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羅冰的初戀

　　羅冰此時表情十分淡定，緩緩走了過來……剛才下車時分明還很著急。
　　易陽上下打量羅冰壹番，說：“妳不問問什麽事嗎？”
　　羅冰說：“看到妳，就知道沒事了。”
　　“呵，妳這是信任我還是信任池小歡啊。”易陽搖搖頭，隨後往側面退了壹步，池小歡無處可躲。
　　池小歡兩只手無處安放，手指交叉，垂在身前，眼睛恍惚地看著手指。
　　羅冰走到三人跟前。
　　易陽轉而對王桑檸說：“我們兩個去買點東西吧。”
　　王桑檸心領神會，笑嘻嘻地點點頭，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壹家小超市，說：“就去那邊吧。”
　　池小歡頓時有些慌張地說：“妳們……”
　　易陽說：“馬上回來，妳和羅冰在這兒等壹下吧。”
　　羅冰倒是十分淡定地說：“嗯，早去早回。”
　　等易陽和王桑檸緩緩走遠，羅冰左右觀察壹番，註意到路邊的花壇邊上有壹個臺階，便說：“我們兩個去那邊坐坐吧。”
　　池小歡咬咬嘴唇，輕輕地點點頭。
　　兩人在花壇旁邊的臺階上坐下來，隔了十幾公分的距離。
　　柔美的月光與這座城市清冷的路燈混雜在壹起，遠處的汽車在視野的盡頭變成壹個個忽明忽暗的光斑，而那些明亮的建築物高高矮矮錯落有致，朝著神秘的黑暗中延伸去了。
　　很長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池小歡感覺有些尷尬，偷偷轉過去看了壹眼羅冰的側臉，只見他平靜地望著遠處，微風輕輕吹動他的劉海，透明的眼鏡下是清澈而深邃的眼睛。
　　空氣都凝固了。
　　這種氛圍讓池小歡很難受，她覺得應該說點什麽。
　　池小歡擡頭看了看易陽和王桑檸離去的方向，笑了笑：“他們去買什麽啊，要這麽久……那個王桑檸不會是易陽的女朋友吧？不過也太奇怪了，妳應該能感受到吧，鄧文瀟應該喜歡易陽的……易陽又跟王桑檸關系很好，然後鄧文瀟跟王桑檸的關系也很好……我都要暈了，哈……”
　　“嗯。”羅冰平視著前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池小歡說話，只是平靜地回了壹個字。
　　“不過妳好像不怎麽喜歡八卦……我下次壹定要問壹下鄧文瀟……”
　　“池小歡。”羅冰依舊沒有看池小歡，但是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說話。
　　“嗯？”池小歡微微壹怔。
　　羅冰視野的盡頭，壹對情侶正手挽著手過紅綠燈，他沈默地望著這壹幕，突然說：“我們牽個手吧。”
　　池小歡楞住了，半秒鐘後頓時驚醒，雙眼瞪大：“啊……啊？啊！”
　　羅冰轉過來，看著池小歡，臉上也浮現了壹抹紅，小聲又說了壹遍：“我們……牽個手吧。”
　　池小歡的臉開始發燙，壹下子從臺階上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壹步，不可置信地看著羅冰，結結巴巴說：“我……妳……我……什麽意思？”
　　羅冰將視線轉向了遠處，望向這片城市的光影輪廓，臉上的表情稍微鎮定了壹下，說：“就是妳理解的那個意思。”
　　池小歡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猛烈跳動了幾下，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原來是真的，情緒真的能讓身體產生變化，她將頭埋得有些低，看著自己的鞋子，說：“我……我……”
　　羅冰沒有看池小歡，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吧。”
　　池小歡慌忙擡起頭，說：“我沒有說不願意……可是……”
　　羅冰這才將臉轉過來：“可是？”
　　池小歡咬了咬嘴唇，深吸壹口氣，才鼓起勇氣擡頭：“可是為什麽？”
　　羅冰楞了楞：“什麽為什麽？”
　　“妳……妳的目標是常青藤大學吧？”
　　“嗯。”
　　“我跟不上妳的腳步，雖然……雖然我很努力了，但是我就是跟不上，我想，國內壹所985就是我的極限了，我跟不上妳……”池小歡吸了吸鼻子，努力撐起壹個微笑，小聲說：“雖然……我……喜歡妳……”
　　雖然，盡管能感受到池小歡的心意，但是真當聽到她親口說出來，羅冰的心還是莫名壹顫。
　　“我喜歡妳……”池小歡將頭埋了下去，“雖然我喜歡妳，但是今天聽到妳說想去加州大學的時候，突然壹下子就覺得……不可能了。”
　　羅冰聽完，沈默了良久。
