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勞燕

　　和昨日壹樣，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唐曼青爬起床，開始為繼子準備早餐。
　　冬日的清晨，寒風凜冽，她裹了壹件厚後的羽絨服，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到樓下的早餐店買早餐。
　　推開門走進店裏，唐曼青到櫃臺點了包子、豆漿、油條，買了兩張糖油餅，想了想，又買了幾樣其他的食物。
　　盡管包裹得像個粽子壹樣，她的出現還是引來店裏幾名顧客的註意。
　　“嘿！看那女的，身材可不錯！”
　　“喲呵，還真不錯，妳看那腿！”
　　感受到幾道色瞇瞇的目光在自己身體上逡巡，唐曼青用眼角的余光掃過，註意到是坐在壹起的幾個男人。他們穿著帶著汙漬的帆布衣服，頭發臟兮兮的，估計是小區裏哪家房子幹活的裝修工人。
　　“這要是能幹壹次，死都他媽值了！”壹個矮個子的聲音有些大了，惹來其他桌上顧客的側目而視。
　　“瞎他媽說什麽呢！”有個明顯是領頭的看到引起眾人註意了，罵了小矮子壹句，朝周圍擺了堆滿笑臉的表情，隨即對他惡狠狠的說道：“公共場合，妳他媽給老子註意點兒！”
　　唐曼青裝作沒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們的普通話裏帶著明顯的外地口音，她聽不準是哪個地方的，趕緊付了錢，拿著早餐出了門。
　　就要走進小區的時候，她無意中回頭，註意到那個矮子竟然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她的心中壹陣慌亂，隨即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往院裏拐，繼續向前走，在下壹條街的街口右轉，繞了個大彎才回到家。
　　輕輕地擰開門鎖，把東西放到餐桌上，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才感覺好了壹些，這才註意到繼子的臥室裏有說話的聲音……
　　“……能怎麽說，同意了唄！本來就多此壹舉，每天中午都能見面吃飯，有時候還壹起玩兒，談戀愛不也就做這些？何必呢？”
　　淩白冰擡起頭看了他壹眼，趴在他胸前笑道：“可不止吧？作了男女朋友，還可以像咱們這樣呢……”
　　她的臉上自然浮現出嫵媚的神情，李思平看著歡喜，便捏了捏她的臉蛋，說道：“妳不說我還真沒想過，我就沒想過跟女生們怎麽樣過，上初中的時候妳知道，我跟女生關系都壹般，就跟沈虹走得近壹些。”
　　“沈虹現在怎麽樣？”淩白冰之前就問過自己的得意門生，此時問起來，自然是問她的近況：“那孩子性子剛強，為人處世卻極有分寸，妳們這些人裏，我最放心的就是她。”
　　“嗯，現在在班級裏也人緣好，老師得意同學喜歡，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比不了。”說起沈虹，李思平壹嘴的酸味兒。
　　“喲喲，都快酸倒牙了！”淩白冰聽出來了，笑話他壹句，說道：“有沈虹在，我相信妳能處理好情書的事兒。除了沈虹，咱們班妳還跟誰聯系呢？”
　　“後三排的這幾個我都有聯系，他們都有QQ，有時候會留言，不過沒啥大事兒，大家都不怎麽常聯系。”
　　“嗯，妳們是我帶的第壹個畢業班，現在還時不時想起來那時候……”到了新學校，淩白冰不再擔任班主任，樂的清閑，卻也少了那種牽腸掛肚和與同學知心貼心的感覺。
　　“李海波上中專了，學修手機去了；劉磊和石亮上了中師；王力不上學了，回家幫父母幹活，還有兩個也不念了，不知道在幹嘛，剩下的都上高中了。”李思平捋了壹下同學們的去處，這些人裏面，除了王力和李海波是打出來的交情外，其他的很多都是沈虹告訴他的。
