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壹章 溫馨的催眠曲

　　“恐懼的力量，還是很有用處的……”
　　陸辛心裏默默的想著，環視四周。
　　這座城市像是被壹張巨大的網罩住，整個暗了下來，所有的陰影都在角落裏搖曳猙笑著、恐懼著、咆哮著、嘶吼著、掙紮著，成千上萬的血肉雕像被永遠的定格在了最後壹刻。
　　紅色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映出凝實的影子。
　　妹妹抱著他的手臂乖巧的站在身旁。
　　萬千雕像面向陸辛猶如贖罪的犯人垂下高傲的頭顱。
　　陸辛輕呼了壹口氣：“只可惜，我好像最多也就能撐這麽幾秒……”
　　雖然極度疲倦，但陸辛的心情卻很不錯，他慢慢擡起頭來，任由血液流出。
　　借著紅月的光芒，欣賞著這座城市裏那壹座座雕像，感受著父親遊走在黑暗之中的快樂，他忽然起了些調皮的心思，向著身後看去，道：“別人好像都會給厲害的招數起個名字……”
　　“我們也該有。”
　　臉上慢慢出現了笑容：“所以，我決定把這三秒多壹點的時間，取名叫作：地獄廚房！”
　　“……”
　　妹妹只是沈默的看著陸辛，沒有說話。
　　陸辛沈默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慢慢轉頭，看向了壹個地方。
　　“大怪物，回來了……”
　　有淡淡的聲音藏在了風裏，輕輕飄到了陸辛的耳邊，親切，可愛，而且乖巧。
　　但在聲音傳來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只有壹個小小的紅色人形水晶類物體。
　　那是壹個小女孩微笑的模樣，靜靜的站在了那裏，每壹根頭發都特別的真實，小臉上還殘留著那種開心而滿含希翼的眼神，但她的皮膚已經失去了活性，微微透明，像水晶。
　　妹妹默默的蹲了下來，手掌摸著自己的小臉。
　　陸辛則默默的向前走去，低頭看著那個水晶狀的人形物體，撫摸著她的小腦袋。
　　其實他早就知道，殺了這只血肉怪物，小十九也會死。
　　或者說，不是死。
　　小十九早就死了，只是被人以生命的方式救活，而在這壹次黑臺桌的實驗中，她的生命，本來就已經與這只怪物融合，所以，她本身也是怪物的壹部分，自然也會受到汙染。
　　但她又不是真的死了。
　　陸辛知道，還有小十九的東西，在這具小小的水晶塑像裏。
　　正是靠了這些東西，黑臺桌才能復活小十九。
　　“這可不能怪我，我之前就說過的……”
　　壹種陰森的氣息，回到了陸辛的身邊，同時響起了壹個暗沈的聲音。
　　陸辛腳下的影子，忽然變得深沈了。
　　遍布在整個全城的陰沈力量，緩緩回到了陸辛的身邊。
　　可以發現，這種力量，陰沈而冰冷，安靜，只有在回到了陸辛身邊的影子裏時，才忽然又多了幾分異樣的暴烈氣息，並且發出了壹種舒適的感嘆，仿佛外面的人回到了家裏壹樣。
　　在這壹刻，陸辛那種繼續被抽離大腦的感覺，瞬間消失，大腦也變得輕松。
　　但他的身體，也已經虛空到了極點，身體微微的壹晃，站立不穩，居然向著地面跌去。
　　只是他沒有真的倒下。
　　影子裏面，伸出了壹只手，扶住了他的後背。
　　陸辛站穩了身體，先沈默了壹會，等待狀態稍微穩定，這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向著影子，友好的笑了笑。
　　“謝謝。”
　　他很客氣的向影子說著：“我也理解，這並不怪妳。”
　　但影子裏面，父親反而沈默的更厲害，與它剛才汙染了整個城市，塑造出壹座座恐懼雕像的感覺，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看透了本質，因此多少顯得有些害羞……
　　“走吧，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陸辛抱起了這小十九，開始緩慢的邁開腳步，向著城中心的那棟大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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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城市，這時候已經恢復了安靜。
　　與之前血肉觸手延伸向天際時的狂躁相比，這種死壹樣的安靜，成為了壹種強烈的反差。
　　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沈默了，只有那壹片片被連根拔起的建築，猙獰的地基，還有那壹具壹具，保持著臨死之前，最恐懼狀態的血肉結晶雕像，訴說著剛才的激烈與危險。
　　聯合小隊的能力者們，慢慢的走了出來。
　　他們看著這座城市的殘骸，心裏壹陣陣發緊。
　　直到現在，他們還沒能忘掉，剛才被陰影裏的某個東西註視著的感覺，汗毛仍在豎著。
　　“所以，現在我們可以匯報給上面，任務已經完成了？”
　　醫生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轉頭看向了夏蟲。
　　夏蟲面無表情，所以讓人看不出她現在處於什麽樣的心情之中。
　　只能看到，她沈默好壹會，才轉頭看向了陳菁，道：“那個……人，去了哪裏？”
　　陳菁輕聲道：“我們可以匯報任務已經完成，但先不要去打擾他。”
　　迎著周圍人投過來的詫異目光，她無奈的笑了笑，道：“人家正在探親呀……”
　　“就算是工作，也不該這麽不考慮人情，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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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會這樣？”
　　“這根本就不合理……”
　　“事情根本就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大廈之中，陳勛的身體，正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因為身體的顫抖扯動了手掌，使得他的兩只手摩擦玻璃，變得鮮血淋漓，皮肉撕裂。
