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大水沖了龍王廟

　　三知代老爹的名字很有趣，名叫南二步，身材精悍，四十多歲的人了身上卻沒有壹絲贅肉，只是站在他身前，就能隱隱令人感受到壓迫感，實力絕非尋常，也難怪以前的三知代只敢號稱“同年至強”，想來以前她不是老爹的對手，只能小輩稱尊。
　　也就是說，四個月前的霧原秋應該會被南二步輕易殺死，放在人類範疇內，在不動用火器的前提下，南二步已經是壹流中的壹流。
　　當然，現在南二步已經對霧原秋沒了多少威脅，他在南平子引見後，腳站得穩穩的，氣喘得勻勻的，含笑行禮打了招呼。
　　南平子給他們互相介紹完了，知道老公有正事要談，便笑瞇瞇將前川美咲和千歲壹起帶走，去應付那些對“美容事業”很感興趣的富商貴婦，只是叮囑霧原秋記得過會兒來打個招呼露露臉——本來潤姿屋的事都要霧原秋來談，但作為“潤姿屋集團”的預備CEO，她替霧原秋頂上了，選擇各地合作商家的事她來操心就好，反正她也喜歡幹這個。
　　南平子興致勃勃壹身幹勁地走了，南二步定睛打量了壹下霧原秋，對他的氣質身形都感滿意，這才介紹了壹下身邊的兩位友人。壹個是京都人氏，名叫大森秀喜，年紀頗大，得有六十多歲了，是京都大學的教授；另壹個則叫園田洋菜，是個三十多歲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女士，是議員的友人。
　　這組合就有些怪了……
　　霧原秋沒搞清南二步這是唱得哪壹出，弄個教授過來幹嘛，但陪著幾人閑扯了幾句，等大概熟悉了，話題也慢慢入了正軌，說著說著就到了魔物身上，讓他也就漸漸回過味來。
　　白擔心了，原本他還以為三知代交往的事被她老爹發現了，她老爹要過來亮亮拳頭，打得他吐兩碗血，警告壹下他這個倒黴蛋不要始亂終棄，傷了女兒的心，結果就這？
　　只是幫友人滿足壹下好奇心？
　　關於魔物的事沒什麽可避諱的，他也就把能說的壹五壹十都細細說了壹遍，但他很快又發現那名名叫園田洋菜的女子微微皺了皺眉，似乎說的這些她都清楚，但她眉頭也就微皺了壹瞬就恢復了原樣，要不是霧原秋最近正努力提升細微感知能力，對身邊壹舉壹動格外註意，都發現不了。
　　更重要的是，明明說是南二步想見他，但狀若好奇、問話較多的反而是老頭大森秀喜，聽得最仔細的又是壹聲不吭只是微笑的園田洋菜。
　　這兩個家夥是哪派人物？
　　公安委員會的人？
　　特搜的人？
　　他心裏琢磨著，臉上不動聲色，還是壹派溫文爾雅好少年的樣兒，嘴裏說著當初在京都和魔物交戰的壹些細節，順便貶低了壹下京都府警，說了幾個日本警察無能的笑話，但很快又在和南二步對話時，感知到園田洋菜又有了異動，只聽她附耳對大森秀喜說道：“大森先生，請問問這位霧原同學他是什麽時候得到了異能，異能有無提升，是如何提升的，拜托了。”
　　聲音微乎其微，換了正常人絕對聽不到，大森秀喜則有些不同意見，同樣耳語道，“對方未必會說。”
　　“麻煩盡量問壹問，這很重要。”
　　果然片刻後，大森秀喜又接過了話頭，開始婉轉地詢問霧原秋是怎麽得到了異能，為什麽感覺比別的異能者強那麽多。
　　霧原秋也就“實話實說”，又說起了“電車食人魔”壹案，暗示自己是在四個月前打死了那鬼東西後才莫名其妙有了異能，並“猜測”現在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怪物和四個月前的怪物大概同根同源。
　　對方好像在追查魔物根源，這對他無害，對人類有利，他倒不介意配合壹下。
　　園田洋菜眼睛果然亮了不少，但沒再吭聲，只是由著大森秀喜自由發揮，開始追問當初發生的劄幌的種種事端，霧原秋也就詳細介紹了壹下“陰魔”，把當初自己連續殺死數個陰魔感染體的事兒都說了壹遍。
　　既然大多數人都誤會了，那混在異能者裏也不錯！
　　至於他實力為什麽比現在這批異能者強那麽多，他就說自己也拿不準，可能是堅持鍛煉，壹直不停在和怪物交戰的原因，還聲明自己數次差點喪命，就差扒了衣服，讓這三人看看他那壹身傷疤。
　　雙方交談甚歡，等魔物說完了，大森秀喜又開始感謝霧原秋這正義少年幫助京都府除害，說了很多溢美之辭，並請霧原秋再去京都府時，務必要接受他的招待。
