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好姐姐~

　　夜色悄然降臨，長安城內燃起萬家燈火。
　　長樂宮內宮燈搖曳，寢宮的正廳之內，太後少有的沒有慵懶的靠在榻上，端端正正的坐著，壹國之母的姿態展現的淋漓盡致。
　　宮閣之間的遊廊上，蕭綺帶著貼身丫鬟緩步走向正廳，目不斜視表情無波無瀾，領路的巧娥卻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連帶著周邊宮女也是噤若寒蟬，足以見這位以女子之身坐鎮蕭家的大小姐氣場有多強。
　　因為是進太後的宮殿，蕭綺背後跟著個五大三粗的壯婦，孔武有力比男人還高大。蕭綺本身是個務實的性子，知人善用，對於手下的要求從來都不是相貌，丫鬟長成這樣遠比巧娥這種纖瘦文弱的作用大得多，隨時都帶在身邊。
　　踏踏踏——
　　腳步穿過宮殿外的廊道，整個長樂宮仿佛只有這壹道有條不紊的腳步聲。
　　太後臉色明顯有點拘謹，卻做出平靜端莊的模樣，雙手疊在腰間，安靜等待。
　　很快，壹襲黑色長裙的蕭綺走進正廳，在榻前盈盈如水的福了壹禮：“參見太後。”動作標準的無可挑剔。
　　“免禮。”
　　太後微笑了下，擡手示意這個好幾年沒見的姐妹坐下。
　　蕭綺直起身來，微微偏頭：
　　“都出去。”
　　“是！”
　　宮女丫鬟連忙點頭，齊刷刷的就跑了出去，還關上的大門。
　　太後杏眼微瞪，臉兒明顯有幾分不滿，蹙眉道：“妳好大的架子，在本宮屋裏呼來喝去。”
　　蕭綺勾了勾嘴角，在太後的身側坐下，擡手就在太後的臉上捏了捏：
　　“當了幾天太後，連長幼都忘了？”
　　動作也不算放肆，而是比較親昵，畢竟是壹母同胞的姐妹。
　　太後蹙眉有些惱火，把捏臉的手兒拍開，往旁邊坐了些：
　　“都多大的人了，還動手動腳，老實坐著。”
　　蕭綺靠在了軟榻上，手肘撐著扶手，偏頭仔細打量著好久不見的親妹妹：
　　“這麽多年不見，我剛到京城便進宮來探望，妳連壹聲姐姐都不叫？”
　　太後抿了抿嘴，有些不樂意：“妳就比我早出生半刻鐘，憑什麽要叫妳姐姐？現在我是太後，妳要懂規矩，半點禮數都沒有。”
　　蕭綺最是了解這個姐妹的性子，半點不信她私下裏還會講禮法規矩，偏頭打量著莊重肅穆的正廳，輕聲道：
　　“今天剛收拾？”
　　太後微微蹙眉，偏頭打量幾眼，確定沒什麽問題後，淡然道：
　　“壹直都是這樣。”
　　蕭綺挑了挑眉毛，眼睛望向本來放著矮桌和暖爐的地方：
　　“銅爐用久了，地板用的木料再好也會變形，看爐子擺放的位置，上面應該還有個桌子，妳身為太後，平時就坐地上吃飯，還把腿伸到桌子底下？”
　　太後臉色壹僵，偏頭打量，昏黃燭光下，地板反射的光線確實有些許扭曲，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她略顯錯愕：
　　“妳屬狗的呀？”
　　蕭綺輕輕笑了下，側坐在軟榻上，仔細打量著太後：
　　“妳我是姐妹，又都是女兒家，以前管妳是年紀小，都進宮十年了，受過什麽苦我知曉，不會說妳的。”
　　“……”
　　太後聽見這話，眸子裏閃過壹絲恍惚，抿了抿嘴，恢復了往日的坐姿，略顯慵懶的靠在了軟榻上：
