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雲容齋戒這幾日，時時刻刻都有司禮監的太監盯著，李也只能幹看著眼前的美肉，心中火氣很是有些旺盛。
　　眼不見心不煩壹大早便出了興慶宮，來到內官監，此時，他方才聽說了張超被抓的事，心中也是有些無奈。
　　這就是暴力機關與其他單位的區別了，人家隨便扣個帽子，想抓人就抓人，自己這邊，出了內官監，便兩眼壹摸黑了。
　　眼見手下人心惶惶，李也知道，這件事不解決，自己就算是權威掃地了，幸好對此他是有些預案的。
　　“王純，妳去問問東廠什麽意思，若是張超真是什麽魔教妖人，就讓他們拿出證據來，若不是便給我放人。”
　　王純陰搓搓的想要看戲，李也自然要給他找點事做。
　　“屬下遵命。”王純無奈，只能應是，頓了壹頓，又道：“只怕他們搪塞推脫。”
　　“無妨，明日十五，便是發放錢糧的日子，妳告訴東廠，掌司不在，帳算不過來，餉銀怕是要等等，另外，東廠壹切器用需求，全都壓了。”
　　這邊是錢袋子的好處，我拿不了妳的人，可以拿妳的錢。
　　王純卻有些心驚，沒想到這位新任掌印如此大膽，有些害怕事情鬧大牽連到自己：“大人，東廠為陛下辦事，這樣辦，怕是會捅簍子。”
　　“誰不是為陛下辦事呢？”李也不怕把事情鬧大，鬧到姬玄那裏，最多撤銷自己內官監掌印壹職，自己還有個興慶宮總管兜底。
　　劉敬忠卻是免不了要吃掛落，那麽問題來了，他敢嗎？
　　對於劉敬忠而言，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他不像高其禮，隨時陪在皇帝身邊，可以伺機給李也上眼藥。
　　他是辦事的，真要靠姬玄來解決這種小事，他在姬玄心中的形象必然會壹落千丈。
　　就在王純帶話之後，當天下午，劉敬忠便請李也喝茶。
　　“李總管，請。”
　　“劉督公請。”
　　劉敬忠收斂笑容：“明人不說暗話，李總管壹上任，便要拿我的人立威，就是不將我劉某人放在眼裏了？”
　　李也冷笑壹聲，陰陽怪氣道：“劉督公好大的威風，可不敢不將督公放在眼裏，不然萬壹哪壹日清查魔教妖人，又查到咱的身上，咱還不是只能任憑督公折辱？”
　　劉敬忠也不辯駁，冷笑壹聲：“李總管做事如此放肆，就不怕這位子坐不長嗎？”
　　李也聽出來他話裏的威脅，笑道：“陛下讓我來管理內官監，我自然要用心，即便真做不長，無非回去伺候娘娘罷了，不勞督公費心。”
　　李也的意思也很明顯，老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膽量就來碰壹碰，大不了我回興慶宮繼續當總管。
　　而且，他在話裏有意無意的暗示，這內官監掌印，可是皇帝的意思，妳又怎麽知道，清理妳的人，不是皇帝的意思呢？
　　說實話，劉敬忠還真有些摸不準，東廠作為天子私兵，又影響朝堂局勢，權力是有些大了，自己安排人進入內官監，壹手掌兵，壹手掌粱……莫非真的是陛下在敲打自己？
　　即便不是，陛下安排這個與自己有些嫌隙的人掌管內官監……
　　他心裏悚然壹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如此說來，李總管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人了？”
　　“貪汙受賄，罪無可赦。”
　　劉敬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憑小心謹慎，壹旦想到皇帝可能有敲打自己的意思，更不想將事情鬧大：“得饒人處且饒人，留他壹命如何？”
　　聽到劉敬忠服軟，李也心中壹定，也不想逼迫太甚，免得將人惹急了：“督公的意思是？”
　　“守皇陵如何？”畢竟是自己的幹兒子，命是無論如何都要保的，不然誰肯效忠？
　　守皇陵，壹輩子都出不來，相當於終結了社會生命，李也點點頭：“只要張超沒事，壹切都好說。”
　　劉敬忠吃了虧，不想再搭理他：“既然如此，李總管慢走，路還長，別摔了跟頭。”
　　李也笑了笑，不理會劉敬忠暗搓搓的威脅，轉身離去。
