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意誌扭曲

　　陳菁在後視鏡裏註意到她的變化，輕輕開口：“妳應該對我詳細的描述壹下那幅畫……”
　　她的瞳孔，再次變得發紅，隱隱像是兩輪紅月在眼中。
　　而許瀟瀟聽了她的話，再度變得有些茫然了起來，木木的講述：“那是壹幅紅色的油畫，不是什麽知名的藝術家創作，背面也沒有留下創作者的名字，但是……但是那幅畫好美……”
　　“上面畫的，是壹片混亂的城市，燈光都晃動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廝殺，壹切的秩序都已經蕩然無存，只有扭曲與混亂留在這座城市裏，而在這座城市的上空，占據了整幅畫，大約有三分之壹的地方，那是……那是壹輪紅月，它靜靜的看著下方的城市……”
　　“太美妙了……”
　　許瀟瀟茫然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陶醉的神色：“我以前去鑒定壹樣藝術品，只會看它的材質，看它在災變之前，有著多高的傳播度，看它災變之前的標價，看它的作者……但是，但是直到我看到那幅油畫，我才感覺，原來，那些都不重要……統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那美到了極致的感覺……”
　　“就像是，有壹位畫家，在紅月降臨，所有人都開始變得瘋狂的那壹刻，只有他……靜靜的坐在了窗邊，手持畫筆，將紅月出現的那壹瞬間，所有的震撼與美感留在了畫布上……”
　　“……”
　　她的聲音本來很木然，缺少壹些微小的抑揚頓挫，只有幹巴巴的敘述。
　　但在說到了這幅畫時，卻莫名的充斥著壹種激情與狂熱。
　　就連她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無比的臉，這時候都顯得有些發紅，脹滿了血。
　　這種強烈的對比，使得陸辛與陳菁，心裏都有微微的發毛。
　　她看起來就像是壹個瘋子。
　　陳菁先是沈默了壹會，像是在腦海中勾勒那幅畫的樣子，然後才道：“後來呢？”
　　“後來……”
　　許瀟瀟的註意力被迫從那幅畫上移開，就顯得木然了許多，喃喃道：“我很確定，我喜歡那幅畫，我想擁有它……我不想將它交給爸爸，因為我擔心父親會將它賣給其他人，或是將它鎖起來……於是我先將它藏了起來，然後回城，沒有告訴爸爸，因為我要……”
　　“我要在爸爸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收藏這幅畫……”
　　“……”
　　許先生聽到了這裏，沈沈嘆了口氣，用力揉了壹下自己的臉。
　　他也是直到這時，才知道為什麽女兒剛回到主城，還沒有變得瘋狂時，不向他提起過這幅畫的存在，而實際上，如果女兒壹開始就說了，那麽，或許壹切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爸爸沒有起疑心……”
　　許瀟瀟繼續講述著：“而我的心情，也壹直很好，我心裏充滿了熱血，特別的想找人分享，那種感覺，在我的心裏，好像壹直在發酵著，醞釀著，越來越強烈，於是，我終於忍不住，將值夜的阿強叫進了臥室，我感覺自己空虛的難受，我需要能夠填滿我的東西……”
　　“……”
　　她描述的內容開始有些露骨，而且沒有絲毫的羞恥感。
　　許先生壹直在旁邊聽著，臉上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終於，在許瀟瀟講到了自己在酒吧是如何連續不停的拉著不同的男人進入洗手間時，他顫抖開口，聲音壓過了仍然在不停講述著每壹個細節的許瀟瀟，道：“後面的事情，我也知道，要不……我來講給妳們聽……”
　　“妳沒有被汙染過，所以講述的事實會有差別！”
　　陳菁直接否決了他的話，淡然道：“如果受不了，可以將耳朵捂上！”
　　許先生深深的嘆了壹聲，伏下身來，抱住了腦袋。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有些時候，我也意識到這樣不對，我會感覺到憤怒，但是，在那種感覺發作起來時，我會感覺到它占據了我的腦子，我什麽都不願意去想，我恨我爸爸阻止我，我認為他根本不理解我，我也不想去見魏昌，因為我只感覺他很惹人討厭，我不喜歡在他面前裝得正常……”
　　“……”
　　陳菁認真聽著，忽然輕聲開口：“是妳想這麽做，還是被迫的？”
　　“當然是我想這麽做……”
　　許瀟瀟回答的沒有壹點的猶豫，甚至臉上，出現了壹些異樣的興奮：
　　“以前……我想都不想敢，只會壓在心底的念頭，完全升了起來，我忽然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什麽也不想管，我只是需要那樣去做，因為那樣做，便可以填滿自己，對抗空虛……”
