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壹章 憤怒的青年(下)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09
怎麽那麽脆?雪裏埋著,冰裏鎮著,風裏幹著,似那蘿蔔心裏美,嘎嘣壹聲從中而斷,無絲無縷,就那聲音都透著壹個幹脆。
白玉蘭低著頭,手指壹擰,郝主管那根憤怒的手指,就像餐桌上那盤脆青瓜壹樣,啪的壹聲變形。
那張胖臉頓時慘白,手指彎曲處傳來的劇痛,傳到了郝主管的大腦,他壹時間根本來不及考慮,為什麽面前坐著的這兩個年輕人,居然會如此胡作非為,如此膽大,如此狠毒,只來得及像孩子壹樣咧開了嘴,露出滿是煙漬的牙齒,準備將痛楚變成慘呼。
白玉蘭壹直低著頭,溫柔地站在許樂的身邊,左手卻早已從桌上盤中拾起壹片面包,不知道什麽時候送到了郝主管的嘴邊,冷冷地塞了進去,將那聲還沒有發出的慘呼,變成了壹聲悶哼。
郝主管嘴裏塞著面包片,汗珠流了下來,眼瞳縮了起來,身體倒了下去,痛苦地捧著自己的手,斜歪在沙發之中,痛苦地收縮著身體。
周玉霍然站起,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個秀氣的男人,他不知道跟在許樂身邊的這個秀氣男人是什麽身份,但他著實沒有想到,只不過壹言不合,對方的下手便如此狠辣。
白玉蘭卻根本沒有看周玉蘭,依然低著頭,往後退了壹步,退到了許樂的身後,就像什麽也沒有做過壹般,閨秀著,平靜著。
許樂與果殼工程部的接觸,為了瞞過聯邦裏很多人的眼睛,當然很小心,雙方安排的見面地點,是在十七碼頭壹間不起眼的餐館深處,先前這壹幕,沒有驚動別的食客。
他右手拿著電話,看著倒在沙發上的那名胖主管,又擡起頭來看了看周玉,搖了搖頭。
周玉的眉頭微皺,看著白玉蘭,心想許樂是從哪裏找來了這樣壹個家夥,看上去秀氣的像個女生,動起手來卻是如此直接狠辣。
“我送郝主管去醫院。”周玉看著許樂嘆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妳今天怎麽回事兒,脾氣變得這麽大。”
許樂也沒有想到白秘書居然會搶在自己前面出手,而且壹下手就擰斷了對方的手指頭,如果放在以往的日子,他壹定不會同意這種作法,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今天的他只是怔了怔,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他對周玉點了點頭,帶著白玉蘭向餐館外面走去,對著電話說道:“郝主管要去醫院,不能和我談話,妳還是另外選個人來和我說吧,我的要求還是那壹些。”
周玉扶著郝主管站了起來,苦笑著想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郝主管此時適應了斷指處的疼痛,壹臉慘白,用舌頭吐出了嘴裏塞著的面包片,狼狽不堪卻無比怨毒厲聲罵道:“我要搞死他,搞死他!”
周玉沈默了幾秒鐘,提醒道:“許樂壹直和沈秘書直接對話,先前那個電話,應該也是給沈大秘打的。”
這句話裏透露的信息不多,但很重要。郝主管聽到沈大秘三個字後,頓時僵在了原地,沈默了很久,竟似把自己的斷指都忘記了。他怨毒地看著餐館的出口處,知道自己誤會了今天見面的真實意味,完全錯誤估計了那個三級技術主管的背景,只是對方居然會下手如此狠辣,他怎能甘心?然而如果對方真是能和沈大秘書直接談判的人物,自己就算不甘心,也大概尋找不到什麽報仇的方法。
周玉此時也沈默地看著餐館的出口處,在那裏許樂已經掛斷了電話,沈默地向著陽光下的港都街巷走去,他的身後,那個心狠手辣的秀氣男人,正拉著壹個沈默的黑色皮箱跟著。
在他的印象中,許樂從來都是壹個沈默平靜,可親可信的年輕人,從來沒有像今天表現的如此激烈與陰沈過,是什麽事情讓他的心境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
……
許樂在前,白玉蘭在後,兩個年輕男人,壹個沈重的黑色箱子,走在聯邦最繁華的城市之中,就像兩個身懷巨寶的家夥,行走在陰影巨獸流著口涎的大嘴旁。
或許是昨夜的演唱會恐怖襲擊事件,或許是新聞上面那個令人感動的議員演講畫面,讓許樂的心情變得異常糟糕,不然先前在餐館裏,他也不會表現的如此強硬,事實上,他從小到大,都是壹個很好說話,表面性格很溫存的人。
又或者是昨天晚上高速鐵路緊急剎車時,那兩個不可壹世的男人留給他那個視世間壹切規矩為廢材的囂張背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
許樂並不知道,聯邦七大家裏最拉風,最囂張的領袖級人物,曾經給過他壹個年少太不輕狂的復雜評語,事實上,他依然只是壹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性情裏怎能沒有那些充滿青春荷爾蒙味道的存在?
