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比劍

　　曹秋抱著古劍，眼睛忽然瞥向臺下。
　　他眸子宛若星辰，奇光大放，但凡與他對視者，皆是雙目劇痛，幾乎要留下淚來，紛紛低垂下頭。
　　“不知尊駕乃是何人？與此位黑冢壯士又有何關系？”
　　曹秋目光炯炯，望向方元。
　　他舍劍之外，再無他物，早已晉入劍心通明的至境，比之以劍入道的大夫玖不知道高明多少，心靈之力敏銳無比，竟然似乎察覺了方元剛剛的傳音。
　　“在下介，見過曹子，這位黑冢，正是不才的家奴，貽笑大方了！”
　　方元淡笑回答。
　　此言壹出，周圍頓時嘩然，連曹秋都是不由面上青氣壹閃。
　　連敗自己兩大弟子的武士，竟然只是對方的奴隸，這將曹氏劍館的臉面置於何地？
　　而更加令他驚疑不定的，卻是面前的這個商族人。
　　他自問壹身劍道修為已經通天徹地，連身懷異術的異人都是斬過不少，壹劍在手，萬法辟易，哪怕對面這個黑冢都絕非他幾合之敵。
　　但這個介！面對他的劍目威淩，竟然毫無反應，其深不可測的氣度修為，還要遠遠在這個奴仆之上。
　　“君顯然也是修煉之人，不知可否賜教壹二？”
　　曹秋面色肅穆，向著方元深深壹禮。
　　見到這壹幕的昂、燦等，俱是目瞪口呆，知道他們師父甚少出手，這次竟然壹見這個少年便見獵心喜，顯然對方絕非凡俗。
　　並且，如此禮儀，已經足以嚇人，畢竟他們師父，可是推辭了當今商王上大夫賞爵的人啊！
　　“我並非純粹的劍手……”
　　方元推辭搖頭。
　　“但妳已經佩劍！”
　　曹秋盯著方元腰間的鐵劍。
　　“大膽！”
　　黑冢壹怒，冷哼壹聲，鼻子下長氣宛若白色匹練，直沖曹秋而去。
　　哪怕主上所說是真，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遇到此種情況，也必須挺身而出！這是為人奴仆的態度問題！
　　咻！
　　曹秋面色不動，只是手中的古劍刺出，在白練中間壹點。
　　波！
　　令人不可思議的壹幕發生了，整條白練竟然從中壹分為二，變成了兩截。
　　無形無質之物，竟然也能被斬斷？
　　黑冢大驚，旋即就是胸口劇痛，猛地噴出壹口血來，這卻是術法被破之後的反噬了。
　　啪啪！
　　方元見了，卻是眼睛壹亮，鼓掌而贊：“好壹招壹劍破萬法！”
　　他走上高臺，隨意在黑冢身上幾點，後者的臉色立即好看了許多。
　　“早就跟妳說過，迷魂術法只是小道，遇到真正的強手根本是貽笑大方，之前妳這黑廝還不信，此時認了否？”
　　方元斥責地說著，黑冢卻是臉色訕訕，不敢反駁，垂手立在壹邊。
　　訓斥完奴隸之後，他又看向曹秋。
　　此人的意誌濃烈，幾乎不輸武道真聖！這才能附著於劍身之上，造成壹劍破萬法的效果！
　　“可惜……根基不足啊！”
　　眼中精光閃爍，方元已經看到了此人的弱點，雖然意誌如劍，奈何身體還是有著欠缺，因此不能真正稱聖！
　　“壹劍破萬法？”
　　曹秋目中奇光更盛：“在下用劍半甲子，還是第壹次聽到有人將我的境界概括得如此貼切！”
　　“罷了，看來今日，哪怕我不與妳比劍，妳也不會幹休！”
　　方元笑了笑，抽出腰上的黑鐵長劍。
　　這劍雖然不過三尺，但在此時已經是罕見的名刃：“不過……為免我們傷了和氣，不若先定個約，只比三劍如何？”
　　“可！”
　　曹秋點點頭，踏前壹步：“第壹劍！”
　　轟隆！
　　風雷乍起。
　　他壹劍刺出，如攜風雷而擊，帶著煌煌天威，任何魑魅魍魎都要黯然束手。
　　臺下，劍士燦呆呆看著這幕，只覺他的風雷之劍與老師相比，簡直是天與地的距離，若是他有著如此劍技，之前又怎麽可能被區區的妖術迷惑？
　　面對這風雷之擊，方元卻是無動於衷，只是橫置鐵劍，放於胸前。
　　鐺！
　　清越的聲音響徹，震動數裏。
　　風與雷互相消失，仿佛在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壹座黑色的，宛若鋼鐵壹般的大山！
　　任憑八方風雷，我自巍然不動！
　　“好劍法……此劍，已技近乎道矣！”
　　方元雖然擋住了這壹劍，卻率先開口稱贊。
　　“可惜……近乎道，卻非道哉……”
　　曹秋怔怔望著方元，眸子中卻是閃過壹絲落寞，忽然道：“剩下兩劍，也不必再比了，老夫認輸！”
　　“什麽？”
　　臺下，諸多曹氏弟子張大嘴巴，仿佛看到了神祇的隕落，信仰的崩塌。
　　曹秋是什麽人？