　　他本身朋友就不多，也不是主動結交的性子，比不得沈虹，時不時就給大家打個電話寫封信之類的，同學們也願意跟她匯報自己的去向。
　　“別嘮了，既然都醒了，就起來吃早餐吧！”唐曼青推開門，打斷了二人的細語。
　　“噢，知道了！”李思平趕忙答應了壹聲，兩人聊得投入，竟沒註意到繼母什麽時候回來了。
　　唐曼青掃了壹眼淩白冰，蒼白的臉上現出壹抹笑意，問道：“妹子怎麽睡睡半夜就跑了？我這兒子摟著可還舒心？”
　　淩白冰也不理她，從衣櫃裏翻了件兩件式的厚實睡衣穿上，就要去洗手間，經過的時候才發現唐曼青面色不對，才問道：“青姐妳臉色不好，身體不舒服嗎？”
　　說著話，伸出手來撫上她的額頭，覺得不燒，才放下心來。
　　唐曼青強自鎮定的偽裝垮了下來，她心有余悸的復述了剛才的經歷，隨後說道：“那幾個人長得就挺嚇人的，我看著害怕，以後晚上可不能隨便出門了！”
　　“可不是麽？”李思平剛穿好衣服，聞言說道：“昨晚沈虹都沒用我送，她家的車直接到校門口接的她，也說是最近治安不太好，告訴我小心呢……”
　　兩女也隨聲附和，說著各自的見聞，倒是唐曼青作為話題引起者，先轉移了焦點，問道：“總說沈虹有車接，妳沒打聽打聽她家裏幹嘛的？”
　　“打聽那個幹嘛？她想說的時候自然就告訴我了。”李思平倒是想得開，他沖著淩白冰說道：“淩老師當班主任的，都不知道她家是幹嘛的吧？”
　　淩白冰點點頭，說道：“我就知道她母親是個大學的教授，她父親是幹嘛的完全不清楚，沈虹這孩子個性獨立，什麽事情都是自己辦的，她母親我都沒見過，就知道有這麽個人。”
　　“估計得是個官宦家庭吧？要麽就是做大生意的……”唐曼青說著自己的猜測。
　　“別操心別人了，是啥跟咱們都沒關系！”李思平到衛生間撒了泡尿，簡單洗了把臉，拿起牙刷壹邊刷牙壹邊說道：“倒是妳們倆，誰去研究考個駕照唄？
　　咱們家裏都沒個車，憋屈死了！”
　　唐曼青翻了個白眼，淩白冰則是壓根沒想過還能買車，好奇的問道：“買車？
　　那得不少錢吧？”
　　“多少錢倒不要緊”，剛賺了兩千多萬，什麽車都買得起，李思平刷著牙，聲音有些不清楚：“問題是車誰開？我琢磨著請個司機，可平白無故就雇個司機，沒有人選不說，我也不放心啊！”
　　唐曼青知道繼子不放心什麽，以前她對此嗤之以鼻，可通過今早的事情，她也覺得確實應該不放心。
　　以前嫁給李萬成，家裏司機保姆壹堆，覺得沒什麽了不起，現在她才明白，光有錢是沒用的，沒有足夠的社會地位來保障，錢財不過是招災惹禍的根源，並不能成為美好生活的開端。
　　“嗯，確實是個問題，而且買車也不行，我們兩個婦道人家，開個車出去招搖過市，壹樣惹人矚目！”唐曼青難得的附和讓李思平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原來壹直是繼母不願意學開車，他又不想請個陌生人天天拉著繼母和淩老師跑來跑去，聽她這麽說，以為她願意開車了，沒想到也還是有其他問題。
　　“那只能多註意點兒了，盡量別晚上外出，要出門的話，也要結伴！”淩白冰說著話，等李思平刷完牙才進去洗臉，她的洗漱用品也很簡單，畢竟只是偶爾來住壹次，沒帶太多東西。
　　淩白冰摸過唐曼青的壹支唇膏，看了看色系，和自己的差不多，便說道：”
　　青姐，我用妳這個了！”
　　“啊！用吧！”唐曼青把早餐拿出來用盤子裝好，又盛了點拌好的鹹菜，晾上兩碗粥，等兩人忙完了，過來又是剛剛好的溫度。
　　“寶貝兒，咱爸媽什麽時候到啊？”李思平吃著油條泡豆漿，嘴裏含混不清的問到。
　　淩白冰被他叫的臉壹紅，捶了他壹拳說道：“瞎叫什麽呢？”
　　沒等李思平說話，唐曼青倒是說道：“喲喲，哥哥老公叫了個夠，這會兒來不好意思勁兒了？好兒子，叫！多叫幾聲！”
　　“妳怎麽也那麽討厭！虧妳是個當媽的！”
　　“當媽的怎麽了？當媽的才向著自己兒子呢！妳說是不是，好兒子？”
　　“是啊，都向到床上去了！”
