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最好的

　　關於阿諾廚師跑路的事情，孫茂才和其他人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沒有太大的反應主要陶書只是頂層餐廳的壹個普通助廚，說的話沒有什麽可信度，就像如果桑鳴跟別人說江楓跑路跳槽去永和居了也沒有多少人會信壹樣。
　　孫茂才告訴江楓，他原先在港城餐廳任職的時候也時常會壹連請上好幾天的假出國交流或比賽，阿諾廚師這種比賽狂人更是如此，突然消失非常正常不需要大驚小怪的。
　　只不過他這次消失的時間點比較湊巧所以看上去有點像跑路罷了，阿諾廚師的性格根本就不是會跑路的人。
　　聽孫茂才這樣說，江楓居然有壹點安心。
　　比起阿諾廚師回美國幹什麽的，大家更關心的是彭長平什麽時候到。
　　彭長平想收周時為徒的消息剛才江楓已經告訴大家了，這是喜事說出來可以讓大家高興高興。眾人的有高興，有的嫉妒，還有的搞不清狀況，但有壹點是毋庸置疑的，今天的主角是周時，沒有人能搶他的風采。
　　就連周時做好的那份涼拌海參也被保護了起來，放在非常安全的地方。確保不會有任何人在經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或者什麽有奇怪的東西飄進去，影響它的口感和味道。
　　可以稱得上是VIP級別的保護了。
　　周時對此壹無所知，甚至在很淡定的陶書聊天。
　　剛剛點完菜的周時發現泰豐樓的菜單更新了不少，不由得感嘆：“沒想到我離開了半年多菜單已經換了個樣。”
　　“哦，變動了很多嗎？”陶書好奇地問道。
　　“價格漲了不少。”
　　陶書：？
　　周時嘆了口氣，發出悲傷的感嘆：“若是我離職再晚半年，沒準就可以盤下附近那個更大的店面了。”
　　陶書：？？？
　　菜還沒上陶書也沒東西可以吃，只能連喝幾口不要錢的金桔檸檬水：“我怎麽感覺，妳好像……有點遺憾。”
　　陶書完全不理解為什麽周時會用這樣壹副懷念老東家的語氣在說話，他覺得他要是哪壹天攢夠了錢可以回老家開店，肯定是開開心心的離開頂層餐廳壹點留戀都沒有。
　　周時現在過的可是他向往中的生活。
　　“遺憾嗎？”周時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不太對勁，“可能是自己開店之後，才發現……和我原先想象中的不壹樣吧。”
　　陶書看著周時，難得沒有話嘮，安靜地聽他說。
　　“原先我總覺得，在外邊飄不好，居無定所，沒有保障。再苦再累都是在給別人打工，每個月能拿的錢就是那麽點死工資，就算有獎金其實也賺不到多少，還不如攢夠了錢回老家開店，生活穩定壹點，還可以陪陪爸媽。”
　　陶書點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當我真的開了店之後，又發現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麽美好。我在北平呆了十幾年，早就習慣朝九晚五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回去之後其實也累，尤其是前期裝修選址招工的時候，雖然有我媽幫著但那幾個月還是從早忙到晚都不帶停的。可我總覺得還是太清閑了，明明每天都很忙，每天從店裏回家洗完澡連話都不想說，躺在床上就想睡覺，卻總覺得清閑，就是少了點什麽。”
　　“開店之後店裏生意確實也還不錯，賺的比在北平的時候多多了，可……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就是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是不是有些太矯情了？”周時自嘲的笑了笑，“尤其是剛才進後廚看了壹圈，我都沒說幾句話，就是做了壹道菜，感覺和先前上班的時候壹樣，但我在做這道菜的時候覺得很充實。”
　　陶書：？