　　縱橫天下無敵手的傳奇劍手！甚至有著劍聖之名，周遊列國，收弟子無數，乃是所有劍手的信仰。
　　但此時，竟然就在商邑之中，被壹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擊敗了？
　　“不可能……”
　　燦喃喃著，指甲掐進肉裏，流出大量鮮血。
　　而昂與其它弟子也是面色蒼白，搖搖欲墜。
　　“承讓……”
　　方元吐出口長氣，也不多說，直接收劍便走。
　　“主上……”
　　黑冢連忙帶著大白小白跟上。
　　商人頓時敬畏地讓開壹條道路，畢竟，剛才雙方雖然只是交手了壹劍，但余波所及，太過靠近高臺的人都是昏死過去，耳竅中流出鮮血。
　　如斯武力，誰不敬佩？
　　想必不需要多久，劍士介大敗劍聖曹秋的傳說，就要在整個商朝中傳唱，及至天下了。
　　……
　　時間入夜。
　　月華之中，兩名少女的虛影浮現出來，敬畏地望著方元的身影。
　　黑冢卻是見怪不怪，雖然第壹次看到兩只銀狐化形被嚇了壹大跳，但天長日久之後，也就漸漸習慣了。
　　“大白小白，不認識我了麽？”
　　方元見著這二女新奇的目光，不由有些好笑。
　　“那個人的劍……很危險！”
　　良久之後，還是大白率先開口：“我感覺得到，我跟妹妹的陰神，壹旦被劍刃擦到，立即就會灰飛煙滅……白天跟那個人對上，我們的陰神甚至都被死死壓制在體內！”
　　“妳的靈覺很不錯！”
　　方元點點頭：“那個曹子的劍道，堪稱壹劍破萬法，區區陰神，自然無法作祟。”
　　“但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敗在了妳的手上？”
　　大白目中精光連連：“我與妹妹想拜在妳的門下，學習劍術！”
　　“劍術只是小道爾！”
　　方元擺擺手：“知道那個曹秋，為什麽壹劍之後就認輸麽？”
　　聽到這個，哪怕黑冢也不由豎起了耳朵。
　　“因為雖然他的劍法遠勝於我，但若生死相搏，死的壹定會是他！這在第壹劍的時候就已經確認，他自然不會要求繼續，再自取其辱了。”
　　方元淡淡解釋了兩句。
　　哪怕是劍聖曹秋這個諸子百家中的“子”之人物，此時在他眼中也是被扒了老底——不過壹個通脈武宗罷了，當然，論劍道與精神境界，卻是真聖級別！
　　對方根基不穩，自己卻是根基太過雄渾。
　　哪怕是還未大成的祖巫真身，都可以依靠蠻力，活活砸死對方！
　　“當然……這曹秋只是諸子百家中劍道的代表，不能完全說明這個世界的高端武力啊……”
　　方元也算看清楚了，此時雖然大商未墜，卻也是大爭之世！
　　諸國人才交流頻繁，隨時都有新秀冒出，壹鳴驚人，自己這點出格之事，卻也算不得什麽。
　　“以古辰的老奸巨猾，這次穿越大商，必定有著天大的圖謀，此時卻不知藏在哪個角落裏攪風攪雨……更麻煩的是，因為此時天下混亂，即使他有著些出格之事，也很難發現啊……”
　　大商五百年，到了革鼎之際，天下騷動頻繁，龍蛇起陸，自然將很多異常都掩蓋了下去。
　　好比此時的方元，在商都中也是兩眼壹抹黑，根本沒有發現什麽有關古辰的蛛絲馬跡。
　　就在這時，方元眉頭壹皺，看向門墻：“何人前來窺視？”
　　他此時所住的，乃是“客館”，乃是商朝為了方便諸侯國使者與其它遊學士人，在交通要道與城邑中修建的旅社，帶有官營的性質，號稱“凡國野之道，十裏有廬，廬有飲食”，“市有候館……以待朝聘之官也”。
　　既然是官營的，安全性自然不用多說，此時竟然能被對方摸到這裏，顯然身手也是不差。
　　實際上，方元也考慮過去自己的“家”看看，但念及有著蒙括在，搞不好又有壹番麻煩，也就懶得回去了。
　　黑冢怒吼壹聲，直接撲了過去。
　　叮！
　　劍影壹閃，壹名青年就被逼了出來。
　　他身材高大，面容卻有些青澀，穿著麻衣，腳上套著草鞋，手裏的青銅劍卻是已經傷痕累累，仿佛下壹刻就要斷裂壹般。
　　饒是如此，這個少年的眼中，卻帶著如火壹般的神色：“聶……見過先生！望先生準我向妳學劍！”
　　“妳叫做聶？”
　　方元原本有些不耐煩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奇怪：“有沒有姓？”
　　少年眼中光芒頓時壹暗：“鄉野之人，未曾有也！”
　　“若是妳以後功成名就，倒是可以取個蓋姓，就叫蓋聶吧！”
　　方元起了點惡趣味。
　　孰料少年目光大亮，直接下拜叩首：“多謝老師賜名，我以後就叫蓋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