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戰爭與希望

　　灰燼之都中央，壹座沒有倒塌的高塔。
　　這裏是這壹帶的最高點。
　　沈奕和潘多拉各坐在高塔最上方的鋼管上，就象是哨塔上無聊的守望者，彼此對望，潘多拉以完全看不懂的目光註視沈奕。
　　“怎麽？”沈奕笑問。
　　“沒什麽。”潘多拉聳聳肩：“只是想不通妳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決定。”
　　她的確有想不通的理由。
　　要知道沈奕的決定等於是放棄了目前他最大的優勢——回歸之門。
　　回歸之門，不僅是讓上校忌憚而不敢輕舉妄動的道具，同樣也是讓邪帝忌憚的道具。
　　如果不是有回歸之門的存在，邪帝哪會理會沈奕所說的回到都市再交易的說法，當時就讓潘多拉把自己傳送過來了。
　　正因為有回歸之門，沈奕才可以逼迫邪帝不得前來，壹切回到都市再說。如果邪帝不聽，硬把沈奕立刻逼回都市，那麽等待他的只會是沈奕的獅子大開口。
　　這也正是為什麽沈奕不惜浪費掉壹次魔神變身，也要在幽冥谷之戰前拿下壹塊團隊集結令的最重要原因——他不僅要考慮如何拿到箱子，更要考慮拿到箱子以後該怎麽做。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潘多拉才意識到這第二塊團隊集結令對斷刃隊有著怎樣重大的意義，意識到這個家夥怕是早已將後面的壹切都考慮到。
　　然而現在沈奕卻把隊伍分開了。
　　如此壹來，只要潘多拉現在打開定位傳送器，邪帝就會立刻出現。即便沈奕有回歸門，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所有人集合起來，回歸門的逃逸作用將再無意義。
　　倘若上校於這個時候趕來，也能夠立刻殺沈奕壹個措手不及。
　　這讓潘多拉很想不通，她不相信沈奕會犯如此愚蠢的錯誤，本能的懷疑這裏面有陷阱，因此她不敢招呼邪帝，只是看著沈奕，期待他能給自己壹個說法。
　　此時此刻，潘多拉想的不再是如何完成邪帝的囑托，而是想看看這個家夥葫蘆又在賣什麽藥。
　　反到是沈奕，長長地吐出壹口氣：“我知道妳在奇怪我又在玩什麽陰謀詭計。那如果我告訴妳，我沒有什麽陰謀，只是想考驗我的隊員獨自面對困難與危險的能力，培養他們懷疑與獨立思考的精神，讓他們學會沒有我也能完美解決問題……妳相不相信？”
　　潘多拉輕哼壹聲，卻不理會。
　　沈奕笑了：“不相信可以試試嘛。立刻把邪帝叫過來，讓他逼著我交出箱子，或者給我壹個低價，讓我不得不同意，否則就殺了我。”
　　“夠了！”潘多拉打斷沈奕的說話：“我知道妳想試探我。不過交易就是交易，只要妳肯把冥王之眼轉讓，我保證邪帝會給妳壹個好價錢，妳沒必要故意找借口。”
　　“找借口？找什麽借口？”沈奕不解。
　　潘多拉哼了壹聲：“當然是終止交易的借口。只要我把邪帝傳過來，讓他對妳出手，妳就有了終止交易的借口，不是嗎？我絕不會相信妳是個會把自己置於絕境的人。團隊集結令上的回歸門未必是唯壹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妳們在參與幽冥谷戰鬥前，至少滅掉過壹個狂暴獸群，得到過壹只狂暴之爪。那只狂暴爪上也有回歸門。所以只要妳願意，妳完全可以用狂暴爪上的回歸門離開，而妳其他的隊員則用團隊集結令上的回歸門離開。當然，妳的隊員也分成了兩隊，但那可能是因為妳還有別的收獲我不知道。不管怎麽說，目前的情況就是我把他傳過來沒有絲毫意義，反而會給妳終止交易或者漫天要價的借口，難道不是嗎？”
　　沈奕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他點點頭：“原來妳是這樣想的。”
　　他呵呵笑了起來：“謊言撒得多了，就算是說真話也沒人相信。壞事做得絕了，就算是做好事也沒人接受……看來我是陰謀詭計動得多了，於是不管做什麽，別人都會以為是陷阱了。”
　　“是妳的借口太糟糕。妳在讓妳的隊員冒不必須要的險，以妳們的實力，只要按步就班的發展下去，絕對可以走到最後，沒有意義再冒投資與回報不成比例的風險！僅僅是為了鍛煉他們的獨立能力，就這樣冒險，這絕對不值得！”
　　“那如果我告訴妳，我這樣做是因為我發現離開這個世界其實非常非常難，可能難到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的地步，即便成為元帥也無法離開。所以我需要進壹步鍛煉我們所有人，讓他們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強大，哪怕要擔負巨大風險……妳會相信嗎？”
　　潘多拉叫了起來：“這怎麽可能？只要我們進入通天塔，我們就能離開！以妳的能力和潛力，這絕對不是什麽難事！”
　　沈奕玩味地看著潘多拉，想了想，他說：“可如果那是個謊言呢？如果我告訴妳到現在為止，其實從來都沒有人能真正離開這個世界，妳相信嗎？”