　　“那種感覺，太美妙了……”
　　“……”
　　許瀟瀟壹點壹點講起了她的經歷，這時候的她，變得異常坦誠。
　　而從她的講述裏，陸辛也可以感覺到她的變化。
　　那似乎是壹點壹點，深入了她的內心，改變著她行為的變化，從壹開始的某種悸動，再到後來變得放縱，但還知道遮掩自己的行為，再到後來，她漸漸的不再有任何的羞恥之心。
　　她只想追求那種感覺，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後，她的行為也在這壹個多月的時間裏，逐漸變得瘋狂，以致無法控制。
　　最後，便是陸辛最開始見到她時的樣子。
　　……
　　……
　　這個過程，縱然陳菁也有選擇的讓她跳過了具體細節，還是講了整整十分鐘。
　　那種荒誕與離奇的描述，讓陸辛，都從壹開始的臉紅，變成了後面的錯愕與震驚。
　　“叮零零……”
　　在這種扭曲而瘋狂的氣氛，使得整個車廂內，都顯得有些壓抑時，有電話零聲響起。
　　許瀟瀟的描述驟然被打斷，眼神顯得空洞。
　　陳菁皺了皺收頭，將手邊的衛星電話接了起來，道：“什麽事？”
　　聽了壹會之後，她利落的道：“按照以前的程序處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說罷之後，她掛掉了電話。
　　“排查過程中，發現了幾件汙染源痕跡，已經讓人去處理了。”
　　陳菁隨意的向陸辛解釋了壹句，微壹沈吟，又從後視鏡看向了許瀟瀟
　　她沒有繼續問她受汙染時的感受，而是冷聲發問：“清醒之後是什麽感覺？”
　　許瀟瀟神色木然，過了壹會才道：“我都記得。”
　　“清醒之後，我只感覺，那種瘋狂的空虛感，已經消失，但是……”
　　“那種美妙的感覺，我還記得，我希望……”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才接了下去，眼睛似乎微微發亮：“我希望再看到那幅畫，那幅美到了極致的畫，我希望再度變回以前的樣子……我很痛苦，我不想被妳們喚醒……”
　　“……”
　　許先生聽著她的話，眼睛壹下子瞪圓。
　　他似乎完全沒想到，女兒急著看到那幅畫，居然是這個目的。
　　就連陸辛，也微微皺眉，似乎理解了當時為什麽許瀟瀟被喚醒，神情如此異樣。
　　“汙染清理之後，殘留下來的影響。”
　　陳菁緩緩說了壹句，目光從後視鏡裏看向了許先生：“這是妳沒有想到的吧？”
　　許先生有些呆滯，也有些頹然，好壹會才道：“她……瀟瀟她只跟我說，那是壹幅世界上從來沒有見過的畫，那會成為震驚這個世界的藝術品……她學的就是這個專業，所以我相信她的眼光，而且……而且她還說，只要蒙住了那幅畫，不去看它，就不會有問題……”
　　“……”
　　說到了這裏，他也終於說不下去了。
　　因為現在她已經明白，這壹切，其實都是自己的女兒，在刻意的勸說他。
　　她是自己的女兒，自然知道自己的軟肋在哪裏。
　　陳菁沈默了壹會，向陸辛道：“妳這壹次做的很不錯。”
　　陸辛微微點了下頭。
　　他明白陳菁為什麽這麽說，因為這幅畫帶來的扭曲與怪異感覺，以及對許瀟瀟造成的這種可怕影響，很難想象，如果這幅畫被帶進了主城，被更多的人看到，又或者說，某壹天，它忽然出現在了壹次畫展之中，那麽，它將對整個青港城，造成什麽樣的危害與扭曲……
　　尤其是最後，這對父女，壹個認為自己已經被治好，是在憑自己的認知做事，壹個是相信了自己的女兒，覺得自己是有能力控制所有局勢的，他們都認為自己在憑意誌做事。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依然在受著影響，意誌已經被扭曲了……
　　“我真的沒想到……”
　　許先生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幹澀：“我知道汙染源的存在，但我沒想到……這麽嚴重。”
　　“妳們已經得到過足夠的警告！”
　　陳菁平靜的回答：“而妳之所以不夠在乎，是因為妳沒有親眼見過。”
　　“妳沒有親眼見過，是因為我們將這些事情處理了。”
　　“而在我們處理這些事情的同時，妳卻還在為我們制造更多的麻煩。”
　　“妳可以說自己是被欺騙，被影響，但說到底，還是因為妳自己的貪婪在作祟！”
　　“……”
　　許先生頓時語塞，良久才只是懊悔的壹嘆。
　　他壹開始那體面與倨傲的外殼，這時候都已經被剝的壹點不剩。
　　……
　　……
　　也就在這時，前方的燈光，已經照亮了壹片淩亂的箱櫃與倉庫。
　　陳菁深呼了壹口氣，道：“蚌埠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