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尋覓

　　落日谷位於黎國東面的太蒼群山。
　　太蒼群山山勢連綿，幅員遼闊，是黎國與文心之間的壹道天然屏障，落日谷位於太蒼以西，立於遠處眺望，每至日落時分，谷內就會紅霞漫天，仿佛太陽是落進谷中壹般，故有落日谷之名，落日紅霞亦為太蒼壹景。
　　在距離落日谷三十裏外的壹座小山裏有壹個山洞。
　　壹名年輕人躺在山洞內的大石板上，正是當初曾與唐劫壹戰，那冒充白骨門下的那名黑衣人。
　　他的胸膛打開著，露出裏面跳動的心臟，王絕滅拿著兩根細針，壹點壹點的從那年輕人的心臟上挑出金砂。旁邊的石碗裏，已鋪滿了壹層細密金砂。
　　尋找這些金砂並不容易，每壹次細針穿過心臟，那年輕人的身體就會痛苦的顫抖，他的身體被制住，血都要流幹了，如果不是不遠處壹眾十多名七絕門的師弟在輪流為他輸入靈氣，餵入靈藥，只怕此人早就死了。
　　即便如此，在壹日復壹日的折磨下，這人也變得形銷骨立，生命奄奄壹息。
　　躺在石床上，年輕人顫抖著說：“大師兄……”
　　“堅持住，李師弟！”王絕滅頭也不擡地說：“我壹定會把妳救下來的。”
　　那李師弟的臉上露出壹絲笑意：“沒用的……大師兄……我這個樣子……就算救活……多半也……是廢了……”“胡說，妳牧師弟當年黃泉問道，以肉身為戰場，把自己身體弄得都快散架了，老子不還是把他救過來了？是，他現在還有些麻煩沒消除，但誰敢因此小看他？師兄不會放棄妳的，相信師兄，等我們幹完這壹票，師兄弟們人人發財，妳壹定會比當初更強的！”王絕滅沈聲道。
　　李師弟的眼中流出淚水，他搖搖頭：“大師兄……我相信妳……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我撐不住了……”
　　王絕滅全身壹顫，他意識到什麽，突然暴吼起來：“不，妳要撐住，李淳妳不能死，妳他娘的不能死啊！”
　　可是那李師弟的眼神卻已漸漸渙散。
　　他無力地看向頭頂崖頂，喃喃道：“好痛……終於解脫了……大師兄……我好想家啊……”
　　說著，他緩緩閉上眼睛，再未睜開。
　　“不！”王絕滅憤怒痛吼起來。
　　他猛地壹拳砸在旁邊山壁上，爆發出雄渾巨力，連帶著整座山頭都好像微微震動了壹下。
　　然而任他如何憤怒，師弟終究還是死了。
　　他知道師弟其實是被自己害死的，因為如果不是他壹力要救，以李淳的傷本不會死，只會輾轉於病榻上。
　　正因為他無法看著師弟承受折磨，也因為他不服唐劫的手段，所以他才努力的想要救李淳。
　　李淳死了，他也失敗了。
　　尚未謀面的兩個對手間的第壹次交鋒，王絕滅完敗。
　　王絕滅憤怒，也痛苦，不僅因為師弟的死亡，也因為失敗的恥辱。
　　自他出道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屈辱感。
　　他緩緩站起來，向著洞外走去。
　　牧毅喊了壹聲：“大師兄……”
　　王絕滅擡了擡手，止住他要說的話。
　　雙手壹片血紅。
　　他說：“聯系壹下當地的府衙收殮李淳，送回他家鄉安葬。其他人都先休息吧，後天就是落日谷交易，有什麽事都到那時再說。”
　　他雖然憤怒，這刻說的話卻是極為平靜，仿佛之前暴怒，壹拳震的山搖地動的不是他。
　　壹名師弟已道：“大師兄，那唐劫呢？”
　　“唐劫？”王絕滅的眼中終於閃過壹絲亮彩：“不用理他，他自己會來找我們的。”
　　“他自己？”眾人愕然。
　　王絕滅淡淡道：“匪盜劫掠壹事，太過詭異，雖然當時我們遍尋八方，但天下奇人異能眾多，有能瞞過我們耳目的法門也不稀奇。我有壹種感覺，此事應當和唐劫有關。若果真如此，他只怕已得了我們的情報，後天之戰，只怕會有唐劫的身影出現。”
　　眾人聽的心驚：“如果真讓唐劫知道，會不會把洗月派的人也引過來？”
　　壹個唐劫不可怕，但他背後所代表的洗月派就意義不同了。
　　王絕滅卻只是看著自己血紅雙拳，喃喃道：“任妳來者何人，我皆以雙拳相迎……轟殺了便是！”
　　……
　　落日谷上方的天空，壹只蒼鷹正在飛翔。
　　壹只山鼠在谷中躡手躡腳的出現，落於蒼鷹目中。
