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仙女橋

　　初夏清風徐徐，仙女橋的小街上，壹串串花燈掛在街道兩旁，才子佳人漫步街頭，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卻不顯嘈雜，反而給風景絕美的街巷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息。
　　長長的隊伍進入長安城後，王侯夫人便相繼散去，陸夫人走到半途便下了車輦，很豪氣的把許不令留給了太後，乘著車架返回了魁壽街。走到仙女橋附近時，便只剩下太後的儀仗隊伍了。
　　許不令騎乘追風馬走在馬車側面，目不斜視腰背筆直，壹副忠心護衛的模樣，等到了地方，才輕輕咳嗽壹聲。
　　“咳——”
　　車廂之內，還在猶豫了太後聽見聲音，沈默了下，才打開車窗，看了看風景絕美的小街，然後擡了擡手：
　　“巧娥，這裏風景不錯，讓禮部的人都散了吧，本宮在這裏看看。”
　　宮女巧娥知道太後最近悶得慌，自然沒有說什麽，老老實實過去和禮部的官吏說了聲，然後就讓太後的車輦和護衛停了下來。
　　因為不是第壹次了，巧娥瞄了瞄坐在馬上目不斜視的許不令，猶豫了會兒，走到車窗下：
　　“太後要不要下來走走，有小王爺在，肯定沒人能驚擾太後。”
　　太後‘考慮’了下，輕輕點頭，擡手讓巧娥上了馬車，然後就是窸窸窣窣。
　　片刻後，太後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讓護衛原地待命，便自顧自的走上了小街。
　　許不令翻身下馬，提著劍走在太後的背後，身形沒有半點異樣，直至遠離了護衛和宮女，才小聲說了壹句：
　　“寶寶。”
　　“閉嘴。”
　　太後臉色微紅，繼而壹冷，姿態端莊的走在前面，悄悄回頭看了眼，確定護衛聽不見後，才冷聲道：
　　“本宮只是出來散心，妳若是敢放肆，哼——”
　　許不令嘴角含笑，稍微靠近了幾分，柔聲道：
　　“我也只是陪著太後出來散散心。”
　　太後淡淡“嗯~”了壹聲，閑庭信步走在小街上，打量著周邊的各色美景。只是不知為何，又沒了上次那種讓人午夜夢回的感覺，可能是此時的心思，完全沒放在景色上吧。
　　行過上次賣糖葫蘆的攤子，許不令走到跟前挑了壹根紅艷艷的糖葫蘆，遞給太後：
　　“太後舍身為我解毒，我壹直銘記在心，說過必以余生報之……”
　　“別說這些……”
　　太後看著送到眼前的糖葫蘆，抿了抿嘴，擡手接了過來，拿在手裏卻沒吃，只是平淡道：
　　“本宮為了整個天下百姓的安危才救妳，只要妳能記住答應我的話，心裏裝著天下，我也不需要妳回報什麽……以後記得給我上炷香便是。”
　　也不知為什麽會說出最後這句話，但說出來就是說出來了。
　　太後低著頭，偷偷打量著手中的糖葫蘆，表情寧靜，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走在跟前，以身體擋住大半行人的目光，柔聲道：
　　“報答還是要報答的，其實……其實太後沒必要這麽把生死置之度外……”
　　“妳住口。”
　　太後臉色沈了下來，眸子裏帶著幾分惱火：“休要說這些，本宮身為太後，與妳……若是不死，怎對得起蕭家列祖列宗和天下人？妳想讓我背著‘淫後’的名聲遺臭萬年？”
　　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知道太後心裏的壁壘幾乎不可撼動，當下也打消了勸說的心思：
　　“解毒還得八十次，嗯……這些日子，太後就把那些事忘了，人在世上走壹遭，總得按照自己的活法活壹次，其他事，留著解完毒再說吧。”
　　太後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被這句話點醒，又或者是找到了可以平復心緒的借口，眼神稍微動了下，低頭看著手中的糖葫蘆：
　　“說的輕巧……”
　　“試壹試嘛，反正又不會有外人知曉，深宮十年，大好青春已經荒廢了，為自己活壹會兒，老天爺也不會說什麽。”
　　“……”
　　太後遲疑了很久——已經這樣了，帶著心裏負擔是活著，暫且把那些事忘了也是活著，反正都是要死的，為自己活壹回也改變不了什麽。
　　念及此處，太後不動聲色的把糖葫蘆湊在嘴巴，咬下了壹顆，細嚼慢咽，目光望著街邊的風景。
　　雖然只是壹個想法，太後卻好似變了壹個人，忘卻了身份與枷鎖，閑庭信步，和那幅畫美人圖融合，往日待字閨中的靈氣又冒了出來，像是又回到了豆蔻之齡。或許此時此刻的這個女子，才是真正的蕭湘兒吧。
　　許不令目光停留在那張靈氣十足，卻比畫卷嬌艷許多的臉頰上，沈默了片刻，柔聲道：
　　“寶寶？”
　　太後眨了眨眼睛，這次沒有罵人，而是背著手，糖葫蘆搖搖晃晃：
　　“我又不是小姑娘，什麽寶寶……許不令，我發現妳這人有點沒良心。”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怎麽了？”
　　太後斜了許不令壹眼：“我第壹次請妳進宮，便把珍藏了十年的美人圖送給了妳，妳寫幾首詩詞、幾盒胭脂、幾串糖葫蘆便把我打發了，不覺得這禮尚往來有點理虧？”
　　許不令搖頭輕笑：“我以為妳不在意。”
　　太後淡淡哼了壹聲：“我本就不在意妳，不過我在意紅鸞，她老氣我。前幾天妳也成了‘美人’，還得了徐丹青的‘美人圖’，我就在想啊，妳肯定會第壹時間把畫送給我，我還琢磨該怎麽用畫氣死紅鸞來著，呵~結果倒好，第二天紅鸞就上了門，手裏拿著妳的畫像，說要給我觀摩觀摩……”
　　許不令面色僵硬，輕輕笑了下：“陸姨壹直都是這樣，把太後當做姐妹，其他人都不帶搭理的。”
　　太後對於這個倒是點了點頭：“話是如此，不過我還是有氣，妳把徐丹青的真跡找回來，到時候燒給我。我就在奈何橋上等著，百年之後紅鸞下來，也不用管什麽禮法規矩了，我把現在的事兒都告訴她，我看她還把妳當寶貝旮沓不……”
　　“呃……那我估計投不了胎了……”
　　“哼~……知道就好……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