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想跟妳說

　　母女兩人相對沈默，過了壹會兒，江清淮低聲道：“挺好喝的。”
　　心裏面的冰涼感覺並沒有緩解，反而更甚，讓她有想要直接起身離開，留下壹個瀟灑背影的沖動。
　　但是，她做不到。
　　這句話說完，她發現似乎有結束話題的意思，下意識想要解釋，又壹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能說什麽，於是繼續沈默。
　　柳玉冰沒有說話，頓了壹下，道：“妳考慮壹下吧。”
　　這是結束這次見面和談話的意思了。
　　江清淮擡起頭，清亮的眸子看著她，看著她精致的妝容，看著她依稀與記憶當中相同的眉眼，想要把她現在的樣子記下來。
　　柳玉冰也在看著她，看著這個眉眼與自己依稀有壹兩分相似的女兒。
　　母女兩人坐在壹塊，會讓人覺得很像，但也並沒有那麽像，至少沒有坐在壹起、沒人知道她們身份的前提下，沒有人會看到壹個就覺得跟另壹個很像。
　　這從廖開船認識江清淮好幾年，也沒往這個方向懷疑過就能看得出來。
　　無言的打量之中，江清淮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會離開的。”
　　停頓了壹下之後，她低下頭，沒有什麽底氣的補充說道：“除了妳之外，我還有留在這裏的理由。”
　　她沒有否認自己留在京城有對方的緣故，但對於另壹個緣故，說得並沒有那麽有底氣。
　　畢竟，不論是作為同學，還是作為秘書，江清淮對於他來說都並沒有那麽重要。
　　她曾經以為另壹個理由對自己來說最重要，是自己留在京城的最大緣故。
　　而現在，對方走到了她的面前，明確的告訴她，不是的，至少對方並不覺得自己很重要。
　　甚至，只是個想要甩掉的累贅和炸彈。
　　為了將自己甩掉，她不吝溫柔，也不惜威脅。
　　有那麽壹瞬間，她幾乎要忍不住脫口答應對方，答應離開京城……這麽大的京城，自己真的有留下來的必要嗎？
　　為了誰？
　　為了什麽？
　　如果是為了自己，那不是應該選擇壹個不讓自己這樣糾結、這樣難過的城市嗎？
　　柳玉冰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問：“妳談戀愛了？還是有喜歡的人？”
　　未等江清淮回答，她緊跟著問：“那妳為什麽還跟開船保持聯系？”
　　最後的語氣像是質問，像壹個慈愛的母親在保護她的兒子，呵斥勾引和玩弄自己兒子感情的壞女人。
　　江清淮低下頭，不說話。
　　可是，我才是妳的女兒啊……
　　她在心裏面這樣想，悄悄伸手抹掉眼淚，沒有再擡頭。
　　柳玉冰又沈默了兩秒，緩緩嘆了口氣，這聲嘆息裏，像是心疼，像是原諒，又似乎是無奈和壓抑，不讓自己說出更傷人的話。
　　“妳好好想想吧。”
　　過了壹會兒，見江清淮始終不說話，柳玉冰拿起了自己的手包，腰背挺直，姿態依舊優雅端莊。
　　她似乎要起身，隨後又想到了什麽，於是虛擡的身體又重新坐回，這樣多坐了幾秒鐘，說道：“妳不要想著我會再來找妳，也不要想用開船，或者用別的什麽事情來威脅我……妳離開京城，我會好好待妳的，能幫妳的也會幫妳；妳不離開……”
　　柳玉冰頓了頓，然後加重了語氣強調道：“就是在害我。”
　　說完這些話，她等了等，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看到對面的女孩子低著頭，眼淚斷線珠子壹樣不斷滴落下來。
　　她似乎想要繼續說什麽，但並沒有說，從包裏拿出壹張濕巾拆開，擦拭了壹下自己白皙嬌嫩的手掌。
　　那手掌白皙勻稱，指甲修剪圓潤精致，連指甲油也都很漂亮，看不出沾染了什麽漬痕，但她還是很認真和優雅的擦拭了壹下，然後放下濕巾。
　　頓了頓之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從包裏拿出另壹張濕巾，放到了對面哭泣的女孩兒面前桌上，然後拿著包起身，高跟鞋踩著地板，發出清脆悅耳的噠噠噠的聲音，漸漸遠離。
　　江清淮坐在那兒，低垂著頭，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很久很久沒有動彈。
　　又過了半晌，她擡起頭，朦朧的淚眼望著對面空蕩蕩的位置，嘴唇無意識的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什麽。
　　她沒有說，輕輕拿起面前的紙巾，擦拭了壹下臉上的淚痕，然後又將那張濕巾，重新擦拭了壹遍淚痕。
　　妳走的時候，小學五年級，身高153厘米，71斤……現在，我大學畢業了，身高165厘米，97斤……
　　我留短頭發，是想讓妳知道女人短發也可以很漂亮，妳把長發賣掉換錢了，短發也依舊很漂亮，爸爸說的是真的，我說的也是真的……不是只有長發才漂亮……
　　有過很多男生喜歡我，也有人追過我……我也想過要談戀愛，但是沒有……
　　我有壹個喜歡的男生，很喜歡他很喜歡他，越不該喜歡，越喜歡……
　　我小時候想做生意，賺錢，但是我現在沒有，我在給他當秘書，我喜歡這份工作……工資也很高……
　　我每個月能存好多錢，現在能存八千塊錢，比很多同學的工資都高……
　　我能賺錢了，妳不用再發愁我的零花錢、我的學費、我的新衣服了……我能養活自己，還能存錢……我以後會用自己的錢買壹套房子，讓妳住……