　　蒼鷹在空中做了壹個低徊盤旋，猛地向著下方俯沖過去，鷹爪抓向山鼠。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山鼠驚恐不已，本能讓它的雙腿用力亂蹬，以它的力量自然不可能蹬開蒼鷹，但是就在它蹬中蒼鷹的剎那，壹道光華從蒼鷹身上閃過。
　　下壹刻，蒼鷹已化成片片流光，消散於風中。
　　脫離了束縛的山鼠在地上打了個滾，驚恐地看看四周，重又朝著洞裏鉆去，估計在受過這驚嚇後，壹段時間內都要不敢出來了。
　　遠處的山頭上，唐劫嘆了口氣，手指揉了揉有些發痛的眉心。
　　像這樣遠距離的操控，對唐劫而言負擔也是不輕。
　　可惜的是，盡管如此，他依然沒能找出落日谷大陣的玄奧。
　　確切地說，他連落日谷到底有沒有大陣現在都不敢確認了。
　　無論他怎麽試探，落日谷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特異之處，看起來完全就是壹個尋常山谷。
　　為了測試谷中各處，唐劫連谷內如山鼠這種小生命都不放過，可惜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難道說他們真的不打算利用地利和法陣對付石門派？
　　唐劫不相信。
　　王絕滅就算再強也無可能對抗天心，只有陣法才是他們以弱勝強的手段。眼下的找不到，只說明了王絕滅他們的謹慎，石門派在得知要在落日谷交易後，未必不會提前派人查探壹番。
　　因此這個大陣的隱秘性定然極佳。
　　除此之外，這個大陣的成本應當也不會太高。王絕滅他們到底不是七絕門，只是十多名弟子的聯合，資本有限。
　　最後就是法陣的威力要夠，要對付天心，至少也需要五品的陣法。
　　唐劫在腦海中幾乎過了壹遍自己所知的所有五品或六品法陣，可惜沒壹種符合眼下的情況。只能說七絕門不愧是最擅長仙家四藝的門派。唐劫在陣道上也算極出色的了，面對這壹群七絕門弟子布下的法陣，竟然連找出來都做不到。
　　從昨天到現在，唐劫已經找了壹天，都未能找到法陣所在，無論如何嘗試，也都無法激發陣法。找不出大陣，就無法制訂計劃，難以提前準備，更妄提利用，哪怕是找到的時間晚了都不成。
　　已經耽誤了壹天時間，還有兩就是落日谷之戰。
　　這壹刻就連唐劫都心急如焚。
　　深吸了壹口氣，唐劫指尖壹點靈光閃亮，漸漸再度化成壹只蒼鷹向落日谷飛去。自從他意識到復制術可以用來偵察後，如今以復制術擬出各種變化已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可惜蒼鷹雖好，卻也找不到大陣所在。
　　借助於蒼鷹的視野，唐劫俯瞰大地，滿目蔥翠，卻就是不見壹絲陣法遺痕。
　　正郁悶間，腰間的玉佩突然動了壹下。
　　唐劫收回視線，低頭看去，卻是許妙然這時候送來消息。
　　“餵，唐上師，在做什麽呢？”
　　自從唐劫晉升脫凡後，許妙然對他就總是壹口壹個的唐上師來挪揄，起初唐劫還有些不習慣，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
　　這刻見她發信，便回道：“王絕滅約了石門派落日谷交易，我在找可能存在的法陣。”
　　這些日子他偶爾也有和許妙然通信，因此這裏的事卻是沒瞞過許妙然。
　　“找到了？”許妙然問。妹子手筆大得很，三個字就是壹張千裏符。
　　唐劫回道：“找了壹天都沒找到，我從沒聽說壹個法陣可以藏到如此地步。”
　　“有沒有可能是未布置完善，故意差了幾步使陣法無法啟動，如此方可不被提前激發，使人發覺。”
　　“考慮過這個可能，奈何我遍試谷內，連壹塊用於布陣的靈材都未發現。”
　　“妳等壹下。”許妙然送來消息，然後便再無話。
　　過了好長時間，許妙然才來了消息：“我去問過父親了，父親說，除非本身就是以隱匿為直接目的的大陣，否則等閑陣法不可能達到如此地步，必有蛛絲馬跡可尋。如果找不到，則可能問題在陣法以外，需當跳出問題來思考。”
　　許光華身為真君，雖然並不擅長陣法，但見識廣博，經歷的各種事不知有多少。
　　既然他說不可能有這樣的陣法，那基本就是不可能。
　　“跳出問題來思考……跳出問題來思考……”看著千裏傳訊符送來的信息，唐劫喃喃自語。
　　腦海中閃過昨天王絕滅他們的對話，說話時的神情。
