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雨覆雲翻、第26章,花裏逢君,煙湮滅(1)
雲翻雨覆 by 愛神蘇西
2023-11-3 12:19
井景姬用冷冷的目光緊緊逼視著元陽真人,她就在月光下,眼神如冰,壹身綠衣如夢似幻,清冷得讓人不寒而栗。
驀地,她的衣裳飛舒展,輕飄飄若無物,眾人只覺得眼壹花,她已飛閃到了靈堂內,站在了元陽真人面前。
她的壹雙大眼閃著清冷的光,直瞪著元陽真人,她的眼越來越亮,最後竟有點像綠色的熒光,透著濃濃的鋒利蕭殺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元陽真人大駭,連忙喝道:“大膽!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他的話音還未落,井景姬眼中寒光壹閃,已揮動衣袖,還未看出她是怎麽出手的,元陽真人的壹張馬臉便已挨了井景姬重重兩掌,同時他的脖頸上已被壹條長長的綠袖練緊緊纏繞住!
長練越拉越緊,勒得元陽真人先如殺豬般嚎叫,漸漸地他便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壹張臉憋得紅中帶紫。
井景姬盯著元陽真人,冷冷道:“就憑妳,還除妖?只怕連我這妖捉妳,都怕臟了手……”
元陽真人掙紮著,眼珠子都快要被勒得暴突出來,他求饒著,從嘴唇裏費力迸出幾個字來,“大,大仙,仙,饒,饒……命……”
井景姬冷冷地壹甩衣袖,元陽真人粗重的身體便如秤砣般直飛出去,砰地壹聲,摔在墻上昏了過去……
阮綠珠慌忙戰戰兢兢地將元陽真人從地上半攙扶起,畏縮成壹團看著井景姬,連氣都不敢出壹聲。
井景姬原本還待要再逼近,地上的梅十五費力而低聲喊住了她,“景,景姬……”
井景姬聞聲頓住了身形,她壹拂綠衣長袖,望著眾人,冷冷道:“我可不是菩薩,我不拯救眾生;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眾人被她的淩厲氣勢所震撼,大多畏懼地低了頭,竟不敢擡眼看她。
井景姬又指著地上的阮綠珠與元陽真人,杏臉含怒道:“若是我小姨與妹妹有個三長兩短,今兒個妳們誰也別想獨活!哼,我可不比她們,只因太過軟弱善良反被妳們這些可鄙的人,生生就給欺負了去!!!”
言畢,井景姬也不去看跌倒在地上的瑟瑟發抖的男女,徑直轉身來到梅十五面前,她蹲下身,先扣住梅十五的手腕,仔細側聽著梅十五細弱的脈搏,然後看著梅十五那張蒼白如紙的虛弱面容,不由長嘆壹聲,美目含淚道:“十五小姨,妳是何苦來哉?”
井景姬伸出纖手,探入懷中,取出壹個精致的藥瓶,將瓶中的藥丸倒入手中。
她潔白如玉的掌心中躺著兩顆朱紅色的丹丸,這是她和母親梅初壹煉制的絳雪歸心丹,數量極少,是能重塑花妖先天、再造五臟經絡的靈丹妙藥。
她讓梅廿九將梅十五扶起身,把絳雪歸心丹給十五服下。看著梅十五服下丹丸,壹張煞如紙白的花容漸漸有了點回色,她才稍稍松了壹口氣。
井景姬看著梅十五,蹙眉道:“十五小姨,幸好我受母親差遣,前來探望妳們二人,若是晚來壹步,豈不是眼睜睜看著妳喪命於這些醜陋卑劣的凡人手中!!”
梅十五靠在梅廿九的肩頭,只是流淚。
井景姬眼波轉動,看了壹眼梅廿九,忽覺得有點異狀,便拉過梅廿九的纖手試著感應她的法力磁場,半晌訝異道:“阿九,妳的法力呢?”
梅廿九低垂著眼簾,沒有言語。
梅十五低聲哽咽道:“是我,我,封了她的法力。”
井景姬長眉壹挑,直視著梅十五道:“十五小姨,妳糊塗了麽?妳難不成未曾想過,阿九若是喪失了法力,那她在這詭譎多變的人世間該如何自保?妳能保護她壹輩子麽?妳真糊塗了,叫阿九日後可如何是好?”
