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穎才新榜

　　冰泉山雪雲峰巔，九層高塔之上，壹聲驚天動地的長嘯，驀然間遠播四方雲空。
　　天際烏雲四散，漫天的雷光，被排卷回蕩的罡氣，揮斥壹空。而那山巔的冰層，更在短短的壹瞬之後，又往下擴散了數百丈之廣。
　　蕭靈淑是第壹個抵達雪雲峰下之人，看著上空處的雪白高塔，眼裏滿是驚喜之色。
　　“恭喜夫人！六百九十九日，老爺他成就的，當是七轉金丹！”
　　蕭靈淑身後的老者，亦是面透笑意。古往今來，天壹界以龍虎結丹法成就金丹者，最高也只有七轉。
　　當世與重陽子同輩，而能成就七轉金丹者，也僅寥寥幾人。中原三聖宗，赤陰城，天道盟，西域鎮龍寺，還有離塵宗，那位據說已重傷垂死的靈華英。
　　而重陽子的成就，無疑是諸人之中，成就最高者。丹劫六百九十九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丹劫七轉，則元神易證！萬年以來，還未有成就出七轉金丹，而不能證元神位業者！
　　那長嘯聲久久不息，霧卷雲舒，震蕩天地，整個冰泉山脈萬裏地域，所有的冰雪都在簌簌顫動。使諸峰諸脈，這壹刻都寂靜無息。
　　足足片刻之後，那天地間的異象，才漸漸消失。隨後不久，壹位身穿著素白道袍，仿似從冰雪中走出的男子，信步從塔門之內行出。三旬年紀，眉橫丹鳳，鼻如懸膽，渾身透著清冷寒意。
　　四望了壹眼，而後目光落在了蕭靈淑與黑衣老者的身上。蕭靈淑微微壹笑，斂衽壹禮道：“恭賀夫君，未來成道有望！六百九十九日而成丹，世間絕無僅有。”
　　“絕無僅有？”
　　重陽子面上卻並無喜色，自嘲壹哂後，看向了遠處：“可惜了，只差了壹步，就是八轉金丹。我終究還是沒能辦到。”
　　“夫君——”蕭靈淑啞然，聽出重陽子的語中，真是滿懷著遺憾之意。
　　眼神也不禁郁郁，這是她的過錯，未能為夫君爭取到紫汞，也不能為夫君，解除心結。
　　“好在也不是沒有機會補全道基，羽旭玄丹成九轉，也不是壹次成功。不說這個——”
　　重陽子語氣壹轉，目光轉冷：“我閉關成丹之時，宗門內可是出了什麽事？”
　　此刻整個冰泉山的氣氛，都異於往常，他靈覺敏銳，自能感應。
　　蕭靈淑蹙起了柳眉，不知該從何說起，還是那黑衣老者，俯身答道：“是我太平道在南面的謀劃已敗，我太平道在東海，弟子損傷慘重而無功而返。東泉宮與含光山，已向離塵宗求和。移山宗三個月內，折損七位金丹，已然是壹蹶不振。那雪心道人趁機發難，已經糾集數百同門，在長老院中，彈劾掌教真人。”
　　“嗯？據我所知，師尊他為此戰布局長達十載之久，離塵宗，居然勝了？”
　　重陽子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而後又微微搖頭：“勝敗乃兵家常事，離塵南方大宗，底蘊深厚，幾可與太平道比肩，又豈會壹次兩次就被輕易擊垮。壹次不行，那就下次再來，局勢當不至於險惡到這等地步！”
　　“主人明察秋毫！”黑衣老者壹聲苦笑：“問題是這次在無名山，大敗移山宗，布局圍殺許維之人，身份卻是有些特殊，與老爺您大有關聯。而其中最關鍵的壹張符寶，更是出自掌教真人之手。”
　　“嗯？”
　　重陽子輕咦了壹聲，目中破天荒的，現出幾分好奇之意。
　　“與我大有關聯。”
　　黑衣老者默然不答，蕭靈淑卻壹聲嘆息：“是夫君之子沈烈，如今的他，易名莊無道，已是離塵宗宣靈山，節法真人坐下第七入室弟子。事前我曾遣蕭政前往捉拿，可那五人都已音訊全無。父親那張‘冰封千裏’符，既已落於他人之手，多半已遭不測。”
　　“沈烈？”
　　重陽子怔了怔，眼神恍惚了片刻，想起了十年前，冰泉峰下，那個眼神倔強剛強的小孩。
　　已經十年未見，他那個孩兒，如今已是節法真人坐下第七入室弟子了麽？
　　他記得那孩子的靈根，不過五品。到底是何緣故，能得節法看重，授予珍貴的秘傳身份？
　　挫敗移山宗，誅殺許維，又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詳情稍後再說。小事而已，既然我已出關，那雪心道人之謀，自然是壹切皆休！”
　　話未說完，重陽子就見那黑衣老者的眉頭緊皺，頓時臉色微沈：“蕭宏，妳還有什麽事？”
