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遂鈺覺得蕭韞在說鬼話。
蕭鶴辭順理成章入主東宮,全憑多年經營,董氏傾盡全族之力將他推上太子之位。蕭韞也是看中蕭鶴辭的才能,才放心將儲君之權交給他。
遂鈺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沒和他說什麽。”
“是嗎。”蕭韞捉住遂鈺左手,遂鈺吃痛,倒吸口涼氣。
蕭韞:“今日是燕羽衣讓著妳,僅憑妳那三腳貓功夫,若真上了戰場……罷了,愛卿還是好好在京城待著吧。”
燕羽衣攻勢密集,遂鈺的速度遠遠不及,只是他出劍突然,燕羽衣臨時沒來得及反應而已。
因為他根本不相信南榮遂鈺會武功。
遂鈺倒沒覺得丟人,他本就習劍不久,能與燕羽衣過招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會有勝過燕羽衣的想法。
他評價:“燕羽衣挺漂亮的。”
潮景帝微微詫異,“什麽?”
遂鈺眼高於頂,從不輕易誇贊他人容貌,皇帝選秀,他站在皇帝身邊低頭嘀咕。
這個美人差點風情,那個美人身量不佳,身材窈窕的又看起來弱不禁風。
“燕羽衣長得挺好看的。”遂鈺以為蕭韞沒聽清,又重復了壹遍。
“有的是日子再見。”蕭韞勾住遂鈺裏衣衣帶,封住遂鈺的嘴唇,“行了,該辦正事了。”
……
晨光熹微,正月皇帝不上早朝,因此能多歇息些時日。
遂鈺睜眼發覺自己在玄極殿裏,卻始終記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麽到玄極殿的。
夜裏折騰,還未徹底清醒,肚子倒咕咕叫起來。禦膳房送了肉糜來,遂鈺捧著碗也沒說什麽大清早吃肉油膩之類的話,伏在蕭韞腿上,壹口壹口被蕭韞餵飽了。
末了,他咂咂嘴說:“挺好吃。”
蕭韞將遂鈺剩下的半碗兩口喝光,用帕子擦了擦遂鈺的嘴,笑道:“待會帶妳出去溜冰。”
遂鈺啊了聲,冷不丁看見遠處搭在衣桿上的官服,“是不是得去巡防營報道。”
“不必,巡防營休沐,去了也沒人。”
“巡防營的都統不好做,若之後受委屈,朕應該也不能立即為妳做主。”蕭韞用羽絨被裹住遂鈺,輕輕梳理他的長發。
皇帝不便插手的地方很多,這些遂鈺不是不明白,但親耳聽到蕭韞說不可以,還是略微壹哽,後悔還來得嗎?諷道:“臣以為陛下無所不能,沒想到是打腫臉充胖子。”
蕭韞沈沈笑起來,胸腔隨著笑聲而震顫。他低頭看到遂鈺頭頂的發旋,動手將遂鈺的下巴擡起來,遂鈺睜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蕭韞說:“什麽時候讓妳當壹當皇帝,就知道這皇帝並不好做。”
“……”
遂鈺沒接話。
潮景帝生性多疑,別人同皇帝打趣或許是個笑話,可他開口向蕭韞提出做皇帝,憑他南榮氏的身份,免不了多生事端。
畢竟南榮王府真有壹爭帝位的能力。
遂鈺覺得好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自己便是這場博弈之內的犧牲者。
如今他能與皇帝溫存,那麽日後呢,隨著他年歲的增長,蕭韞還會覺得自己有趣嗎,沒有人能夠壹直獲得某個人的寵愛,而寵愛則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情感。
蕭韞會因為出現比南榮遂鈺更漂亮的男孩而移情別戀,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他想要什麽都行。
“沒意思。”遂鈺躺倒。
前夜遂鈺雖對南榮栩承諾,翌日定回府給家中壹個交待,但當他趴在溫泉旁吃軟糕時,又心生退卻,想著能躲幾日是幾日。
他在玄極殿躲藏好幾日,也不說什麽時候回府,蕭韞處理各地州府送來的新歲賀辭,遂鈺便抱著他那只叫小霸王的貓吃肉幹。
小霸王壹口,他壹口,小霸王吃飽了便攤開肚皮發出呼嚕嚕的聲音,遂鈺也跟著躺下,地暖開得足,也不怕凍著,偶爾蕭韞起身去找些什麽,還得留意繞開他。
壹人壹貓好吃懶做,像是大號路障。
蕭韞旁觀多日,終於忍不住了,問遂鈺什麽時候回府。
這才幾天死皇帝就受不了了,還將什麽感情地久天長掛在嘴邊,深情果然都是裝出來的,遂鈺背對蕭韞翻了個白眼。
裝不下去了吧!
