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五章 花非花霧非霧

　　“我活了下來，而且在這艘船上活了很久，最後我還是死了？”
　　秦牧失魂落魄，有壹種強烈的宿命感。
　　燈籠中的小人兒的話他原本是不信的，不過自從他踏上這艘船，發生的壹連串詭異莫測的事件，容不得他不信。
　　這豈不是說，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脫最終死亡在這艘船上的宿命？
　　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法跳出這艘船，無論他怎麽推演推導，直到他死亡都無法破解淩天尊的神通？
　　豢龍君道心崩潰，癱軟在地，龍眼噙淚，喃喃道：“怎麽離開這個鬼地方？天地易改，不易常數，不易常數者三十六是什麽意思？”
　　他不由悚然，陷入大惶恐之中：“這不是那頭瘋瘋癲癲的老龍的話嗎？我為何會重復他的話？難道我真的是他？”
　　秦牧瞥了瞥他，皺了皺眉，勉強展顏笑道：“那麽，這是我們第幾次登船？為何我們沒有前幾次登船的記憶？”
　　燈中小人兒道：“這艘船每壹次大輪回中有三十六次時空重置，出現在不同的年代，三十六次時空重置之後便會回到起點，就是迷霧爆發的那壹刻。在這期間登船的人，都不會擁有從前的記憶，他們只是壹次又壹次的重復登船，重復死掉，然後再度登船。”
　　村長突然道：“那麽妳為何能夠擁有大輪回的記憶？”
　　燈中小人兒道：“我也不甚清楚。”
　　秦牧心頭微動：“那頭哀嚎的老龍，似乎也擁有大輪回的記憶，只是瘋掉了。他又是怎麽回事？他到底是誰？”
　　燈中小人兒道：“他是龍伯。他與我壹樣，在迷霧爆發時也沒有虛化。”
　　豢龍君聞言，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原來不是我……”
　　村長突然想到關鍵：“這艘船上，沒有被虛化的除了妳和龍伯之外，還有誰？”
　　燈中小人兒微微壹怔，沒有回答。
　　村長瞇了瞇眼睛，瞥了瞥秦牧。
　　秦牧也瞇了瞇眼睛，饕餮袋中劍丸悄悄飛起，劍丸中無憂劍飛出，劍柄朝向村長。
　　村長指尖元氣飛出，纏繞在無憂劍的劍柄上，笑道：“天地易改，不易常數者三十六。不易常數是不會隨著時空重置而改變的。這艘船三十六次時空重置經歷壹次大輪回，這個不易常數或許不是數字，而是船上的人。也即是說，有三十六人不會被重置，不會虛化。”
　　秦牧道：“根據這個推測，鬼船每次穿越，都會有壹人存活下來。第壹次重置是迷霧爆發時期，龍伯存活下來。龍伯才是第壹個觀察者，他接受不了，因此瘋瘋癲癲，每次見到其他人便說不易常數者三十六，不易常數並非是數字，不易常數者是指不會被重置改變的三十六個人。既然第壹次重置時，龍伯存活下來，那麽妳又是如何存活的？”
　　村長握劍在手，幽幽道：“鬼船三十六次停靠在各個年代，每個年代都有著不同的登船人，每次只會有壹人存活下來。林梟，妳是在哪壹次登上這艘船的？”
　　秦牧道：“妳在我們登船時，見到我取出兵符，便主動尋過來。妳坐在燈中，輕而易舉便取得我們的信任，讓我們不會懷疑到妳。我們因為對這艘船壹無所知，需要妳來引導，所以我們便永遠不會懷疑到妳的頭上。我們會因此毫無保留的信任妳，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計策，俗稱燈下黑。燈下黑可以騙得過絕大多數人，但是騙不過老江湖。”
　　村長手持無憂劍，無憂劍背在身後，而另壹只手卻掐著劍訣放在胸前。
　　按照常規的劍法，應該是劍在身前，劍訣在身後，劍訣讓人無法看到，劍法才更加神鬼莫測，而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他的周圍無數劍光流動，劍圖成形，將四周籠罩，燈籠連同燈中小人也被籠罩在劍圖中。
　　這種劍法秦牧並未見過。
　　村長曾經傳授過他劍圖九式，而現在的劍法，應該是村長在成神之後開創出來的新劍圖。
　　他的劍道已經達到了壹個全新的高度。
　　“而我們，便是老江湖。”
　　秦牧笑道：“我們殘老村，從來不想害人，但我們與其他人交往，從來都是多留壹個心眼！那麽林梟，妳是送絕無塵上船的那個人嗎？”
　　燈中小人兒從門檻上站起身來，看著外面流動的劍光，又收回目光，盯著村長豎在胸前掐著劍訣的手。
　　“令主為何這麽說？”他輕聲問道。
　　“天帝死後，帝後娘娘為了她做的事情不敗露，那就必須要處理絕無塵。然而絕無塵和她的肉身對她來說都還有用處，必須保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既要處理掉絕無塵和自己的肉身，又要保留她們，最好的地方就是這艘鬼船。”
　　秦牧笑道：“她現在應該是個大人物，不宜親自來做這件事。因此她需要壹個親信，壹個信得過的人來幫她做這件事。這個人送絕無塵的肉身來到鬼船上，打開帝後棺槨，將絕無塵放入棺槨中。然而這個人也無法離開這艘鬼船，他壹定還在船上。為了守護這個秘密，他需要確保所有登船者都無法離開。”
　　村長道：“他必然是這艘船上最活絡的壹個人，在有新人登船的時候，他必然會第壹個跳出來，讓這些人壹壹送命，或者讓他們永遠也無法離開這艘船，與他作伴。”
　　“第壹個跳出來，根據兵符尋到我的，就是妳。”秦牧道。