　　“我覺得吧，妳就是剛才進後廚看到原先的工作環境有些懷念。妳先前不是跟我說泰豐樓工作環境不錯嘛，妳就是有點懷念了，我跟妳說啊，妳要是真的把妳的店關了回來上班工作，妳肯定又會懷念原先開店的時候。”陶書道，眼尖地瞄到了朝他走來的服務員，忙道，“上菜了上菜了，咱們先吃飯，可餓死我了。”
　　周時笑笑沒說話，安靜吃菜。
　　菜都是周時點的，沒點多三菜壹湯。陶書雖然在頂層餐廳工作，但頂層餐廳不會像泰豐樓這樣讓每個爐頭廚師輪流做飯，頂層餐廳的員工餐比永和居的還要難吃，而且比較敷衍。
　　他又不像周時30歲了才剛談了個女朋友，他是有家室的，有老婆有孩子，日常開銷大，平日裏活得扣扣縮縮的，根本不可能來泰豐樓這種價位的餐館吃飯。
　　壹頓飯吃得津津有味的連話都不想說，吃完了才開啟話癆模式。
　　“周時我跟妳說，妳可千萬別想不開把妳老家的店關了，又跑到北平這邊來飄。”陶書還記得周時在吃飯前跟他講的話，“咱們原先店裏那幾個壹起打雜的妳還有聯系嗎？”
　　周時搖搖頭，這些年來他唯壹壹直保持著聯系的就只有陶書壹人。
　　“我跟妳說，混成我這樣的都已經算是非常好的了。小王妳記得吧，就是和妳同壹批被招進店裏的，剛進店的時候和妳壹樣什麽都不會，只能打打雜菜都不讓切的那個。”
　　經陶書這樣壹說周時好像有些印象了。
　　“有點印象，個子很高的那個嗎？”周時問道。
　　“對，就是那個，他好幾年前就回老家了，早就不幹廚師了。我聽說他後來跑去幹了銷售，先是賣家具，後面又賣房子，賣房子好像賺了點錢就直接回老家了。”陶書道，“我和他還有點聯系，妳之前回老家開店的時候我順嘴跟他提了壹下，妳是不知道他有羨慕妳。我跟妳說，咱們當初店裏那麽多人，現在就妳混的最好。”
　　“其實啊，我壹直覺得就妳最厲害。我是運氣好，我爸就是幹廚師的，我從小就跟他學了點，後來進店裏托關系又跟著老師傅學了幾手，也能進那些大酒店當個助廚混混。”陶書打了個嗝，“這麽多年雖說錢沒攢下多少，但好歹也沒餓死，幸虧當初結婚早買了房，不然現在想買房還房貸銀行都不給我這個機會。”
　　周時被他最後那句話給逗笑了。
　　“妳別笑，我跟妳說真的。不瞞妳說，我打從壹開始就覺得妳厲害，妳說妳當初進店的時候會什麽，妳就會握個刀，握法都不對切菜也不會切，也沒人教，都是看別人，然後偷偷摸摸的學。”
　　“我記得那時候我不懂切肉，總是切得亂七八糟的被占師傅罵，後面還是妳教我的。”周時笑道。
　　“我那哪算教，切肉多簡單吶，就算我不教妳看別人看壹兩個星期妳也能看會。那時候我就是覺得奇怪，找什麽工作不好非要來廚房，又苦又累還沒錢，妳又什麽都不會，幹得最多拿的最少。”
　　“我那時候才十幾歲哪想得了那麽多，正好看見飯店門口貼了招工我就去應聘了，糊裏糊塗的就應聘上了，兜裏沒錢連房租都付不起，只能硬著頭皮幹下去。”周時道。
　　“其實我壹開始還不服氣，占師傅脾氣多差的人吶，我那時候都是托了關系請占師傅教我點東西，他也沒教多少，還沒給過好臉色。妳呢？妳才進店裏半年都不到，占師傅就願意教妳兩道好菜，那個時候我可比妳強多了。”陶叔說多了話覺得嘴巴有點幹，又喝了半杯金桔檸檬汁，“不過其實後面能想明白，占師傅憑什麽不教妳啊。妳就是壹個打雜的，因為廚房人手不夠才讓妳切菜，妳最開始連切肉都不會，才幾個月的功夫切出來的菜就像模像樣了。”
　　“妳這麽聰明，我要是占師傅我也教妳。”
　　“其實不是占師傅主動教我的，最開始是我偷學的。”周時道。
　　陶書驚了。
　　“壹開始我只是覺得打雜錢太少了，如果我廚藝能好壹點當上切墩師傅甚至是爐頭廚師，那我工資就能高很多。所以我就想著看看其他人是怎麽做的，自己也偷學壹點。”
　　“那時候我的想法也很簡單，咱們那家店雖然不大但生意壹直不錯，都是因為占師傅廚藝高。我覺得反正都是偷學，要偷就偷最好的，就不怕死的天天跟占師傅獻殷勤，打下手，去他邊上晃，想多看看，結果還真被我看到了學到了點東西。”
　　陶書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周時居然是這樣踏上廚師之路的。
　　“因為這事兒不是很光彩，所以我就壹直沒敢跟別人說。後來我偷學被占師傅發現了，占師傅其實挺生氣的，但很難得沒有發火，反而還教了我兩道菜和不少基本功，幫我打好了底子，教了我不少東西。”周時道，“占師傅人挺好的。”
