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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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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

 世界上有兩件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壹件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另壹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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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舊船票(下)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10

  眼前壹片黑暗,鼻端傳來某種怪異的香甜味道,許樂不知道飛船內部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味道。
  正如先前扛著兩把六管遲林橫掃四方時,他根本沒有辦法認出那艘破雲而出的破爛飛船,就是那艘曾經把他救出帝國的三翼艦。同樣是破爛總有程度上的差別,當年那艘三翼艦破爛的還算有些品味,而今天卻已經變成超出人類最荒誕藝術家想像的模樣。
  因為沒有認出三翼艦,所以更沒有想到會聽到飛船處響起老東西的聲音,那道聲音熟悉卻又陌生,要顯得年輕很多,尤其是腔調裏濃郁的嘲諷味道,帶著貴族腔的揶揄勁兒,卻是那麽的難以忘懷。
  柔順的燈光依次打開,將船艙雜亂的空間展露在他的眼前,甫入光明,他忍不住瞇了瞇眼睛,草草打量了壹下前方蒙著灰塵的控制臺,還有那些被焊死在堅硬合金板上的裝備,撓了撓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妳不是死了嗎?”
  “我又不是妳們這種低等碳基結構組成的類猿猴狀生命體,哪有這麽容易死掉。”
  三翼艦內響起某人的聲音,許樂確認這個聲音是屬於他的,確認確實比以前要顯得更加年輕生動活潑,壹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微笑混著疲憊湧上臉頰,他張開自己的雙臂,對空氣中無形的電波做了壹個擁抱。
  他感慨道:“以後再也不要搞假死這壹套騙人了,我們這種低等類猿猴生命體,因為妳這種高等機械生命死翹翹而掉眼淚,實在不是什麽太光彩的事情。”
  “妳哭過嗎?”
  菲利浦好奇地問道,控制臺前方的纖細機械臂高速移動下來,前端的視頻頭與許樂的臉隔著極近的距離相對,似乎想要從他微黑瘦削的臉頰上找到淚痕,然而最終也只看到了壹些水漬,他沒好氣地說道:“全部都是我潑的水,哪裏有哭過。”
  許樂眉梢壹挑,惱怒說道:“妳試試哭壹場,我幾個月後再來看妳臉上有沒有東西。”
  “我從來沒有哭過,雖然核心程序裏某些沖突可以比喻成人類的情感,但我始終沒有發現過類似的情緒,或者有,也被我主動排除在外。”
  菲利浦很無所謂地說道,那根纖細的機械臂在許樂身前不停搖晃,就像是壹個正在揮動手臂表示自己對什麽事情都滿不在乎、偽裝已經成熟所以需要強作堅強的小孩子。
  知道這家夥還活著,許樂的心情非常好,懶得和他再進行這種重復過很多次的爭論,轉身準備向後艙走去,準備接下來的事情,卻不料腳下被某個東西壹絆,險些跌倒,他低頭壹看,地面上的束縛帶內正緊緊綁著壹個沈重的大書包。
  “噢,對了,有件事情我忘了和妳說……”
  機械臂伴隨嗞嗞的悅耳液壓聲,快速伸到他的臉旁,菲利浦同學的聲音有些怪異,仿佛有些緊張。
  許樂沒有理會這個家夥想要解釋什麽,目光離開腳下的書包,落在後艙深處,眼瞳裏的愕然久久無法散去,也根本不知道該對眼前這幕畫面進行怎樣的解讀。
  昏暗柔順的燈光下,有壹個戴著絨絨耳套的小姑娘,長長微顫的睫毛下,黑寶石般的眼眸此時笑的瞇了起來,便成了天空裏那兩彎眉月,她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裏,抱著那個舊舊的娃娃,可愛地笑著。
  許樂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忍不住瞇了瞇,想起多年前自己開始第壹次逃亡時,在古鐘號星光中遇見的小女童。
  六年的時間過去,當年的女童變成了如今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不少,像西瓜皮壹樣蕩來蕩去的黑發,因為變長而顯得柔順很多,乖巧地披在單薄的肩頭,但懷裏的舊娃娃還是當年那個娃娃,她還是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裏,充滿絕對信任地看著他,仿佛這麽多年壹直沒有離開過,甚至連姿式都沒有改變。
  鐘煙花小朋友笑瞇瞇地看著他,說道:“咱們走吧。”
  許樂這才確認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畫面,他無奈地張大了嘴,心想怎麽就連這句對白都是如此熟悉,當年在棲霞州,這丫頭試圖再次離家出走,溜出別墅鉆進車後座時,好像也是這般說的?