　　這是壹座熱鬧的城市，來自公路上的汽車聲，更遠處這座城市四面八方傳來的喧囂，讓池小歡更加聽不見羅冰的聲音了。
　　她擡起頭看了壹眼羅冰，發現他確實是沒有說話，苦澀地笑了笑，又強打精神，說：“辛苦妳了，易陽只是開壹個玩笑……沒想到妳真的來了……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嘻，其實想了想，壹直保持這樣的關系還是挺不錯的。”
　　“其實易陽也說得對，我們這種年紀，談戀愛其實肯定會影響到學習的……我的意思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語無倫次地說了幾句話，說不下去了，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下壹刻，感受到了手背傳來壹陣熾熱的觸感。
　　她第壹時反應過過來，第壹個念頭是，羅冰捏住了她的手，第二個念頭是……他的手好好熱啊。
　　羅冰捏著她的手緩緩放下，說：“我明白了。”
　　池小歡看著羅冰的眼睛，理智告訴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掙脫，但是她的身體仿佛被抽空了力氣，渾身有壹種觸電的感覺，酥酥麻麻，便閉上了眼睛，算了算了，不管了……
　　享受這壹刻的體驗。
　　偶爾有行人從兩人旁邊路過，沒有打擾，但是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他們壹眼。
　　片刻後，池小歡深吸壹口氣將眼睛睜開，猶豫了壹下，還是小聲說：“我……我不能耽誤妳，我沒有勇氣，對自己沒有勇氣。”
　　羅冰緩緩呼出壹口氣，說：“我知道了，知道了。”
　　池小歡的眼眶頓時就紅了起來，帶著些許哭腔說：“妳……妳知道了，妳討厭，這不是我想聽到答案，但是如果妳說了我想聽的答案，我還是會痛苦，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我知道，我如果說願意為妳放棄留學，這是妳想聽的答案，但是這樣妳會覺得是妳耽誤了我，所以會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羅冰緩緩地說。
　　“那妳……”池小歡小心翼翼地看著羅冰，眼底有壹絲絲小小的期待，但忐忑包圍著這壹絲小小的期待。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希望眼前這個男生能告訴她該怎麽辦。
　　羅冰笑了笑，拉著池小歡再度坐下，望著車來車往，目光波動，回憶如水。
　　“在初中的時候，我發育得很慢，個子矮矮的，沒有女孩子喜歡我，對我來說學習各種各樣的競賽，看壹些不屬於我那個年齡段的人該看的書，讓我感到充實和快樂。”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壹個除了專心學習，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的人，我學習也是享受學習的快樂。”
　　“其實不是的，學習有學習本身的樂趣，但除了學習本身，每當我做出壹道很難的競賽題，看完壹本難懂的書，拿到了某個含金量不錯的獎項，這些事情會帶來父母的表揚，老師的誇贊，這些東西同樣很重要。”
　　“我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我對榮譽、成就感這些看上去聽起來浮華的東西感興趣，但我必須要承認，我努力的壹半動力，的確是為了這些。”
　　“讓別人感受到我的成就感，這是最讓我愉快的事情，到了今天依舊沒有改變，未來也不會。”
　　“但是，曾經很長壹段時間，許多許多的成就感，我沒有辦法跟其他人分享。”羅冰想了想，笑著說：“在和易陽成為朋友之前，是這樣的。”
　　“有價值的欣賞，在於對方能懂妳。”羅冰露出回憶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揚：“就好比，妳寫了壹首古體詩，但壹個不懂詩詞的人，是沒有辦法體會到妳的韻腳多麽精妙，妳用的詞牌多麽嚴謹，妳的典故多麽傳神，在學習上也是，某些時候我用了讓自己都很得意的思路，只有懂的人，才能體會到，他們的欣賞才讓人著迷。”
　　池小歡微微咬著嘴唇，靜靜地聽著羅冰娓娓道來，這是她從未接觸到的羅冰的內心世界。
　　他說得越多，她的心情就越發溫暖起來了。
　　“進入壹中以後，這裏厲害的人很多，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如曾經壹般耀眼，嗯，雖然還是想過，但做好壹些壞壹點的心理打算總是不錯的。”
