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六章 墟的交易

　　“媽媽，不是哦。”
　　旁邊的小女孩搖頭道：“這位大哥哥跟別的零食不同，我是帶他來壹起用餐的。”
　　肉池裏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眸，眼眶內沒有瞳孔，全是乳白色，看上去頗為詭異駭人，她似乎在打量著許深，半晌後，她的身體微微顫動起來。
　　沒有說話。
　　許深渾身緊繃，正覺得詫異時，忽然聽到身邊的梅芙傳來輕柔的笑聲：“很美麗的眼睛呢，居然勉強捕捉到我的足跡……”
　　許深怔住。
　　“媽媽？”小女孩也察覺到媽媽的異狀，疑惑地喊了聲。
　　女人微微顫動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聲音卻有些變調，輕聲道：“歡迎妳們到來呢，招待不周，還望見諒。”
　　說完，她微微低下頭去，姿態溫婉賢淑，猶如貴婦。
　　隨後，在她面前的肉池翻湧起來，從裏面浮現出壹具具屍體，這些屍體被某種力量托舉，遞到許深面前。
　　“妳們盡管挑選吧。”
　　小女孩驚訝道：“媽媽妳真舍得，居然將‘爸爸’都拿出來了。”
　　許深看到眼前壹只渾身魁梧，腦袋卻如牛頭般猙獰的墟屍，盡管這只墟屍被開膛破肚了，但許深依然能感受到屍身上散發出的濃烈氣息，甚至比小女孩跟眼前的女人更強烈。
　　也許是因為死去，無法抑制墟力，反倒看上去更為可怕。
　　梅芙臉上露出笑容，淺淺地道：“太客氣了，我淺嘗壹點即可。”
　　隨後許深便看到，這上身牛頭的碩大墟屍，胸膛裏的內臟竟扭曲著，消失了壹塊。
　　而梅芙卻壹臉優雅，輕輕撫摸著嘴角，粉嫩的舌尖微微舔舐了壹下手指，隨後拎起裙子回禮：“謝謝款待。”
　　許深心頭震動，眼前的墟獸女人似乎能感知到梅芙，這墟屍……是招待梅芙的？
　　小女孩見許深發楞，催促道：“大哥哥，快吃啊，‘爸爸’的內臟最好吃了，最美味了，平時媽媽都舍不得拿出來給我吃呢。”
　　說著，她眼神中都煥發出貪婪的光芒，充滿食欲。
　　許深怔了下，看了眼那女人，卻看到女人表情溫柔無比，如賢惠、慈祥的母親。
　　“吃吧。”女人輕柔說道。
　　許深猶豫了下，還是慢慢伸手撕扯下壹塊，濃郁的氣味環繞，他看了眼身邊壹臉渴望的小女孩，想詢問妳爸爸為什麽會成這幅模樣，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多問。
　　跟墟打交道久了，許深明白不要多問、多看。
　　有些無意中的話，就有可能會刺激到墟，使其暴躁失控。
　　吃下肉片，許深有種渾身器官舒張的感覺，先前壓抑的食欲，在這壹刻似乎被激活，他渾身的細胞都在訴說著渴望和饑餓。
　　黑暗世界的小屋中。
　　緊閉的房門內，“媽媽”溫柔地看著餐桌前主動拿起餐刀的少年，臉上露出笑容，道：“吃吧，吃吧，自從離開家以後，妳很久沒有壹天三餐吃飽了，答應媽媽的事都沒做到，不是乖孩子的表現呢……”
　　乖孩子……
　　要做乖孩子……
　　許深像是越吃越上癮般，整個人趴在了牛頭墟屍上啃吃起來。
　　梅芙饒有興趣地坐到肉池旁邊，四處打量壹圈，輕聲道：“還真是壹張不錯的餐桌呢，什麽類型的點心都有。”
　　肉池內的女人身體微微顫動，表情溫婉，甚至能從裏面隱隱看出壹絲恭敬：“是呢，味道很不錯的。”
　　“是啊，爸爸的味道很不錯的。”小女孩附和道。
　　但顯然，她們母女倆在對話交談的並非同壹對象。
　　在大快朵頤中，許深沒多久就吃飽了，當他腦海中那種被饑餓支配的瘋狂食欲褪去後，許深清醒了過來。
　　他看著雙手和下巴、頸脖沾染的黏稠鮮血，快速抹去。
　　“抱歉，失態了。”許深連忙道。
　　女人表情溫柔：“妳吃東西的樣子很美呢，進食就是要這樣，才讓人看了有食欲。”
　　“沒錯，媽媽說了，這是對食物的尊重。”
　　小女孩笑著附和道：“吃東西壹定要飽含熱情才行。”
　　許深勉強笑了笑，這樣的熱情在‘食物’眼裏，也許是極其恐怖的畫面。
　　等許深吃完，女人將牛頭屍體再次沈入到肉池中，小女孩嘟囔道：“媽媽，我也想吃。”
