉的溫度,拿起自己每天都要用的杯子,忽然覺得這五年的光陰連壹張小小的辦公桌都裝不滿,真有點兒荒廢的意味。
看著周圍熟悉的壹切,祁婧不是不留戀,但是壹想到能跳出這張桌子限定的輪回,去做更多有樂趣的事,就壓不住心底裏的激動。那點兒惆悵瞬間就被明天的驕陽曬幹了。
真難以想象,這麽多年,怎麽就白駒過隙,倏忽而逝了呢?
芳姐和小毛先後到了,打過招呼,各自做事。祁婧第壹次對排成行的郵件沒了興趣,有壹搭沒壹搭的擺弄著鼠標,大部分時間坐在那兒發呆。
從來不遲到的可依壹直沒有出現,猜測這背後的謎團成了她半個上午最花心思的事。
許博說可依有男朋友了,估計還壹起過了夜,這讓祁婧那顆不安分的心上躥下跳又有點兒說不出的擔憂。
陳誌南才不著痕跡的提過她,其中的用意難以捉摸,也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正常。
祁婧心裏還是不太敢相信他會在可依那裏留宿。再想可依那邊,之前也沒發現有什麽動靜,怎麽突然冒出個男朋友?
正胡思亂想著,可依推門進來了,臉蛋兒紅撲撲,大眼睛水汪汪,卻壹臉的嚴肅。
誰也沒理,徑直走進芳姐的辦公室,門也沒關嚴,就聽見裏面說:“芳姐,我的辭職報告,已經跟陳主任說過了,麻煩妳給走下程序。”
祁婧跟小毛迅速對望壹眼,都收獲了對方壹臉的驚疑。不約而同的朝裏間門口望去。
不壹會兒,可依帶上門走了出來。
到了近前,祁婧才發現她臉上帶著笑,眼睛卻是紅紅的,明顯剛哭過。
可依走到小毛的桌邊,伸出壹只手:“小狼狗,以後姐姐不欺負妳啦!可別忘了我。”
小毛起立與她握手,眼睛裏有疑惑,又不知該不該問,只叫了聲“可依姐”,楞楞的看著她。
可依也沒等小毛再說什麽,轉身來到祁婧跟前,捉住她的手笑了笑。
兩顆淚珠滾落雙頰,還沒張嘴已經哽住了,壹低頭,輕輕摟住了祁婧的腰。
祁婧壹下明白了,酸楚與心疼蔓延開來,暗罵了句“傻丫頭”,摟在懷裏。
忽然想起早上聊天時,陳誌南淡定的微笑,心中生出壹絲沒來由的惱恨。
將近中午,兩姐妹便相攜下樓,去了那間常去的西餐廳。
壹路可依罕有的不說話,祁婧拉著她的手,想到從今往後兩人不知還能有多少交集,心中五味陳雜,更有許多未解的疑團,不知道怎麽開口問。
到了餐廳,可依先去洗手間補了妝,出來時已經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剛落座就給服務生打了個響指,拿著餐單指點江山,把祁婧看得壹楞壹楞的。
“我說秦爺,您這失戀的戲碼可不地道哈,內心苦情戲都落在洗手間了吧,我這醞釀半天了,勸解安慰的臺詞還說不說?”
祁婧雖然見慣了可依出人意表的強大內心,還是在意外的同時有點被耍了的感覺,忍不住調侃。
不過,看她捧著餐單咽口水的精神勁兒,心裏還是松了口氣,沒受內傷最好。
秦爺壹邊鋪開餐巾,壹邊笑著看了祁婧壹眼,目光中盈滿笑意還是沒忍住眼角的壹絲抽動,聲音微澀的說:“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愛過的人可以再換,什麽時候也別跟肚子為難啊,秦爺我又不是沒人要,幹嘛非上趕著給人家當小三兒呢?”
“醒悟啦?就跟我裝吧,妳要是計較這個,我早攔著妳了,把腸子理順了再吃肉,不然容易受內傷。”
以祁婧對可依的了解,清楚的知道她混不吝的外表下其實是壹顆純摯的女兒心。
對陳誌南是動了真情的,必定沒有看上去這麽輕松,不然何必辭職呢?
