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十五節 鷹嘴崖低了

　　今夜註定無眠，李二隱身在壹處幽暗的角落，看著燈火斑斕處的人群，滿身滿心都是平和，節日總能讓人歡快起來，更何況今日算得上普天同慶。
　　他看到李治用繩子拖著兕子的冰車在冰面上來回奔跑，兄妹倆都笑得很開心；也看到李泰攬著希帕蒂亞的腰身，壹邊給她講解乘龍引鳳的典故，壹邊偷偷地把手往希帕蒂亞的翹臀上滑；也看到小丫騎在壹頭冰雕的巨象身上大聲歡呼，底下的陰妃壹臉的惶急；也看到李黯和蒔蒔壹邊壹個簇擁著楊妃在燈河裏漫步；他看到了勛貴們豪放的狂飲；也看到了貴婦們竊竊私語時的媚態；看到了長者的笑容；看到了幼童的歡樂；也看到了壹個強大興盛的帝國。
　　他有些憎惡周圍的高山，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不能看遍天下。
　　“登山！”李二簡潔的給斷鴻下了旨意，他想站的更高些。
　　皇帝登山，自有萬民景從，李二卻不願意太多的人分享他這壹刻的心境，只帶著雲燁，準確的說是押著雲燁陪他登山，雲燁不願意去，鷹嘴崖上冷風嗖嗖的，能把人凍成冰棍，為什麽壹定要黑乎乎的登山？待在山下看看那些為了顯示柔美的身段，特意穿得很少的貴婦們凍得烏龜壹樣的怪樣子豈不是更好？
　　山道上布滿了禁衛，很可憐，穿著鐵甲估計已經被寒風奪走所有的體溫了吧，僵在山道上跟冰雕差不多，李二治軍極嚴，嚴松更是壹個吃人的惡魔，這些將士寧願被凍死也不願意和嚴松這個魔王打交道。
　　看到程處亮挎著腰刀，手執鐵槊威風凜凜的站在風口上鼻涕流的老長，雲燁就把身上的三件輕裘脫下來壹件給他披上，伺候皇帝就是壹件苦差事。
　　同樣穿著鐵甲站在寒風裏的嚴松，立刻就把利刀壹樣的眼神就飆到了雲燁身上，對這種威壓雲燁早就習慣了，李二的威壓對自己都不管用，只能動用暴力，妳壹個禁衛統領算個屁啊，於是，又從腰上解下酒壺，還給程處亮灌了壹大口。
　　路過嚴松身邊的時候小聲說：“我弟弟要是凍壞了，妳看我怎麽對付妳。”
　　嚴松的身子僵了壹下，壹般這種話都是他對別人說的，輪到自己頭上就非常的不舒服，瞅瞅走在前面小轎裏的李二小聲的對雲燁說：“倒要看看妳怎麽對付老子，回頭就讓程處默去鷹嘴崖守風口。”
　　“好啊，那我就讓妳弟弟去最南方和昆侖奴壹起劃船，這兩年大唐的人手不足，已經有奴隸販子準備去遠處抓壹些，妳敢讓我弟弟去守風口，我就敢讓妳弟弟去火爐壹樣的地方待著，相信我，熱起來不比冷起來輕松。”
　　“我弟弟在鴻臚寺，又不在妳嶺南水師，妳能將他如何。”
　　“年輕人總想去報國立功，於是……”
　　“於是他就報了教化屬國的漫遊船隊？該死的，不好好地待在長安，去什麽大海。”嚴松恨恨地說了兩句，就很聰明的不再討論程處亮穿輕裘喝烈酒這件事了。
　　寒冷對皇帝來說根本就不算是事，壹頂小暖轎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更何況暖轎裏還有身材豐滿的才人，估計李二取暖的方式非常的香艷。
　　足足走了壹個多時辰才到了鷹嘴崖，亭子早就燒起來火龍，李二從轎子裏出來，背著手在燈火通明的鷹嘴崖上溜達了壹圈子，伏在欄桿上看看腳下的那條燈河，果然如雲燁所述，確實與天上的銀河壹般無二，壹些閃爍的亮點不斷地移動，那是挑著冰燈的人在行走。天上的流星也該是如此吧？李二看著九天上的銀河這樣想。
　　想比燈河的璀璨，整個長安在今夜也是壹座不夜城，圍繞著城墻壹圈的火把，在夜色中勾勒出整座城池的外形，龍首原上的皇宮更是燈火通明，李二能想得到今夜的皇宮會是如何的熱鬧，尤其是自己和皇後不在皇宮，那些妃子們壹定會更加的愉悅。
　　朱雀大街簡直就是壹條光帶，在光帶的下面定然是洶湧的人潮，每年的上元日，都是長安城最瘋狂的時刻，酷愛舞蹈的唐人，這時候壹定是在進行最瘋狂的舞蹈。
　　李二看不夠這樣的美景，還想看得更多，他想看看洛陽，看看晉陽，看看益州，看看揚州，看看嶽州，他甚至想穿過群山看到最遙遠的崖州，他想看看普天之下的王土，是否都和長安壹樣陷入了狂歡。