　　“那又怎樣？向著他才把全部都給他，我兒子喜歡，我就幹啥都行！再說了，妳又不是沒上床，昨晚上大半夜的偷偷跑過去，妳忘了？”
　　“那不是讓妳寶貝女兒踹醒的嗎……”淩白冰開始無力反駁了。
　　“喲喲，可得了吧！這可是四居室，空著兩個臥室呢，妳怎麽不去別的屋睡，非得鉆我大兒子的被窩？”唐曼青潑辣起來李思平都怕，別說淩白冰這樣的薄臉皮了。
　　“妳……”雖說淩白冰是教語文的，但她也知道自己嘴皮子鬥不過唐曼青，臉皮也不如她厚，幹脆放棄掙紮，認命了。
　　“嘿嘿！”李思平最喜歡看倆人鬥嘴，兩個女人都貌美如花，卻又宜喜宜嗔，隨便什麽表情，都堪稱美景。
　　“妳笑什麽笑！”
　　“吃飯別說話！”
　　兩女不約而同沖他開火，李思平趕忙乖乖吃飯，見他如此表現，兩女心有靈犀，相視壹笑……
　　師生二人吃了早飯，壹前壹後出了門，淩白冰還要回家取手包，便在樓下遠遠目視道別。
　　看著少年情郎的身影轉過拐角，淩白冰會心壹笑，朝著自己家走去。
　　遠方的朝陽逐漸升起，壹片陽光播撒大地，清晨的壹切都如此美好。
　　就如同眼下的生活。
　　＊＊＊ ＊＊＊ ＊＊＊
　　“李思平，有人找！”
　　上午


第壹節課剛下課，李思平便聽見門口的同學喊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他飛快的跑到門口，生怕慢了挨收拾。
　　看他跑的飛快，沈虹明顯很滿意，臉上便冒出了笑容。
　　沈虹今天還是那身白色運動服，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略有不同，可見她是買了很多不同款式卻又相似的白色運動服來穿，襯托著她的臉龐更加白皙了。
　　她的身材比例很好，而且很高挑，這個年紀就已經和淩白冰差不多高了，再長的話就肯定會超過壹米七。
　　她的面龐也很清秀，是那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自然和淡雅，眉宇中透著強烈的自信。
　　她的身材明顯已經發育完成，因為自信的緣故，腰板挺得比值，胸便顯得更加挺拔，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壹抹閃亮的光，晃得身邊的人睜不開眼。
　　光看外表，這絕對是個清麗冷艷的美麗少女，但壹聽她說話，就渾然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餵，我剛才收到信了，咱們入圍了。”沈虹在有別人的時候，總是端莊而矜持，遞了個大信封過來，厚厚的壹沓。
　　“什麽玩意就入圍了？”李思平壹臉霧水，把信封接了過來。
　　“豬腦子啊妳？”沈虹小聲說著話，就想要動手懟他，看身邊人多，不想損害自己淑女的形象，硬是忍住了。
　　“噢，是這個啊！”李思平暗怪自己多嘴，就差那麽幾秒，等自己看完信封裏的東西再說話也不遲啊，何必呢自己？
　　信封裏是兩封邀請書，邀請他和沈虹到上海參加新概念作文比賽。
　　“這都投了有日子了吧？怎麽現在才來信兒？”李思平晃了晃手上的大信封，問道：“就不考慮大爺我日程表很緊嗎？怎麽辦，還去嗎？”
　　“為什麽不去？能進復賽多不容易啊！”沈虹都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妳沒看時間啊，壹月十九號，都快過年了。”李思平算了算，說道：“農歷臘月二十四五，沒幾天就過年了。”
　　“那又怎麽樣？”沈虹搶過信封，說道：“反正我去，妳愛去不去吧！”
　　“怎麽又急了！”李思平沖著她的背影說道：“我去不去我說了也不算，我得問問青姨的意見。”
　　沈虹知道李思平家裏的情況，而且她也是虛張聲勢，壹樣得問問家裏的意見，大過年的不在家，出去搞什麽作文比賽，家裏人百分百抽她。
　　“那妳回去問問吧，邀請函放我這兒，車票啥的都在裏面。”沈虹回頭看了他壹眼，臉上帶著笑，壹瞬間，竟然顯得特別美。
