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絕嶺下龍牙鎮

　　凈室之中沈默了下，李楚聽完郎羽官的講述，略思忖了下，道：“說起龍絕嶺中的老嫗……”
　　他想起方才在藥王鎮外就見到壹位險些碾壓群雄的老嫗，據說也是少女年紀，聽起來似乎有些相像，不知是否有關聯，便對郎羽官說起。
　　郎羽官聞言，道：“我這就派人去將她請來。”
　　待吩咐弟子去做之後，他才道：“幾位師弟都去尋找師尊了，外圍那些各地郎中也派不上用場。如今藥王鎮內只有我壹人支撐，被逼無奈，只好減少每天接診的數量。唉，若是師尊在此，無論如何都會診治那些病人。”
　　不多時，弟子將那位形似老嫗的姑娘請了過來，但見她壹副顫巍巍的腳步，分明與老人無二。只有瞥見李楚時眼中亮起的那抹微光，才能明顯看出少女的神態。
　　郎羽官見她如此，眉頭蹙起，壹番診脈詢問，面色逐漸嚴肅。
　　“請稍候片刻。”他說了壹聲，又跑去內室，裏面隨即響起翻看書頁的聲音。
　　過了會兒，他再回來時，已經是壹臉的沈重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婆婆妳……這位姑娘妳不是得了病，而是被壹種名叫‘碌蟲’的奇異蟲體寄生了。”
　　“啊？居然是碌蟲！”
　　聞聽此言，老嫗大驚失色，滿臉震撼，訝然了好壹會兒，才問道：“那是啥？”
　　“……”
　　郎羽官只好給她解釋道，“那是壹種世間罕見的怪蟲，寄生在活物的身上，即可吸收對方的陽壽，化為己身的力量。通常被它寄生的活體，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因此‘碌蟲’在南方又被稱為‘盜命蠱’。這種蟲子，在典籍記載中已經至少有上千年沒有出現過了。”
　　“碌蟲它有壹個特性，就是自身無法移動。被它寄生的活體死後，它還是會依附在屍身上。所以，通常只有接觸那些離奇死亡的人屍身或棺槨，才有可能被寄生。姑娘妳……患病前可曾觸碰過這些？”
　　“當然不可能。”那老嫗聽了郎羽官的話有些呆滯，連連搖頭，她又問道：“郎先生，可有辦法能救我的性命？”
　　“除掉碌蟲並不算難，可是妳體內那只碌蟲如今應該已經發育得很大了，也將妳的壽命吸得所剩無幾。若是草率地將它除掉，那之後妳也不剩幾日陽壽可活。我可以先用藥將它制住，讓它無法繼續危害妳，然後看壹看能否讓它將這份陽壽返還回來……”
　　郎羽官說這話時，也是有幾分猶疑，看來這大概也是他的知識盲區。
　　病人自己似乎也是看出了些許，此時神情有些不妙，沈默了下來。
　　郎羽官似又想起什麽，便問道：“不知姑娘妳從何而來？”
　　“龍牙鎮。”老嫗答道：“龍絕嶺下方的龍牙鎮。”
　　“嘶。”
　　郎羽官眼中再升起壹片疑雲。
　　……
　　“怎麽……這個世界好像歪了？”
　　醫舍的外間，王龍七醒來，模模糊糊的，只覺眼中的畫面似乎都傾斜了壹個不小的角度。
　　用力眨了眨眼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脖子歪了……
　　他想把頭正過來，隨即發出“哎呦”壹聲，“我的脖子好痛。”
　　“七少，妳可別亂動。”壹旁看護的老杜見狀，十分關心地說道：“妳靜養壹下，待會兒就好了。”
　　“剛才我好像看見壹個姑娘……”王龍七扶著腦袋，努力回憶著昏迷前的事情。
　　話音未落，就聽嗆啷啷壹聲。
　　面前的老杜面容瞬間陰冷下來，他豎起手刀居然發出了利刃出鞘的聲響，並摩挲起來。
　　“妳要是再瞎想，可就別怪我不客氣啦。”
　　王龍七登時壹個激靈，壹下就想起了當時的事情經過，頓時乖乖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敢再想。
　　“李楚呢？”他又問道。
　　“哦，師傅和長春叟的弟子在裏面談事情，剛才已經替妳診視過了。”杜蘭客答道：“毒裏快沒有血了。”
　　王龍七聞言正要高興壹下，忽然反應過來，這話的順序好像不太對，頓時以手掩面，“不行，頭有點暈，我出去溜達溜達。”
　　說著，他站起身，走出了醫舍。
　　外面天色有些晦暗，空氣有些幹燥，風裏卷著北方的沙塵，和江南的氣候相差甚遠。
　　正覺得心胸舒曠了壹些，扭了扭脖子，就看見左面的小路上走過來兩位女子。
