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交往

　　羅冰看到易陽收了壹條消息以後，整個人馬上就站直了身體，眉頭緊鎖，便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了？”
　　易陽緩緩擡起頭，說：“若梁市，有機場吧？”
　　“啊？有是有……不過距離市區有壹個小時的車程”羅冰壹時間跟不上易陽的思維了，表情古怪地問：“妳不會是打算……”
　　易陽搖搖頭，有些嚴肅地說：“若梁市周邊有很多有趣的景點，妳組織大家在這裏等我壹天，就壹天。”
　　“啊？”
　　易陽拿出手機鼓搗了半天，看到若梁市果然有壹個小機場，找了壹圈，看到最近的航班是明天早上7點飛漢寧市的，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訂購。
　　隨後，易陽看了看時間，又在手機上設置了壹個鬧鐘，對羅冰說：“明天淩晨4點，送我去機場。”
　　羅冰沈默了壹陣，仰頭將杯中的啤酒喝光，突然笑了起來，也不問為什麽，點點頭：“好。”
　　易陽表情有些復雜地看了看羅冰，說：“抱歉了。”
　　羅冰笑得更開心了，“是啊是啊，是該抱歉壹下的，明天壹早搞不好會吵醒池小歡……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起床氣，哈哈，正好看壹看。”
　　羅冰這麽說，易陽反而放心下來了，也不再多說什麽。
　　羅冰站起身來，表情有些認真起來：“好吧，那就明天壹早見，我會跟其他人做好解釋的。”
　　“嗯。”
　　羅冰走到房間門口，又回過頭，打有深意地笑了笑，說了壹句：“加油。”
　　易陽點點頭，“嗯。”
　　……
　　“這麽著急啊……”
　　“對不起啊桑檸。”
　　王桑檸笑了笑：“沒有事啊，姐姐妳不用道歉。”
　　此時，姜黎黎的手機電話響了，她接起來：“嗯……對，兩個人，沒有關系，400就400吧。”
　　掛了電話，王桑檸問：“車子已經聯系好了嗎？”
　　姜黎黎點點頭。
　　九寨溝的機場距離景區有壹個多小時的車程，而且通常情況下壹天只有壹兩個航班，明天飛漢寧市的航班是早上八點，為了保險起見，最好是7點以前就要抵達機場了，那麽5點半左右就要從酒店出發，對於女生來說，4點左右就要起床了。
　　隨後姜黎黎有些歉意地說：“這壹次的旅行體驗有點差吧？下次姐姐給妳補上。”
　　王桑檸壹本正經地搖搖頭：“沒有的事，這壹次來九寨溝玩得很開心啊，而且只是暫時先回漢寧壹趟嘛？不過，姐姐妳這麽著急回去是幹什麽呢？”
　　姜黎黎表情露出了壹絲遲疑，笑了笑：“這個將來再告訴妳。”
　　王桑檸也沒有多問，點點頭：“明天要早起，那我就先睡了哦。”
　　“嗯。”
　　和大城市不同，九寨溝的夜十分安靜，熄了燈以後，月光從窗簾中透了壹點光進來，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姜黎黎越發睡不著了，定定地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裏開始胡亂想些亂七八糟的畫面，這樣的狀態壹直持續了大半夜，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中，鬧鐘已經響了，她猛然清醒過來，壹看時間已然淩晨四點。
　　有些痛苦的嘆了口氣，也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還是沒睡著，但睡眠肯定是不夠了。
　　王桑檸倒是睡得很香很沈，迷迷糊糊起床後，被姜黎黎叫醒後，揉了揉眼睛，壹面哼哼唧唧，壹面開始麻利的洗漱收拾。
　　姜黎黎走到床邊去拉開窗簾，外面壹片黑暗，天上也完全看不到星星了，只有下面的酒店燈孤獨地亮著，稍微開了窗戶壹個縫，壹股冷氣瞬間透了進來，九寨溝的淩晨，哪怕到了6月份也是很冷很冷的。
　　她有些清醒了，輕輕咬了咬嘴唇，低頭嘆了壹聲，再次擡頭時，眼神卻堅定起來。
　　……
　　人民公園地鐵站出口，有壹排座椅。
　　易陽瞇著眼睛望了壹眼東邊，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壹夜輾轉，到這裏已經過了清晨。
　　眼前晃動著來來往往的人影，大多是奔赴著工作崗位上的都市人，忙碌的奔跑，或者壹邊手裏拿著壹塊手抓餅咬上壹口，或者剛剛下了公交車，鉆進地鐵，各式各樣的服飾，每壹個人都有壹個特別明確的目的地，朝著那個方向奔跑而去了。
　　易陽看了壹眼時間，微微仰起頭，沈默地看著天上輕輕飄動的雲。
　　深吸了壹口氣。
　　打開手機，相冊，裏面有很多很多照片。
　　私密相冊。
　　此時他翻到的是壹張姜黎黎背對著他，站在客廳陽臺往外遠眺的照片，她穿著壹雙涼拖鞋，白色的連衣裙，純潔幹凈，輕輕踮著腳，小腿筆直，腳後跟紅潤飽滿，雖然看不到照片，但分明能感受到背影的另壹端是壹張溫暖的笑容。
　　易陽看了壹會兒，又劃到下壹張照片上去。
　　這壹張是從側面拍到的姜黎黎正在彈鋼琴的畫面，她微微歪著腦袋，眼睛瞇起來，壹只手擡起來，另壹只放在琴鍵上，嘴角十分自然地上揚，十分享受的樣子。
　　繼續往下劃動。