  閉起眼睛,然後睜開,捂住額頭,然後松開,他重重地喘息著,右手閃電般探出,抓住身旁纖細的機械臂,手指強勁地抓住視頻探頭下端,就如同扼住菲利浦的咽喉,憤怒地吼叫道:“這他媽的是怎麽回事!”
  “我是誰?我是無所不知的菲利浦,小飛。好吧,我現在只能對中央數據庫進行只讀瀏覽,無法進行信息轉移,但對於妳的人生我還是相當清楚的。我知道她是誰,我知道她和妳的關系,那麽我相信就算讓她知道我是壹臺活的電腦,也不是什麽很可怕的事情,難道妳非要逼我殺人滅口?樂樂,妳太冷血了!”
  纖細的機械臂在許樂手中劇烈地搖晃,如同壹個纖弱的女人質正在驚恐地試圖逃脫,菲利浦配合他此時的情緒,進行完美的演出,並且似乎非常陶醉於此。
  “誰說要殺人滅口?妳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破事兒!”許樂瞪著探頭,惱火說道:“我問的是,她怎麽在妳這艘破船上!”
  菲利浦察覺到許樂這時候是真的很憤怒,纖細的機械臂頓時安靜下來,飛船內部的聲音瞬間變得高速而清晰。
  “我試圖尋找妳,然後在望都府明公寓外,發現鐘煙花小姐,經過與她的交流,我知道她也在試圖尋找妳,於是兩個誌同道合的夥伴組成了臨時的尋找隊伍,直到今天監聽到政府的情報信息,確認我們尋找的妳,正在青藤園發酒瘋。”
  “妳在找我?”許樂揉了揉眉心,看著怯生生抓著自己衣角的小姑娘,皺眉說道:“上次邰之源在監獄裏告訴我,現在是南相家在照顧妳,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事啊。”鐘煙花睜著無辜的眼睛,擡頭望著他說道:“南相姐姐對我很好,雖然她知道妳是帝國人之後曾經有幾秒鐘的動搖,但在我看來,已經相當不錯,南相夫人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個美人,她們還專門從壹院請了個教授給我上理論物理課,我在南相莊園過的挺好的。”
  許樂松開緊握著纖細機械臂的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說重點,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溜掉?”
  “那裏再好也不是我的家。”鐘煙花在他的魔掌中掙紮著探出頭來,很認真地說道:“我相信哥哥妳肯定能逃出來,所以我就提前溜出來準備和妳會合。”
  許樂直接說道:“我是帝國人。”
  鐘煙花蹙著細細的眉尖,明顯因為這句話而有些不開心,嘟著嘴說道:“連南相姐姐都只動搖了幾秒鐘,哥哥妳覺得這種事情對我會有什麽影響?”
  許樂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溫暖,但臉上卻依然沒有什麽表情,冷冷說道:“我馬上送妳回去。”
  “不要!”鐘煙花掙紅了小臉,憤怒地尖叫道:“妳是我的監護人,怎麽可以丟下我不管!”
  “我怎麽管?我現在正在逃亡,整個聯邦都在追殺我,下壹秒鐘這艘破船就可能被壹記戰艦主炮轟成散裝垃圾,難道妳要跟著我壹起送死?”
  許樂嚴厲地訓斥道:“如果妳不想回南相莊園,我送妳去莫愁後山,實在不行,我把妳送到港都工程部,商秋在那裏,妳不是壹直很喜歡她嗎?”
  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溫柔了很多,甚至變成某種懇求。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在乎送小姑娘去這些地方,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險,因為他非常清楚,現在的宇宙裏跟著自己就是最危險的事。
  “我這艘船並不破。”
  纖細的機械臂繞過許樂的身體,降低高度來到鐘煙花的臉頰邊,擱在小姑娘因為憤怒而發抖的肩頭,幽怨說道:“而且妳可以放心,沒有任何戰艦主炮可以擊中咱們。”
  在教育問題上最害怕出現這種家長立場不壹的局面,許樂表情微僵,沈聲說道:“就算沒事兒,難道妳能跟著我們去宇宙裏流浪?妳還要上學,妳還有朋友,妳不可能跟著我這個家夥還有這臺破電腦壹起去過非人的生活。”
  “哥哥妳說過,我是真正的天才,壹般的學校根本教不好我,所以我不用上學!”鐘煙花盯著他,生氣說道:“而且妳知道,我根本沒有朋友,那我跟妳走有什麽問題?”