　　當先壹位身姿窈窕、胯寬腰細、胸懷滿月，但是看這身段就足夠令人著迷。何況她的面容同樣引人註目，芙蓉面孔，天生壹對含情眼，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王龍七壹眼就認出，這就是方才在閣樓上那女子，只覺心跳驟然加速，又升起壹股不祥。
　　“完蛋了。”他心中哀嚎壹聲：“她在對我笑！”
　　好機會，對面行來的紋香看著王龍七，笑眼盈盈。
　　其實她是見到王龍七獨自壹人，覺得正是兩人碰面的好時機，便努力向他傳遞著某種目光，企圖引起他的註意。
　　可在王龍七看來，這分明是勾引。
　　或者可以說是謀殺。
　　就在這千鈞壹發的關頭，就聽見王龍七的背後又響起壹聲暴喝：“呔！”
　　仿佛平地壹聲雷，壹道黑影憑空竄出，壹記手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啪！
　　王龍七毫無抵抗余地的渾身壹軟。
　　噗通。
　　再度軟倒在地。
　　“呵呵。”身後那張死神般的黑臉泛出冷笑，“還敢看女人？”
　　冷笑過這壹聲之後，老杜拖著王龍七的壹條腿，將他緩緩拖進了醫舍之中。
　　突出壹個無情。
　　“這……”
　　紋香和小丫鬟再度被他驚到，嚇得齊齊站住在原地。
　　片刻過後，老杜帶著王龍七消失，她們才恢復過來。
　　“這是多大仇……”小丫鬟心有余悸，“二話不說就下這麽重的手。”
　　“不！”
　　紋香忽然勘破了什麽似的，眼中湛出名偵探的光芒。
　　“這不是仇，是愛。”
　　“蛤？”小丫鬟怔了壹下。
　　“妳還年輕，見識還少，想不到也很正常。”紋香露出見慣大世面的笑容，“這兩次我都只是與接頭人對視壹眼，根本沒有任何交談，完全不可能暴露。那老道士之所以打他，根本就是不想讓他看美女。那我猜只有壹個可能，就是……吃醋。”
　　“咦……”
　　小丫鬟咧了咧嘴。
　　“看那接頭人壹副猥瑣的長相、色鬼的氣質，還以為會是資深的文人雅士呢。想不到……他們倆居然……”
　　“要給予足夠的理解嘛。”紋香嘆了壹聲道：“時代不同了，男女都壹樣。”
　　……
　　李楚正結束了與郎羽官的交談，走出醫舍，就看到老杜拖著昏迷不醒的王龍七進來。
　　“他還沒醒？”李楚問道。
　　老杜冷酷答道：“醒了，只是又暈了。”
　　李楚十分理解地點點頭，“確實難為他了。”
　　老杜又問道：“醫生怎麽說？”
　　“王龍七的毒很難解，我必須要去壹趟龍絕嶺，找回長春叟和懸壺翁二位神醫才行。”李楚道：“妳們就不用跟我去了，讓他留在這靜養吧，妳就在這照顧他壹下。”
　　“放心吧師傅。”老杜頷首道：“我壹定會好好照顧七少的。”
　　李楚看了看王龍七已經快要扭曲九十度貼在肩膀上的脖頸，輕輕點了點頭，“妳辦事，我放心。”
　　當即，也不多廢話，李楚就出了藥王鎮。
　　此時天色已經稍晚了，按他以往做事的風格，其實是不喜歡太著急的。但是這次不壹樣，按眼下的情況，王龍七要麽在七日之後死在劇毒爆發之下，要麽等不到七天就會被老杜的手刀砍死……
　　所以由不得他拖沓。
　　剛出藥王鎮的大門，剛好趕上頭頂壹陣風聲，李楚擡頭壹看，就見壹只體型龐大的蒼鷹從半空落下。
　　蒼鷹背上還站著壹群身穿白衣的人，服色和先前收拾過的燕趙門弟子很像。
　　李楚皺了皺眉。
　　果然，當蒼鷹落下，那群燕趙門弟子擡出壹副擔架來，擔架上躺著壹個漢子，正是先前那個打了李楚壹拳導致半身癱瘓的鎮關西。
　　“關西哥，是他！”
　　見到李楚，那幾名弟子頓時叫了起來。
　　“沒錯，就是他！師叔！”擔架上的關西哥立刻也大叫起來，“壹言不合就將我打成重傷，還偷了我的東西！”
　　其實，鎮關西身體這個狀況，是不再適合來尋仇的。
　　起碼眼下不適合。
　　可形勢不允許！
　　他心裏其實是藏著事情的，他來到這裏，是有非得完成的任務不可。可還沒等進去藥王鎮大門，就被人打成了這個樣子。
　　更可惡的是，回去之後他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接頭信物居然丟了！
　　這消息要是傳回山上去，自己怕是要被懸在旗桿上謝罪。
　　於是他顧不上重傷在身，趕緊哭求自己在燕趙門的二師叔，來替自己尋仇。
　　其實尋仇是小，找回信物是大。
　　隨著他這壹聲叫，身後的弟子群中，有壹人排開眾人，走上前來。
　　這人壹身白衣外套著麻袍，頭上戴著鬥笠，低頭時遮住面容，只露出壹臉靑虛虛的胡茬。雙手環肩，懷中抱著壹把劍。
　　此人，便是燕趙門二師叔，李宗銳。
　　在北地江湖，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妳……”