　　“是啊，占師傅人挺好的。”陶書附和道，“妳真傻，妳當初就應該直接拜占師傅為師。”
　　“也不怕妳笑話，妳知道我當時想拜誰為師嗎？”
　　“誰？”陶書好奇地問道。
　　“占師傅不是說正兒八經的師父只能拜壹個嗎？認了就不能改了，不然就是背叛師門，欺師滅祖。我那時候做什麽都想做最好的，偷學的時候想偷最好的所以就偷占師傅的事，拜師也想拜最好的所以就……”周時說著說著都把自己說笑了，搞得陶書壹臉懵逼。
　　“妳記得，原先占師傅老跟我們說他爸是永和居的廚師嗎？”周時問道。
　　“記得呀，當然記得，占師傅老說他恨不得壹天說三遍。說什麽他爸原先是永和居的廚師，就是運氣不是很好年紀偏大差壹點就能拜彭長平彭師傅為師了，他爸當年若是能拜彭師傅為師現在肯定是今非昔比，大不壹樣。占師傅天天吹噓彭長平師傅，恨不得把彭師傅吹到天上去，好像他見過壹樣。”陶書壹說起這個就激動，說著說著突然反應過來，壹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周時，甚至伸手指向他，手停在半空中。
　　“妳……妳該不會……”
　　周時無奈地點點頭。
　　“哇噻，妳可……妳可……”陶書可了半天也可不出壹個詞來，“妳還挺能想的呀，怪不得妳跟我說什麽妳想去美國，我還以為妳是想去玩呢。”
　　“那時候我就是想去單純的看壹看，後來不是因為不知道彭師傅住哪放棄了嗎？再說那時候我多大，我才20好嗎？10年前！”
　　“可是現在彭師傅都回國了，妳為什麽不試壹試呀？”壹個不屬於周時和陶書的聲音從周時身後傳來。
　　周時轉頭，看見了壹臉笑瞇瞇的彭長平和正盯著地面仿佛泰豐樓的地磚非常好看，非常獨特，非常有吸引力的盧晟。
　　“您怎麽來了？您下午沒去永和去喝茶嗎？”周時有些驚訝。
　　“今天有點事就沒去，這不陪晚輩來泰豐樓吃頓便飯，沒想到正好看見妳了，我訂的桌子就在妳隔壁。”彭長平笑瞇瞇地道，指了指隔壁那張壹直空著的桌子。
　　盧晟繼續盯著地面。
　　“妳還沒回答我呢，現在那位彭長平師傅不是已經回國了嗎？我覺得妳有機會的呀。妳原先不是泰豐樓的廚師嗎？現在泰豐樓可是風頭無二，壹枝獨秀，我覺得妳可以去試試呀，沒準彭師傅就說妳做……關門弟子了。”
　　盧晟還在盯著地面，恨不得盯出條縫來讓自己跳下去。
　　“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就是壹普通廚師，名廚錄都沒上過，哪有那本事能被彭師傅看中收徒弟。我之前不是和您說了嗎？彭師傅都百歲了，怎麽可能還會收徒弟。再說，我都30了，這年頭誰收徒弟會收這麽大的呀！”周時全當彭長平是在跟他開玩笑。
　　盧晟有話要說，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沒準妳說的那位彭師傅正好就想收個關門弟子，沒準人家就喜歡收30多歲的。”彭長平臉上寫滿了我是杠精4個字。
　　“您就別開玩笑了。”
　　彭長平不再說話，去周時旁邊的餐位上坐著，對盧晟道：“發消息讓他們上菜吧。”
　　盧晟當即掏出手機開始發消息。
　　廚房那邊，江楓從收到盧晟說他們快到的消息時就壹直抓著手機等盧晟的消息。見盧晟終於發消息告訴他可以上菜了，江楓連忙把涼拌海參端送到傳菜窗口，千叮嚀萬囑咐讓那個負責服務生切記端穩，別撒了潑了。
　　服務員壹臉鄭重地端著涼拌海參，走得格外的慢，格外地小心。
　　陶書眼尖，隔著壹段距離就看出來那個服務生是要給彭長平他們那壹桌上菜，感嘆道：“提前預定就是好，壹來就可以上菜都不用等的。”
　　周時下意識朝那個服務生看去，壹眼就看見了她端著的那盤涼拌海參。
　　非常眼熟。
　　這根本就是他剛才做的那壹盤啊！
　　還是壹口都沒有動過的那種。
　　周時眼睜睜地看著服務生把他先前做的涼拌海參端到了彭長平的那張桌上，看向彭長平，彭長平沖他笑笑，拿起了筷子。
　　周時：？
　　他突然壹下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不是不太對勁，是非常不對勁。
　　這位老先生，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