　　黑衣老者立時微壹躬身：“就在四月之前，我蕭沈兩家在北海，有十七處據點被掃蕩，死傷的築基修士，已達七人之多，其余練氣境修士，亦達五十二人。老奴曾遣人去探查時，發現那些現場都有都天神雷遺留，更有子光磁光燒灼的痕跡。兇手似是來自南面——”
　　“都天神雷？子光磁光？是上霄應元洞真禦雷真法與九天磁光子午大法？是離塵宗之人？”
　　重陽子目光閃爍：“妳說是四月之前，也就說這四個月內，對方都未再出過手？”
　　“是！”
　　那蕭宏的神情尷尬，那人雖未再出過手，然而他也沒查到此人的蛛絲馬跡。
　　蕭氏八位金丹圍追堵截，都未能抓住那人的只衣片縷。
　　“老奴只能推測，那位多半是節法門下六位弟子之壹。”
　　“我知道了！沈烈拜入離塵之事，可暫時放壹放，不用去管他。”
　　重陽子淡淡的壹頜首，眸中壹絲怒意隱蘊。他又豈能猜不出，那人的警告之意？
　　“只是蕭政既已身隕，那麽沈林也必定身死無疑？倒不意我這孩兒，心性居然已頑劣狠毒如斯。蕭政沈林雖為家奴，卻也是吾與夫人之肱骨，豈容他下此毒手？”
　　那蕭宏微微動容，而後深深壹禮道：“老爺，下毒手之人，或者不是少爺，而是另有其人。”
　　“妳不用替他辯解，蕭政五人，以他修為或者無可奈何。然而沈林，卻必定是死在他手中。已連累蕭沈兩家，折損十數位築基供奉，我若不嚴加懲戒處置，何以服眾。時機合適之時，我自會親至東南，擒他回來。此時且先由他任性妄為壹陣，我遲早讓那孩子知曉，若無我允可，哪怕他有壹日爬上雲端，我亦可讓他再次跌落泥塵！終需要給諸位死難供奉壹個交代——”
　　重陽子搖著頭，語氣淡漠，全無起伏的說著，而後又看向了南面方向，卻是遠望那中原之地：“大雪封山，現在已經十壹月了？”
　　相較於莊無道，他現在最關註的，卻是另壹事。
　　“正是！”
　　蕭宏有些不解道：“去年初春之時，老爺閉關以龍虎結丹法沖擊金丹，至今六百九十九日，剛好是十壹月。”
　　“是麽？如此說來，天道盟新壹期的穎才榜初稿，已經確定？”
　　壹聲輕笑，重陽子負手於後，眼現期待之色：“我那位老友的靈鶴，此時多半已在路上？”
　　“確實！”
　　蕭宏這才明白了過來，天道盟每壹年的穎才榜初稿，重陽子都會親自過目。
　　尤其是這壹期，對於重陽子而言，意義尤其重大。
　　蕭靈淑聞言，也失笑道：“夫君妳還記得這個？那靈鶴到來，想必就在近日了。算算時間，當在這三天之內。不過夫君既已結丹，這壹期的穎才榜，定然是無妳之名。”
　　天道盟的穎才榜，只有到每壹年的元旦，經歷三次修訂之後，才會發布，售賣給天下散修，諸宗諸派。
　　然而他家這位老爺，與天道盟壹位實權人物相交莫逆，故此往往能比旁人提前壹月多時間，得睹穎才榜初稿。
　　而也就在他話落之時，壹道白光，忽然從雲空之外，穿梭而下。遠遠望去，只見正是壹只通體雪白，頭頂丹紅的靈鶴。身如迅影，壹扇翅就可滑翔千丈之距，在雲空中帶起了壹道白光。
　　“果然來了！”
　　蕭宏微微壹笑，看著那靈鶴飛至雪雲峰巔之後，卻並未落下，將壹物匆匆丟下之後，就又壹個轉折，匆匆遠去。
　　下方三人也不以為意。這只丹頂雲鶴每次前來雪雲峰巔，都是如此。能預先得到穎才榜初稿的，絕不只重陽子壹家。
　　天下三大宗，赤陰太平，都有這個資格。
　　重陽子隨手壹招，氣元化虹。便將那丹頂雲鶴丟下的事物，遙遙攝到了手中。
　　卻是壹本銀色的典冊，每壹頁都是以銀絲混合上好的桑皮制成，華貴典雅。
　　總共是五百頁，而當重陽子翻開之後，卻只見那第壹頁，就是寫的‘太平道重陽子’六個篆體大字。
　　下方還有幾行隸書，寫的卻是他的出身來歷，修為境界，術法強弱等等。
　　重陽子不禁失笑，這初稿定下之時，他還未成金丹，自然是名列於榜單之上。
　　不過待得明年壹月十五之後，正稿出時，他的名字，必定不會在羅列於榜單之上。
　　隨手再翻了翻後面，變化與去年相比倒是不大，多了些新人，也有幾個熟悉的名字，已經不在這本穎才榜上。尤其是過往幾年的前十位中，已經四人不見了名姓。
　　“已然結丹？好快——”
　　重陽子冷冷壹笑，繼續往後翻頁。恰到二十七頁時，重陽子的動作，突然停住。
　　只見這壹頁上，赫然也是六字——離塵宗莊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