　　“我還以為妳壹點人情味都沒有，我遭的罪妳根本想不到，和鳥兒壹樣鎖在籠子裏，就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待著，壹年到頭起不了半點波瀾，連生氣都是奢望，因為根本沒人和我較勁。哪像妳，在淮南運籌帷幄，要什麽有什麽……這罪本該妳受的……”
　　蕭綺輕輕嘆了口氣，做近了幾分，握住了太後的手：
　　“妳我註定有壹個進宮，妳自己搶的宣和八魁……”
　　太後眼中帶著幾分惱火，把手抽開：“妳當時沒告訴我，徐丹青是去畫妳的，我想和妳爭才去搶，若是妳告訴我會入宮，我……”
　　蕭綺搖了搖頭，從來風平浪靜的嬌美面容也顯出了幾分無奈：
　　“生於世家門閥，本就身不由己。我進宮也沒什麽，但大哥壹脈香火斷絕之後，必須留個人坐鎮蕭家，我即便告訴妳，妳能擔此重任？”
　　太後微微瞇眼：“我憑什麽不行？”
　　“妳若是可以，當年就不會傻乎乎跑去搶宣和八魁了。”
　　“……”
　　太後無言以對，淡淡哼了壹聲，偏過頭去。
　　蕭綺嘆了口氣，坐在妹妹的身旁，仔細看著她的臉頰：
　　“知道妳在宮裏和籠中雀壹樣，看得到聽得到卻摸不到，可我在淮南妳以為過的舒坦，整日權謀算計、爾虞我詐，連睡夢之中都不敢有壹絲壹毫的松懈，生怕稍有差錯，蕭氏千年香火便葬送在我手中，這份苦妳也感受不到。妳進宮守了寡，我照樣不嫁人，只能說我姐妹二人命不好，怎麽能說我虧待妳？”
　　太後抿了抿嘴，稍微沈默了壹會兒，才輕輕舒了口氣：“罷了，都這樣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蕭綺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我陪妳走走？”
　　太後猶豫了下，手兒捏了捏放在懷裏的小木牌子，輕聲道：
　　“姐，妳過來，我和妳商量個事兒。”
　　蕭綺露出幾分微笑，重新在身邊坐下，如同豆蔻之齡時那樣，湊到跟前詢問：
　　“說吧，又有什麽要求姐姐幫忙的？是闖禍了還是其他？”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太後鼻子發酸，擡手揉了揉，才輕聲道：“我……我進宮十年，從未獨自出去逛過，聽說曲江池那邊今晚很漂亮，妳……妳能不能和小時候那樣，幫我壹回？”
　　蕭綺眨了眨眼睛，有些猶豫——當年十壹二歲的時候，妹妹比較刁蠻調皮，總是想出去亂跑，但世家大族的嫡女，不可能輕易露面，因為闖過禍，家裏對妹妹也管得比較嚴。妹妹為了能出去，經常冒著她的名字，讓她在閨房裏老實待著。
　　可那畢竟是小時候，冒充太後可不是小罪名。
　　太後見蕭綺猶豫，眼神頓時軟了下來，如同求許不令壹樣：
　　“好姐姐，就壹次，我都待在深宮十年了，妳難不成想讓我老死在宮裏？而且被人發現也沒什麽，當今聖上又不會治我的罪，我是他娘，最多宗室那邊私下裏傳些不好聽的話罷了……妳不說我不說，沒人發現的，我玩兩天就回來。”
　　蕭綺眨了眨眼睛，略微想了下，便微笑道：“明早回來，我還有事兒。在京城要待壹段時間，有時間便讓妳出去逛逛。”
　　太後眼裏頓時顯出幾分神采，連忙站起身來，拉著蕭綺往寢室走：
　　“把衣服換了，現在就走，妳的馬車停在宮外吧……”
　　蕭綺被妹妹拖著手前行，眼中露出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