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中計（上）
　　離席了的馮書蕾面色有些緊張，帶著她的貼身丫鬟紅櫻，腳步匆匆地朝為女客歇腳、更衣準備的浮翠苑行去。這次乞巧宴來的姑娘家多，絳園中為女客所備下的院子有好幾個，浮翠苑處在流波湖岸邊不遠，離皇後設宴之處有壹段不短的距離，大部分女客並不會選擇到這裏來更衣。
　　馮書蕾的心跳得極快，有些心神不寧地壓低了聲音問壹旁的丫鬟，“確認無誤吧？”
　　紅櫻也低聲回道：“奴婢方才去探了路，浮翠苑並無其他女客。”
　　馮書蕾勉強松了口氣，腳下步伐卻更快了，當她就要拐上流波湖岸邊那條路時，另壹條岔路上忽地跑來壹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轉眼間就到了她們近前。
　　來人是個面色驚慌害怕的小丫鬟，容顏蒼白如紙，更令人側目的是她衣衫有些不整，衣襟都被扯到了鎖骨下，她正用手捂著被撕破了壹個口的衣裳，滿面惶然。
　　絳園中大半下人都在男客和女客的宴席處伺候，此處只有她們三人，馮書蕾看著那丫鬟心頭重重壹跳，歷喝道：“站住！妳緣何衣衫不整鬼鬼祟祟？！”
　　無頭蒼蠅般的小丫鬟似乎這才發現這對主仆，本就神思不屬，這下被馮書蕾嚇得直接跪倒在地，聲線抖得幾乎語不成調，“……奴婢、奴婢……失儀……”
　　“我問的是妳緣何此狀！”馮書蕾不耐煩地喝問。
　　小丫鬟抖得更厲害了，嘴唇顫顫哆嗦，牙齒也上下叩出“咯咯”的響聲，“奴、奴婢……定……咯、咯、定……”
　　她話不成句，只是從唇齒間反反復復重復著的音調像極了“定”。
　　馮書蕾心神大震，焦急地問道：“妳方才從哪來的？！”
　　“顧、顧梨……顧梨亭”
　　馮書蕾顧不上管這個渾身發顫的小丫鬟，帶著紅櫻腳步匆匆就往那小丫鬟的來路走去。
　　紅櫻跟在馮書蕾身後，心情也十分緊張，有些憂心地問：“三公子先前說好的浮翠苑，怎地變成了顧梨亭？”
　　馮書蕾急不可耐，恨不得現在就插翅飛過去，顧梨亭從此處的岔道走過去，還有壹段不近的距離。三哥曾說過給姐夫喝的藥性烈無比，只要沾上壹滴，聖人都抵擋不住，她就怕去晚了讓別人摘了桃！
　　“三哥也說過了，絳園中總有走動的賓客，說不定為了繞過旁人換了地點，來不及告知我。”
　　紅櫻便也閉口不言，跟著主子朝顧梨亭趕。
　　同壹時刻，目送季青將楊巍架走的青黛又順著流波湖走了片刻，迎面撞上了壹個急急忙忙的丫鬟，將她撞得壹個踉蹌。
　　那撞了人的魯莽丫鬟慌忙跪下請罪，青黛擺了擺手將她放走了，沿著石青小道走了壹段路，才展開了被那丫鬟塞進手中的紙條。
　　“綠蘿蒙密媚晴江。”
　　她迅速將紙條撕碎，借著衣袖遮掩灑進了湖裏，同時壓低了聲音朝桃香道：“去浮翠苑。”方才那句詩是她和俞老太爺的人約定的暗語，馮書蕾身旁的丫鬟紅櫻曾去浮翠苑走了壹遭。
　　桃香微微點了點頭，待二人走到距離浮翠苑最近的湖邊時，青黛腳下忽地壹滑，軟軟地朝桃香倒去。
　　桃香抱著眼眸微瞌的少女，焦急地喚道：“姑娘、姑娘！您怎麽了！”
　　少女在她懷中痛苦地搖頭，桃香急得跺了跺腳，左右看了看，攬著她朝著浮翠苑走去。
