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吃瓜吃瓜

　　“此事並不圓滿！”
　　迎著方寸的目光，孟知雪那壹直有些猶疑的神色，卻也漸漸堅定了起來。
　　也不知她心裏有沒有經過壹些掙紮與斟酌，終究她還是緩緩搖了搖頭，堅定開口。
　　慢慢擡頭，那壹雙看東西似乎有些朦瓏的眼睛，不顯呆滯，只顯清澈，道：“許多人看這件事，都已覺得圓滿了，人贓俱獲，辯無可辯，如今尚不明朗的，也只是最後何人盜走了那顆人丹而已，但是我自己知道，這件事還有蹊蹺，真正煉人丹的妖修，恐怕還沒有……”
　　聽著她的話，方寸面上便浮現了壹抹笑意，心情也似松快了些。
　　“妳為什麽這麽說？”
　　他看向了孟知雪，輕輕問道。
　　孟知雪猶豫了壹會，也像是在捋清著自己的思路，半晌才道：“當初在鬼牙峰後，我曾經與諸位同門，落入了妖陣之中，感受到了那煉人丹之人的些許氣息，雖然當時被妖陣壓制，感受並不分明，但我也能確定壹點，那煉人丹的，不只壹人，而且應該是個蒼老衰竭的男子，靈秀教習雖然也年老，但她壽元尚有許多，不值得如此冒險煉人丹，所以真正煉丹的……”
　　微微壹頓，她才低聲道：“或許並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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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聽了，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來，輕聲笑道：“那妳覺得應該是誰？”
　　孟知雪壹時沈默了下來，顯然並無頭緒。
　　方寸搖起蒲扇，用力扇了兩下，笑道：“書院裏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如妳多，但我卻知道，能夠壹起煉人丹，甚至最後不惜拿命幫其隱瞞的，壹定不會是普通的關系，就算他們平時避人耳目，但也壹定有許多痕跡留下，妳只好好想想，靈秀教習平素裏與誰走的近些？”
　　孟知雪沈默了壹會，道：“她平素裏最喜煉制蛇蟲古怪，性情乖僻，向來獨來獨往，與諸位教習都很生疏，倒是惟有與幾位座師稍顯親近些，尤其是……是……鐘……”
　　說到了這裏時，臉色已有驟變，竟似已不敢繼續說下去。
　　方寸知道她想說的是誰，不置可否的笑笑：“妳還記不記得靈秀教習被揭穿時說的話？”
　　孟知雪微微壹怔，認真回憶了壹下，然後將靈秀教習說的話全都復述了出來。
　　方寸也認真聽著，竟發現她說的沒有壹句錯處，倒是暗贊了壹聲。
　　“恩將仇報……”
　　細想了壹會，方寸才輕輕開口道：“她倒像是將書院所有的人都給罵了壹遍，那又究竟是什麽樣的恩將仇報，才使得她這麽理直氣壯，便是煉了人丹，也覺得比別人強？”
　　孟知雪微微凝神，認真看向了方寸。
　　沒想到方寸會提出這壹點，但卻又不明白他為什麽提這壹點。
　　事實上，大部分人都覺得那些話不過是靈秀教習被發現之後的瘋言瘋語罷了。
　　逼到了絕路，說些什麽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她情緒始終不高，也在這裏，因為她心裏壹直覺得，或許煉人丹的，還有旁人，只不過，她偏偏也是壹點頭緒都沒有，她更知道，如今書院與城守壹方，都只是想著要找回那顆人丹才行，這時候自己無論說什麽，怕是都無人會理會，所以才壹整天悶悶不樂。
　　“其實若想找出那真正的妖修來，也不是沒有辦法……”
　　方寸輕輕搖著蒲扇，笑了笑，仿佛很輕松似地說道：“有些事妳不必想的這麽復雜，做壞事很累的，壹點痕跡，都要用更多的痕跡去掩飾，藏了頭露了尾，再聰明的人布的局也會有蛛絲馬跡留下，更何況這位行事挺猖狂的，所為也只是掩人耳目，倒不算精細……”
　　孟知雪聽得這番話，已是有些好奇的看著他，認真想了想，道：“但書院裏……”
　　“書院裏若是壹時無頭緒，不妨先去別處想想！”
　　方寸輕輕嘆了壹聲，看著孟知雪，道：“除了靈秀教習，誰的問題最明顯？”
　　孟知雪微怔，想到壹點：“吞海幫？”
　　方寸點了點頭，也不說是與不是，只是繼續聽著。
　　孟知雪神色微凝，認真想著昨天發生的壹切，過了壹會，才低聲道：“吞海幫昨日極為古怪，行事太詭異了，倒像是故意引得我們去柳湖壹般，只不過，在我們猜到了義莊有問題之後，他卻也沒有再繼續插手，而是立時轉身又走了，將事情撇的很幹凈，未留把柄……”
　　“他沒留把柄也沒關系，當他留了就好……”
　　方寸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輕聲道：“而吞海幫若與此事有關，那城守壹方……”
　　說到這裏，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柳湖城守，便是孟知雪的叔叔，人盡皆知。
　　而直到如今為止，城守壹方，也壹直表現的與人丹之事，毫無瓜葛，事實上，就連吞海幫與城守壹方有些不為人知的牽扯，也只是方寸猜出來的，明面上的證據壹點也沒有，若只是因著這壹點猜測，便非要將人丹的事情，扯到了城守那邊去，多少都有些不合適……
　　“城守……”
　　倒是孟知雪，聽到了方寸的話後，神色微緊了緊，低聲道：“可現在是書院……”
　　“誰也不是傻子，看起來是書院，未必便真是書院……”
　　方寸只輕聲說了壹句，便不再多言。
　　倒是孟知雪，此時竟是認真想了下去，愈發的想著，臉色愈發的古怪了。
　　過了壹會，她忽然道：“妳知不知道南山縱虎的事情？”
