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山三百日，世事總無常 新

　　童顏擺的不是什麽出名的古譜，也不是想與井九再切磋壹番。
　　他的棋自然極好，井九更好，能看懂他的意思。
　　黑棋由裏而外，隱然有要成大龍的跡象。那些白棋看著散亂，偏於壹隅，看似擋不住黑棋，但如果發展下去，也許能把那條大龍吃掉也未可知。
　　中州派是黑棋，青山宗就是白棋。
　　按照現在的局面，中州派不會直接與青山宗翻臉，而是會嘗試著向角落裏發展。
　　這可以說是對青山宗的試探，也可以理解為對青山附屬勢力的蠶食。
　　懸鈴宗老太君與雲夢山的交易只是壹步隱招，蘇子葉在益州的行為才是真正落了棋。
　　益州離海州不遠，翻過西陵雪山便能看到西海。
　　西海被青山宗納入勢力範圍才三年時間，根基不穩，很容易出事。
　　“白棋後發，只怕會疲於應對。”井九說道。
　　童顏點了點棋盤，說道：“待對方經營壹段時間，再吃掉，便對得起妳的隱忍了。”
　　井九下棋就是計算，說到棋盤上的大勢卻是不如童顏。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不需要算這些。
　　“蘇子葉那邊，我可以給妳講個故事。”
　　童顏最後說道：“算是送給妳的，但請妳十年之內不要再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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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神末峰，井九沒有說棋局的事情，只是把童顏的故事復述了壹遍。
　　趙臘月不喜歡這個故事，說道：“比殺洛淮南還麻煩。”
　　元曲說道：“而且總覺得沒甚意思，不像是童顏想出來的。”
　　顧清搖了搖頭，說道：“他想多了。”
　　井九知道顧清是真的明白了，說道：“高度不夠，細節太多，故事難免有些冗余。”
　　當年趙臘月與柳十歲殺洛淮南時，需要隱瞞自己的身份，所以童顏才需要設計壹個完美的方案，但現在井九是青山掌門，要對付的是玄陰宗余孽，根本不需要在乎這些。
　　平詠佳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麽，問道：“誰去益州？”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兩忘峰的弟子想要破海成功，哪怕是境界最高的過南山，至少也還要十幾年。
　　如果真要讓壹位破海境長老去益州，又擔心會引來中州派的強硬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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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便到了夏天。
　　青山宗很安靜。
　　兩忘峰弟子不再出世斬妖除魔，濁水兩岸少見劍光。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柳詞真人離世帶來的影響。
　　神末峰除了猿猴們不時會喊幾聲，別的也與往年沒有太大區別。
　　某天午後，青山大陣打開壹條通道，露出了外界的真實天地。
　　天空裏烏雲密布，不停翻滾，有雷電隱於其間，仿佛隨時都會落下。
　　井九走出洞府，抱著阿大回到了碧湖峰頂，踏過湖面，來到那道殿裏。
　　數百只野貓嗅到了阿大的味道，紛紛湧到石階上與窗上，向殿裏望去，畫面很是可怕。
　　青石陣法緩緩轉動，露出石架與正中間的石臺。
　　阿大如閃電般在殿裏掠過，確認那些珍貴的雷養丹藥與珍材都沒有缺少，放下心來。
　　那五根半雷魂木擺在最顯眼的地方，它早就數過了。
　　井九走上前去，握住那根沒有成熟的雷魂木，擡頭望向天空裏的陰雲。
　　阿大喵了壹聲，提醒他先把衣服脫了。
　　神末峰頂的白衣已經沒有幾件，要等到過冬醒過來做新的，誰知道還要多少年。
　　井九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解下白衣扔了過去。
　　轟隆壹聲巨響。
　　雷鳴於空。
　　無數道閃電爭先恐後的落了下來。
　　數十道劍光在其間若隱若現。
　　那是無彰境與遊野境的弟子在借雷威焠洗飛劍。
　　閃電落在殿裏，熾白壹片，根本看不清楚井九的身影。
　　那些野貓早就已經逃走了。
　　阿大從白衣下面鉆了出來，看著這幕畫面，不禁嘖嘖稱奇。
　　這就叫天雷轟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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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雷聲停了，雨卻還在繼續下。
　　井九的身體上繚繞著無數道藍色的電弧，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頓時發出嗤嗤的聲音，瞬間被蒸發成水汽，把他籠罩其間，平添了幾分仙意。
　　片刻後，大殿頂重新關閉，雨水被隔絕在外。
　　白色霧氣漸散，那些藍色的電弧也漸漸隱沒於他的皮膚裏面。
　　阿大叼著白衣走到他的身前。
　　井九穿好衣服，把那根沒有成熟的雷魂木放回原處，向殿外走去。
　　啪的壹聲輕響，他的腳下生出壹道花火，地面上出現壹道深刻的、帶著焦糊味道的足印。