梅十五望望低著頭不言不語的梅廿九,再望向站在江明峰與阮綠珠壹邊的洛瑞德,洛瑞德的目光剛和她接觸,卻趕忙回避開了。
壹種從心底裏泛上的悲哀與絕望湧上梅十五的心頭,她終於心灰地掩面哭泣道:“我,我也知道錯了,我,我實不該將阿九帶到這人世間來啊……”
是她壹廂情願帶著女兒來到壹心向往的人間,以為從此以後可以過上安穩平靜的日子,卻沒有料到,原來夢醒的速度,可以這樣的快。
遭受了不白之冤她並不難過,本來麽,在人的眼中,妖就是作惡多端的。
可是洛瑞德對她全然不信任的眼神以及疏離驚懼的舉動,讓她壹顆原本熾熱的心剎時有如跌落冰窖中,深淵不復。
在那壹瞬間,她是有點悔的,卻又有許多恨。
她悔的是自己為何就學不會“只愛七八分”,每次遇見真正的愛情,便如飛蛾撲火般,全心全意地投入,掏心掏肺地付出。可,愛得這般轟轟烈烈、毫無保留的下場是什麽?
不是男人的負心負意、臨陣脫逃,就是這般的鄙夷唾棄,毫不眷戀半點舊情!!!
她好恨,恨自己偏是花妖,既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人,卻癡心妄想擁有壹份完滿的愛情。當愛情被撕開偽裝的外衣後,她才發現所謂愛情的裏子,已是滿目瘡痍。
也許,壹切原本便是那般殘酷,而那些美好的感覺其實是她的自欺欺人。
滿腔熱愛終至心灰意冷。
梅十五慘然地笑著,好吧,她認輸了,她承認她孤註壹擲的最後的這壹局也賭輸了!!
*** *** ***
井景姬見到梅十五臉上慘淡的神色,心裏倒是有了幾分戚戚。
她放緩和了語氣道:“十五小姨,妳也不必太過自責了,我自有辦法補救。眼下最要緊的是,妳們快隨我離開,不要再做這勞什子的人了。”
梅廿九望望井景姬,猶豫了壹下,又偷眼望著母親,怯怯道:“井景姬姐姐,我,我願意隨妳回去……”
井景姬如花的面容上露出了壹絲微笑,她伸出纖手將梅廿九的手握住,道:“好孩子,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罷。”
梅廿九點點頭,正要攙扶起梅十五,耳邊卻傳來壹個冷冽的聲音,“不許走!”壹個高大的身影隨即擋在了梅廿九的面前。
梅廿九身子壹震,頓住了動作。說這話的人正是洛宸天。
井景姬壹雙妙目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間少年,而他的壹雙星眸竟也直視著她,沒有絲毫退縮。
雖說井景姬壹向不喜凡人,但對這少年的膽色卻有幾分佩服,很少有凡人知道她是妖後,還敢如此直視著她而不畏懼她。
井景姬冷冷笑了壹下,道:“為何我們不能走,竟要聽妳差遣?”
洛宸天道:“現在我母親的冤情尚未查清,梅三娘的嫌疑還未解除,那就走不得。”
井景姬眼眸中寒光壹閃,道:“我們花妖不會濫殺無辜,況且我們也不會像人壹樣假惺惺,喜歡藏著掖著的,十五小姨若是殺了人,她自會承認,若是她沒做過,她便不會說。”
說著,壹手攬住梅十五的腰,壹手拉著梅廿九,道:“我們走吧。”
梅廿九應了壹聲,看了洛宸天壹眼,然後低下頭咬著唇便要隨井景姬而去,但在她轉身之時,感覺纖手壹緊,已被洛宸天用力抓住了另壹只手。
他緊握著她的手,低沈卻不容推脫道:“不許離開。”
梅廿九擡眸看他,眼裏已有水光,她顫聲道:“放,放開我……”
洛宸天卻道:“只要我在洛王府壹天,就不會讓妳離開這裏半步。”
井景姬見狀嬌叱道:“閃開……!”說著水袖壹揮,便向洛宸天的手卷去。
洛宸天卻揮動掌風,順勢探手,壹把扯住了井景姬的長袖。
井景姬咦地壹聲,原來這少年身手不凡,於是她袖子壹抽壹卷,身體向後壹仰,整個人已向後騰空翻轉,輕輕落在大理石桌子的壹角上,飄然若仙。
她居高臨下,冷冷道:“妳,不要逼我下重手。”
洛宸天卻毫無懼意道:“不管她們是否為妖,只要跟我母親的死扯上關系的,我便不會讓她們就此離開!”