　　他感覺到了無窮的恐懼，更重要的，則是無數個不解的難題湧在了他的腦海。
　　這讓他忽然感覺口幹舌燥。
　　特別的想猛灌壹口烈酒，壓下躁動的情緒。
　　酒就在手邊，伸手就能夠到。
　　但是他的雙手被釘在了桌子上，壹動也動不得。
　　痛苦與欲望在他身體裏交織著，滋生出了壹種瘋狂，他狠狠咬住了牙關。
　　狠命的壹提手掌，血肉撕裂，手掌終得了自由。
　　壹種身為研究者的自律，讓他重視自己的雙手，勝過了壹切。
　　所以，哪怕明知生命到了盡頭，他也總是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的雙手。
　　不想因為這樣的掙紮，而讓自己的雙手，損壞的更厲害。
　　但到了這時候，他忍不住了，身為壹個普通人想要喝酒的欲望，勝過了壹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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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著血的手掌，顫抖著，慢慢靠近了酒杯。
　　他的喉結，在劇烈的滾動，某壹刻，這金黃的酒液，似乎可以勝過壹切的誘惑。
　　酒是失敗之後，最體貼的安慰。
　　然後就在他顫抖的手，快要觸摸到酒杯之時，另壹只手拿走了杯子。
　　“不是說了喝酒對身體不好嗎？”
　　陸辛回到了吧臺前的高腳凳上坐下，輕輕說著，將杯子裏的酒壹飲而盡。
　　甜辣冰涼的酒液流過喉管，有種辛辣的舒適。
　　陳勛猛得擡頭，目光兇狠，而恐懼。
　　陸辛那張在燭光裏顯得有些關切的臉，如同世界上最可憎的怪物。
　　“不對……這壹切都不對！”
　　陳勛忽然大聲的喊了起來，語氣激烈，像是在爭吵。
　　“還沒有明白嗎？”
　　與他的激動和憤怒相比，陸辛只有平靜。
　　他只是很關切，還略有些失望，像是看著壹個蠢笨的學生，或恨鐵不成鋼的親人。
　　“妳……妳究竟是什麽？”
　　陳勛死死的看著陸辛，金邊眼鏡的鏡片上，有淋漓的汗液。
　　陸辛微微皺眉：“這個問題，不是我來問妳們的嗎？”
　　陳勛的粗息聲越來越重，他忽然破口大罵：“怪物，妳是怪物……”
　　“妳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所以搞壞了我的實驗……”
　　“我的實驗已經成功了，但因為妳是怪物，所以……所以才會……”
　　“……”
　　“承認自己做錯了有那麽難嗎？”
　　陸辛微微皺眉，將另壹個杯子也拿了過來，慢慢的喝著。
　　因為他發現，雖然這種酒喝起來並不像看起來那麽好喝，但其實應該挺貴的。
　　不喝浪費了，畢竟這是親人招待自己的。
　　壹邊喝著，他壹邊平靜的看著陳勛，耐心的向他解釋：“妳看，我甚至都沒有試圖告訴妳這件事情是在道德上錯了。因為我能看出來，妳比較犟，也很涼薄，這種道理妳不明白……”
　　“我只是在用這種方法告訴妳，妳的實驗錯了，妳的野心與努力，也只是個笑話。”
　　“妳想要制造神，但妳制造出來的……”
　　他看了壹眼外面，笑道：“就是這種脆弱而可笑的東西。”
　　“妳想控制神，但是……”
　　他的臉上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聲音變得輕柔：“真能被妳控制的……”
　　“……還有資格稱作‘神’嗎？”
　　“……”
　　陳勛忽然啞然，無力的張大了嘴巴，拼命的喘著氣。
　　看得出來，他完全不想承認陸辛的話，也像是有無數個理論湧到了嘴邊。
　　或許這所有的理論裏，隨便挑出來壹個，都可以把陸辛辯得啞口無言。
　　但是，看著陸辛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睛，陳勛卻感覺什麽也說不出來。
　　只有壹種荒誕的，被狠狠嘲弄著的情緒，激烈起伏。
　　“妳這個怪物……”
　　他忽然大喊，瞪著通紅的雙眼，身體劇烈顫抖著，活生生像個瘋子。
　　“妳才是真正的怪物……”
　　“我確實是……”
　　陸辛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點頭：“而且是妳們造出來的。”
　　“妳不要以為妳真的可以掌握壹切……”
　　陳勛臉上有了普通人的癲狂與憤怒，他像是壹個街邊的流民罵街的樣子，口中發出無窮的詛咒：“我已經明白了，妳知道為什麽妳可以擊敗我的造物嗎？這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妳，因為老師在妳身上做出了更高明的設計，我以為妳是殘缺體，但其實妳不是……”
　　“妳只是還沒有完成……”
　　“老師的實驗還在繼續，妳……妳壹直都在老師的實驗之中！”
　　“妳……從來都沒有逃出來過！”
　　“……”
　　“是嗎？那可真是壹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聽著陳勛憤怒的吼叫，甚至他話裏露出來的壹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陸辛卻顯得非常平靜，他只是誠懇的點了下頭，並輕聲作出保證：“我壹定會很好的配合他，並勸說他的。”
　　“妳……”
　　陳勛徹底被擊垮，冷汗像是泉水壹樣湧了出來。
　　陸辛則笑著，慢慢起身，道：“本來抓住了壞人之後，應該送給警衛廳處理。”
　　“但是我太累了，我想休息壹下。”
　　“所以……”
　　他看了壹眼妹妹：“妳抓緊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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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話，他輕輕走到了旁邊，倚著墻壁坐了下來，懷裏抱著小十九的雕像。
　　精神的疲憊與困倦襲來，陸辛在淒厲恐懼的慘叫聲之中閉上了眼睛。
　　這種美妙的入眠曲，真讓人感覺溫馨安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