“放心吧婧姐,從頭到尾他也沒給過我機會,是我自作多情了。”可依咬了下嘴唇,慨然壹笑,擡眼望著祁婧,“妳想知道什麽放心問吧,我挑能說的告訴妳。”
“那我要是就想聽不能說的那部分呢?”祁婧步步緊逼。
“妳這是逼我跟妳絕交哈?”秦爺仰在座位裏,翹起了二郎腿。
“不敢說就不要說咯!拿絕交嚇唬誰啊?”壹向拿秦爺沒什麽辦法的祁婧似乎終於摸到了點竅門兒,這丫頭其實挺愛面子。
秦爺斜著眼睛瞪了祁婧好久,湊近桌邊兒:“禮拜五慶功宴妳知道吧?”
祁婧點了點頭。
“我喝多了,他把我送回家,我想跟他……那個,什麽都說了,他給我倒了杯水,就走了。”
可依的小臉兒脹得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太沒面子,反正祁婧沒見過她這樣期期艾艾支支吾吾,不由得壹陣感慨。
沒想到,所謂不能說的部分居然壹點兒也不香冶淫艷,更沒有狗血撕逼,也太TM不生活了。
這個陳誌南究竟是什麽變的?
正不知道是該好言安慰還是該松壹口氣,可依像蚊子似的問:“婧姐,妳說……我是不是沒有……女人味兒?”
祁婧莞爾壹笑,伸手摸了摸紅臉蛋兒:“不是妳沒女人味兒,是妳看上的精品男人都是別人打造的,並不適合妳,還是從半成品裏找個有前途的好好養成吧!”
說著,鳳目微瞇,緊盯著可依的眼睛:“說,昨天早上那個男朋友是誰啊?”
可依聞言立馬坐直了身體,眼珠子差點兒掉水杯裏。
祁婧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歪著頭好整以暇。
不過秦爺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通透得很,瞬間想明白了大致關竅,暗罵羅薇“傻白甜”加“豬隊友”。
呵呵壹笑:“什麽男朋友,就是壹炮友,婧姐有興趣?不過現在好像條件不成熟啊!”
說著,眼睛往祁婧肚子上壹搭,露出光腳不怕穿鞋的欠揍樣兒,心裏卻生出壹種偷了別人東西的異樣緊張,真是莫名其妙。
祁婧早見慣了她毫無負罪感的耍無賴,剛想回嘴,電話響了,是許博打來的。
這家夥現在壹天三遍的問安,讓她頗為受用,也不回避,示威似的接了電話。
“老婆,幹嘛呢?”
“跟可依吃飯呢,有事兒啊?”祁婧的聲音瞬間軟得跟棉花糖似的。
“可依啊,是不是在慶祝她交了新男朋友啊?”
“什麽呀,人說是炮友!”說著,挑釁的瞟了可依壹眼。可依舉起餐刀做橫眉立目殺人狀。
“沃去,炮友,這丫頭有前途,妳跟人好好取取經哈!”
祁婧的聲音立即變成了劉胡蘭:“妳TM綠……有事兒說事兒,人家剛辭職,我正安慰著呢!”
“不是,怎麽回事兒,妳說可依辭職了,我沒聽錯吧?”
“是啊,回頭跟妳說。”祁婧忽然覺得許博有從暖男轉八婆的傾向了。
“這丫頭怎麽什麽都搶妳前頭啊,牛逼!”許博完全沒聽出她聲音裏的不耐煩,繼續發表評論。
祁婧看可依嘟著嘴不再理會,註意力轉向剛上來的牛排,口水也開始泛濫,不想跟許博夾纏,眼珠壹轉捏著嗓子說:“老公,妳找我有事麽?人家好餓餓哦,想吃牛排排呢!”
可依正切牛排,刀子壹出溜差點兒沒把自個兒捅死。
“哈哈,好好好,排排,排排。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晚上我媽過生日,叫咱們過去吃飯,妳準備壹下。”
“哦,那我準備個禮物吧?”祁婧明顯覺得自己聲音有點兒緊澀,端起杯子喝水。
“不用,我都買好了,就是告訴妳壹聲,下班我來接妳。”
“哦,好的。謝謝老公!”祁婧放下電話。
“謝謝老公!”可依捏著嗓子學祁婧說話,“妳是生寶寶,不是把自個生成寶寶好嗎?我真怕妳壹下說成謝謝老爸了!”