　　燈中小人兒嘆了口氣：“這麽聰明的人兒，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坐騎？我正是因為看到這條愚蠢的龍，這才低估了妳們。妳們也蠢。”
　　他冷冷道：“妳們有所懷疑的時候，便應該對我下手，不應該說出來。妳們偷襲我，說不定還有生還的機會。而現在，妳們只有死這壹條路可走了。”
　　就在此時，突然光芒再度爆發，秦牧等人眼前壹片雪亮，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艘鬼船再度時空重置！
　　“妳們說的沒錯，是我帶來絕無塵進入這艘船，把絕無塵與帝後葬在壹處。帝後棺槨，也是我打開的。然而妳們並不知道，進入這艘船的人會經歷壹次又壹次時空重置，肉身元神漸漸虛化，變成虛。”
　　亮光中，村長的劍圖爆發，這是村長成神之後領悟的劍道，作為延康國的老劍神，他在劍道上走的更遠，他也是延康國的第壹個劍道真神！
　　他的劍法是不如秦牧，但在劍道威能上，即便是延康國師也要比他遜色！
　　亮光中劍道的威能爆發，即便是在光芒中，劍圖第十二式所形成的異象也清晰可見。
　　那是蒼天碧璽，劍圖如印，印如天，劍光如天道綱常，縱橫壹道道天威，將燈籠罩在其中，穿插交錯！
　　燈籠中，那輪小太陽轟然爆發，太陽火力肆意宣泄，將劍光融化，光芒洞照，將劍圖燒出壹個大洞。
　　“延康劍神，我並非不是妳的對手。事實上，我的強大是妳不可想象！”
　　那燈籠飛速遠去，燈中小人兒的聲音遠遠傳來，笑道：“不過在這個地方，實力越強，變成虛的速度便越快！我送來絕無塵時，發現了這壹點，立刻殺掉與我同來的夥伴，然後自斬修為！我這燈中的太陽，便是我削掉的修為所化。嘿嘿，妳想要活下來，也需要如我壹般，殺掉隨妳登船的其他人，自斬修為，否則，妳也會變成虛……”
　　光芒消失。
　　村長收劍，把劍柄遞給秦牧，獵獵的衣衫平復下來。
　　秦牧沒有接劍，沈聲道：“村長，這個林梟的話多半不是真的，說不定又在下套害我們，讓我們與其他強者鬥個妳死我活。”
　　“應該是真的。”村長擡起手，看著自己的肌膚，他的肉身已經變淡了許多。
　　秦牧心頭壹顫。
　　村長嘆道：“實力越強，虛化越快，那麽第壹個虛化的，應該是鳳秋雲背來的那具上皇帝屍。之後便是祖龍王、鳳秋雲、赤明神子、洛無雙和秋冥皇子的那幾個隨從。之後，便會輪到我和豢龍君。這艘船和淩天尊的神通，應該已經活了，會削弱對自己最有威脅的強者。威脅越大，化作虛的速度便越快。我們現在返回停放帝後棺槨的那座大殿，看看便知！”
　　秦牧心頭沈重，三人立刻返回大殿。
　　大殿中八龍環繞帝後棺槨，而上皇帝棺中的帝屍卻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壹口空棺！
　　壁畫中，鳳秋雲的身影也變得愈發暗淡，地母坤元劍倒還正常。
　　“我已經開始虛化，其他登船人只怕也開始虛化。”
　　村長道：“牧兒，妳的眉心中藏著很強大的力量，妳需要將它封印起來，否則妳也會變成虛！妳只有弱小到對這艘船沒有威脅，才可以保住性命！我是老江湖，相信我！”
　　秦牧取出柳葉，將眉心第三只眼封印，道：“村長，妳也自斬修為……”
　　“不用！”
　　村長搖頭，露出笑容：“我自斬修為，誰來保護妳？而且壹次輪回，只有壹個人可以存活下來，我需要留著修為，我必須確保活下來的人是妳。”
　　秦牧腦中壹片空白。
　　村長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林梟被我們揭破身份，恐怕會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讓我們自相殘殺。其他人為了不變成虛，便會對我們下手，我自斬修為，妳就難逃壹死。妳是我們村最聰明的人，妳成為最後的幸存者，才有可能破解這艘船的詭異神通，才有可能將我們從虛化中解救出來。豢龍君。”
　　他轉頭看向豢龍君，淡淡道：“妳也需要記著，變成虛並不可怕，只要妳的主公還活著，便可以將妳我解救出來！妳不要存在反叛之心，否則我第壹個取妳性命！妳想活下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妳的主公不死！等到我虛化之後，便由妳來全力保護妳主公的性命，明白嗎？”
　　豢龍君肅然，抱拳躬身：“明白！豢龍君誓死追隨主公！”
　　村長向前走去，沈聲道：“我們繼續探索這艘船，在虛化之前尋找到更多的線索！”
　　他們壹路前行，經過操練場，來到兵營，這裏是羽林軍所居住的壹座座大大小小的宮殿。
　　羽林軍都是龍漢時代最為強大的神魔，待遇自然極高。
　　村長帶著他們直奔最宏偉的主殿，那裏應該是魏隨風所居之地。
　　魏隨風作為羽林軍的左郎將，地位最高，他理應居住在最奢華之地。
　　大殿前的柱子上有人題下幾行詩句，用的字跡卻是神文，很是娟秀，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筆。
　　秦牧讀去，輕聲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註1
　　“這句詩，說的不正是迷霧穿越？”秦牧怔然。
　　夜半來，天明去，湧江穿越也是如此，穿越只有半日，夜晚穿越，白天則回，白天穿越，夜晚則歸。
　　“這字跡是……淩天尊所留！她來過這艘船！她的神通奧妙，便在這句詩中！”
　　註1：白居易詩，《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