  許樂搖了搖頭,依然不肯同意。
  鐘煙花眉尖壹蹙,小嘴緊抿,拼命忍住想哭的沖動,上前抓住他的衣角,輕輕搖晃著,清嫩的聲音微微顫抖。
  “哥哥,妳壹個人逃亡會很孤單無聊的,總得有個伴兒吧,就像當年在古鐘號上那樣,我陪妳好不好。”
  說著說著像清清泉水般的淚水,溢出了她的眼眶,簌簌落下。
  纖細的機械臂緩緩離開她的肩頭,微微顫抖,然後做出壹個怪異的曲折,就像人類正在擦拭自己濕潤的眼角,菲利浦感傷的聲音在船艙內不停回蕩:“真是聞者欲落淚,某人怎麽就能如此狠心呢?”
  “還說?”許樂狠狠盯著機械臂前端的探頭,寒聲說道:“妳要是不把她接上船,會有現在的問題嗎?”
  菲利浦的聲音瞬間變得平靜嚴肅起來,說道:“當時看見這個畫面,即便只有模擬感情的我,也被深深感動,所以我決定把鐘煙花小姐接上三翼艦。”
  壹道二維光幕出現在昏暗的船艙內,許樂蹙著眉頭望去,鐘煙花轉過頭來,站到他身旁也好奇地看去,手指壹直沒有松開他的衣角。
  光幕畫面上,寒冷的冬風裏,穿著臃腫絨衣的小女孩兒,正在落葉飛雪間緩慢行走,身後的大書包顯得如此沈重,她的腳步顯得如此吃力,小臉被凍的通紅,臉上卻依然掛著充滿希冀的笑容,時不時向手上呵兩口暖氣,跺跺腳,瞇著眼睛看看天,似乎正在等待什麽。
  鐘煙花吃驚地指著光幕,對身旁的許樂說道:“這是我,這是我啊。”
  菲利浦的聲音再次響起,輕聲向許樂解釋道:“那時候妳應該還在準備越獄,她已經離開了南相莊園,在首都大街小巷裏穿行,她去過很多地方,比如西山大院,比如望都公寓,就是為了很小的那點希望能夠等到妳,嚴寒街頭,北風深夜,她壹直沒有放棄,甚至最後她還試圖坐車去港都找妳。”
  許樂瞇著眼睛看著光幕上不停轉換的畫面,看著那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蹲在街角警惕註視行人的小姑娘,不知為何胸腹間滿是酸楚的味道,他無法想像這麽多天這個孤苦無依的丫頭,是怎樣在這麽嚴寒的日子裏度過,又受了多少的苦,下意識裏伸出手去,緊緊握住旁邊那只微涼的小手。
  鐘煙花笑瞇瞇地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滿足地靠在他的身邊,眼睛瞇成可愛的月牙兒,心裏卻有些緊張地默默想著,其實這段日子自己過的挺好的,為什麽在畫面上看起來卻這麽淒慘可憐?要不要向哥哥解釋壹下?
  就在許樂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壹道充滿滄桑渾厚感的男低音,在空間裏響了起來,當年逃離帝國時最不堪的悲慘回憶瞬間在腦海中浮現,他面色劇變,用閃電般的速度把耳套戴在身旁滿臉惘然的鐘煙花耳上,然後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
  “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啊。濤聲依舊,卻不見當年的夜晚啊。”
  “今天的妳我,該怎樣重復昨天的故事?”
  “這壹張舊船票,能否登上妳的破船啊!”
  破爛三翼艦正在海面上高速飛馳,船艙內回蕩著遠古詩句充滿感情的吟誦聲,不知過了多久,吟誦聲終於緩緩止歇,在尾聲處隱約傳來菲利浦對某位小女孩兒的贊嘆。
  “好演技。”
  鐘煙花安靜乖巧站在許樂身邊,右手伸到背後豎起大拇指,在心中表揚道:“好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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