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孑與2

歷史軍事

盛世,亂世,對野心家來說沒有區別……
至少對雲昭這種人來說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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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倉鼠(上)

明天下 by 孑與2

2021-2-19 12:53

  候奎將壹張麻紙平平的鋪在酒水面上,待麻紙吸飽了酒水之後,就小心的用雙手將麻紙托起來,最後認真的鋪在徐春來的臉上。
  徐春來的腦袋被夾子固定著,壹動都不能動,眼看著麻紙鋪天蓋地的下來了,他只能用足了力氣,吹了壹口氣。
  麻紙被吹破了壹個老大的洞,候奎並不在意,又取過壹張麻紙再次平鋪在酒水面上,等麻紙吸了酒水之後,用同樣的動作鋪在徐春發來的臉上。
  這壹次,徐春來又把紙給吹破了。
  候奎還是不在乎,重復之前的動作……
  “是人犯就要招供的,妳這樣扛著可不成。”
  壹個聲音在刑房裏突然出現。
  這個聲音也沒有影響候奎,他的手依舊很穩當。
  “我沒有什麽好招供的,趙興,妳遲早不得好死。”
  徐春發來急促的喘息著,為了活命,他正在努力的將蒙在臉上的麻紙吹破,在空余時間,還必須表明自己的心誌。
  趙興行昏暗的燈光下走了出來,他的臉色的油燈下顯得非常蒼白,俯視著徐春來道:“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怎麽能因為壹點瑣事就把我告到慎刑司衙門呢?
  如果不是我在慎刑司有人,還真的就被妳給得逞了。
  說吧,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了,我給妳留壹個全屍!”
  徐春來大聲叫道:“妳不得好死。”
  候奎又從酒水裏撈出來壹張紙平鋪在徐春來的臉上,眼看著被他給吹破了,就再次拿起了壹張紙……
  “徐春來,我們滎陽縣的大牢壹向空曠,自從陛下馭極以來,很少有罪囚被檻押,這是我趙興這個縣令治理有方的緣故。
  不僅僅如此,這些年來,我重新修整了鴻溝,通濟渠,將原本荒廢的淮水、泗水、濟水、汝水重新盤活,並且重新布置了敖倉,將淮南,淮北的糧食收納其中,使得淮南,淮北的產出可以直通關中,塞上,就連庫藏大臣都以為我能。
  妳說我盤剝百姓,更是無稽之談,我趙興出身玉山書院,從上學的第壹天起,就被先生告知——百姓淒苦,當以良心應之。
  以我胸中所學,與百姓奪利,某家不屑為之。
  如今的滎陽縣,雖說不如關中諸多州縣富庶,可是,在本縣的治理下,百姓無饑饉之憂,商賈繁榮,壹年之間,滎陽修建學舍六十三座,納全縣學童壹萬三千余,沒有讓壹個適齡兒童失學。
  妳說我貪婪,那麽,我到底貪婪在什麽地方呢?”
  徐春來再壹次吹破了壹張麻紙,急促的喘息著道:“沒有錯,從表面看,妳確實清廉且能幹,可是,又有幾人知曉,妳將玉山書院學來的本事,用在了給自己謀取私利上。
  妳的賬簿確實無懈可擊,妳的行為讓整個滎陽百姓稱贊,妳甚至親自參與開山,修路,整田,春耕妳鞭打春牛,夏日妳帶領全體官員參與收割,秋日妳親自下鄉催收稅賦,冬日妳訪貧問苦,壹日三餐粗茶淡飯,不著綢緞,不好美色。
  又有誰知曉,妳才是滎陽的首富呢?
  趙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且問妳,滎陽敖倉每年消失了十萬擔糧食,妳怎麽解釋?”
  趙興見候奎還要往徐春發來的臉上糊紙,就擺擺手,讓他停壹下,俯下身對徐春來道:“滎陽敖倉壹年入庫糧食壹百六十七萬擔,出庫壹百二十五萬擔,本地用糧二十四萬擔,釀酒用糧十七萬擔,漕運耗損三千擔,蟲吃鼠咬耗損三千擔,發黴變質耗損四千擔,妳看,我的賬目是經得起查驗的。”
  徐春來慘笑壹聲道:“這就是妳的聰慧之處,也是妳在玉山學到的本領的高明之處,賬目看似完整,無懈可擊,若不是我無意中發現,妳趙興才是河南最大的釀酒商人,且每年供應十六座酒坊十萬擔糧食,我也會衷心的贊嘆妳趙興的功績。
  妳是官員,每年的俸祿銀子不過六百八十七個銀幣,加上妳的各項補助,也不過九百三十六個銀幣,妳來告訴我,妳哪來的十萬擔糧食供應給酒坊?
  我還查過,運進敖倉的糧食確實是壹百六十七萬擔,除此之外,再無外糧運入,妳又自恃清高,不肯從百姓手中盤剝糧食,全縣賦稅也是定數。
  我就問妳,妳哪來的十萬擔糧食?
  妳能無中生有,還是能點石成金?”
  趙興聞言笑了,拍拍徐春來的臉蛋道:“也就是說,妳沒有任何證據是吧?既然如此,妳就是誣告。”
  徐春來吞咽壹口流進嘴裏的酒水道:“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妳出身玉山書院這樣的名門,今年不過二十六歲就擔任了滎陽令。