　　看著這幕畫面，阿大搖了搖頭，心想就算是妳也不可能無止盡的吸收雷電的能量，將來破通天境的時候，那可有得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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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壹年。
　　初春來臨的時候，過南山再次來到神末峰，被顧清迎進了那間小木屋裏，然後開始喝茶。
　　整個青山現在都知道，如果想要見到掌門大人，首先便要過顧清這壹關，要喝他壹杯茶。
　　過南山自己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來，喝的第幾次茶，與以前唯壹的區別就是，卓如歲跟在壹路。
　　他放下手裏的茶杯，問道：“掌門還在閉關？”
　　顧清說道：“是的。”
　　過南山說道：“到底什麽時候出關，有沒有準信？”
　　顧清說道：“這個真不知道。”
　　過南山有些失望。
　　修道者閉關是很經常的事情，而且往往壹閉關便是很多年。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看了壹眼卓如歲。
　　問題是，這件事情真的很急，已經拖了壹年，誰知道益州那邊的情形如何。
　　如果換作以前，還是師父柳詞作掌門的時候，他根本想都不用想，便會派人去益州，但現在……
　　卓如歲對這些事情不關心，似覺得有些無聊，站起身來說道：“我去外面逛逛。”
　　說完這句話，他打著呵欠便走出了小木屋。
　　顧清看了他的背影壹眼，心想天生道種難道也天生聰明些？
　　“我不管在益州城的是王小明，還是掌門認定的蘇子葉，但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大，火勢漸起。”
　　過南山認真說道：“就算不打算把火撲熄，總要派人過去看看，不然中州派真把手伸進天南怎麽辦？”
　　顧清的神情也很認真，說道：“我離破海還遠。”
　　這意思非常清楚，不管派誰去益州城，反正他不行。
　　兩忘峰弟子如果還沒能破海，也不行。
　　因為這是掌門的命令。
　　“顧家在益州的商行發現了壹些線索，顧寒覺得他過去比較合適。”
　　過南山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只是看壹看，不做別的。”
　　顧清沒有什麽反應，很明顯這些線索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隨著他在青山裏的地位日漸提升，尤其是現在成了為掌門首徒，顧家早就已經明確了全力供奉的對象。
　　小木屋裏很安靜，鐵壺裏的黑茶發出汨汨的聲音。
　　顧清不會同意他的請求，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是真的掌門。
　　過南山起身準備離開，就在快要踏出門檻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說道：“能不能放過他們？”
　　修行界表面還很太平，青山內部也很平靜，但人間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南河州的簡氏家族與商州城的馬家，這壹年的日子非常不好過。
　　不管是生意還是別的什麽事情，他們都遭受了狂風暴雨般的打壓，而這場風暴的源頭便是顧家。
　　顧清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他們靠青山掙的錢，都要吐幹凈。”
　　過南山沈默了會兒，說道：“我知道馬華和簡如雲得罪了掌門，但他們畢竟是兩忘峰弟子，為青山立過功，妳能不能求個情？”
　　顧清說道：“這不是掌門的意思。”
　　過南山神情微異。
　　顧清接著說道：“這是師姑的意思。”
　　去年春天，柳詞真人的遺詔在天光峰頂出現。
　　最先站出來反對井九接任掌門的便是簡如雲與馬華。
　　趙臘月沒有說話，不代表她不會記得這件事，尤其是那個叫馬華的胖子，她非常不喜歡，壹直不喜歡。
　　如果不是顧清說不合適，也許她早就已經親自動手了。
　　過南山沒想到這居然是趙臘月的意思，知道那兩個家族應該是完了。
　　顧清看著他的神情，安撫道：“我有分寸。”
　　過南山搖頭說道：“家破自然人亡。”
　　顧清平靜說道：“他們站出來的那壹刻，就應該知道這是在拿自己的整個家族做賭註。現在顧家可以輕易地碾壓他們以及別的家族，那是因為我現在是掌門首徒，如果那天他們成功了呢？妳覺得顧家現在又會是什麽情況？”
　　過南山沒有再說什麽，就這樣離開了。
　　顧清喝完杯裏的黑茶，安靜坐著，坐了很長時間。
　　窗外的春風有些微冷。
　　卓如歲始終沒有回來。
　　他心想這個家夥應該是自己走了，起身離開小屋，向著峰頂走去。
　　來到峰頂，他才發現卓如歲已經來了這裏，不由微怔。
　　“卓師兄，這樣不合規矩。”
　　“哪裏來的狗屁規矩？別人說說就罷，妳還真把自個兒當執行掌門了？”卓如歲躺在崖邊那張竹椅上，瞇著眼睛，曬著春天的太陽，說道：“我是來玩的，又不是來說事兒的，難道也要在那個門房裏呆著？”
　　顧清心想也對，自嘲壹笑，問道：“妳去逛了些什麽地方？”
　　卓如歲指著崖下某處，懶洋洋說道：“那片草地曬太陽不錯，居然還有匹馬，我騎了會兒。”
　　顧清佩服說道：“妳是第壹個想著去騎那匹馬的家夥，除了那些猴子。”
　　青山弟子馭劍，誰會想著去騎馬？
　　卓如歲瞇著眼睛，得意說道：“我就不是尋常人。”
　　顧清感慨說道：“那是，敢躺這把竹椅的人，妳也是頭壹個啊。”
　　說話間，洞府的石門緩緩開啟，井九走了出來。
　　顧清趕緊迎了上去。
　　卓如歲站在地面，兩眼睜得極大，就像剛才根本沒有躺下過，這輩子就沒躺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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