當初他就該放棄掙紮,整日蜷在蕭韞身邊,煩死他,煩到他將他直接打包送回鹿廣郡。
小霸王突然喵喵叫著,並向蕭韞匍匐前進。
蕭韞伸手,平攤在地上。
小霸王踩著他的掌心,鉆過臂彎,壹溜煙躲進蕭韞懷中,遂鈺呸了聲:“白眼狼!枉我餵妳那麽多肉幹。”
蕭韞覺得有趣,捏了捏小霸王的三角耳,道:“並非朕趕妳,世子那邊需要說法。”
需要什麽說法?
遂鈺陰陽怪氣:“該是陛下去向世子送說法吧。”
說我把妳弟弟,把堂堂鹿廣郡南榮氏的四公子給睡了,我不僅要他做人質,我還要睡他。
沒來得及再說什麽,遂鈺眼前陡然天旋地轉,蕭韞輕而易舉地把他扛了起來,左手貓右手遂鈺。
遂鈺蹬腿掙紮,惱羞成怒:“放我下來!”
“蕭韞!”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妳這個——”
蕭韞將貓隨手放在花架中,揚手,快準狠!
啪!!!
“啊!”
遂鈺壹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妳怎麽能,怎麽能打我,打我。”
“打妳屁股。”蕭韞淡定道:“躲躲藏藏不是辦法,今天就回府,再不回去世子就該進宮要人了。”
潮景帝將遂鈺放在貴妃椅上,親自給新任巡防營副都統大人穿靴,穿壹只,遂鈺蹬壹只。
簡直比祖宗還難伺候。
蕭韞耐心地按住遂鈺不安分的腿,正欲開口,唇邊突然輕輕柔柔落下壹個吻。
遂鈺雙手撐著椅緣,小聲說:“不想回去,陛下再多留我幾日吧。”
蕭韞:“……”
沒過多久,遂鈺神清氣爽地走出玄極殿,揚聲道:“越青,我們去禁軍那牽兩匹好馬,出宮逛逛。”
年輕公子身上穿著做工精致的官服,哪裏有人穿官服滿大街溜達的!