  人又有本事,做事也勤勉,將來不難出將入相,大好的前程就在腳下,與我這樣的流外官不同,為何還要貪瀆那十萬擔糧食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趙興嘆口氣道:“徐春來,妳出身豪族,壹出生便衣食無憂,妳不明白貧窮是個什麽滋味,告訴妳吧,那是壹種刻苦銘心的恐懼……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壹個習慣,在入睡之前先要查看壹下明日的吃食還有沒有,如果有,我就能安心入眠,如果沒有,我就會徹夜難眠。
  天亮之後,我做的第壹件事就是去尋找吃食,我知道,我壹定要趁著我還能動彈的時候找到足夠多的吃食,否則,壹旦我的力氣消失,我就會活活的餓死。
  這個毛病在我進入了玉山書院這種可以讓我衣食無憂的地方也難以改正。
  妳知道嗎?
  我在玉山書院求學八年,整整吃了八年的剩飯!!!
  不是書院小氣,也不是同窗欺淩我,是我在進入書院的第壹天,吃早飯的時候就偷偷地把午飯留出來,別人吃午飯的時候,我就吃早上的剩飯,把午飯剩下來當晚飯,晚飯剩下來當早飯……
  整整八年啊……我知道這很不好,這很不對,同窗也勸過我無數次,我也改正過無數次,可是,晚上我入睡前如果看不到,摸不著我的早飯在那裏,我就無法入睡。
  妳知道同窗給我起了壹個什麽樣地外號嗎?
  告訴妳,他們都把我叫——倉鼠!
  這個外號沒有羞辱我的意思,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壹只倉鼠。”
  徐春來怒道:“這是妳個人的習慣,妳繼續保持就是了,妳幹嘛要貪瀆那麽多呢?十萬擔糧食啊,妳也不怕撐死妳嗎?”
  趙興聳聳肩膀道:“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或許我天性就是如此吧。
  好了,我也知道妳掌握了我多少事情,妳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放心,妳是醉酒之後倒在路邊被自己的嘔吐物給活活嗆死的,所以呢,的家眷不會有事,還會收到撫恤,畢竟妳是出公差的時候醉死的。
  這樣的名聲不好聽,我會建議妳家裏人莫要聲張,為了表達我的愧疚之意,還會給妳九歲的兒子寫壹封推薦信,這樣,他就有八成的可能被玉山書院下院錄取。
  只要妳兒子爭氣,以後就能成為妳滎陽徐氏的頂梁柱,妳用妳的命來換妳兒子的前程,也不算太冤枉妳吧?”
  徐春來的眼睛被麻紙蒙著,眼睛被酒水蟄得生疼,咬著牙道:“趙興,我的檢舉信真的是妳從慎刑司拿到的嗎?我就要死了,希望妳莫要騙我。”
  趙興嘆口氣道:“有什麽區別嗎?”
  徐春來道:“這中間區別很大,如果是妳從慎刑司拿到的,那麽,藍田皇廷距離完蛋也差不多了,我死不瞑目,如果是妳用了什麽辦法從半路拿到的,我就算死了,也不怪妳,因為這是妳技高壹籌。”
  趙興猶豫壹下道:“驛站裏全是我的人,妳知道的,我這種外放官,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與慎刑司的人交朋友,那群人都是白眼狼,誰靠近他們了,他們就查誰,天生看所有人都是壞人。”
  徐春來長出了壹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只要慎刑司的人沒有跟妳沆瀣壹氣,這個國家還有希望。來吧,別麻煩了,往我嘴裏倒酒,讓我喝個痛快。”
  趙興搖頭道:“不成的,妳是官員,哪怕妳是意外身亡,慎刑司的那些人也會對妳進行屍檢,確定妳是意外死亡才會罷休。
  所以呢,妳胃裏的酒不能太多,如果超出妳的酒量,他們就會把妳的死定性為謀殺,我到時候會很麻煩,只有把泡了酒的麻紙壹張張的往妳臉上糊,用酒氣慢慢地熏妳,妳慢慢的往肚子裏喝酒,等妳真正醉倒了,等妳真正嘔吐了,麻紙就會堵住妳的嘴不讓妳嘔吐,妳的嘔吐物才會回流,封住妳的氣管。
  讓妳自然而然的因為醉酒死亡。”
  “這也是玉山書院教妳的?”
  “沒錯,這是我在長安縣實習的時候遇到的壹個死亡案例,是屍體檢驗官在解剖了那個醉鬼的屍體之後,把裏面的門道講給我們聽得。
  所以,過程很重要,不能有半點差池。”
  趙興又對候奎道:“按我們事先說好的辦吧。”
  候奎拱手道:“遵命。”
  趙興點點頭就離開了牢房。
  徐春來這壹次徹底放棄了反抗,每當候奎把泡了酒的麻紙鋪在他臉上堵住了呼吸,出於本能他就會吹破紙張,再把紙張滲出來的酒喝掉。
  候奎的手很穩,依舊壹張,又壹張的將麻紙鋪在徐春來的臉上……
  牢房很深邃,也很安靜,偶爾會發出壹兩聲沈悶的吹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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