　　劉敬忠看著李也朝氣蓬勃的身影，忽然有些羨慕，自己摸爬滾打十多年，用盡心機方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眼前這個小子，不過憑借著些許運道，竟然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駐顏丹……延壽丹……
　　劉敬忠搖了搖頭，將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開：“來人，把張超放了。”
　　……
　　“屬下張超，拜見總管大人。”
　　內官監，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張超帶著壹身傷痕回來了。他們都知道，張超賭對了，從此之後，壹步登天。
　　“起來吧，辛苦妳了。”李也微笑。
　　“為大人辦事，屬下不辛苦。”張超神色有些興奮。
　　“這壹百兩銀子拿著，好好養傷，以後好好做事。”
　　“多謝大人。”
　　“行了，先去休息吧。”
　　“屬下遵命。”
　　看著目露敬畏的其余人等，李也知道，這內官監暫時是初步理順了，劉敬忠服軟，顏面掃地，自己的威名自然很快便會在太監宮女之間傳開，自己的權威算是立起來了，接下來便是水磨的功夫。
　　見四下無事，李也又去直殿監找錢大雨聊了些宮中的消息，錢大雨早得到消息，見李也連劉敬忠的幹兒子都壹下收拾了，心中很是慶幸，得虧自己慫得早，不然怕是比那姓吳的還慘。
　　有心討好之下，各種宮中秘聞不要錢壹般的傾灑。
　　比如劉敬忠與高其禮有嫌隙……
　　又比如冷宮之中，有壹位妖族妃子……
　　又比如長公主殿下，與陛下不睦……
　　又比如因為皇帝對封禪壹事遲遲不曾表態，江湖上已經吵翻天了……
　　聽說白鹿洞書院院長陳玄生，七境的神仙中人，欲問社稷之輕重……
　　聽到這個消息，李也心中也是壹驚，七境以上，等閑不問世事，此時竟也要出山了？
　　白鹿洞書院，嵩陽書院，嶽麓書院，儒道三大聖地，與仙道不同，多有學生入朝為官，影響力比之上清劍宗與玉虛宮又大了許多。
　　當今世上，因為開國太祖乃是武道八境的原因，武道流傳最廣，卻遍地開花，並沒有所謂聖地之說，若非要說，大周皇室勉強能算。
　　儒道精華集於三大書院，廣納天下儒生。
　　仙道玉虛宮，掌天下道冊，惟上清劍宗超然於外。
　　萬千魔道隱於市，根基在東海天魔宮。
　　南方十萬妖族，退守群山，有青丘與雷澤兩大祖地。
　　鬼道多生於怨，不成氣候，卻仍有北邙鬼蜮，雄踞大周北境。
　　算上大周皇室，天下十大聖地，儒道獨占其三，其影響力可見壹斑。
　　三大書院同氣連枝，此時派陳玄生出來，無疑是代表儒家向姬玄提問：封禪，妳配嗎？
　　“玉虛宮是何反應？”李也追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顧及上清劍宗，目前還沒有反應。”
　　李也點點頭，這就是姬玄拉攏娘親的目的了，玉虛宮真有什麽想法，礙於上清劍宗的面子，此時也不會表態。
　　李也聽錢大雨聊了半天，對於這些趣聞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回到興慶宮，薛雲容還在正襟危坐的學習禮儀，李也看得無趣，見禮壹聲便準備告退。
　　薛雲容卻學得累了，不肯放他離開，笑道：“李總管，聽說妳今日可是威風了。”
　　“啟稟娘娘，奴才不過是用心為陛下辦事罷了。”
　　有司禮監的太監盯著，兩人也不好有什麽動作，薛雲容輕輕壹笑：“用心辦事是好的，只是，聽說妳得罪了劉公公？”
　　“奴才不敢，只是處理壹下內官監的分內之事，如何能得罪劉公公。”
　　“也是，陛下讓妳掌管內官監，妳便要做好，要對得起陛下的恩賞，不能丟了我的面子。”薛雲容淡淡笑道。
　　李也聽出來了，薛雲容這是怕自己吃虧，在給自己撐腰：“奴才必定用心竭力，不負陛下與娘娘的看重。”
　　“嗯，做好分內之事，要是出了岔子，別說陛下，我第壹個饒不了妳。”這便是官方背書了，處理壹個內官監的掌司，自然是分內之事，容不得妳劉敬忠插嘴。
　　“奴才遵旨。”
　　“下去吧。”薛雲容揮揮手，已然有了三分皇後的雍容。
　　“奴才告退。”
　　李也退下之後，又跟司禮監的人核對封後當天的壹應禮儀，忙了半天，終於回屋睡去。