　　站的高度不壹樣，想的問題也不壹樣，雲燁的眼睛盯著雲家莊子，今夜雲家也有燈會，辛月帶著全莊子的人在集市上搭了彩棚，雲家也制作了七八座燈山，每家每戶都有自己這個家主今晚應該和自家的莊戶掌櫃們待在壹起的慶祝新年，而不是站在鷹嘴崖上吹涼風。
　　李二的心思是上天，最好坐地日行八萬裏，巡天遙看壹千河，雲燁只想著快點下山，自己好趕回莊子，趁著孩子們還沒有睡覺，帶著他們多玩壹會。
　　“鷹嘴崖低了！”李二咕噥壹聲，就準備下山，他是帶著暢想上到鷹嘴崖的，如今興致已盡，只想著快點下山，那些將士們立在寒風裏也太遭罪了。
　　亭子裏的山珍海味，各種果品壹口沒吃就要下山，人已經鉆進暖轎裏去了，趁著嚴松大呼小叫的安排護衛之余，雲燁竄進亭子，溫熱的酒漿灌了壹壺，左手提著壹只烤雞，右手抓著壹只用荷葉包好的蹄膀，嘴裏塞滿了肉丸子，這才隨著隊伍下了山，寒冷的天氣裏不補充壹點熱量實在是對不起自己。
　　走到半路見程處亮還是標槍壹樣地站在那裏，很聰明，把那件輕裘綁在了腿上，所謂人暖腿，狗暖嘴，只要腿不寒冷，身體就不會冷到哪裏去，皇帝要下山，他們還需要在這裏值守到皇帝徹底的離開鷹嘴崖，雲燁把蹄膀塞進了程處亮的胸甲上，自己壹口雞肉壹口烈酒歡快的跟著大隊行走。
　　又回到了東羊河，此事已經是半夜了，唐人的宴遊，可不是壹兩個時辰能結束的，通宵達旦才符合唐人的性格，雲燁的兩條腿已經在彈琵琶了，那些遊玩了壹夜的貴婦，貴女依然興致盎然，也能想通，壹年到頭的被關在家裏，難得可以出來玩壹趟，自然要玩的痛快，春日裏放個風箏都能懷念大半年的，遇到書院的燈會豈能不懷念壹生，更何況那些漂亮的書院男子還總是吟詩……
　　書院的廚子最是霸道，在河岸邊上搭了棚子，還是大鍋菜的油肥油肥的肉塊子在鍋裏翻滾，紅裏透亮，土豆也燉的噴香綿軟，壹大碗米飯澆上肉汁，再堆上些肉塊子，土豆塊子，絕對是人間美味，更何況書院的紅燒肉已經名揚四海了，不少長安的商家就靠書院紅燒肉這塊招牌活命呢。
　　黃鼠家的菜肴做得精致，侍女也長得可人，但是今夜來東羊河的貴人，沒有幾個喜歡去他家的暖棚裏吃飯的，大部分都喜歡抱著壹個老碗，坐在粗糙的木桌上吃書院的紅燒肉蓋飯，這和身份沒關系，幾位娘娘也坐在那裏進食，飯食都壹樣，唯壹比他們多的就是壹碗綠瑩瑩的蔬菜湯。
　　長孫很習慣了，應為書院的飯食就是這樣的，她已經吃過無數遍，楊妃看著碗裏的肉塊子發楞，長孫笑著說：“妳常年吃素，對身體也不是很好，今晚就開開葷，書院廚子做的這道菜可是名菜啊，肉壹點都不膩，即使不喜歡吃肉，也吃點土豆，比肉香。”
　　楊妃皺著眉頭咬了壹口土豆，發現味道確實不錯，咬著牙吃了壹塊肉，就喜歡上了這股子味道，確實和她記憶中的肉的味道大大的不同。
　　兕子很想吃肉，李治只給她瘦肉，這讓她很不滿，偷偷的吃了壹大塊子五花肉，才發覺比瘦肉好吃多了，她認為以前被哥哥占了自己不少便宜。
　　李二掀開簾子走進帳篷的時候，兕子立刻就抱著飯碗去迎接父親，還向父親告了哥哥不許她吃五花肉的惡狀。
　　李二制止了眾人的見禮，笑著坐下來，看看自己家人的飯碗，回頭就吩咐給他也來壹碗，肉汁要多，肉味要足，不要土豆。
　　雲燁吃了壹整只雞，這時候打飽嗝都是壹股子雞肉味，要了壹碗蔬菜湯壓壓，才要準備開溜，就看見李泰歪歪斜斜的走了過來，希帕蒂亞也是壹個模樣，兩個人都喝高了，而且衣衫還非常的不整齊，天知道兩人亂性了沒有。
　　“這邊走，那邊走，且飲金樽酒……”李泰哼唧著雲燁酒後獨有的話語，壹巴掌拍在雲燁後背上說：“如何，我父皇飛天的夢想被勾引起來了沒有？”
　　雲燁悚然壹驚，立刻就想到李二在鷹嘴崖上說的那句話“鷹嘴崖低了。”作為整個燈會的幕後指使者李泰，他居然存了這種心思。
　　連忙把李泰摁在座位上小聲地說：“陛下現在就在帳篷裏，妳的設計非常的成功，明天妳要是向妳父皇匯報自己的飛天夢，壹定會獲得支持，現在閉嘴，把這碗蔬菜湯喝了，解解酒，要是再胡說八道，被妳父皇聽到了，妳就入地去吧，還想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