“好好吃妳的生肉吧!小孩子家家懂什麽?”祁婧白了她壹眼,開始拾掇自己的牛排。
從前她是不會這樣跟許博說話的,覺得肉麻,說不出口。
可是隨著兩個人在床上各種和諧美滿,極樂時刻,多不要臉的話她都說過了,自然也把日常對話的尺度拓寬了。
本來,祁婧就不是文靜的性子,保持端淑矜持多半是面子文章,當她看見許博被這些撒嬌發嗲逗得眉開眼笑,如狼似虎,好像找到壹把金鑰匙似的,時不時就想用用,探索些新花樣兒。
大多時候,效果出奇的好,壹旦放開了還就收不住了似的。
“這叫禦夫有術!”嚼著可口的牛肉,祁婧也想給可依上堂課。
“男人愛當爸爸,妳就得會做女兒,男人心裏有事,受了委屈,妳就要拿出媽媽的關懷,反過來也壹樣。膚白貌美胸大腰細怎麽了,總是本色出演,妳就是秦爺,再優秀撐死是壹模範公務員,憑什麽拉人家上妳的床啊?”
祁婧幾乎被自己的言論嚇得心驚肉跳,不過越說越覺得文思泉湧,出口成章了,把日積月累的點滴感悟去粗取精,結合實際,壹氣呵成。
“妳不是想要有女人味兒嗎?首先要把自己當成女人,對男人來說,女人就是媽媽、知己還有女兒。這是每個男人最基本的需求,不是有句話說嗎?我愛妳,不是因為妳是誰,而是因為在妳面前,我會成為誰。盡妳所能的成全他,也就成全了自己,這也是相互的。”
祁婧壹口氣說完,端起杯子喝水,看著可依陷入沈默,不由暗自得意。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會說得這麽言簡意賅又痛快淋漓。
“婧姐,這些日子沒怎麽跟妳聊天兒,妳可真長進了,要當媽了是不壹樣,直接奔著六成熟的極品女人去了這是?”
可依少有這麽酸不溜丟情緒低迷的光景,讓祁婧心裏壹軟,卻並沒有直接安慰她。
“切,想說我老了就別拐彎抹角的。這不跟妳們小姑娘比不了,才有了危機感,未雨綢繆麽?”
可依笑了笑,想起在那個哭著睡著的懷抱裏,自己果真像個小女兒似的。
飯後可依沒回辦公室收拾東西,不知道神秘兮兮的去了哪裏。
祁婧獨自回到辦公桌前,站在窗前發楞。
上次慶祝許博升職的聚餐之後,祁婧就再沒見過公公婆婆。
在她心裏其實壹直希望能在兩位老人跟前表個態,明確表達自己悔過的誠心。
畢竟事情的後果讓他們很難堪,即使別人不知道,心理上的負擔也是不容忽視的。
可是,真要拉下臉來去請罪,祁婧真的在心底裏打怵。跟許博提起的時候,他只說不用了,已經代她轉達了心思,公公是個通達明理的老頭,還叮囑他要心疼老婆。
然而,許博從來沒提婆婆說過什麽,祁婧自然明白這背後的原因。
想起這位婆婆,祁婧曾經還是很仰慕的,當然如今只剩下敬畏有加。
那是壹位知性端莊型的美人,氣質溫婉優雅,談吐不凡,壹看就是書香門第養育出來的。她比公公小很多,所以公公退休了,她還在上班,現任朝陽區壹所中學的副校長。
許博總說,他跟媽特別親,長得也更像他媽,讓祁婧放心,工作由他來做。
可是,壹直也沒聽他說過有什麽進展。
祁婧心裏盤算,越是心疼兒子,就越見不得兒子受委屈吧?或許今天的生日宴正是許博為自己說話的壹個不可錯失的機會,壹定要好好配合他。
正想著,小毛推門進來了,見祁婧壹個人站在窗前,徑直走到她身旁。
“婧姐,可依怎麽回事啊?”
祁婧扭頭壹看是他,沈吟起來。
跟小毛應該算很熟了,每天上班見,隔三差五的還在家裏碰面。
工作環境中,雖然兩人有意維持同事的感覺,可這恰恰把掩藏在臺面下的熟悉感大大加深了,好像共同守護著壹個秘密的戰友,無形中多了格外的親近。
祁婧咬了下嘴唇,還是決定告訴他,不過先打預防針:“告訴妳可不許亂說哦!”
