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壹章 反向穿越

　　白薇與第六使徒的戰鬥，結果是註定的，她戰勝了第六使徒。
　　但她也在這壹輪的對抗中，消耗了太多太多心神，以至於退出升格狀態，回到三味書屋後，整個人瞬間被磅礴浩瀚的妙想沖垮，暈倒在了書屋之中。
　　在沈睡之際，她隱約聽見壹聲嘆息，隨後便失去意識。
　　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了床上，起身到外面院子，見著曲紅綃端坐在石桌旁，看著光禿禿的梨花樹發呆。
　　白薇心裏稍稍安定。
　　“辛苦妳了，還得照看我。”她走上去說。
　　曲紅綃稍稍頓了壹下，照看？應該是之前幫忙商討使徒調性吧。
　　“感覺如何？”她問。
　　白薇說：“只是有些累。”
　　她眼角肉眼可見地顯露著疲倦。
　　“要不要再休息壹下。”
　　“不用了。這又不是身體累，意識的疲憊跟休不休息無關。”白薇有些擔心，“只是，下壹次降臨的使徒，就會是第五及以上了。我沒有對抗的經驗，不知如何是好。”
　　“我有些擔心。”
　　“怎麽了？”
　　曲紅綃說：“現在世界的情形給我壹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我們只是在壹起陪使徒玩壹場遊戲。”
　　“為什麽？”
　　“使徒壹來，我們就去對抗，是的，表面上看我們在做壹件拯救世界的事。但仔細壹想，卻覺得這就像是在完成壹個既定的任務而已。我們無法知曉，到底如何解決事情的根本，只是壹次又壹次重復同樣的流程。這跟世俗裏的科考，照著答題模板填寫答案有些什麽區別？”
　　白薇沈默了壹會兒。
　　事實上，在第二輪對抗中，她就有了這種感覺，只是不如曲紅綃說得這般具體。
　　使徒壹個壹個地來，自己壹個壹個地擋，不知道對方為何而來，也不知道如何解決問題的根本，完成任務似的進入升格狀態、對抗、退出升格狀態，然後等下壹個使徒到來。這讓她想起自己曾經還是個世俗弟子時，完成宗門發放的任務，收集多少多少株草藥，取多少多少顆獸丹，完成任務後，回到宗門領獎勵。
　　即便是那樣的世俗宗門生活，也還能在完成宗門任務的過程中，不斷成長。
　　可與使徒對抗，什麽收獲都沒有。
　　贏了也好，輸了也罷，反正也不會知道更多。
　　這樣的感覺，難免讓白薇懷以自己壹直這麽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麽。真為那壹句“我不想別人主宰我的命運”？可自己的命運，從來沒被主宰啊，都已經是至高超脫者了，即便世界毀滅了，自己也不會就此消亡。
　　“可我沒，有能力去知道那些嗎？”
　　白薇有些迷茫。
　　曲紅綃說：“興許，是我們走錯了路，始終浮於表面，難見真章。”
　　“可，如何才能窺見真實呢？”
　　“不妨從使徒本身去思考。”曲紅綃說。
　　白薇想了想，然後說：“與使徒相關，唯壹比較好理解大概就是使徒從哪裏而來的了。”
　　“之前，我們不是推導過嗎，使徒極大可能采用了跟先生來到這個世界壹樣的方式，即以另壹座世界為跳板。”
　　“妳的意思是，從另壹座世界入手？”
　　曲紅綃點頭，“如果我們能去到那座被當作跳板的世界，興許能離使徒更近壹些。”
　　“穿越？”
　　“之前是這麽說的，葉撫從那裏穿越過來，我們或許可以嘗試從這裏穿越過去。”
　　白薇吐了口氣，“這些葉撫大抵是都知道的。”
　　“先生的意思早就很明確了，他就是希望我們依靠自己解開謎團。”
　　“可這，未免強人所難了。”
　　“興許吧。”
　　白薇仔細想了想，“我有個思路，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什麽思路？”
　　“既然使徒是以那個世界為跳板過來的，肯定有明確的路線，我們不妨逆轉思維，反推導，以此確定那個世界的位置。”
　　“妳能推導嗎？”
　　“我跟使徒對抗了幾次，這應該不難。”
　　“那我等妳的好消息。”
