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水落（上）

　　“吳越兄弟，還記得我麽？”電話裏傳來壹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嗯？是付哥？”忽然聽到這個聲音讓我很意外，不過我對他的聲音有著深刻的印象，所以很快就聽了出來。看了壹下來電顯示的號碼，驚奇的說：“妳回浦海了？”
　　“是啊，我回來了！嘿嘿。”他說這話時的口氣像極了胡漢三，笑聲中也是掩不住的得意。
　　在公司起步階段，付啟明曾幫過我大忙。正是他幫我搭上了浦海外貿公司的線，使公司開始有了自己的庫存。不過在那之後沒多久，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突然跑路了，然後就沒了音信。
　　認真算起來，和付啟明打的交道並不多，但幾次接觸下來，他給人的感覺是壹個很夠意思的人。這時聽到他回來了，而且似乎已經擺脫了麻煩，也不由代他高興。
　　隨便聊了幾句，付啟明說：“兄弟，咱們也好久不見了，出來坐坐吧。”
　　“嗯，那我晚上聯系妳？”我稍微遲疑了壹下。並不是我對他有什麽顧慮，而是最近的事情讓我焦頭爛額，實在沒什麽心思訪親會友。
　　付啟明笑了笑，說：“也別晚上了，就現在吧。”
　　“現在？”我看了看表，才剛剛三點鐘。
　　“嗯，就是現在。離妳公司不遠有個‘碧雲天’茶樓，妳應該知道吧？我在那等妳。”
　　“好，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我心裏有壹點疑惑。付啟明似乎對我的近況還挺了解的，居然知道我公司的新址，難道他回來有壹段時間了？
　　離開公司到了他說的那個茶樓。裏面的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在壹起品茗，看樣子大多是在談生意。
　　我掃視了壹圈，沒見到付啟明。這時壹個招待向我迎了上來，問道：“您是吳先生麽？”
　　“是。”我點了點頭。
　　“付先生在裏面等妳，請跟我來。”招待向我鞠了壹躬，便在前面帶路。
　　進到裏面的壹個大包間裏，付啟明正壹邊喝茶壹邊吃著蜜餞，見我進來，笑著迎了上來：“吳兄弟，好久不見啊，快坐。”他穿得壹身光鮮，容光煥發，看來在外面混得不錯。
　　“付哥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壹邊跟他打招呼壹邊坐了下來。
　　“這次是剛回來。”他答完話，示意服務員添茶後退出去，等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時說：“其實我中間也回來過兩趟，不過那是偷偷摸摸的。現在好了，沒事了。”說完拍拍手笑了起來。
　　我微微壹笑，說：“那恭喜付哥了。”
　　付啟明嘆道：“多虧當時妳拉了我壹把，要不然現在我還不壹定是什麽樣呢。”
　　我淡淡說道：“付哥妳太客氣了。”
　　付啟明看上去很高興，似乎沒有發現我的興致不太高，自顧自的說：“在外面混真不容易，他媽的，幸虧我運氣還不錯。”
　　我慢慢喝著茶，聽他講自己的經歷，心思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突然聽他說：“兄弟，妳最近碰上了不少麻煩吧？”
　　“嗯。”我點了點頭。
　　付啟明嘿嘿笑道：“我在外面跑路的時候，無意中碰到壹個人，應該和妳們的事有些關系。”
　　我順嘴問道：“是誰啊？”
　　“這個人姓趙，三十多歲。聽說以前是妳們廠裏的保安。”付啟明看著我說。
　　“是他？！”我猛得站了起來，差點把桌子給撞翻了，茶水淌得到處都是。
　　“別激動，別激動。”付啟明示意我坐下。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坐下來扶起打翻的茶杯，問道：“這個人現在在哪？”
　　“他現在在我手底下幹活，我打算過段時間就讓他到浦海來。”付啟明頗為得意的說。
　　我聽得張大了嘴，壹時竟說不出話來。