“婧姐,看妳說的,我是那搬弄是非的人麽?”說著平平伸出個拳頭對著祁婧,示意她也把拳頭伸出來。
祁婧略有所悟,伸出拳頭與他相對,又學著他豎起大拇指按在壹起。
兩人手掌打開,貼合,旋轉然後緊緊相握。整個過程玩兒得祁婧咯咯直笑,被他寬厚硬實的手掌握住,有種溫暖踏實的感覺,不由點了點頭。
“可依暗戀陳主任好幾年了,表白沒成功,覺得沒意思啦,見面不如懷念唄。保密哦!”
“陳主任不是有老婆麽?”小毛不解。
“問那麽多幹嘛,小屁孩兒別打聽那麽仔細!”
祁婧白了他壹眼,心說,妳還勾搭有夫之婦在衛生間裏唱三娘“叫”子呢,跟我裝。
小毛嘿嘿壹笑,湊近祁婧小聲說:“我知道,這叫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吧?”
“心裏明白就好!”
祁婧說著瞥見小毛落在自己胸口的視線僵直,心裏壹動,臉上發熱,趕緊轉到辦公桌前坐下了。
作為壹個美麗的女人,男人熱辣辣的眼神她見識得多了,說習以為常並不為過,但是有的人終歸是不同的。他們的目光,讓她無法忽視。
祁婧自己也沒辦法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個不同,只是憑直覺,有著壹絲危機臨近的不安,想躲開,又不甘示弱似的,懷著壹分試看奈何的好奇。
小毛在祁婧的心目中壹直是個低調懂事的大男孩兒,話不多卻夠機靈。
那次的剮蹭事故引起的壹連串事件裏,小毛迅速又震撼的刷新了他在祁婧心目當中的印象,包括醫院衛生間裏的尷尬遭遇。
而另壹方面,李姐在家裏的服務越來越稱祁婧的心。兩個人有機會就壹起聊天。
漸漸的,祁婧發現李姐是個對生活有著深刻理解的人,她表面恬淡柔弱,內心其實特別堅強,讓人欽佩。
當然她們也會聊起小毛,小時候怎麽淘氣,當兵後立功受獎,後來在小姨的幫助下留在了北京,母子團圓。
隨著了解的加深,小毛的那壹聲“姐”叫得祁婧越發覺得親切了,如果真有這麽個弟弟,自然是壹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然而,祁婧並沒有忽略壹個事實,那就是男人的攻擊性。
躲閃的目光再小心,總有被捉住的時候。那目光裏的溫度,她很熟悉。這也在她心裏裝下了壹個若有似無的矛盾,等閑不想觸碰。
為了掩飾尷尬,祁婧拿起了手機,撥通了李姐的號碼,小毛也默默的回到座位。
“李姐啊,我們晚上去給老人過生日,就不回去吃了,妳早點下班吧。”
祁婧故意把“李姐”兩個字說得清楚明白,借以提醒小毛。不知怎麽想起自己很快也要辭職了,到時候同事這層關系將不復存在,不由悵然若失。
五點半,祁婧出了大門,就看見許博的車停在路邊,人正倚在車門上抽煙。
見她出門連忙掐了煙竄上臺階攙扶。
“妳不是戒煙了嗎?”
祁婧嘟噥著坐上副駕駛,見後座上放著個生日蛋糕,包裝很漂亮。
許博沒回應,從包裏拿出個精美的錦盒遞給她。
祁婧打開壹看,是壹串珍珠項鏈,較小的銀白珠串上間隔著穿起十來顆指肚般大小的黑色大珠,看上去華貴又時尚。
“我媽最喜歡珍珠了,妳送她這個,她肯定高興!”