　　說完，曲紅綃離開了這裏。她還要繼續修繕世界被破壞的地方。第六使徒雖然被驅逐了，但祂對世界造成的傷害不可逆轉，她初步推演，發現現在的世界只剩下原本的十分之壹，大量的物質和能量都湮滅了。她必須得去修繕那些空洞之地，阻止物質和能量繼續湮滅。
　　曲紅綃剛離開不久，白薇還沒來得及開始推導被當作跳板的那個世界的位置，就有客人上門拜訪。
　　是她並不歡迎的客人，儒家的第二聖王明。
　　“妳來做什麽？”白薇懷抱著貓，不願睜眼瞧王明壹眼，滿是傲慢與蔑視。
　　王明如無察覺，自然而平靜地說：
　　“有壹件事，想告訴妳。”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共同話語。”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我們共同追尋的。”
　　白薇稍稍壹頓，將又娘放下。
　　“我希望妳是認真的。”
　　“當然。”
　　“請坐。”
　　王明隨後與白薇相對而坐。
　　世界的真相。這是白薇壹直在探究，但壹直不曾知曉之事。
　　王明平鋪直敘，沒有額外修飾，將從至聖先師那裏所知的壹切真相說了出來。
　　這絕對是壹個讓人靈魂為之而激動的真相。
　　白薇腦海裏早已翻覆起巨浪了。她所有的猜測，都在王明的陳述中，壹壹得到印證。難怪那些使徒要以那座世界為跳板，原來，那座世界就是這座世界的前身，彼此有著不可磨滅的關系。難怪世界意誌能脫離世界，化作金烏、月神等人，原來，世界意誌本身就是人為所化。
　　到這裏，白薇漸漸能夠理解老夫子和老道的態度了，明白了為什麽他們始終懷揣著的“保留火種”的思想。
　　“但是，使徒，真的不可戰勝嗎？”白薇問。她在問王明，在問自己，也在問未曾到來之人。
　　“先師說，如妳這般，懷揣純粹理想的人，以前有很多很多，但他們都失敗了。那座世界最後的升格者，祖龍，甚至戰勝了第四使徒，可也無法改變世界的結局。‘從不曾有過壹二三’，是祖龍最後的言語。”
　　白薇忽然覺得有些冷，稍稍縮了縮衣服。
　　“從不曾有過……壹二三。”
　　“至聖先師、道祖以及佛祖，思索這個問題至今，也沒有答案。壹二三指的到底是不是第壹、二和三使徒，也無從得知。”
　　王明說，“何況，姒玄，妳真的覺得對抗使徒，是壹件有意義的事嗎？這次贏了，以後呢？”
　　喊“那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這樣的口號，對於二人而言都沒有意義。
　　喊口號如果能改變壹切，那壹切都不會發生了。
　　“使徒，真的是敵人嗎？”白薇問出了之前跟王明壹樣的問題。
　　“使徒，的的確確是敵人，但並不是錯誤的存在。”
　　白薇沈默著，想了許多，最終，她依舊無法認同“保留火種”的想法。
　　盡管，她在壹次次的戰鬥中，不覺得對抗使徒有什麽實際意義，但這不代表，她會就此躺平等死。她依舊要用她的方式，去嘗試改變些什麽，最起碼，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我無意改變妳的想法，只是，先師和道祖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那麽這些事也就不應該成為被埋葬的秘密。”
　　聽到這句話，白薇心裏有些感慨。過去的歲月裏，她許多次跟那三祖爭辯是非對錯，最終形成水火不容，相看兩厭的局面。可如今，知曉了他們也終究要成為歷史長河裏壹抹剪影，不由得嘆壹聲物是人非。
　　再偉大的人，再輝煌的過去，再浪漫的理想，都將遠去。
　　現在壹直在成為過去，未來壹直在成為現在。
　　“我知道了，無論如何，我很感謝妳願意告訴我這些。”白薇說。
　　王明搖頭，“我們的立場終究還是不壹樣的，所走路的，所行的事，都會不同。妳無需感謝我，每壹個追尋純粹理想之人，都有理所應當的資格，知曉這些。”
　　“姒玄，不論世界的結局如何，妳為之所行，都將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白薇問：“妳們要改變路線了嗎？”
　　“先師的時代已經過去，奔赴新時代的路艱險且困難，總需要做出相應的變化。”
　　白薇展顏壹笑，純潔而美好。