越青啊了聲,沒反應過來。
正式上任是元宵後,初七巡防營發年節糧油,遂鈺要帶著越青去領。
遂鈺單薄,即便穿著官服也顯得清俊,方才換好官服,他站在鏡前反復打量自己,腰間佩劍隨著動作的幅度,與玉佩清脆碰撞。
南榮氏幾代從軍,卻未曾有過巡防營出身,戍守邊陲似乎早已家常便飯,自幼從軍見過廣闊戈壁,便不再適應京城領兵的束縛。
相應的,失去某種自由,亦會換來無窮的財富與人脈。
進入巡防營,是遂鈺目前最好的選擇,當然,前提是皇帝想用他來震懾巡防營。
領口別壹枚族徽,強調他來自鹿廣郡,卻不會有人真將他當做南榮府的公子,禦前行走兼任都統,明擺著是皇帝送出來的耳目。
遂鈺騎著馬慢悠悠往郊外溜達,沿途有富戶開棚布粥,衣著襤褸的百姓捧著粥碗縮在避風角取暖。
遂鈺疑惑道:“朝廷對各地難民均有措施,怎麽大都附近還有這麽多。”
越青:“也是奇了,往年並未聚集大批難民,好像就是這幾日的時間,竟生生將管道堵住。府衙沒辦法,只好求助巡防營,巡防營每日都來人驅趕,年節值班的人少,當差的也松懈。”
“天子腳下,難民太多易混進刺客,通知掌管此事的衙門,盡快處理吧。”遂鈺道。
“公子。”越青有些為難,“其實這也是默認的規矩,往年也有難民聚集,因是年節,朝廷偶爾會將管束放松些,我們不好……不好惹人註目。”
腐爛往往從根部,遂鈺擰眉環顧四周,各地管道卡哨均有官兵把守,這些難民能千裏迢迢抵達大都,很難不讓人思量,是否是各州故意為之。
每年各地叫窮的文書海了去,遂鈺壹封封奏折檢查過去,統統送去戶部,戶部做過決斷後,再找內閣協商。
巡防營與禁軍營地相隔甚遠互不幹擾,禁軍受皇帝直接管轄,出動便是需雷厲風行解決的大事。巡防營多處理些大都內的雜事,偶爾官員家中養的貓貓狗狗丟了,也都歸他們管。
遂鈺想在宮中多留幾日,逃避南榮栩的責問,潮景帝色令智昏想出了個旨意,要求副統領前往巡防營慰問將士,順帶看看大家夥的年禮糧油有沒有分發到位。
越青覺得遂鈺還是盡快回府,同世子說清楚的好,遂鈺覺得越青啰嗦,“不如妳先回府。”
“不行!”越青立刻道。
就連四公子都害怕世子,她壹個武婢更招架不住。
難民似乎只聚集在城樓下,郊外倒是少見,等到了巡防營,除了前門卡哨有人值守外,巡防營營地竟然空無壹人。
石磚壘砌的墻,四四方方圍著巡防營平日商討行動,接待來客的議事廳。大門被日月風雨蠶食的破爛襤褸,堪堪用壹把小鐵鏈鎖著。
越青瞠目結舌,環顧四周想找人問詢,偏這裏鳥不拉屎無比僻靜,她訝異道:“我們是走錯地了嗎?”
“沒有。”遂鈺下馬,緩步走到破門旁,低頭略研究了下卡住鐵鏈,半個拳頭大的銅鎖。他後退半步,指著銅鎖說:“砸。”
嘭!
越青輕而易舉劍起劍落,銅鎖頓時被劈成兩半,聽令哐啷連帶著鐵鏈壹塊摔的稀爛。
竟然比破門還風化嚴重!
越青:“巡防營好歹是大都內巡邏的軍隊,怎麽看起來比地方九品官還要窮?!”
“噗嗤。”遂鈺沒忍住。
怪不得蕭韞非要將他塞進巡防營,這地著實是個歷練人的好地方。
每年給巡防營撥的銀子不少,怕不是仗著後臺硬,沒幹幾件人事,雪花銀流水似的,全進了酒囊飯袋們的口袋裏。
遂鈺沈吟片刻,正欲說什麽,遠處突然傳來壹聲怪叫,緊接著,身著巡防營服飾的小個子男人抱著酒瓶快步朝遂鈺的方向跑來。
越青橫跨壹步,擋在遂鈺身前。
“大——人——嗝!”
小個子男人打了個酒嗝,離得近了,風壹吹,遂鈺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悶臭味。
“來者何人。”越青警惕道,同時擡起劍鞘。
小個子男人笑嘻嘻說:“小的是巡防營看門的,方才野狗叼走了小人的雞腿,這不,去追了二裏地,好不容易搶回來半個。”
他晃了晃手裏的半個雞腿。
說是半個,其實也就只剩骨頭了,骨頭上可憐的掛著些許肉絲。
“按理說,巡防營重地,須得有兩個小隊以上的兵值守,怎麽就只有妳壹個看門的。”遂鈺說。
“大家夥有家有室的,平時都回家住,再說這只是議事的地方,過年也沒什麽人來。”
小個子男人晃晃悠悠,企圖端正站直,但左腳踉蹌,右腳撤不及,壹個大馬趴,直接撲到在遂鈺腳下。
遂鈺低頭,饒有興趣道:“妳猜我是誰?”