　　廠裏早先的事我曾和池正松說過，他和阿影的意見壹樣，這個跑掉的老趙是個很重要的人證。後來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池正松壹直認為，如果能找到老趙，至少是個突破口。
　　沒想到這個不知所蹤的人，居然會再次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
　　※※※
　　付啟明跑到國外後，用我給他的那些錢做起了生意。不可否認，他還是很善於鉆營的，很快就在外面立住了腳，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據付啟明說，老趙找碰到他的時候已經到了末路。國人在外多少都講些鄉土情，而且他們還有些同病相憐，於是付啟明就收留了他。後來時間長了，付啟明慢慢就知道了老趙過去的事。
　　付啟明在給我說這些的時候，避開了很多內容。他沒說他做的是什麽生意，也沒說是怎麽知道我公司的事的。我問起來他就笑而不答，然後岔開話題。既然他不願意說，我也就不好追問。
　　聽付啟明說完情況，我立即給池正松打了個電話，壹番商議後，我們就定下了把老趙誆回來的計劃。有了這個重要的證人，想必會取得些突破。
　　向付啟明告辭離開茶樓後，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這是兩個月來都不曾有過的。
　　到家時李薇還沒回來，本想壹展廚藝，誰知楊揚已經先壹步占領了到廚房。我有些奇怪的問她：“妳今天這麽回來這麽早啊？”
　　楊揚沖我笑了笑，說：“吳大哥，我今天遞交辭呈了。”
　　“為什麽？”我對她的決定很吃驚，“妳不是幹得好好的麽？”
　　“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妳忘了？妳曾說過的，等妳的公司規模大了些，我也有些經驗了，隨時歡迎我到妳的公司工作。”楊揚邊做手裏的活邊說。
　　“妳這不是胡鬧麽？”我對她輕率做出這個決定有些不滿，“妳怎麽也沒和我們商量商量呢？”
　　楊揚說：“吳大哥，我現在對自己的行為有判別能力。所以我決定，等過了元旦就去妳那裏上班。當然，如果妳不收留我，那也沒辦法。不過妳們外貿部現在應該需要些人手吧？”
　　她這番話著實讓我意外，我這才留意到，小丫頭已經長大了。“那隨妳吧。”我笑了笑，離開了廚房，到陽臺去抽煙。她的話讓我想起了宋海峰，心裏壹陣酸痛。
　　也許是付啟明帶來的轉機刺激了我的大腦，抽了會煙，我突然想到了過去未曾留意的幾個細節。
　　宋海峰有時會和李薇在壹起私語，這種情況我見過幾次。從兩個人的表情來看，很有些曖昧，可是李薇卻從來沒害羞的表示，只是微笑。而宋海峰會露出祈求的眼神，但卻絕對不是對戀人的那種。他那又賊眼偷偷瞄著的，不正是楊揚麽？
　　李薇對我的感情，過去我或許不明白，或是沒有去想。可現在我會不懂麽？如果宋海峰和她說的是情話，或是有那方面的表示，她怎麽可能會沒有反應呢？
　　我又想宋海峰那天和我在辦公室裏大吵壹架，臨走時大罵：“誰他媽有那種兄弟才叫瞎了眼！”他的手曾揚起來指了指，但指的卻不是我，和我當時所處的位置至少有90度的夾角。那個方向，是錢州。
　　這家夥罵的是周波！
　　這些念頭很快的就在腦子裏轉了壹遍，我又沖進廚房，對楊揚說：“楊揚，宋海峰是不是喜歡妳？”
　　“吳大哥，妳說什麽啊！”楊揚沒料到我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臉上紅了起來，低下了頭不再看我，壹副害羞的小女兒像。
　　看到她忸怩的樣子，我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心裏說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媽的，吳越妳真是個豬頭！”
　　我踱回到陽臺，慢慢的抽著煙。得出這個結論後，我心裏無比暢快，忍不住就想大叫壹聲。
　　宋海峰的做法倒和馮佳有幾分相似，都是把我踢在外面，自己去做壯士之舉。他們都瘋了麽？我現在唯壹不能理解的是，這些人做事為什麽要繞這麽多彎子。