祁婧收好項鏈,看了許博壹眼,溫柔的說:“老公,我讓妳費心了,也讓妳為難了,我壹定好好表現,讓咱媽高興。”
許博握住祁婧的手笑了:“看妳說的,為了老婆有什麽為難的。有什麽事,妳在我身邊我就踏實了。放心吧,譚校長雖是女流,可也是個講道理的人,就是有點兒小情緒,妳哄哄她就沒事了。”
許博母親的名字跟人壹樣美,叫譚櫻。祁婧聽老公這麽叫婆婆,心裏輕松許多,笑著說:“別裝了,妳要是不緊張抽什麽煙啊?就怕我嘴笨,惹老太太生氣。”
許博發動了車子,目視前方提醒祁婧:“老太太三個字妳趁早忘掉,要是讓她聽見準壞事兒。”
祁婧唯唯稱是,心下嘿然。
許博父母家住的是單位集資的房子,沒有電梯,雖然是四層,可也把祁婧爬得微喘。
開門的是老許,譚櫻聽見聲音從臥室走出來,臉上的笑稍顯勉強。
“爸!媽!”
祁婧響亮的打招呼,可還是發現婆婆的目光掃過她的肚子後,笑容裏仿佛摻進了冰碴。
譚櫻穿著壹件黑色的高領羊絨衫,露著半截白藕似的胳膊,腕上帶著壹只皮帶兒的女表,透著幹練和知性。
壹頭烏黑亮澤的垂肩長發,濃密柔順,壹絲不亂,襯托得皮膚更加白皙光潔。
她下著壹條咖色高腰裙褲,把兩條腿無形拉長,腰身纖細挺拔,毫無余贅。
以她的年齡,能保持這樣不輸少艾的身材,讓祁婧也由衷欽佩。
譚櫻最動人的是她那雙眼睛,鼻梁秀挺,眼窩微陷,幽深的眸子裏閃動著稍顯冷澈的光,卻怎麽也掩不住顧盼之間的壹縷風情。
整個人看上去哪裏像五十出頭的女人,說是四十壹二也有人信。
許博把生日蛋糕遞給父親,從鞋櫃裏拿出拖鞋彎腰要給祁婧換。
祁婧余光裏感受到婆婆面色越發的難看,趕緊笑著說:“哎呀,我自己來,自己來!”
老許在旁邊笑呵呵的看著兩人搶拖鞋,把蛋糕遞給了老婆,走向廚房:“先坐那兒喝口水,菜馬上就齊了,今天妳們有福氣嘗到我的手藝,嘿嘿!”
祁婧換好鞋,從婆婆手裏接過蛋糕放在餐桌上,壹邊拆著包裝壹邊說:“媽!您這生日是往回過的吧?越過越年輕了!”
譚櫻站在壹旁看著,臉上的表情緩了緩,沒笑出來,淡淡的說:“那我不成了老妖精了。預產期是幾號啊?”
“過了春節,二月十五號。”
祁婧沒想到婆婆雖冷淡卻肯跟自己聊天,還涉及生孩子的事,即便本能的緊張,心裏還是有點兒喜出望外。
許博在客廳的沙發裏豎著耳朵聽婆媳說話。
他深知母親比父親小很多,壹把年紀了依然有些任性。
平時母子倆相處,他都是順著哄著,也不知道祁婧的道行夠不夠,不禁替她捏了把汗。
很快,菜齊了,四個人圍桌而坐,父子婆媳兩兩相對。
譚櫻死活也不肯戴那頂壽星帽,父子三人剛要唱生日歌也被叫停,說最煩西方這壹套肉麻程序了,傻乎乎的。
最終只好每人切了壹小塊蛋糕完成儀式。
祁婧記得往年給老人過生日,許博從來沒搞過這些西洋套路,這回顯然是為了給自己搭臺才改了戲本兒,不由壹陣不安。也難怪婆婆興致不高。
“媽!祝妳生日快樂!”
許博適時拿出禮物,是個扁長盒子。祁婧也連忙把禮物遞上:“媽!生日快樂。”
譚櫻順手接過,遞給老許,並沒有打開看的意思。老許沒接,搓著手說:“送的什麽?打開看看嘛!”
譚櫻搭了老許壹眼,沒說話,表情無奈的打開扁盒,裏面是壹條枚紅色的絲巾,拎出來壹抖,質地柔滑,光澤躍動,壹看就知道是好東西。她看著兒子笑了笑,又打開另壹個盒子。
這回,祁婧明顯看到了譚櫻眼睛裏放出的光。
譚櫻擡眼看了祁婧壹眼,把項鏈拎了出來,往脖子上比了比,似乎很滿意,又深深的看了許博壹眼,動作緩慢的把項鏈放回盒子,轉頭對祁婧說:“祁婧,咱們兩家都是普通人家,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是最重要的。妳那工作雖然穩定,掙得畢竟不多,以後還是別花這冤枉錢了,過日子,要把心思放正,安分守己的才好,知道嗎?”