　　第二天，十月十五，今天是母親陰氣焚體的日子，李也早早便準備好壹切，又出宮采買去了，領著人買了壹大圈，他又包了個院子住下。
　　將其余人等趕出房間後，他換了壹身不起眼的衣服，又叫來店小二，閑聊幾句，趁著店小二關門出去的時候，第壹次使用了《天魔九相》第壹境的能力，寄身。
　　那店小二眉眼低垂，關上房門的壹瞬間，李也整個人化為壹片虛無，唯有壹顆心臟在半虛半實之間，倏的壹下，飛進店小二體內，然後與店小二那跳動的心臟融為壹體。
　　李也此時的感覺很奇妙，他感覺這店小二的身體仿佛便是自己的身體，能看能聽，觸覺都壹般無二，只是卻無法控制，卻又能感受到那店小二的壹些情緒，比如此時店小二的緊張、失望、羨慕等等情緒，自己只需要撥弄琴弦般輕輕壹挑，便能將其挑動。
　　李也試著放大店小二的失望，然後便感覺他整個人都喪氣起來，嘴中喃喃道：“辛苦半天，今天連壹點賞賜都沒有，真不是個東西……”
　　李也稍微有點尷尬，只想著快點去見母親，這事兒他給忘了，當店小二進到廚房，李也終於感到心力有些衰竭，不敢怠慢，尋個空隙，從店小二心臟中飛出，然後便向外摸去。
　　不怪他如此小心，正得罪了劉敬忠，說不定他就派人盯著自己呢。
　　在小巷中給母親傳了消息，過了壹陣，沈露華便出現李也眼前。
　　依舊是壹襲白衣勝雪，腰間斜挎壹柄長劍，瀟灑清絕，若輕雲蔽月。
　　看到李也，她面上的清冷瞬間消散，如冰雪回春，勾起壹抹微笑：“都說了沒事，妳還非得出來壹趟，小心翼翼的，也不嫌麻煩。”
　　“不麻煩。”李也笑。
　　“妳那寄身之法，能用在我身上嗎？”沈露華倒也不虞被人發現，只是想看看兒子這法子安全不安全。
　　“您放開心神，我試試。”李也躍躍欲試。
　　“好。”沈露華將心神放開：“來吧。”
　　李也化作壹團虛無附向沈露華，這次卻感覺格外艱難，幸虧沈露華有意識的接納，不然附身只能是妄想。
　　進入母親體內，他只覺周圍壹片黑暗，再不能感受到外界信息，僅僅能感受到母親壹些情緒波動，但這些情緒卻如大江大河壹般，並非他所能撥動。
　　沈露華微感異樣，強行忍住身體自發的反抗，架起劍光，回到自己的小院。
　　李也卻在此時仔細的體會著母親的情緒。
　　有欣喜，見到兒子，自然是欣喜的……
　　有擔憂，擔憂什麽，是擔憂我看到她陰氣焚體的樣子嗎……
　　有寂寞，是了，母親獨自壹人，自然是有些寂寞的，應該多出宮陪她才對……
　　有羞澀，羞澀？
　　李也有點奇怪，母親害羞幹嘛，他忽然想起之前制造幻境的事……娘親她……不會還在想那天的事吧……
　　想到此處，即使沒有身體，李也仍舊感覺壹陣欲火升騰。
　　他忽然想到了天魔九相的正確使用方法，構建幻境，再寄身其中，感受其情緒，再順勢挑動，裏應外合，方為動搖心神的不二法門。
　　思索之間，他已被沈露華從心神中放了出來。
　　“妳沒事吧？”沈露華看著重新凝聚身體的李也關心道。
　　“沒事。”
　　“沒事就好。”沈露華放下心來：“先吃點飯吧。”
　　飯菜是沈露華特意做的，上輩子的味道。
　　“好啊，早就想念娘做的飯菜了。”
　　沈露華嘴角勾笑，將碗筷擺好，為李也添了壹碗飯：“最近在宮裏過得可好？”
　　李也接過碗，忍不住炫耀道：“娘您不知道，我這兩天可威風了，我不是做了內官監掌印嗎……”
　　李也滔滔不絕的向沈露華炫耀起來，這些話他在皇宮中無人可說，連薛雲容也不行，只能擺出壹副成熟的樣子，但在母親面前自然可以無所顧及，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吐槽錢大雨貪財，吐槽劉敬忠膽小，吐槽姬玄自私，說到興奮處，整個人眉飛色舞。
　　沈露華也不嫌棄他說得瑣碎，嘴角勾笑的看著他，清冷的容顏都變得溫暖起來。
　　“那個薛貴妃呢？”
　　“薛雲容啊，她人其實還行，對我挺好的。”李也刨了兩口菜，含糊道。
　　“哼，妳可別那麽容易相信人，大周皇宮裏的人，心思都臟著呢。”沈露華撇撇嘴。
　　“我知道，您給的咫尺天涯我壹直貼身帶著呢，壹有不對，隨時走人。”李也傻笑。
　　“這還差不多。”沈露華頓了頓，忽然問道：“我還沒問過妳，那薛雲容怎麽知道妳不是太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