只不過往常因為客觀或主觀的原因,許樂性情裏輕狂的部分被掩藏的極好,轉換成了執著與硬拗的外在表現,現在這些性情漸漸要因為憤怒而流露出來。
只可惜還來不及表現什麽,慣常沈默的白玉蘭卻提前出了手。
許樂回頭看了白玉蘭壹眼,笑了笑,說道:“去喝兩杯?”
就在他們二人身前不遠處,有壹間酒館正在散發著橡木香味。
……
……
南科州大拿張小花花爺,能夠輕松地查到許樂離開首都特區,前往港都,查到他坐的哪壹班次列車,坐的什麽車廂,不知道聯邦科學院與利家那邊是不是已經放松了對他的監視,但許樂是個很小心的人。
看著杯中琥珀色的三十年陳酒輕輕搖蕩,許樂想起了那首叫做二十七杯酒的古老歌謠,自然想起了喜歡唱著這首歌淚流滿面的施公子。他舉杯齊眉,怔怔地看著杯中的酒水微瀾,眼光卻透過酒水,註意到酒館門口陰暗處的兩名酒客。
那兩名酒客看上去很尋常,但許樂感覺有些問題,如果是像施清海這種接受過系統殘酷教育的間諜,壹定能從這兩名酒客身周的諸多細節裏發現漏洞,但許樂沒有這種能力,他只有對危險的天然敏銳感覺以及逃離東林大區之後,每時每刻的小心謹慎。
不知道是政府的特工,還是工程部的外圍軍事人員,如果是利家派來的專業人士,這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許樂怔怔地看著杯中的酒水,此行港都,本來只是想嘗試著看看沈秘書那邊有沒有履行協議的誠意,同時也想到新壹代MX機甲的研制,想直接看壹下工程部的進度,看需要不需要自己冒險提供那些解決方案。
他帶著白秘書過來,就是因為白秘書曾經親自操控過這種新式機甲,如果自己能夠擁有單獨空間面對新式機甲,那麽白秘書便等於是自己的試機師。
利家和科學院那邊應該不會相信自己還有核心數據,沈秘書既然相信工程部,那邰家對果殼工程部上層的影響力壹定極大,不會存在泄秘的問題,可是如果利家那位大少爺知道自己來到了港都,會不會多想壹些什麽?
至少不能讓對方親眼看到自己與果殼工程部接觸,許樂放下酒杯,正準備起身,卻發現壹直在自己左手邊沈默喝著橙汁的白玉蘭,再壹次搶在自己之前站了起來。
白玉蘭將橙汁裏的冰塊含進了嘴裏,沒有說什麽,便向著酒館後面走去。
門口陰暗處的那兩個人,對於這種情況早有安排,其中壹人裝著酒意,也跟著去了酒館後。
再繁華的城市,再後現代的時代,酒館的背後總是與熱鬧相對應的寂清,破亂,臟汙,垃圾箱裏有老鼠,脫漆的墻角下有尿漬,有昨夜嘔吐的痕跡。
白玉蘭不吸煙,今天也沒有喝酒,自然不會在後巷嘔吐,他只是閉著眼睛,拉開了褲子拉鏈,愉快地放著水。
那名酒客也來到了後巷,開始撒尿,他本不用跟著過來,但是擔心目標二人會分頭行事,所以為了小心起見,他不想讓對方脫離自己的視線範圍。
“港都中午喝酒的人也這麽多?”白玉蘭抖了抖,沈默地向著那名酒客走了過去,輕柔說道:“妳沒尿……”
“關妳媽的屁事!”那名酒客發現事情有些問題,但他接下來的表演依然十分沈著,十分兇惡地吼道。
噗的壹聲,酒客發現身邊這個秀氣男人壹張嘴,壹個尖銳的物事向自己的臉上噴了過來,作為壹名專業人士,他當然知道這肯定不是口水,自然聯想起了壹些傳言中比較陰毒的暗器,快速退後。
退卻不及白玉蘭進的快,那名酒客悶哼壹聲,右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間,左手的兩根指頭,卻是狠狠地插向了白玉蘭那雙沒有什麽表情的眼眸。
然而此時卻失了平衡,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玉蘭已經低著頭踏前壹步,恰好踩在了他的鞋帶上。
兩指插空,白玉蘭左手化掌壹刀,行雲流水壹般向著酒客的脖頸上砍了下去,落手無風,卻格外陰冷。
酒客來不及掏槍,極為強悍地格臂壹擋,同時左腳快速踏後,踩在了濕漉漉的後巷實地上,保住了平衡。
然而緊接著,他卻感到自己另壹邊的脖子涼了涼。
白玉蘭松開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右手多了壹把秀氣的小刀,而此時這把秀氣的小刀,已經悄無聲息地插在酒客的脖子裏,就像是插在泥土裏的壹根樹枝。
他接著松開右腳踩著的鞋帶,壹伸手,抓住了那名酒客的領帶,沒有讓這具仍然在抽搐掙紮的身體倒下。
打開半人高的垃圾箱,白玉蘭將酒客塞了進去,小心地拔出了小刀,幾乎同時迅速關上了垃圾箱蓋。
隔著金屬蓋,有雨水噴灑的聲音隱約在垃圾箱內響起。
白玉蘭擦拭幹凈小刀,低頭向酒館裏走去,壹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