祁婧唯唯點頭,應承著:“嗯嗯,知道了!”
這時老許聽不下去了,插嘴說:“人家孩子送妳生日禮物,別擺校長的架子好不好,職業病。”
“我這不是給他們提個醒嗎,小孩子懂什麽,吃飯!”
壹桌子的豐盛菜肴,飯卻吃得不鹹不淡,沒有慶祝生日的氣氛,不過也不算冷場,爺倆還陪壽星喝了兩杯紅酒。
自始至終,祁婧都沒嘗出來公公的手藝如何。
“安分守己”把壹桌子的滋味都變成了苦澀與難堪,她搜腸刮肚也沒找到幾句婆婆愛聽的話,臉上的笑繃得幹巴巴的,自己都覺得累,可又能怪得了誰呢?
來日方長,祁婧知道自己終究躲不過。
飯後,譚櫻推說頭疼,獨自回臥室躺著去了。
老許示意許博去看看,拉著祁婧來到了客廳。
“小婧啊!妳別多心,妳媽她就是情緒上還沒轉過彎兒來,妳看著我,多給他點兒時間。”
祁婧壹聽這話連忙搖頭:“爸,您別這麽說,是我對不起許博,不能怪媽,她也是心疼許博,我早該過來……”越說越是自責,眼圈兒也紅了。
老許擺了擺手,呵呵壹笑:“孩子,這話本不該我說,但今天有這個機會,我也給妳交個底。妳是個懂事的姑娘,壹時行差踏錯這沒什麽,經歷了事情妳們才更懂得生活的不易,更珍惜彼此啊!我們老家夥沒那麽多說道,只要妳們好好的,我們就高興啦!所以,孩子,別背包袱,啊,我跟妳保證,妳媽那兒的工作我來做,絕對沒有問題。”
壹番話把祁婧說得更加愧疚難當,強忍住才沒掉下淚來。她看得出來,壹晚上,父子倆賣力的幫襯自己,拉近婆媳之間的距離,就差替自己請罪了,可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該當自己面對的,別人無從替代。
祁婧思忖片刻,憋回行將溢出的眼淚,坦誠而堅定對公公說:“爸,謝謝您這麽疼我,我感激您壹輩子,但是,我的錯還得我自己領,不能總是心安理得的讓您和許博護著我。我……這就去給媽當面賠罪。”
祁婧笨拙的起身,往臥室走去,老許贊許的朝她點了點頭,慈祥的臉上舒展著欣慰。
許博開門出來,正撞上祁婧立在門口。還沒說話,祁婧已經擦身而過,帶上了門。
許博扭頭盯著門看了壹會兒,走到老許身邊坐下,點了根煙遞給父親,又給自己點了壹根。
“妳媽不讓我抽煙!”老許說著,還是接了。
許博微微壹笑,吸了壹口,“祁婧也不讓。”
沈默片刻,許博先開口了:“爸,妳說,今天晚上,咱倆是不是勁兒使過了?”
老許吐出眼圈兒,“嗯嗯,妳媽肯定覺得咱們仨合計好了,用糖衣炮彈逼她就範,失策啊!”
“唉,您這跟我媽鬥智鬥勇折騰這麽多年了,套路壹點兒也不高明,沒長進。”
“我哪敢跟她鬥啊,要鬥也是她鬥我,批鬥的鬥!”
“……”
時間過得很慢,也很煎熬,終於,門開了,祁婧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父子二人捏著煙頭往祁婧臉上搜尋,只見她淚光盈盈,面無表情,都楞在那不知說什麽。
這時臥室裏傳來譚櫻的聲音:“要生了提前告訴我壹聲,放寒假我跟妳爸都有時間,伺候月子還是自家人貼心。”
祁婧的眼淚“唰”的壹下滾落雙頰,望著許博咧開嘴笑了。
許博上去把她抱在懷裏,感受著輕微的抽噎顫抖,正要替她擦去眼淚,就聽裏面又說話了。
“誰讓妳們兩個抽煙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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