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九章 壹層層墻
大魏芳華 by 西風緊
2025-3-10 21:14
雨停了幾日,但天氣沒有放晴,幹脆變成了雨雪交加。這雨雪天氣、有比下雪還要冷的錯覺。
秦亮的黑色官袍裏面,加了三層衣服。虧得他的身體好扛得住,不然這才剛到冬月、就想穿毛皮裘衣了,等真正寒冬臘月的時候,不得穿成粽子?
前陣子他與王令君已搬回了秦家院子,去校事府的路反倒更遠。
那個小土地廟旁邊、取放轉頭的地方,也不在這邊,而是靠近王家府邸。秦亮打算下午回家的時候,專門繞道過去看看。
挖地道的工作已經完成,前後兩個院落本就離得很近;選擇的房間也緊靠圍墻。所以工作量並不算很大,不過也挖出了很多土,就近填進了院落裏的小水池、讓水淺得不到膝蓋。事情做得很細,光是做郭家別院裏的出口,就足足花了三天晚上。
正想著這事,馬車剛出秦家、只轉了個彎,便聽見王康的聲音道:“君請看左前側。”
秦亮挑開布簾瞧了壹眼,見壹個披著鬥篷的女郎正在招手,這個女郎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秦亮叫王康停車,下車後便拿到了壹片竹簡。原來是吳夫人邀請他過去赴晚宴,便是醜侯的女兒。
伐蜀之役進入了準備階段,這個時候吳夫人約見,可能是司馬師的意思。
秦亮在校事府呆到下午,便叫王康回家帶個信,自己則與吳心壹起去吳夫人的府邸。
如常前幾次壹樣,吳夫人迎到內宅庭院的門樓外,然後引秦亮進去。兩人走進了壹間狹窄僻靜的廂房,裏面沒有人。不過秦亮發現幾案是三個,上面各擺了餐具、燉肉、菜羹、酒水等物。
兩人相互行了壹禮,秦亮便坐到了西側,吳夫人跪坐到對面,上位的幾筵留著。
這間廂房很小、且無窗,幾筵離得非常近。密實的門壹關上,外面細微的自然噪音也聽不見了。
沈默了壹會,秦亮無事可做,便有意無意地打量吳夫人。吳夫人的身材並不突出,但整個人看起來很順眼,勻稱對稱的瓜子臉、壹雙漂亮的大眼睛,骨骼也很順,頗有嬌美之感,她的形象不怎麽紮眼,但很耐看。
吳夫人即便比不上秦亮家裏的兩位,但也算得上是壹個大美女,絕非隨處可見的美婦容貌。不然當初那尹模也不會上頭。
每次秦亮見到吳氏,便會有點好奇,司馬師怎麽剛娶進門就休掉了她。
今晚吳氏臉上很幹凈,沒有半點妝容,首飾也只有壹支花簪。她穿著壹身黑色深衣,衣邊繡著花紋。秦亮沒有盯著她,但壹直在看她,他壹直以來的心態便是:美女養眼,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君後來與甄夫人見面了嗎?”吳夫人忽然小聲問道。兩人剛才有壹會沒說話,她開口倒是問得很直接。
秦亮稍壹琢磨,那次還沒見到甄氏、吳夫人就說了壹句:甄夫人是個寡婦、名聲不好。那句話聽著,似乎不像是好話,這倆人的友誼可能很壹般,甄氏不太可能把吳夫人當作信任之人。
於是秦亮便面不改色地說道:“沒有,夫人為何忽然說起她?”
吳夫人擡頭看了秦亮壹眼,低聲道:“她生性放浪,妾以為她還會聯系秦君,就知道秦君不是那種人。”
秦亮想起自己與甄氏幹的事,頓時有點汗顏,他便隨口道:“或許夫人看錯了我。”
吳夫人又低聲問道:“君喜歡放浪的婦人?”
秦亮不留神,壹下子給問住了,忙搖頭。
吳夫人的雙手捏在壹起,微微欠身還想悄悄說什麽,不料門傳來了“嘎吱”壹聲響,壹下子把她給嚇了壹跳、立刻坐正了身子。
個子高高的司馬師進來了。
秦亮與吳夫人都站了起來,秦亮揖拜道:“幸會將軍。”
司馬師聽到稱呼,手勢稍微停了壹下,馬上又露出壹絲微笑,回禮道:“仲明別來無恙。入座罷,不用客氣。”
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同,三人對飲之後,司馬師竟然吃起了菜,並不急著說正事。而之前秦亮與司馬師見面時,司馬師總是直入主題、絕不拖泥帶水,壹副急匆匆的樣子。
秦亮也沈住氣,徑直吃起了肉,不然壹會又要餓著肚子回家。他的吃相並不誇張,面前的地方很幹凈、沒有把殘渣弄到幾案上,但他吃得多。
酒過三巡,閑聊了好幾句,司馬師才說道:“聽說仲明要去做郭伯濟的軍謀?”