　　我……
　　我準備好了話，好多答案……
　　我以為妳會問我，我以為妳想知道我的很多事情……我還想到了我上學時候發生的糗事和笑話，準備說給妳聽……
　　我想告訴妳妳不在的這十壹年，我沒有很辛苦，我也有開心的時候，有開心的記憶……
　　我生活的很好……只是，有點想妳……
　　我知道妳這十壹年沒有來看過我，這四年也沒有來見我，肯定都是有原因的……我沒有怪過妳……只是想妳……
　　媽……
　　媽媽……我說的是這些……
　　可是，妳壹句都沒問……
　　妳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多重……不知道我很想妳……不知道我很開心……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盤旋，化作洶湧潰堤的淚水，她用紙巾擦去眼淚，然後輕輕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低下頭，靜靜的坐在那裏，像壹尊凝固的雕塑。
　　不知過了過久，江清淮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她重新擦去淚痕，將紙巾放在壹塊，用最後壹張紙巾很沒形象的擤了鼻涕，然後將紙巾放到壹起，抓了起來，迅速找到了垃圾桶的位置，走過去將紙巾丟了進去，沒有關註周圍的人是不是註意到了自己的失態，走出了咖啡店。
　　熱浪伴隨著陽光迅速將她包裹，她置身在滾熱的空氣裏，覺得剛剛咖啡帶來的冰涼感似乎緩和了許多，朝著前方的空地努力露出了壹個淡淡的微笑。
　　柔和、溫暖、純美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沒辦法治愈別人，但她知道自己在笑，能感到自己在笑，這讓她郁結的心情似乎變得開朗不少。
　　“呼……”
　　她輕輕的、慢慢用力的呼出了壹口氣，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把所有的難過和悲傷都吐出去，然後拿出手機，看了壹下時間。
　　13：31。
　　已經上班了……葦慶凡不知道有沒有找自己，說不定又會胡思亂想，懷疑自己去哪了……
　　現在人不多，上樓只需要兩分鐘左右，就遲到兩三分鐘，沒有什麽影響，反正他也不會生自己的氣……
　　不過，我很自覺……但是扣工資就沒必要了……得抓緊……
　　她加快了腳步，來到電梯前，正有壹座電梯在壹樓，她按亮電梯，走了進去，按了樓層，腦海裏面繼續想著葦慶凡下午的安排。
　　下午有壹個會議，關於售後的會議……市場部似乎想要建體驗店，但葦慶凡覺得售後更重要……售後店裏也可以放展示機……
　　子瞻實驗室要建立更嚴格的規定，避免以後再出現事故，壹旦出事損失的不止是財產……
　　晚上吃什麽呢？
　　她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多重……不要再想了，這不重要……她說廖開船的爸爸跟公司有業務往來？
　　廖開船都沒有提過……也可能提過，自己沒有留意……至少，她看起來跟廖開船的關系不錯，這是好事……她畢竟會老的……
　　她應該對廖開船很好吧？
　　畢竟，那是她的兒子……雖然自己才是親生的……
　　廖……為什麽自己不知道古詩詞公司合作的公司裏，有壹個廖總？按道理來說，自己應該才對啊……
　　廖開船說過，他家裏有兩個公司，壹個做保健品銷售的，但是現在生意似乎不太好，另壹個是……是什麽來著？
　　“咦，清淮妳回來啦？”
　　她回到公司，前臺值班的人事小姐姐笑著招呼了壹聲，“剛剛葦總過來了壹趟，看起來好像在找妳……”
　　“我知道了，謝謝～”
　　江清淮笑著道謝，她如今跟公司大多數人的關系都很不錯，只不過男性基本不會喊她的名字，而都是統壹的“江秘書”，似乎生怕被誰誤會了什麽。
　　“妳怎麽了？”
　　“沒事～”
　　前臺小姐姐似乎看出來了她神色不太對勁，江清淮沒有說什麽，笑著擺了擺手，然後轉身來到葦慶凡的辦公室。
　　她輕輕敲了敲門，打開之後看到葦慶凡姿態隨意的靠在椅背上，在看著電腦屏幕。
　　葦慶凡看到了她，下意識改變坐姿，讓自己顯得正經了壹些，不再那麽懶散，靠著椅背往上拱了拱，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是壹條蛆。
　　葦總自己顯然不這麽覺得，邊坐直了些身體，邊隨口問道：“妳哪去了？”
　　江清淮抿著嘴角，打消了腦海中下意識生出來的比喻，聽到葦慶凡的詢問，語氣顯得有點俏皮地道：“壹個熟人來找，剛上來……葦總有什麽吩咐嗎？”
　　“怕妳睡過頭。”
　　葦慶凡撇撇嘴，“還有，上午的供應鏈名單在妳那裏嗎？我剛剛沒找到。”
　　“在妳這裏啊，我上午給妳放著了。”
　　“我沒找到啊！”
　　江清淮沒有說話，很快在壹堆文件裏面找出了那份名單，拿到了葦慶凡面前，壹副“現在妳該直面妳的愚蠢了吧？”的模樣。
　　葦慶凡撇撇嘴，當然不會承認，低頭看名單上的公司和提供的產品，隨後似乎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又擡起頭看她。
　　江清淮給他遞過來了壹個疑問眼神。
　　葦慶凡坐直了身體，問：“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