井景姬眼見有人阻攔,帶走梅十五母女不成,壹雙美目裏漸漸露出了殺氣。
她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太久,梅初壹修煉已到緊要關頭,需得她盡早回去陪在身旁,以免出了紕漏。
驀地井景姬的長袖突然暴漲,像兩條利練猛地朝洛宸天面門上襲來,洛宸天見她來勢洶洶,忙壹個馬步向後仰躺,堪堪躲過了長練,但井景姬的袖練隨後又跟著卷到,動作也越來越快,不壹會兒工夫,滿堂都是綠袖幻影,撲朔迷離。
洛宸天在滿眼的幻影中不動聲色,忽然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他騰身而起,空中只見寒光壹閃,井景姬的袖子已被他削去壹截!
井景姬倒退幾步,眼裏有壹絲驚異。洛宸天的敏捷反應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凡人也有這麽好的身手。
她正要再發動攻勢,靈堂外突然飛進壹只朱紅色的大鳥,圍繞著井景姬嗚嗚悲鳴,井景姬見此,心中壹窒,這不是陪伴她和母親在山谷修煉的火烈鳥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井景姬心中大急,料想必是母親梅初壹在修煉中出了大事,心神這壹分,洛宸天的劍已向她的喉嚨刺來,她已躲閃不及。
千鈞壹發之際,卻想不到有壹個嬌弱的身體飛撲過來,擋在了她的胸前!
井景姬看清來人,驚呼壹聲,“阿九?”
梅廿九擋在井景姬面前,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洛宸天手中的長劍刺入她的咽喉!!
她願意死在他的劍下,她願意將自己的命還給他,這樣就不必帶著他的記憶離開。
她知道就這麽跟著井景姬走的話,即使再也無望相見,她也是壹樣活在對他的記憶中,痛不欲生,何不如就這樣死個痛快!
她等了半晌,卻沒有她預料中的劇痛。
她撲扇著長長睫毛慢慢睜開眼睛,發現他鋒利的劍尖正停在她的喉嚨處,而他正直視著她,是她看錯了麽,他深邃黝黑的眸子裏竟然有矛盾與痛苦的神色壹閃而過。
但還未等她看清楚,空中還是寒光壹閃,他手起劍落!
梅廿九睜大眼睛,等著壹劍穿喉的那壹瞬間到來。但劍鋒壹偏,從她的喉嚨轉向壹邊,削去了她發鬢邊的壹縷秀發!
洛宸天看著梅廿九的青絲在空中飄舞,冷哼壹聲,道:“我不在我母親的靈前殺人!”便收回了長劍。
井景姬見狀還要上前,壹旁壹直沈默不語的梅十五卻開口了,“景姬,妳不要再去動手了。”
梅十五語速緩緩地說道:“景姬,妳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們了,我不走。”
井景姬急道:“十五小姨,妳……”
梅十五回首看著周遭早已呆若木雞的壹幹人等,對著井景姬淒然壹笑,道:“我能回哪兒去呢?”
早在當初,她就帶著小阿九為花妖壹族所不容,四處漂泊無處安生。如今即使回去了能到梅初壹那兒,但她自問再沒有了修煉仙術的虔誠之心,她也不願再回到那夾縫中求生存的日子中去。
更何況,當初她決定做人的那壹刻,她就沒有打算讓自己再回頭了。
她看著小阿九,壹股辛酸湧上心頭,她可憐的小阿九,自小就跟著她受苦,沒有嘗過幸福的滋味是什麽,如今又跟著她飽受不白之冤,為千夫所指。
梅十五的眼中不由流下淚來,她哽咽道:“阿九,妳跟著井景姬走罷,母親要留下來,我不能就這樣被人冤枉著就走了。”
梅廿九撲到母親的懷中,哭泣道:“母親,我也不走,我不能離開妳,要走壹齊走,要留壹起留……”
井景姬恨得壹跺腳,對梅十五說道:“小姨,難道妳不曉得人與妖的對立是永遠不會變的,就如同水與火壹般,永遠分不出輸和贏。而作為人,他們生下來就被移默化地以消滅妖魔為己任,使自己成為萬人景仰的英雄。”
“就算妳想洗脫罪名,這些想當英雄的人,能放過妳嗎?”井景姬冷冷地說道。
梅十五無言以對,卻仍是倔強得不肯走。
井景姬無轍,看著火烈鳥又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母親梅初壹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孽障,而每只妖,也有自己的孽緣。
難道這些箴言真的都要實現麽?
半晌,井景姬狠壹跺腳道:“罷了,隨妳們去吧,我,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