　　隨後二人告辭，端著酒杯又去和別人交際了，看不出什麽異樣，如同只是閑聊壹場。
　　霧原秋當然不會認為這是簡單的閑聊，感知壹直沒離開這兩個人，隨口向南二步問道：“南先生，這位大森教授只是名教授嗎？為什麽會這些事感興趣？”
　　南二步搖了搖頭，輕聲嘆道：“確實只是壹名老教授，是我們南家的故交，真說起來我還要叫他壹聲大森叔叔……不過這都是老壹輩的事了，和妳無關，妳就當沒見過這兩個人好了。”
　　他的意思是讓霧原秋別追究這兩個人的跟腳了，這兩個人對霧原秋不會有影響，就是來單純打聽點消息，沒有惡意。他馬上又換了個話題，看著霧原秋欣慰道：“沒想到妳私下裏還做了那麽多事，有勇氣有俠氣，難怪阿代對妳很服氣。”
　　霧原秋楞了楞：“三知代同學對我服氣？”這打死他也不敢信啊！
　　“我問她關於妳的事，她不肯細說，只說妳很強，讓我待妳客氣壹些。”南二步感嘆道，“她生平第壹次讓我對壹個男生客氣壹些。”
　　霧原秋不敢接話了，生怕南二步誤會，但還是沒信三知代真服了他，三知代骨子裏就是誰都不服的樣兒，說不定現在還在琢磨著怎麽把他抓去當“人形制藥機”用。
　　南二步則又拍了拍霧原秋的肩膀，感受著他堅實的身體，心情似乎又好了壹些，從懷裏掏出了壹本書遞給霧原秋：“阿代其實壹直很孤獨，同齡人都怕她，她也看不上同齡人，要是可以的話，和她做個朋友，平時也請多照顧壹些。”
　　霧原秋隨手接過了書冊，瞧了壹眼，發現好像是極意神道流技法的心得，大概是南二步拿他還人情有些不好意思，給的補償。這秘籍對他沒什麽用了，不過他也沒拒絕，只是點了點頭：“我和三知代同學本就是朋友，以後要是……有事，我也會盡量保證她的安全，不會讓她冒險。”
　　南二步啞然失笑，接著搖了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溫室裏只能養出嬌花，真有生死搏殺，我相信她能照顧好自己，沒在擔心這種事，我的意思是……妳平時可以多和她交流壹下。”
　　他好像不太擅長言辭，表達不是很清，但霧原秋聽懂了，南二步這老爹也在擔心三知代的性格，希望她別整天獨來獨往，該有點正常社交。
　　這是壹片愛女之心，他很理解，馬上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了，而南二步又拍了拍他肩膀，又很關心地叮囑了壹聲：“也要對阿鶴好壹些，妳既然和她在交往，就別讓她傷心。”
　　霧原秋只能再次點頭，差點說了壹句“妳真這麽想就把妳女兒關起來，現在就是妳女兒卡在中間作梗”。
　　當然，他忍住了，這事還是不說好，現在三個人的關系解釋不清，說了容易挨揍。
　　……
　　宴會持續的時間很長，南二步好像不太習慣這種場合，和霧原秋聊了壹會兒兩個女兒的事轉眼人就不見了，倒是南平子四處飛舞，還沒正式上任CEO，就開始給霧原秋的撈錢大業盡心盡力，四處勾連，準備把潤姿屋的事業做大做強。
　　壹片熱心，至少能擠進“感動世界十大丈母娘”前三。
　　她積極給霧原秋引薦劄幌各路權貴，讓霧原秋先混個臉熟，並暗中把這些人點評了壹遍，誰好色，誰貪財，誰信用值較高，誰背叛成性，誰有極道背景，誰家裏有官僚、議員，誰在哪個地方足夠擺平壹切，轉眼間就確定了好幾個地方經銷商，倒是霧原秋有些心不在焉。
　　經商這種事，他是不懂的，也沒打算懂，已經打定主意要甩給別人幹了，他這人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能吃幾碗幹飯，只要確定好南平子這個合作夥伴不會故意坑他這就夠了，他的心思還是主要放在了大森秀喜和園田洋菜這兩個人身上。
　　南二步說這兩個人對他無害，不用追查他們的跟腳，他也相信南二步不會騙他，但……為了以防萬壹，他還是打算查壹查，看看這兩個人到底是想幹什麽，為什麽會對魔物、異能這麽關心。
　　特別是他十天前就在關西遊蕩，大森秀喜就是京都人，完全可以那時候來找他，結果非要繞這麽大壹個圈，等他回了北海道才找過來。
　　總覺得裏面有些貓膩。