　　“妳吃別的就行。”女人對自家孩子明顯沒這麽大方，好酒好菜都是用來招待顧客，自家孩子省壹點也沒關系。
　　小女孩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接受了，她跳到肉池裏，很快就撈起別的墟屍大快朵頤起來。
　　許深看到四周沒有退路，除非是讓小女孩帶他出去，否則沒任何辦法逃離，如果硬來的話，必定會造成破壞，也會驚動廠巢。
　　事已至此，在兩只大概率是A級墟，甚至更恐怖的墟面前，許深也沒有逃生的意思，當奮鬥無望，人就會選擇躺平。
　　許深坐在了肉池邊，梅芙也坐了下來，二人並排坐著，腿腳晃蕩在肉池上。
　　“妳們在這裏，那些人不知道麽？”許深如嘮家常般閑聊起來。
　　女人面容溫柔，道：“他們看不到我們，除了偶爾要稍微避讓壹些前來的君王外，其他人都沒必要在意。”
　　“妳也知道君王？”許深有些意外。
　　想到小女孩先前也知道‘墟’。
　　女人嘴角微微露出微笑，盡管浸泡在這煉獄般的肉池中，但她的儀態卻如優雅的貴婦：“我們跟人類打交道這麽久，他們了解我們，我們自然也了解他們。”
　　許深心想也是，總不能被人類以墟定義了，墟還對人類壹無所知。
　　越是強大的墟，越具有智慧，許深早已明白這點，而眼前兩只墟顯然是超過B級的存在，智慧不遜色人類也很正常。
　　“我們避讓君王，可不是懼怕君王哦。”正在肉池裏啃吃肉塊的小女孩擡起頭，笑著道：“只是媽媽說了，不想離開這麽好的用餐地方。”
　　許深微微點頭，這廠巢對她們來說，的確是溫床。
　　但也說明，君王能看到她們，否則她們無需避讓。
　　而君王能看見的，便是A級。
　　“妳們在這裏用餐七八年，他們毫無所知嗎？”許深問道，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兩只A級墟的飯量，總不至於比他還差吧？
　　女人微笑道：“只要稍微扭曲壹下他們的認知，就能掩蓋了。”
　　扭曲認知？許深目光微動，這是篡改記憶嗎？
　　“大哥哥，妳看。”
　　肉池裏的小女孩忽然舉起手，掌心出現壹道藍色的液體。
　　許深看了壹眼，疑惑道：“這是？”
　　“這就是他們制造的凈墟劑啊。”小女孩笑著道：“只是還沒裝配，而且我制造的是高級凈墟劑哦，僅次於直接進食呢。”
　　凈墟劑還分高級低級？
　　許深從未聽過，但眼前的小女孩明顯對廠巢極為了解，許深想到剛剛的進食，自己體內壹陣陣飽滿的感覺，這感覺比註射凈墟劑更舒服，而且更飽滿。
　　從血肉裏熔煉出的墟力，也更純粹，有種身體暢通的感覺。
　　“那些君王偶爾過來，都是來拿這種凈墟劑的呢。”小女孩說道：“這種裏面沒有加入那種腐敗的骨粉，味道更好。”
　　“腐敗骨粉？”許深疑惑。
　　小女孩點頭道：“是啊，這裏用墟制造的凈墟劑分為兩種，壹種是我手裏這種，壹種是普通的那種，那種會增加壹些腐敗的骨粉在裏面，多吃的話，會將那種腐敗的骨粉也吃進去，那東西很難排出去呢。”
　　許深壹怔，這種事他從未聽過。
　　高級，低級。
　　低級有骨粉……為什麽有骨粉？
　　許深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他回過神來，詢問小女孩道：“妳會制作凈墟劑？”
　　“是啊，這東西又不難，我先前在他們制作時偷偷看過。”小女孩笑嘻嘻地道：“而且我不需要用那種機械就能制造呢。”
　　女人雪白的眼眸中掠過壹絲憂郁，輕聲道：“孩子不太懂事，妳們見諒，她只是貪玩。”
　　“妳們？”
　　小女孩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許深目光閃動起來，腦海中冒出壹個念頭，對小女孩道：“妳能幫我制作壹些凈墟劑麽？”
　　小女孩先前的疑問被許深的話吸引，點頭道：“沒問題啊。”
　　許深搖頭道：“我是指大量的。”
　　“大量？”小女孩疑惑：“妳要多少？”
　　“越多越好。”許深問道：“妳能制作多少？”
　　“只要食物足夠，我能制作很多很多呢……”小女孩笑著道。
　　許深眼眸不禁微微發亮，旋即感覺自己有些瘋了，自己居然想跟壹只A級墟做交易？
