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狗賊

單從層數來看，佛塔多則三十七重，少則只有三重。
無妄小和尚對蔔羲懷文已全無好感，只是從那七層佛塔之下揉著身子起來，語氣泱泱的夾帶了三分埋怨：“見佛行禮，乃是小僧分內之事，不知為何卻招惹到了懷文施主？無緣無故的打罵於我？”
蔔羲懷文聽了，臉上卻不見有半分內疚，反而氣急敗壞，拽著無妄和尚的衣領子：“妳拜佛行禮，關我屁事兒，妳不認得我，還不算招惹我？怎麽，我揍妳不樂意？不樂意妳揍回啦啊，在這娘們唧唧的算什麼回事兒啊？”
無妄張大了嘴，呆呆的望著蔔羲懷文，把蔔羲懷文的臉仔細看了壹遍，神色很認真的說：“我確是認得妳的！咱們見過！”
蔔羲懷文大喜，連忙松開了箍著無妄衣領的手，抽掉綁著頭發的繩子壹角，壹縷發絲披散在額前，晃著臉貼近無妄，興奮的道：“妳果然識得，哈，仔細看看，我以前頭發這樣，嘴巴子有點歪，往左邊兒歪的，對對對，被妳抽的，妳想起來沒有！想起來沒有？”
無妄咧開嘴笑了，笑的滿眼秀氣：“懷文施主，妳莫逗弄小僧了，都是您打我的份兒，小僧不動手與人爭執！咱們壹個月前才見過，我怎會不認識妳！”
蔔羲懷文的笑意就漸漸的凝固了，無妄身子倒退著跌倒在樓梯，腐朽的木頭被無妄砸的七零八落，蔔羲懷文胸口起伏，像被逼急了的野狗，要咬人，卻無處下口。
蔔羲懷文插著腰，拿手指頭指著那七重佛塔，吼著說：“老子是蔔曦辰砂，現在是蔔曦辰砂！妳，金剛僧，血洗五念門……這些妳當真不曉得了？好好好！只怕是妳喝了孟婆子的迷魂湯了，不對，妳金剛前身在此，待我破了這佛塔，替妳找回金剛魂，妳便什麽都曉得了！”
無妄悶哼著，胸口的翻湧震得他喉嚨裏癢癢，不斷的咳嗽，至於蔔羲懷文說的話，無妄和尚耳朵裏嗡嗡作響，根本聽不清，蔔羲懷文做什麽，咳的滿眼酸淚，視線模糊的無妄也看不清。
只是等無妄和尚扭動著身子蠶蛹壹樣掙紮過來的時候，蔔羲懷文手裏握著腰間的苗刀，靜靜的站著，在他面前，那七重佛塔，已經支離破碎。
無妄面色大變，雙掌合十，嘴裏呢喃著：“罪過！罪過！佛祖莫怪！”
蔔羲懷文神色平靜的回頭看了壹眼無妄，輕輕嗤笑了壹聲，呢喃低語了壹句：“那張老道騙我！妳金剛魂不在此處！”
就轉身兩步跳下樓，再沒說壹句話。
無妄驚恐的追隨者蔔羲懷文，爬到欄桿旁邊，低下頭，發現月色下蔔羲懷文安穩無恙的落了在院子裏，無妄才暗自松了壹口，又看了看距離，發現這二層木樓實在太高，猶豫了幾次，無妄還是沒膽量學著蔔羲懷文那樣瀟灑的跳樓，最終老老實實的從樓梯走了下去。
無妄下來的時候，蔔羲懷文已經在火堆旁默默的喝起了酒，無妄進來的時候，喝酒的蔔羲懷文眼皮子擡也沒擡，木柴上高高升起的火苗，映在蔔羲懷文的眼睛裏，不斷跳動，相比方才，蔔羲懷文的話，仿佛壹下子少了很多。
無妄小聲怯怯的問：“施主，妳怎麽了！緣何又不理小僧了？”
蔔羲懷文喝酒，說：“沒心情了！”
無妄茫然，木訥的說：“因為妳拆了那佛塔？”
蔔羲懷文不理會，把酒硬塞到無妄手裏，憨憨的擡著手示意：“喝壹口！喝壹口！妳喝壹口，就當渡我了！”
無妄只得輕輕沾了壹點在舌頭上，呲牙咧嘴，像只猴子。
蔔羲懷文高興了，轉著酒壇子，想起來了什麽，悶悶的道：“我前幾天去買酒，問店家，最好的酒要幾錢銀子，店家卻罵我瘋子！”