　　潘多拉身上突然冒出逼人寒氣，她瞪著沈奕，壹字壹頓道：“妳有什麽證據？”
　　那壹刻，就好象沈奕只要拿不出證據，她就會立刻發飈。
　　看著潘多拉那充滿怒氣的眼睛，沈奕輕輕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潘多拉為何如此憤怒。
　　對於在這個世界努力奮鬥，掙紮求存的人而言，通天塔，就是他們自由的希望。
　　希望，是人們為之努力與奮鬥的目標。
　　就好象妳做生意就會渴望成為老板；當公務員就會渴望被提升；寫小說就會渴望成為大神。
　　希望是人們前進的動力，沒有希望，就沒有動力。
　　沒有冒險者能接受希望破滅的事實，潘多拉不行，溫柔洪浪不行，就連沈奕上校他們也不行！
　　看著潘多拉的眼睛，看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沈奕嘆了口氣。
　　他說：“我沒有任何證據……只是隨口說說。”
　　潘多拉長呼出了壹口氣。
　　她狠狠瞪了沈奕壹眼。
　　很顯然，隨著他的否認，他那“引誘邪帝出擊，試圖終止交易”的罪名到是徹底坐實了。
　　很無奈地聳聳肩，沈奕輕笑起來。
　　潘多拉沒好氣地提醒他：“邪帝不來，上校會來。如果他知道妳分兵，那麽他至少會嘗試對妳和妳的人發起進攻。如果妳不希望被過早趕回都市的話，最好還是把隊伍收攏起來。”
　　沈奕閉上眼睛，靠在那根鋼管上，隨意回答：“放心吧，至少在今天他不會過來。時間是消磨警惕心的最好武器，他只有壹次機會，所以他會嘗試著在我們警惕心理最薄弱的時候發起攻擊。”
　　“那妳覺得他會什麽時候動手？”
　　“無法預測，但估計不會太長。”
　　“為什麽？”
　　“因為他同樣沒有太多時間可供浪費。”沈奕笑道：“就象我不會舍得浪費剩下來的時間壹樣，他也不會舍得。對他來說，這段等待的時間，將會非常難熬。”
　　說到這，沈奕促狹的笑了起來：“打不過他，讓他難受難受也是好的。”
　　潘多拉呆住。
　　這是第壹次，她聽沈奕說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話。
　　這個家夥，好象突然變了。
　　變得更加的難以琢磨。
　　她問：“妳到底在想什麽？沈奕！”
　　沈奕笑了。
　　他緩聲回答：“在想命運……”
　　“命運折磨我們，命運捉弄我們，命運拯救我們，命運欺騙我們……命運也眷顧我們。”
　　“我只是想看看，在我們走向真正戰場之前，命運對我到底還有多少眷戀……”
　　“沒有希望的世界裏，我們唯壹的選擇……就是創造希望。”
　　說著沈奕閉上眼睛，再不發壹言。
　　今天晚上他已經說得夠多了。
　　多到足夠讓有些人坐立不安。
　　……
　　接下來的日子，斷刃隊正式開始了他們在灰燼之都的捕獵生活。
　　相比荒野中無所不在的兇獸，那些由死去冒險者變成的不死生物顯然要難覓得多。它們幾乎不在任何公開場所露面，總是隱藏在地底，廢墟內，或者陰影中。
　　它們神出鬼沒，行動迅捷如風，最要命的是它們從不死戰，壹旦見勢不妙立刻逃跑。要對付它們容易，要殺死它們卻很難。
　　這使溫柔他們感覺自己回到了X戰警的世界，必須不停的尋覓，追捕，獵殺，唯壹幸運的就是這不是任務，失敗了不會有任何懲罰。
　　壹天時間下來，他們遇到了三次冒險者不死的突襲，卻只殺死了壹名冒險者僵屍，同時也沒有任何收獲——荒野冒險不存在百分百的回報，哪怕是蟻後或者狂暴獸頭領，它們也不過是給出物品的幾率相對較大，卻非百分之百。
　　這讓洪浪抱怨不休：“我覺得我們還不如去捕獵狂暴獸，壹天至少能夠幹掉至少四五群，哪怕只能得到三個狂暴之爪也是壹個C級了，而且還沒什麽風險。”
　　“得了吧，妳真以為荒野是妳家的後花園，可以隨妳去摘果子？要是碰到大型獸群，累都能累死妳。”金剛說。
　　“總比忙活壹天卻壹無所獲的好。”
　　“總比收獲到手，卻來不及享受就死掉要好得多。”
　　洪浪壹楞：“妳這話什麽意思？”
　　金剛沈默了壹下，半響才嘟囔：“老大有點奇怪。”
　　“他怎麽了？”
　　金剛沒有回答，只是看向遠處高塔上的沈奕。
　　從爬上那高塔起，沈奕就沒下來過。
　　他壹直坐在那裏，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偶爾，他會在高達124米的高空，抓住懸空的鋼筋做引體向上——如果他失手，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他不會死，受傷卻是難免。
　　不過最重要的是……
　　金剛喃喃自語：“我第壹次看到他做這樣無意義的事。”
　　回首身後，溫柔也在看向高塔上的沈奕。
　　兩人心中同時升起不可抑止的疑惑——為什麽沈奕要把隊伍分開？
　　他似乎壹點都不在乎那蟄伏在暗處的上校。
　　他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