秦亮壹聽,心道:曹爽府絕對有司馬家的奸細,而且不止壹個兩個。
他說道:“聽表叔令狐長史言,有這麽回事,尚未確定。仆本不想去做謀士,但表叔兩番勸解,難以推卻。”
司馬師點頭道:“鄧飏已是主謀,若在曹昭伯身邊為謀、確難發揮所長。仲明即便有良謀,他們也不聽。”
秦亮聽到這裏,不禁心道:幾天前在大將軍府前廳的議事,司馬家已經知道了整個過程?說不定正是聽說了秦亮的言論,才有今天的晚宴。
司馬師今天確實與以往的作風不太壹樣,“做謀士,最重要的是與主事者的關系,要得到信任和重用,不然做不成事。”
秦亮點了點頭,隨口道:“確如將軍所言,當初仆在淮南時,頗受孫將軍重用。”
司馬師道:“這次也不錯。郭伯濟是王都督的妹夫,仲明還得叫壹聲外姑公。既是親戚,仲明若有什麽看法見解,大可以與郭伯濟商議,不用往曹昭伯那邊說。”
秦亮應了壹聲,暫時沒有多話。他壹時沒太明白司馬師是什麽意思,不過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倒也正常。現在大家都講關|系親疏,司馬師的話也沒毛病。
不過司馬師已是護軍將軍,算是權力很重的人物,他專門約見、不可能只是為了說幾句閑話。
秦亮試探性地說道:“仆只做分內之事,不過問別事。”
司馬師看了他壹眼,道:“都是為國家出力,仲明不必多慮,只要壹心輔佐郭伯濟即可。”
說罷忽然他就緩緩站了起來,“我還要去別處,不便多留。”
秦亮也起身道:“仆也得回家了。吳夫人,告辭。”
司馬師先走前面,剛到門口還沒開門,忽然他又轉身用隨意的口氣道,“對了,仲明是想做太守?上次因為曹昭伯壹句話、未能達成。此次仲明若能有些功勞,我保仲明出任太守、並加將軍號。”
秦亮的眼睛頓時睜大了兩分。司馬師又是這樣,明明說要走、卻忽然才說句關鍵的話,叫人沒什麽心理準備。
“多謝將軍栽培。”秦亮忙揖拜道。
司馬師道:“話說在前頭,總要有壹點值得提起的功勞,我才好安排人幫汝。我與阿父不可能親自為汝說話,曹昭伯會覺得很奇怪。”
秦亮點頭道:“仆明白了。”
司馬師站定,緩緩說了壹聲:“仲明是明白人,能明白就好。”
三人壹起走出廂房,司馬師道:“仲明是宴請來的客,汝去禮送他,我先走了。”
吳夫人道:“我去為秦君拿把傘。”
秦亮客氣了壹句:“吳夫人留步。”
雖然吳夫人親自相送,但並不是孤男寡女散步那麽回事。內宅庭院裏有人,之前那個中年婦人就站在檐臺上,對二人的言行舉止看得很清楚。出了門樓後,前廳庭院的奴仆更不止壹兩個。
然而剛出內宅門樓,吳夫人便微微轉頭,小聲道:“先前那個四旬婦人,便是司馬府派來的人。”
她的聲線略微有點粗,特別是小聲說話時,不過聲音挺有女人味。身材嬌美的人,有時候聲音卻並不清脆。
“哦。”秦亮應了壹聲,不知怎麽回話。
吳夫人又道:“妾剛進司馬家的門,便被廢黜了,君知為何……”
秦亮留意到吳夫人的目光,便道:“應有府上的奴仆,來帶我去馬車那邊,夫人請留步。”
吳夫人把傘遞了過來,其實秦亮乘車不需要傘,但還是接了過來。兩人相互揖拜告辭。
秦亮剛才走出了壹道門樓,又乘車出府門,都是壹層層的圍墻。馬車行駛了壹陣、出了坊門,又是壹道雙坡檐頂的裏墻。
雪雨紛飛的傍晚,天色尚未完全黑盡,但天地間壹片朦朧昏暗,能見度不高。身在偌大的城市裏,回顧周圍卻都是墻壁,只能隱約看到那壹層層墻的後面,露出來的屋頂、望樓樓閣,仿佛只是在看水面的冰山壹角。
秦亮在馬車上反復回憶著司馬師說過的話。今晚司馬師的話仍舊不算多,秦亮壹連想了幾遍,幾乎都能背下來了、尤其是感覺獨特的那壹兩句話。
這時秦亮又想起,表叔令狐愚說的壹些話,確實是有點道理。別說令狐愚是性情中人,會不會打仗不知道、卻大概懂些正治。
影響此役的因素好像不在戰場上,而且做著做著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但不管怎樣,曹爽沒有明白許諾的賞賜,司馬師卻很具體且痛快、明確說了太守加將軍號!於是秦亮的心情變得十分復雜,想感慨朝政黑暗、又很喜悅期待著太守官位,想高興、卻又覺得事情撲朔迷離。
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