　　這壹張是姜黎黎蜷坐在沙發上，壹只手輕輕摸著腳丫子，壹只手端著壹本書看的照片，她的註意力完全在書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已經被拍了下來。
　　接下來，易陽手指繼續劃動，壹串串主體為姜黎黎的照片劃過，那都是在各種各樣的生活時刻，他偷偷地拍下來的。
　　壹面翻著，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突然，他停下了動作，將手機熄屏，緩緩舒了壹口氣，將手機揣進兜裏。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壹束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有壹些晃眼睛，壹時間，眼前來來往往的人都變成了柔光鏡頭裏的虛影。
　　就在這時，壹個人影從那壹片混沌中逐漸清晰起來，她壹條杏色上衣，淺棕色的半身裙，小腿光森白凈，米色的涼鞋，正在四處張望。
　　壹時間，他的心猛烈地跳動了壹下。
　　姜黎黎有些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在人群中找了壹圈，很快就在視野的盡頭發現了坐在那裏的易陽。
　　她的腦袋壹片空白，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了，低頭輕輕咬了咬嘴唇，又擡頭，終於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有些淩亂，走了幾步，心跳得很快很快，很急很急，咚咚咚，甚至連自己都能聽到。
　　易陽也站了起來，朝著這裏走過來了。
　　來來往往的人潮湧動，形形色色的衣服，走路的姿態，過眼雲煙。
　　姜黎黎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了，但臉上的表情並不自然。
　　兩人終於在中點同時停下了腳步。
　　世界大概安靜了壹秒鐘。
　　易陽笑了笑，打破了寂靜，沒有激動，只是溫和地說了壹句：“去轉轉吧。”
　　姜黎黎楞了楞，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易陽的笑容，心頭那些重重奇形怪狀的念頭、亂七八糟地思緒此時都壹下子安定下來了，她點點頭：“嗯。”
　　易陽選定了壹個方向，姜黎黎沒有問，默默地跟上，並排走了。
　　沿著公路，汽車的鳴笛，來來往往的行人，嘈雜的聲音將兩人淹沒，但奇怪地是，姜黎黎分明覺得世界安靜極了。
　　壹輛電瓶車從兩人身邊騎過去，但距離行人很遠。
　　易陽望著那輛電瓶車，突然停下腳步，說：“嗯……牽個手吧。”
　　姜黎黎楞了楞。
　　易陽沒有看她，只是緩緩伸出了手。
　　姜黎黎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但是下壹刻，易陽感受到了手心傳來了溫暖的觸感，他轉過來看了壹眼姜黎黎，她低著頭，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的秀發，以及壹點點沒有被遮擋住的臉頰，睫毛微微顫動。
　　但那溫暖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實。
　　繼續走了。
　　默默走了幾十米，到了壹個拐角處，再往裏面走，就是人民公園的大門了。
　　易陽又壹次停下腳步，姜黎黎沒有問為什麽，只是隨著他的節奏也停下了腳步。
　　此時，易陽的手捏著姜黎黎的手。
　　隨後下壹刻，易陽捉著姜黎黎的手調整姿勢……姜黎黎微微壹怔，她感覺易陽的手指從指縫裏鉆了進來，隨後兩只手變成了十指交叉的牽手。
　　她感覺著自己的手被易陽的大手緊緊包圍、糾纏，怎麽都分不開了。
　　易陽說：“我們去公園好嘛？”
　　姜黎黎的心情逐漸平復，笑了笑：“好。”
　　清晨的公園，壹片祥和，打太極的老爺爺，帶著孫子遛彎的老奶奶，還有牽著狗的大叔，空氣清新，石板路朝著寧靜的公園深處不斷延伸。
　　人不多。
　　“易陽……”
　　“嗯？”
　　“昨天下午，我們差點死掉了……”
　　姜黎黎說完這句話，分明感覺到了易陽的手顫抖了壹下，他猛然轉過來看著她。
　　姜黎黎壹怔，笑了笑：“但是我和桑檸壹點事都沒有。”
　　“壹輛車子要超車，差點跟我們乘坐的出租車對撞了……”姜黎黎平靜地說著，仿佛是壹件跟自己不相幹的事情，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
　　易陽沒有說話，只是沈默地看著她，但牽著姜她的手更緊了壹些。
　　“妳知道那種感覺嗎……很奇妙，在車子就要撞上對面的時候，妳會有壹種時間都變慢了的感覺，當時那壹瞬間，我好像壹下子想了很多事情，但後來仔細壹回憶，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等車子停穩了，我意識到沒有發生事故，那壹瞬間，很激動，第壹個念頭是，將來要珍惜糧食，然後很想哭，桑檸在我旁邊，她嚇壞了，我不能哭，我就安慰她不要哭。”
　　姜黎黎笑著，同時沒有被易陽牽著的那只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