　　李思平覺得荒唐，也不知道她笑什麽，搖了搖頭，回班級了。
　　剛到座位坐下，同桌高胖子便湊了過來，問道：“我說沈大美女天天找妳幹嘛啊？妳老說妳倆是純潔的朋友關系，我看是純潔的男女關系才對吧？”
　　“滾壹邊去，誰跟妳似的，壹天滿腦子的情愛。”李思平瞪了他壹眼，趴在桌子上發呆，心中暗自腹誹，也就是不在壹個班級，不然敢說沈虹的壞話，她不把妳腦漿子打出來才怪。
　　上課鈴響了，同學們陸續回了教室，高胖子嘀咕道：“誰跟妳似的，天天兩個大美女找妳壹起吃飯？我要有這個待遇，我也會裝逼！”
　　“切，懶得理妳！”
　　“哼，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對了，我說妳追那個程璐，到底怎麽樣了？”
　　“能怎麽樣？還是那樣唄？寫信都不回了……”高胖子壹臉頹喪，隨即興奮說道：“我跟妳說，我發現六班有個女生不錯……”
　　“得得得！妳給我打住！”語文老師進教室了，他捂住耳朵，示意高胖子自己不感興趣，隨著班長喊“起立”，跟著站了起來，和同學們喊“老師好”，開始上課。
　　壹上午李思平都沒怎麽聽進去課，畢竟少年心性，他也想著能去見見世面也好，而且也有個不服輸的勁頭，想去比試壹下，看看自己能占到什麽名次。
　　實在是按捺不住，他


第三節課下課就用IC卡給繼母打了個電話，說了這件事。
　　電話裏，唐曼青琢磨了壹下，她和李思平考慮的壹樣，淩白冰肯定不能再出面帶他去了，畢竟有沈虹在；唐曼青倒是可以帶他去，可還要帶著思思，到時候年關將近，肯定要多有不便。
　　最後唐曼青表示，讓李思平問問看沈虹家裏的態度，如果她家裏支持的話，能有個家長陪同就最好，如果沒有人陪同，那麽唐曼青就請假，帶著他倆去考試，考完後直接飛西北老家過年。
　　得到繼母的支持，李思平放下心來，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和沈虹說了，沈虹聽了挺高興，李思平能去，這事兒就成了壹半，自己家裏，母親的工作倒是好做，她肯定同意自己去闖蕩壹番，見見世面，但……
　　沈虹決定不去想了，到時候自己撒個嬌沒準就行了，她跟李思平說道：“咱們進復賽了，妳沒跟淩老師說壹聲啊？”
　　“跟她說什麽？我跟她也沒聯系……”李思平心虛得緊，顧左右而言他：”
　　妳是大班長，要說也是妳去說，我說什麽！”
　　“切，就知道指望不上妳。”沈虹給了他壹個白眼。
　　“妳倆去比賽，我就去不了了！”劉萍百無聊賴的擺弄壹塊茄子，沒什麽胃口，說道：“都快過年了，我媽肯定不能讓我走。”
　　“本來也沒打算帶妳去啊！”李思平壹臉奇怪的看著劉萍。
　　“妳！”劉萍被他說的俏臉壹紅，沈虹忙道：“我倆去不去也不壹定呢，我家裏可能不會同意讓我去，畢竟馬上過年了，到時候再趕不回來，可就熱鬧了。”
　　“我估計臘月二十七八就能完事兒，到時候坐飛機回來，也不耽誤啥。”李思平算計著日子，想著要是被逼無奈是繼母帶著去，那就省了相思之苦，可壹路上也不能過分親近，畢竟還跟著沈虹這個大燈泡呢！
　　李思平看看劉萍，再看看沈虹，越發覺得她像個大燈泡了。
　　“大燈泡”沈虹當然毫不自覺，點點頭說道：“只好這樣了……”
　　“我說妳倆好奇怪，別人接到這個邀請書都是開心得不行不行的，不就是過年麽？哪個年不都那麽過，有什麽好重視的。”
　　沈虹搖頭不語，李思平則解釋了自己的原因：“我家就我跟我青姨，我要不在家，她自己帶著小妹過年，我放心不下。她們要是回西北老家的話，又得惦記著我……”
　　這就是閱歷不同帶來的見識上的差距和思維上的不同，劉萍少不經事，自然不知道過年對壹個家庭意味著什麽。
　　人總是對擁有的東西習以為常，常常視而不見，不失去永遠不知道多珍貴；對得不到的東西視若珍寶，等得到了才明白，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