　　突然間唐劫意識到有些不對。
　　落日谷既然是王絕滅他們決定的伏殺之地，那是何等重要，怎麽就這樣輕輕易易就說出來了？
　　化身盜匪劫掠壹事，雖然唐劫已努力做出補救，但即便是他自己也知道此事疑點頗多，要對方完全信任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希望能借機會引出對方，再從對方說話中找到蛛絲馬跡來看破真相。
　　只是沒想到對方如此配合，連三日後落日谷交易都說出來了。
　　現在再細想想，對方大意的已然有些過火了。
　　除非……
　　“媽的，上當了！”唐劫罵了壹句，陡然站起來。
　　那壹刻他突然明白了，王絕滅他們決定的決戰地點根本就不在落日谷。
　　落日谷從壹開始就是壹個幌子，它存在的作用就是迷惑石門派。
　　相信石門派也會覺得，如果交易地點是在落日谷，那麽就壹定要小心提防七絕門的人在落日谷布下大陣偷襲自己，從而派人提前在落日谷勘察。
　　當然，他們什麽都不會發現。
　　因為那裏根本就不是七絕門定下的伏擊點。
　　他們半路設伏！
　　壹想到這，唐劫已取出地圖，開始翻看從菡門關到落日谷，壹路上的必經之路。
　　終於，唐劫的手指停在了壹片無名山谷。
　　這片無名山谷的範圍極小，偏於道路壹側，只因前有高山阻路，若有車隊就必須從此山谷中經過。但如果石門派的人過來探察落日谷，壹路飛行，卻不需經過這無名山谷，如此壹來，自然而然就避開了修者註意。再加上本身施以壹定的隱匿手法，的確有很大可能瞞過眾人。
　　當石門派的真人把註意力放在落日谷方面時，不會想到在路上，伏擊就已展開。
　　想到這，唐劫心中亦是壹凜。
　　“果然好算計！”即使蒼鷹尚未飛到，唐劫也基本可以確定，那個他苦苦尋覓的法陣，壹定就在這兒！
　　“餵，怎麽不說話了？”玉佩上再次傳來許妙然的字跡，顯是在奇怪唐劫為什麽突然不理自己。
　　唐劫笑笑，回信道：“犯了壹整天的傻，多虧寶貝提點方才領悟，乖，親壹個。”
　　信息飛速回遞：“無恥，下流，呸呸呸！”
　　唐劫可以想象許妙然在另壹頭又氣又羞的樣子，心中亦不由壹熱，回道：“是啊，我就是個無恥下流胚子，那妳可喜歡？”
　　這話問出，另壹頭便沈默了。
　　好久，許妙然方回信道：“王絕滅實力強悍，天心真人高深莫測，若不可力敵，莫要強求。修仙雖需資源，卻需有命方可享。若妳當真急需大筆錢財，亦可告訴我。我知妳心高氣傲，輕易不會接受他人施舍，那便當是借貸，亦無不可。”
　　雖然對唐劫的說話沒有任何直面回答，但是回信中字字真切，已完全表露了自身情誼。
　　唐劫看的亦是心中壹熱，回道：“我知道，這次冒險，的確是因為要做件事需要很多錢，不過待做完此事後，就會寬松許多。從此以後，天空海闊任我飛，再不用事事冒險。”
　　“既如此，那便壹切隨妳吧。我等妳好消息，若有何事可來問我，就算我不知，也可以替妳問父親。有個真君為妳解答疑難，也是不錯的哦。”
　　唐劫笑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最近修煉方面有些問題想不太明白……”
　　壹來壹回，就這麽著又說了好多話，直到蒼鷹飛抵那無名山谷的上空方才停下。
　　雖然山谷中寂寥壹片，看上去無任何異常，但是精通陣道的唐劫只稍做試探，就已察覺到此地的不同凡響之處。
　　自己壹直在尋找的那個法陣果然在這兒。
　　天目慧眼之下，隱藏的神秘面紗被漸漸揭開，大陣的面目也壹點壹點呈現在眼前。
　　“原來是這個陣法……果然好算計，好魄力，好胸懷。”
　　遙看法陣，唐劫亦不由發出嘖嘖贊嘆。
　　既已知道了對方所布何陣，唐劫也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只略想了想，唐劫心中便有了計劃，隨手掏出壹張符，寫了幾句話燃起。
　　這壹次的消息卻是傳給衛天沖的。
　　早已回到蒼龍府的衛天沖看到消息後，亦掏出壹張符紙引燃。
　　靈州分堂，侍夢看看送來的消息，取出壹堆符紙，壹張張引燃開去，消息如電光，就這樣在文心國內飛速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