　　但他明白，這兩只墟，尤其是肉池裏的女人，之所以沒有襲擊他，多半是因為身邊的梅芙在。
　　也許，他能利用這點，真的談成協議。
　　跟人打交道難，所以只能找墟。
　　“孩子貪玩，妳別當真，雖然我們能扭曲他們的認知，但失去大量食物的話，還是會吸引來壹些麻煩……”女人用肉池裏的手掌攬住小女孩，對許深禮貌而委婉地說道。
　　顯然，她意識到什麽。
　　許深微微點頭，這點他也能想到，當即道：“若是我給妳們提供食物，讓妳們換個地方生活，妳們願意嗎？”
　　許深沒發現，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覺偏移到……飼養墟的領域了。
　　“只要有食物就行。”小女孩笑著道。
　　女人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若遵從本心的話，她自然不願意冒險，無數歲月累積的經驗，讓她明白人類是多麽危險的存在。
　　人類懼怕墟。
　　但墟又何嘗不明白人類的險惡？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拒絕許深。
　　若是冒然拒絕的話……旁邊那位，會不會生氣呢？
　　“我需要考慮壹下……”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頗為委婉。
　　許深點頭道：“行，不用急著回答我，我現在也沒做好準備。”
　　他這次過來內城，也只是想打探下情況，若能有機會給自己牽引到壹條采購的線，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沒有的話，也還有下次機會。
　　本來就陌生的領域，不可能壹次就成功。
　　但眼前兩只墟，反倒給了他壹些想法，雖然底城禁止制造凈墟劑，但只要足夠隱秘，誰又能知曉呢？
　　禁止的事情多了，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而且，雇傭制造凈墟劑的人類精英的話，未必能夠掌控，眼前兩只墟反倒不會泄密。
　　只是，與墟為伍終歸是危險至極。
　　若是梅芙哪天離開自己，估計她們……尤其是小女孩的媽媽，會毫不留情地反噬，將他這顆小零食丟到嘴裏。
　　見許深沒有發怒，女人稍微松了口氣，許深對小女孩道：“妳手裏的高級凈墟劑，能讓我看看麽？”
　　小女孩笑道：“沒問題啊。”
　　女人見狀也不再攬住女兒，任由女兒來到許深面前，只是她的眼神中始終帶著壹絲絲的憂郁。
　　許深接過小女孩手裏的藍色凈墟劑，問道：“這也是註射吸收嗎？”
　　“嗯。”小女孩點頭：“直接吃掉的話，效果會衰減很多的。”
　　許深暗道可惜，這裏沒有濃霧，不然能呼喚錨點裏的凈墟劑註射器，試試看效果。
　　他將凈墟劑還給了小女孩，準備等臨走時再讓她制作壹份，等離開這裏再註射看看。
　　“妳先前說來到外面會有危險，是指會遇到君王嗎？”許深詢問道。
　　女人微楞，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怎麽什麽都跟外人說？
　　也怪她爸爸死的早，自己也沒有教好她……
　　女人暗暗嘆息。
　　“不是啊。”小女孩搖頭道：“我們來到妳們的世界，對我們自身也會有壹定的損傷，對妳們的世界，也會造成沖擊，聽媽媽說，有的人到現實中會擱淺呢，再也無法回來……”
　　“擱淺？”
　　許深微怔，不禁有些驚奇，“妳是說，妳們無法自如穿梭到現實？”
　　小女孩糾正道：“能自如穿梭，只是會有損傷。”
　　許深不禁掃了眼身邊的梅芙，只是他的目光徑直掃過沒有停留，看到梅芙正笑盈盈地托腮註視著自己。
　　“她說的沒錯哦。”梅芙輕聲道：“但我不同……”
　　許深有些默然，梅芙的確是他見到那麽多墟中，最與眾不同的。
　　“我只是……不想毀掉妳的世界罷了。”梅芙輕聲道。
　　許深身心壹震，有些沈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