　　待到進了苑中，發現內裏竟壹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桃香猶豫了壹下，還是半抱著懷中的少女進了廂房。
　　福安架著肩上昏昏沈沈的定王，摸著衣袖中壹袋沈甸甸的金葉子，擦了壹把額頭上的汗，足下更快地朝前方的浮翠苑而去。
　　等他辦好這件事，馮三公子承諾還會另給他壹大筆銀子，這般他老母親的病就有救了。想到這裏，福安宛如被鼓舞了壹般，憑空生出壹把力氣將高大的定王帶到了近在咫尺的苑門前。
　　進了苑中，果然如馮三公子事前同他交代過的壹般，空無壹人。他四顧環視了壹圈，發現僅有廂房中隱隱有人影浮動。
　　福安擡了擡胳膊，壹鼓作氣地將中了藥性無法反抗的定王半拖半拽地拉到廂房門口，接著他哆嗦著手推開房門，也不敢朝裏細看，低著頭將定王往裏壹推，而後迅速將門栓從外面栓上，又掏出壹把堅固的鐵鎖扣上。
　　做完這壹切，福安半刻都不敢停留，出了浮翠苑直接往另壹條小道上快步走了。
　　姜紹鈞只覺得四肢身體都不聽自己的使喚，唯有頭腦維持著清明，他知道他是中了招，被人下了藥。
　　眼睜睜看著將他扶出宴席的內侍將他引到了這壹處偏遠的院子，他壹路上都在回想著入了口的食水。作為在皇室長大的皇子到如今的王爺，他自幼見過的腌臜事多不勝數，平日裏參加各種席宴，入口的東西他都頗為慎重。
　　這次也壹樣，他全程只碰了席宴上提供的膳食和酒水，唯有馮襄來同他敬酒時，他出於對馮家的信任，飲下了馮襄呈給他的酒。如今他再次細細回想，便發覺了不對——若是要朝他敬酒，端著酒杯過來便可，何須拿著酒壺過來。
　　被福安推進了廂房中，他步伐踉蹌了壹下，四肢的沈重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壹股燥熱得讓人難以忍受的無名欲火從下腹壹路竄上他的頭頂。
　　幾乎是頃刻間，他就猜到了馮襄的意圖。
　　“……王爺？您無事罷？”壹道軟糯甜緩的女聲響起，其中的陌生感讓姜紹鈞蹙著眉擡起了頭，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他猜測的女子，而是壹張並不算眼熟的秀美精致面容。
　　“……妳是何人？”他原本通透的音色有壹種被火燎過的喑啞，壹雙冰冷如黑玉石般的眸子緊盯著她，神情冷漠戒備。
　　少女明顯楞了楞，輕聲解釋道：“王爺，臣女是俞三姑娘，方才頭有些暈，便來這邊歇壹會。”
　　男人眸中閃過疑惑，盯著她的臉，似乎在努力回想“俞三姑娘”的樣貌。
　　他顯然不認識她這個和他打過好幾次照面的人，青黛壹邊吐槽這位王爺估計壓根沒將她放在眼中，壹邊慶幸，這樣他也記不得她曾是永昌侯府的丫鬟。
　　“王爺，您沒事罷？臣女的丫鬟替我尋郎中去了，可要臣女替您喚人過來？”少女聲線柔柔淺淺，面上雖有緊張忐忑，但在與外男孤男寡女共處壹室的情況下，依舊盡力讓自己維持鎮靜。
　　“妳出不去的。”姜紹鈞勉力壓下壹波又壹波湧上的欲念，僵著身子挺直腰，聲線冷凝。
　　ps.綠蘿蒙密媚晴——出自張又新的《孤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