無妄不說話，蔔羲懷文開始擡腳踩燃得正旺的木柴，嘴裏繼續說：“現在這世道跟我想的不壹樣，所以我回來這兒看看，找些往日的念想！原想著會有個能說話兒的人，可惜了！人壹輩子，回頭想想，身邊總有些人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他們來的時候，妳覺得沒什麽，可等他們倏忽走了，妳就曉得他們有有多重要了。”
燃著的篝火，終於被蔔羲懷文壹腳腳的踩滅了，只剩火星忽明忽暗。
無妄有些舍不得，沒了火，晚上睡覺怕是會冷，這兒濕氣太重了。
蔔羲懷文拉開門，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無妄等了很久，不見蔔羲懷文回來，就自顧自的出去張望了片刻，仍舊沒看到蔔羲懷文，到這時，無妄才終於確定，蔔羲懷文是走了/
無妄開開心心的重新回了屋，拿幹草重新吹起了火，就樂呵呵的靠著火堆睡了，至於蔔羲懷文，無妄絲毫不擔心，這兒離他們蔔曦家的寨子這麽近，他壹定是回家了。
只是，這壹晚，無妄怎麽也睡不踏實，他似乎總能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嚷嚷著，辰砂狗賊，長清神棍，酒肉和尚，還有那吃人的妖，喝血的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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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羲懷文並未回寨子，他也不可能真的回寨子，吃了酒的他，搖晃著步子，連夜走了很遠。
連走了四五日，出了貴州地界，蔔羲懷文就犯了難，肚子餓的緊，這是小事，就是喉嚨幹的厲害，喝了滿肚子水不頂用。
跑江湖的人，來銀子的手段多的是。
眼珠子瞅了壹圈，瞧見壹戶人家，紅磚青瓦，兩進的院子，黃昏下，那戶人家的門樓子底下，老太太正牽著孫子的手，晃晃悠悠的教孫子學走路。
嘴裏吐著奶沫子的小孫子著實可愛，銀項圈掛在脖子裏，隨著小孫子顛簸的腳步不斷晃動。
蔔羲懷文笑嘻嘻的走上去，迎上去捏了把小孫子的臉：“叫伯伯！”
小孫子仍舊吐著奶沫子，好奇的瞪著眼打量蔔羲懷文。
老太太壹旁為自家孫子開解：“還不會說話呢！”
蔔羲懷文朝家裏看了壹眼：“我兄弟在家嗎？”
不等老太說話，蔔羲懷文佯裝生氣，板著臉，再次捏著小孫子肉嘟嘟的腮幫子：“快，叫伯伯！不然伯伯生氣了！”
說著，蔔羲懷文摘掉了小孫子脖子裏的項圈，拿在手裏揚了揚：“叫伯伯，就還給妳！”
小孫子依舊瞪大了眼無辜的看著眼前人。
蔔羲懷文走幾步躲在墻後，又走出來貓著臉拿銀項圈比劃著：“不叫伯伯，不還給妳了！”
小孫子被逗的咯咯直笑，老太太也笑吟吟的看著這壹切。
蔔羲懷文又躲了起來，時間比上次更長了，良久又貓著腰露出臉來：“快叫！快叫！不叫伯伯就拿走了哈！”
小孫子咯咯笑的更厲害了。
蔔羲懷文這次躲的更遠了，遠遠的拐彎進了街道旁的巷子，老太太和小孫子都瞪大了眼，準備等著蔔羲懷文再次出現，左等右等，卻仍舊不見了人影……
另壹邊，蔔羲懷文，拿著銀項圈換來的酒肉，坦然的重新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