　　方寸只好笑，自家兄長當年在柳湖城鬧得人盡皆知的大事，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
　　孟知雪則顯得有些認真，道：“那妳知不知道，因南山縱虎之事被迫退隱的人又是誰？”
　　方寸自然知道。
　　當年的書院老院主，因壽元將近，因此降伏了虎妖，縱容其在南山害人，吸掠妖氣，其實是借了妖法，轉化先天之氣給自己，以求延續壽元，突破境界，但這件事，卻被自己的兄長發現，縱馬南山，劍斬虎妖，然後提著虎首回到書院，當著眾人的面，揭開了此事。
　　老院主鐵證如山，辯無可辯，只好黯然退隱。
　　也好在，他只是借妖奪人生氣，沒有煉人丹，也好在，他年青時立過不少功勞，當時的郡守有人保他，因此只是退隱，沒有償命，變相來說，也只是將他囚禁在了宅院之中罷了。
　　“其實……”
　　孟知雪稍壹沈吟，才道：“那位被迫退位隱居的老院主，便是如今城守的叔叔！”
　　微壹頓後，道：“若依了輩份，便是我，也該喚他壹聲二叔公！”
　　“二叔公？”
　　方寸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心想壹個姓孟，壹個姓白，這親戚關系，也挺有意思。
　　而且此前在城守城，他見過孟知雪與城守之間的關系，完全沒有看出什麽親近長幼之意，恰恰相反的是，倒是能夠感覺城守有些忌憚孟知雪，這哪裏像是壹族人該有的樣子？
　　不過這些，與目前要考慮的事情無關，自也不必說破。
　　孟知雪繼續道：“他當年被迫退位之後，沒過多久，便病死在了宅中，當時其實也有許多人為他抱不平來著，因為在那時候，柳湖城混亂壹片，借妖煉氣的人怕是不在少數，可是此事被揭開之後，眾人卻都只是撇清幹系，甚至落井下石，由得老院主壹人抗下了罪過！”
　　方寸聞言，倒也有些好奇：“這麽說，靈秀教習說的恩將仇報四個字，是從這裏來的？”
　　孟知雪道：“可是老院主已經死了……”
　　方寸看了她壹眼，只是輕輕揮了揮蒲扇，並不多作言語。
　　孟知雪也已反應了過來，不再多言，對於煉氣士來說，什麽古怪手段都是有的……
　　方寸也默默的想了壹會，道：“老朝與城守壹方多半有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而人丹雖然邪毒，可也不是壹般人懂得如何煉的，況且便是服了人丹，也有後患，若不是已經老的無法走動，壽元將盡的人，恐怕也不會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煉這人丹，那麽……”
　　“我想說的，也在這裏……”
　　孟知雪看著方寸，微壹沈吟，才低聲道：“那位……老院主，生前有位奴仆，也是懂得修行之法的，後來老院主去世，他便也離開了城守壹家，而這個人，我聽城守的下人無意中提過壹嘴，他其實就是……”咬了咬嘴唇，才接著說了下去：“如今的吞海幫幫主，老朝！”
　　“果然如此……”
　　方寸聽了，倒是微微壹怔。
　　以前只是懷疑老朝與城守壹脈有些牽扯，如今倒是坐實了。
　　“無論如何，更具體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去查！”
　　孟知雪輕聲開口，態度倒似有些堅定，見方寸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嫩臉微紅，道：“其實……其實我本來有些猶豫，我怕自己心裏的擔憂說了出來，會有人說是我為了出風頭，為了表現自己，甚至是為了刻意模仿方尺仙師，才無中生有，小題大作的，因此心裏……”
　　末了，倒是不再說下去，擡頭笑道：“但妳既然也這麽覺得，我心裏便踏實了！”
　　方寸笑了笑，並不回答她這個問題。
　　孟知雪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忿開話題，認真道：“總之只要那個人在，便總可以將他揪出來，老朝這裏若無線索，便從丹術來查，那人既懂得人丹煉法，又擅長布妖陣，可引來雲霧遮山，隔人探查，這些手段，皆不是普通煉氣士能做到的，想藏，怕也藏不了太深！”
　　方寸輕輕點頭，表示認同。
　　這是個很花力氣的活，而花力氣的話，讓孟知雪去做是最合適不過了……
　　畢竟她是孟呆……孟仙子！
　　很好用的孟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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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已敘畢，事情也已理好，兩人靜靜坐著，方寸搖著個大蒲扇，孟知雪倒是微微壹猶豫，然後小聲道：“方二公子，昨日我們被老朝戲耍時，忽有高人提醒，點明了我們……”
　　壹邊說，壹邊懷疑的看向了方寸：“那位高人……”
　　“啥？”
　　方寸壹怔，擺手笑道：“可不是我，別亂想，別這麽看我……”
　　孟知雪聞言，眼神也有些無奈。
　　“公子，西瓜鎮好啦……”
　　也就在此時，壹邊的小青柳拎著浸在木桶裏的瓜，興高彩烈來了。
　　聽著小青柳的聲音，孟知雪猛得擡頭，看了他壹眼。
　　下壹刻，便忽然又將目光向方寸看了過來，眼睛裏分明有些興奮之意。
　　“哈哈，閑事休提，吃瓜吃瓜……”
　　方寸瞪了小青柳壹眼，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招呼著孟知雪道：“難得逃學壹次，還要想這些傷腦筋的事情，未免對自己太不友好，還是看看這風景，吹壹吹涼風來的自在……”
　　人生得意事，還有能比得上看熱鬧吃瓜兼賺功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