　　他這會兒倒生怕這兩個人提前告辭，好在這兩個人沒那個意思，在宴會上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和大多數人壹樣不惹人註目，就是正常交際，等到宴會快到尾聲了，才和南平子告辭壹聲離去。
　　霧原秋立刻也跟著告辭，留下前川美咲接著應付各種詢問，自己遙遙跟在了這兩個人的身後，等兩個人上了車，他就蒙了臉，借助陰影、建築物奔行追蹤，時不時還抄抄近路，沒讓這兩個人脫離他的感知範圍——嘗試壹下，萬壹這兩個人要連夜離開劄幌也就算了，要是私下再有交流，他打算偷聽偷聽。
　　他壹路跟著轎車到了壹家酒店，又感知著兩個人進了房間，這才借陰影遮掩著身形，壹路爬到了酒店的九樓，無聲無息落在了壹處觀景陽臺上，和園田大森二人僅就隔著壹扇玻璃推拉門，正式開始偷聽——他還沒本事憑感知別人口型就知道人家在說啥，回頭考慮可以學壹下唇語術。
　　“……那位霧原君倒是位坦率少年，難得，難得。”
　　“沒錯，看起來非常優秀，也很有正義感，這次真是托他的福，又對那些怪物多了壹些了解。”
　　“這些信息對……有所幫助嗎，楊小姐？”
　　“當然，這次真是太感謝了，大森先生。這些突如其來的怪物也給我們造成了很大麻煩，能多了解壹點也是好的。”
　　酒店客房內已經擺上了咖啡，園田洋菜正和大森秀喜促膝長談，其中園田洋菜頂著個日文名，日語也算流利，但隱隱也能聽出絕對是個外國人——難怪她剛才不說話，再加上她的姓氏，霧原秋已經多少有了些猜測。
　　不過他也沒急著下結論，又站在陽臺上細聽了壹會兒，發現這兩個人又聊到了關於日本某黨派衰敗方面的事兒，還追憶了壹下往昔，而到了這裏，霧原秋終於有譜了。
　　南家以前是被發配到北海道來的，原因好像就是參加過某種城市非法活動，十有八九祖上和日本某個小黨派關系十分親密——該黨派當年在日本也轟轟烈烈鬧過壹陣子，頂峰時期有近五十萬人，和現在核心成員幾千，總人數幾萬，議員席位只幾個，全靠賣萌過日子是兩碼事，就是當時沒鬧出多大氣候，很快被美國放出的鷹犬給鎮壓了，反手就被打成了不顧民眾死活的社會敗類黨派。
　　這位大森秀喜八成就是當年“該活動”中的壹分子，而第二次魔潮，某相鄰大國沿海也受災了，八成同樣摸不著頭腦，難免就要派人跑到日本來瞧壹瞧，好好研究壹番，結果就發現了風頭更健的“正義少年”，開始感興趣，就是這“正義少年”又和日本警察混在壹起，不好接近，只能又托了關系，找上了和南家有關系的大森秀喜，請他出面來打聽打聽。
　　這事不涉及兩國利益之爭，雙方又有些香火情分，所以大森秀喜也就冒了風險（不大的風險，這事最多也就算友人閑聊），快七十歲的老頭跑來了北海道找故交老友的後人，開始腆著臉問東問西。
　　也因此南二步才不肯明說這兩個人的真實身份，免得霧原秋“愛國情緒”高漲，搞出了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是出於壹種保護的目的。
　　總而言之，這事純屬大水沖了龍王廟。
　　霧原秋弄清楚了原委，覺得自己真是神經過敏，也不想聽屋裏兩個人在那裏扯老黃歷了，拔腿就要走人，但都要從陽臺翻身而下了，他又猶豫了壹下。
　　雖然這個相鄰大國不是他出生的那個相鄰大國——兩個不同世界的同壹大國，但同文同種是沒錯的，哪怕沒日本倒黴得厲害，那也多少受了點害，自己似乎該做點什麽。
　　更何況，有些東西自己只能藏著，比如那種多吃副作用就賊大的藥丸，完全是廢物，根本不敢露在日本政府眼前，不然極有可能懷壁其罪被抄了老窩，但給相鄰大國倒是問題不大，現在相鄰大國穩定發育勝過壹切，不可能不顧國際影響跑來北海道抄他的家，更不可能通知日本政府，只會嚴守秘密悶聲發大財。
　　當然，不是白給，“獻給國家”這個就免了，那覺悟高過頭了，藥丸也是自己的勞動成果，勞有所得天經地義，就是政府也不能白嫖，得付錢……
　　錢好像不著急，最好給些在日本弄不到的好東西。
　　霧原秋又不想走了，站在陽臺上開始低頭盤算自己需要點什麽，好過會兒和化名園田洋菜的楊小姐好好談談。
　　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想來無論是她還是背後的機構，都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