　　我脫口罵道：“宋老五妳這個JB，到底把我當什麽啊？”
　　想也不用想，這家夥現在肯定是和周波在壹起。不過我很難判斷他這樣做到底值得還是不值得。從他埋下伏筆的時間來看，那是在顧老大剛剛出車禍的時候，難道他那時就知道了事情和周波有關？
　　細細回想壹下，在李全策結婚時，周波的確表現的有些不正常。他那個時候和宋海峰住在壹起，莫不是宋海峰就是在那個時候從他的話裏發現了些東西？
　　想清楚了這些事，我立即就想給李全策打過電話去，告訴他我的推斷。可拿起電話時，我又放棄了。李大這人腦子壹根筋，搞研發是很不錯，這種事告訴他，他那嘴巴只怕包不住，至少在行為上會表露出來。
　　想到宋海峰現在的情況，不禁有些為他擔心。他這樣做到底值得不值得，會不會得到什麽，我並不太看好。
　　※※※
　　快到聖誕節的時候，我終於說動了馮佳，讓她先到國外去休養。她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肚子挺了起來，要是再拖上些時間，長時間的飛行只怕對身體非常不好。
　　馮佳開始不太願意走，她壹直想等到事情有個了解。我理解她的心情，答應她壹旦有了什麽消息我們這邊會很快告訴她的。
　　讓我比較擔心的是，她去了歐洲身邊沒有熟人可以照顧她。
　　其實我知道這個時候，阿影壹定在歐洲，她們家族的聚會時間又到了。去年的時候我還曾向她許下諾言，這個聖誕要和她壹起去滑雪，可現在……
　　送走馮佳不久後，老趙就被誆到了浦海。這家夥怎麽也沒想到，等著他的不是高薪保安組長，付啟明派來接他的車把他直接送到警局。
　　也許是落差太大，也許是這麽長時間來，老趙已經受夠了擔驚受怕的日子，他在進了審訊室反而平靜下來，沒多長時間就把壹切知道的情況都交待了。
　　指使老趙下手的人的確是明相集團的，而教授他作案方法的人是方宏偉。
　　從壹開始，我最懷疑的人第壹個就是陳曙蓮，第二個是方宏偉。不過池正松曾經查過，後面那些事情都是由明相集團出手的，這兩個人和明相集團沒有什麽關系，平時也沒有來往。現在通過老趙的口供，這兩者開始有了壹些聯系。
　　隨後我公司裏的壹個新員工告訴了我他們之間比較直接關系：方宏偉和明相集團的真正老板是壹個人——蘇慕閑。而這位新員工大家也很熟悉，她就是楊揚。
　　當這個人浮上來的時候，就連池正松都感到頭疼。
　　蘇慕閑是誰？他是蘇映雪的十叔，是蘇家是實力派。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這壹類事情是絕對不會親手去做或是親自去安排的，或許他只需要說壹聲，某某人很討厭，然後就會有人去做事。
　　而且我非常懷疑，蘇慕閑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只是陳曙蓮或方宏偉打著他的幌子來行事的。即便是這樣，對我們仍然相當不利。蘇慕閑這種人絕對不會配合妳去搞什麽調查，而且還是針對他名下的產業。
　　上次楊揚那件事和金家扯上了關系，壹來我們手頭有足夠的證據，二來還有阿影頂著，所以很快就讓事情朝我們期望的方向發展。但這壹次，我有什麽？
　　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那方宏偉只是在技術上指導了老趙壹番，至於老趙後來做了些什麽，和方宏偉以及陳曙蓮根本就沒有關系。
　　而老趙供出來的那個人和周波壹樣，只是明相集團的小人物。雖然現有的證據可以把這個人繩之以法，但卻不能揪出他後面的大人物來。
　　說白了，這不過是個商業欺詐案，大不了關上七、八年。只要有錢，恐怕願意頂缸的人有不少。
　　其實我們最關心的，是顧強車禍的真相，其他的事情都不重。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壹定要把他揪出來。
　　現在我只有把希望落在了離開公司的宋海峰身上。
　　池正松似乎也在等著他那邊的消息，手下的行動已經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