　　“我從未想過自己在學習能力以外，靠其他地方被人關註。”羅冰看了壹眼池小歡，說：“所以，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以後，高壹開學第壹天，妳主動跟我說話，就讓我很難忘記了。”
　　池小歡頓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她清晰地記得，開學第壹天的那個清晨，在校門初遇羅冰，她便對氣質幹凈沈靜的他頗有好感，主動搭訕，然後壹路聊天去了教室，當然整個過程大多是她在說話，而且也是壹直到了報名的地方，才知道竟然在壹個班。
　　但當時羅冰留給她的印象只有壹個，那就是高冷，她沒有想到，羅冰竟然在那時就已經關註過自己了。
　　羅冰繼續說：“後來，妳坐在了我的前排，經常問我問題，每壹次都會誇我兩句很厲害之類的話。”
　　“平時有什麽零食，妳會轉過來跟我分享。”
　　“遇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也會十分激動地第壹個告訴我……”
　　“我雖然經常只是笑笑，但是我現在想告訴妳，每壹次跟妳說話，跟妳互動，我都感覺很舒服。”
　　“我喜歡簡單的事情，我討厭復雜，跟妳待在壹起，我感覺很單純，很簡單，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池小歡感覺心情越來越甜，低下了頭，小聲說：“我都不知道……”
　　羅冰笑了笑，“我不確定啊……其實，我雖然好像很淡定地樣子，但在妳沒有親口告訴我之前，我不敢確定……而且，妳經常跟我講，某個體育生跟妳告白了，某個班的某個學生跟妳告白了，所以……我其實很忐忑。”
　　羅冰的臉紅了，在城市的路燈下，池小歡覺得他從未如此可愛過，她羞澀地說：“我只是想告訴妳，看，有好多男生喜歡我，我想讓妳註意我，我覺得……妳好像從來沒有註意過我，壹直……壹直都是我在向妳奔跑。”
　　想了想，池小歡又說：“而且……我以為妳是那種專心學習，絕對不會早戀的男生……”
　　羅冰笑了笑：“這是誤會，早戀什麽的，我不在意。”
　　他的思緒回到初中，那個晚上，大家坐在篝火旁訴說心事，在逼問之下，他告訴其他人，其實他也有過壹個喜歡的女生。
　　他想，他的青春也是熾熱的。
　　易陽曾經不止壹次地說過他是悶騷，羅冰心想，這不是悶騷，只是在淡定的外表下，有壹顆狂野不安的心在猛烈跳動罷了。
　　確實如此，他不在意那些固有的印象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他還想，這壹點，易陽要像我學習。
　　“謝謝妳為我奔赴了這麽遠的距離，如果可以的話，讓我也走壹段距離吧。”羅冰認真地說。
　　“請給我壹點時間，我需要準備競賽，這壹次我不出意外的話能進省隊，接下來是冬令營……不會太久，明年之前，許多事情就會塵埃落定，等我獲得了保送資格，就陪著妳壹起努力。”
　　“我會陪著妳學習，如果妳願意，將來也想去國外，我就陪妳選壹所風景優美的大學，如果妳不願意，或者申請的offer都沒有過，那我就陪妳選壹所國內的大學。”
　　池小歡遲疑了壹下，羅冰搖搖頭沒有讓她說話，繼續說下去：“不用把我的那個所謂的留學夢看得那麽重，說實在的，我沒有去過加州理工，甚至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專業，對它的喜歡僅僅來自於壹些網絡上看到的信息，它是浮在空中的，沒有根基的，但是將來如果我選擇了國內的大學，那卻是因為，有壹個實實在在的，我能摸到的、捏到的，感受得到的理由。”壹面說著，壹面輕輕再度捉住池小歡的手，摸了摸，捏了捏。
　　“而且……”羅冰頓了頓：“如果能上國內的top2，還是挺不錯的吧……”
　　池小歡目瞪口呆，只有在羅冰捏住她的手時，激靈了壹下，聽完羅冰說完最後這段話，她低下頭，咬咬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眼睛已經開始露出了笑意，但同時也有眼淚流出來，她不知道此時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緒，收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隨後擡起頭：“謝謝妳羅冰……”
　　“嗯？”
　　“謝謝妳……能成為我的初戀……”
　　羅冰微微壹怔，隨後也笑了笑：“妳也是我的初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