“猜,我猜,我猜妳是個美人!”
遂鈺雙眸微瞇,薄唇輕啟,慢條斯理地拉長音調:“哦?”
禦前行走兼任巡防營副都統的南榮大人,走馬上任第六天便把大理寺梁大人家的遠房表弟給打了!
禦史臺年過七旬的老大人,當年用奏折還砸過先帝頭的左長央左老大人,在兒子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進宮面見聖上。
坐在皇帝賜於其就坐的椅子上,哭得那叫壹個聲淚俱下。
蕭韞還是皇子的時候,目睹過這位老大人的風采。
先帝在左長央面前被彈劾地啞口無言,臉壹陣青壹陣白,想辯駁幾句,均被左長央堵了回來,只好硬著頭皮將話聽完,盡快將人打發回去。
天殺的,該死的祖宗規矩,不殺言官禦史。
蕭韞現在就想抄左長央九族!
左長央嗓子都哭啞了,抓住皇帝的手,淚眼朦朧道:“老臣為大宸鞠躬盡瘁多少年,陛下可要為老臣做主啊。”
蕭韞連道:“朕壹定做主,壹定做主。”
“老臣就壹個女兒,外嫁出去二十多年都沒回京,她那夫婿日夜對她施以暴行,老臣竟全然不知。那孽障得病死了,小女才將此事告訴臣。”
“臣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愧對於她!”
蕭韞用眼神示意陶五陳,陶五陳連忙取來帕子放進左長央手中,左長央抹了把眼淚,哭道:“她如今再嫁,夫妻和順美滿,誰知,誰知昨夜竟被壹車夫拉回府,身上全是傷痕,壹處好地都沒有。”
“南榮大人怎能將人打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也是做兒子的,怎能對別人家的兒子如此心狠!”
對此南榮遂鈺表示,明明是倒插門的女婿,何來別人家的兒子。
“即使是兒子,也該請梁大人家遠方表親入京告官。”遂鈺說。
蕭韞壹整日都在應付禦史臺老大人,也辛苦左長央都哭成那樣了,還能壹字壹句振振有詞,後來太醫候在殿外,左老大人若是哭得喘不過氣了,便立即施針救命。
蕭韞現在壹閉眼,仿佛都能聽到左長央的哭聲在耳旁回蕩。
他說:“若巡防營怠慢,妳找人偷偷打壹頓便是,怎麽還親自上手。”
遂鈺將禦膳房送來的梨水攪了攪,瞥見蕭韞手腕那三道明顯的指痕,問:“胳膊怎麽了?”
“被左長央抓的?”
蕭韞無奈,撚起琉璃盤中剝好的荔枝,直接塞進遂鈺口中說:“吃都堵不住妳的嘴。”
遂鈺樂了,他少見蕭韞吃癟,左長央自先帝那壹代便以口舌出名,看來老了也功力未減。
原本他是想放過那個看大門的,奈何那人竟得寸進尺,直接壹骨碌起身撲著遂鈺的腿,抱著他的腰喊美人。
遂鈺哪受過這種氣,當即將越青腰間佩劍抽了出來,用劍尖挑了此人的頭發,將人剃成光頭打了壹頓。
“我想,把他剃光頭就好了。”
遂鈺咽下荔枝,單手撐著臉頰沖蕭韞笑:“可是他抱著我的腰,說要養我。”
“臣想,那哪行啊,壹聲美人放過他,二聲當他吃酒吃糊塗了。”
“再叫第三聲,臣就想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