　　“後來各種各樣的念頭都湧出來了，想著，幸好沒有發生意外，要是……要是就那麽稀裏糊塗地在壹個不明不白的意外裏死了，媽媽會很傷心，爸爸也會很傷心……”姜黎黎突然咬了咬嘴唇：“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然後……我發了消息給妳。”
　　壹時間，都沈默了。
　　姜黎黎突然擡起頭，凝望著易陽，眼睛裏逐漸有淚水在打轉。
　　風，輕輕打動她的秀發，她的裙子。
　　易陽沈默了良久，卻沒有回答姜黎黎，而是緩緩開口：“對不起……”
　　姜黎黎微微壹怔。
　　“對不起，該說出我想見妳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我。”易陽說。
　　姜黎黎眨了眨眼，靜靜地站了壹會兒，低下頭笑了。
　　旁邊有壹個椅子，姜黎黎說：“我們在那邊坐壹會兒吧。”
　　“嗯。”
　　兩人坐下，手壹直沒有分開。
　　姜黎黎靠在椅子上，瞇著眼睛，感受著微風吹過的觸感，還有來自手心，那個男生的溫度。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是真正見到妳了，卻壹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了。”
　　姜黎黎睜開眼，深情地望著易陽，說：“我想讓妳聽壹聽。”
　　“嗯。”
　　“在前壹陣子，很長壹段時間，我很痛苦，我覺得自己做了壹件很羞恥的事情，我喜歡上了壹個比自己小了六歲甚至大多數月份是七歲的男生。”
　　“這個男生，還是我曾經教過的學生。”
　　易陽的呼吸也有些渾濁了。
　　“我很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兩件事，壹件事情是，我害怕這種喜歡，會讓妳討厭我……覺得，原來，姜姐是這樣壹個惡心的女人……”姜黎黎鼻子抽了抽，看上去眼淚差點都要落下來了。
　　易陽覺得自己的心臟抽著疼，欲言又止。
　　姜黎黎搖搖頭，說：“我知道妳也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但讓我先說完。”
　　易陽點點頭。
　　姜黎黎繼續說：“第二件事，我害怕的是，哪怕……哪怕不會被妳討厭，在壹起了，但我們會有壹天，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開，那些阻力，都不是正常的情侶會經歷的挫折，而越是想到這些，我就越膽怯，覺得自己很自私。”
　　姜黎黎笑了笑：“但是，昨天經歷了很多事情……”
　　“我遇到了壹個姐姐，帶著她的小男朋友旅行，讓我可以從壹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樣的關系。”
　　“以及後來差點發生的車禍，讓我釋然了壹些東西，生死以外，再無大事。”
　　“要過好當下的每壹天。”
　　突然，姜黎黎的眼淚流了出來，輕輕抹了抹眼淚，仰起頭，努力控制淚水不流下來，笑著說：“好丟臉，我以為自己不會哭的……”
　　她看向易陽，綻放出壹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說：“現在，我想聽聽妳的話，妳是怎麽看我的，妳是怎麽看待我們的關系的。”
　　易陽溫柔地點點頭。“嗯。”
　　“要從初二那年，那個找不到插線板的音樂老師說起了……”
　　易陽將有關姜黎黎的事情娓娓道來，兩人靠在座椅上，壹件件小事，從易陽的口中說出來，甚至很多很多小事、細節姜黎黎都記不清了，而易陽描述得清清楚楚。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激烈的告白，他只是平靜而溫柔地講著關於她的故事。
　　姜黎黎這壹刻才意識到，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那些不經意的壹個小舉動，已經在某人的心裏種下了壹顆什麽樣的種子。
　　時間壹分秒的過去。
　　太陽卻逐漸在雲層中隱沒了，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的架勢，恰好座椅的後方是壹顆大樹，蔭蔽下有微風吹過，樹葉輕輕晃動。
　　兩人越來越自在，拘束被消解在清風之中。
　　有雨點在兩人前面的地板上顯現，像是天空給大地遞來的情書。
　　易陽看著雨滴，平靜地說：“姐姐當時赤腳在雨裏走路，我覺得美極了。”
　　姜黎黎的臉有些紅了，輕輕“嗯”了壹聲。
　　她看向遠方，城市的輪廓若隱若現。
　　她想，這是壹座溫暖的城市。
　　有些出神地望著這座城市的輪廓，姜黎黎眼神溫柔，說：“易陽，妳喜歡我嗎，我想再確認壹次。”
　　“喜歡。”
　　“我也喜歡妳，可能比妳想象的還要喜歡……”
　　“姐姐……”
　　“將來會遇到很多很多我們無法想象的困難和阻力，妳有和我壹起面對它們的勇氣嗎？”姜黎黎的視野中，壹架飛機從天邊劃過。
　　易陽將姜黎黎的手捏得更緊了，認真而堅定地說了壹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