　　“希望妳們，以後永遠是讀書人。”
　　王明知道白薇這祝願的背後還在批駁他們現在已經背叛了讀書人。他無意去辯解，起身道別，離去。
　　盡管白薇永遠不會認同三祖遺留的理念，但她實在地覺得，王明所告訴她的世界真相對她十分重要，這關乎到她如何去推導那座世界的位置。
　　既然兩座世界本同出壹源，那自然有密不可分的聯系。
　　這種聯系，便是尋找位置的關鍵。
　　白薇再次進入升格者狀態，與世界意誌共鳴，感受世界意誌。
　　她不斷地解析世界意誌，去尋找過去的痕跡。
　　世界意誌並沒有抗拒，他們本就是壹心。升格者是世界的代言人，世界是升格者的支撐。
　　有了明確的思路，推導曾經那個世界的位置並不困難。
　　很快，白薇意識中湧現出壹個精確的位置。
　　接著，她再根據自己與使徒對抗的經驗，找到了穿越的方式。
　　以壹個世界的跳板，以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聯系為媒介，輸送調性，然後在調性抵達目的地後再凝聚真身。
　　這便是可控制的穿越。
　　在腦海裏，將方法反反復復演練許多次，確定每壹個環節都沒有差錯後，白薇將這件事告知了曲紅綃，與此同時將王明說的“世界真相”也壹並相告。
　　“那妳決定好了要去嗎？”曲紅綃問。
　　白薇說：“這是必然的。之前妳也說過，浮於表面永遠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曲紅綃遺憾地說：“我很想跟妳壹起去，但我無法離開這座世界。”
　　她是人皇，是萬物的意誌代表，這聽上去很了不起，但實際上，她本人的意誌並不是自由的。她無法任性地去做每壹件“曲紅綃想做的事”，雖然，這並不讓她痛苦。
　　“沒關系。”白薇安撫道：“何況，這座世界還需要妳的照料。”
　　“先生曾經生活的地方，多想看看啊。”曲紅綃眼裏滿是向往。
　　“我會記錄下那裏的壹切。”
　　曲紅綃微微壹笑。
　　白薇仍舊放不下心，“之後的使徒……如果在我離開的期間，使徒出現了該怎麽辦。”
　　曲紅綃說：“赫連瑄和師染都完成了升格。”
　　“她們沒有……”
　　白薇正想說她們沒有經驗，但轉念壹想，自己也從不曾與第五以及更靠前的使徒對抗過。
　　“我和歷史觀測者會盡力輔佐她們，而且，儒家和道家的兩位也已經向我傳達了他們的想法。”曲紅綃說，“他們會在第四天，燃盡所有的輝煌。”
　　白薇眉頭顫顫。
　　所有人，都在努力著呢。
　　她望起頭，見著天邊升起的微微紫意，莫名感到安心。
　　“放心去吧。”曲紅綃說，“我會照料好壹切的。”
　　“辛苦妳了，紅綃。”
　　“這是我的使命。”
　　白薇不多言說什麽，壹步邁入升格者狀態，將兩座世界的密不可分的聯系構建成媒介橋梁然後出發。
　　卻在她消失的瞬間，曲紅綃忽然見到眼前壹道黑影閃過。
　　她頓了頓，立馬發現，在剛才那極短的時間裏，有兩個人進入了升格狀態。
　　壹個自然是白薇，她離開這座世界後，立馬又有壹個人進入了升格狀態——
　　師染。
　　她也去了那壹座世界。
　　曲紅綃有些無奈。師染歷來就是獨來獨往的人，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之前她就嘗試聯系過師染，但後者並未回應她。
　　曲紅綃不知道師染到底是怎樣壹個人，但既然先生能跟她相處得很好，起碼是不壞的吧。
　　希望，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吧。
　　曲紅綃在三味書屋院子裏站了壹會兒，又娘蹭了蹭她的褲腳。
　　她蹲下來摸著又娘的下巴，嘀咕道：“現在，真的只剩下我壹個人了。先生不在，三月歸元了，胡蘭不見了，雪衣還在沈眠，白薇姐姐也去了別的世界。真是安靜得不成樣子啊。”
　　以前的三味書屋，是只有曲紅綃壹個人不在，現在是只有她壹個人在。
　　曲紅綃站起來，正欲離開，忽然壹驚，猛地回過頭，朝梨樹看去。
　　赫然見到，梨樹的某根樹枝上，開了壹朵小花。
　　黑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