　　李宗銳擡起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狠話。
　　但隨之而來的壹聲“定”，將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嘴裏。
　　嘭嘭嘭嘭嘭……
　　李楚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上來就是機關槍壹般的連指，將所有燕趙門弟子全部定在原地，包括擔架上的關西哥。
　　之後他才說道：“第壹，我沒打他，準確來說應該是他打了我。第二，我也沒有偷他任何東西。第三，我實在沒時間與妳們浪費，所以手段直接了壹點。如有冒犯，還請諒解。”
　　壹番很有禮貌的解釋之後，他覺得自己已經表達了足夠的善意。相信這些人恢復之後，應該也會有感於自己的禮貌，不會再來找自己麻煩。
　　於是禦起純陽劍，破空而去。
　　事實上，現在以他八十級的靈力，若是全力壹指，恐怕能將人定上個壹年半載。那樣的話，也幾乎與殺人無異。
　　對這些燕趙門弟子，他已經收斂了相當多的靈力，保證他們能在十天之內恢復自由。對於修者來說，定上個十天半個月倒還不算什麽。
　　這已經是相當懷柔的手段。
　　只是……
　　那些被定住的靚仔們似乎並不這麽想。
　　李宗銳的頭尚且低著大半，此時內心大概是壹陣迷惑：“這是哪裏來的定身術，怎的如此強力？我特麽只說了壹個字，還沒露過臉啊餵……”
　　關西哥躺在擔架上，也是心中哀嚎：“我都這樣了，妳用不用再定我壹次啊？不嫌多余嗎？我這樣子，就算想要去找接頭人通知信物丟失都做不到了啊……算了，妳幹脆殺了我吧。”
　　……
　　很快，李楚就來到了龍絕嶺下，龍牙鎮。
　　龍牙鎮是龍絕嶺最南端的壹個小鎮子，那些要入龍絕嶺的人，通常會在此做準備或找向導。
　　直接進入廣袤的龍絕嶺中尋人，並不是壹個好主意，李楚想先在這小鎮上打探壹番，看能不能找到壹些線索。
　　可壹落地，他才發現，這小鎮的樣子有些古怪。
　　此時天色雖然略晚，但也只是日落不久，薄暮之中，還算亮堂。
　　本來正該是晚飯過後，鎮上百姓們出來活動的時間。可此時的龍牙鎮上，卻是街頭巷尾空無壹人。
　　而且這裏壹條街上，幾乎十家中有六家都懸著縞素白幡，分別是死過人的樣子。若是側耳傾聽，依稀還能聽見鎮中有壹些哭聲。
　　怎麽回事？
　　李楚左右看了看，心生疑惑。
　　此外，他還發現這裏的周圍空氣中開始浮起壹些味道刺鼻的霧氣，逐漸籠罩了整座小鎮。
　　想了想，他還是敲開了壹家屋內有響動的門。
　　篤篤。
　　敲門時，他還發現，這家的門上懸著壹個泛著馨香的藥袋。
　　不多時，壹個中年婦人罵罵咧咧打開門，臉上帶著怒氣道：“什麽人？不耐煩了，太陽落山還敢敲門，妳不想活了我們家還……”
　　等她開門之後看見李楚的臉，話語忽然戛然而止，眨眨眼，趕緊壹把將李楚拽進院子內，“進來說話。”
　　“不好意思，打擾了。其實我此來，只是想打聽壹些事情。”
　　李楚想要婉拒她的熱情，就聽那婦人道：“外面瘴氣厲害，聞多了就活不了，問什麽都得進來說！”
　　原來那是瘴氣啊。
　　李楚這才知道，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像也沒什麽不對，這才放下心來。
　　“小道長妳這麽晚來，是想問什麽？”婦人又道。
　　“我想請問，妳們鎮上有沒有見到過長春叟與懸壺翁兩位老神醫的蹤跡，我此來是想尋找他們的。”李楚直接問道。
　　“哦，那兩位老神醫啊。”婦人居然還真知道些事情，她說道：“他們是來過我們鎮子，還教我們配置了抵禦瘴氣的藥方。不過他們說這瘴氣的源頭還是在龍絕嶺，就奔山裏去了。”
　　“哦？”李楚追問道：“可知他們去的是龍絕嶺內的什麽地方？”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婦人搖搖頭，道：“不過王二應該知道，是他給兩位老神醫當的向導。”
　　“王二？”李楚又問道：“這位王二現在何處？”
　　“天這麽晚了，他應該在劉寡婦家裏睡覺啊。”婦人想了想道。
　　“嗯？”李楚聽這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小道長妳別多想。”就見那婦人擺擺手，笑道：“他是劉寡婦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