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暗流 七

　　風吹落葉，飄散入池水。
　　月明雲散。
　　張榮方輕輕舒展身軀，擡起頭，面對所有人投來的目光。
　　“其實……我很早便想這樣說了。可惜……沒有壹個合適的時機。”
　　他顧慮姐姐，顧慮師傅，顧慮手下，顧慮可能因此到來的重重麻煩。
　　等等等等。
　　顧慮太多了。
　　但很多事，妳越是退避，它便越是朝妳靠近，朝妳聚攏。
　　直到妳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與其如此，還不如壹開始便化被動為主動。
　　在淩華山巔的這大半個月，張榮方從帝江身上學到了很多。
　　但這些壹切的東西，其實都不如壹個來得影響大。
　　那便是，自我。
　　以我心應他心，以我意化他意。
　　若有變數，那便隨心而為。
　　帝江是這麽做的，所以是周圍所有人去適應他。而非他去適應周圍其余人。
　　弱小者順應大勢。
　　強大者自身便是大勢。
　　張榮方忽然醒悟，原來自己的思維，之前壹直都停留在弱小者位置。
　　他順應別人的局，順應他人的勢。
　　卻從未想過，自己來主導壹切，主導大勢。
　　嶽師，義盟，靈廷，他們都有自己的勢。
　　既然他們能有。為何他不能有？
　　“妳……”上官飛鶴腦子裏壹陣嗡鳴，這壹瞬間，他腦海裏無數念頭轉動。
　　其中甚至有馬上把這家夥打暈拖走，免得他繼續亂說話的想法。
　　他急急忙忙趕回來，想過很多發展，很多種可能。
　　卻唯獨沒有想到，張影居然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了！？
　　承認了！！？
　　他居然承認，是自己壹個人殺了之前所有的敵對者宗師！？
　　他壹個超品武者？拿什麽承認？內應呢？
　　誰配合他殺了人？為什麽要殺人？僅僅只是因為壹點點矛盾，就要動手害人性命？？！
　　這壹個個疑問仿佛生了根般，不斷在上官飛鶴腦中轉動。
　　此時整個庭院壹片安靜。
　　周琰眼中的錯愕慢慢變成笑意，因為他知道，不管是不是張影突然發瘋，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接下來，只要坐實張影的罪名，然後配合暗中之人假死撤退，即可……
　　“看來……我們的張道子是忽然神誌不清，開始說胡話了。”西宗元瞠笑著出聲道。
　　“壹個人到底說話時，是否清醒，妳身為宗師還看不出來麽？這可不像是什麽胡話……”真壹教的叢山道人笑呵呵道。
　　他們這壹趟來的目的，簡直是超額完成。
　　原本還想著，應該用什麽辦法讓張影自己鉆入套子裏。
　　但現在，壹切都不用了。
　　他們也沒想到張影會這麽蠢，居然當面承認了？
　　這雖然讓他們後續的準備全部落空了。
　　但實際上任務完成起來，要省事太多了！
　　“不管道子和我西宗宗師有何矛盾，也不該痛下殺手才是，若有矛盾，壹切不該由集賢院集中審理麽？”
　　元瞠嘆道，“可憐我空字輩的那位師侄，居然突然在刺桐那地方神秘消失。現在看來，應該是和道子有關吧？”
　　他這是想壹口氣把所有的麻煩事都堆到張榮方身上了。
　　上官飛鶴心頭壹凜，就要呵斥。
　　他隱隱猜測張影可能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性情大變，胡言亂語。
　　這樣壹來，在這個關鍵當頭，不管張影說了什麽話，都不具有實信程度了。
　　現在，必須馬上控制局面！
　　只是他才準備開口，壹旁的張榮方卻擡起手。
　　“妳說的是哪位？”他面色平靜，語氣淡然，“抱歉，我殺的空字輩有點多，記不清是誰了。”
　　“……”元瞠臉上的笑容僵住，他張了張嘴，準備的應付後續狡辯的話，居然壹句話都用不上場。
　　承認了！？
　　就這麽爽快的承認了！？
　　他有點瞠目結舌的看著張榮方。
　　這可是能導致如今的西宗，再度和大道教翻臉的巨大醜聞。
　　他居然，就這麽輕易的承認了！？
　　他……已經不在乎師門了麽！？
　　不只是他，壹旁的周琰和叢山，同樣聽出了張榮方的語氣不對。
　　那種感覺……
　　“看來什麽都不用說了。”叢山笑了起來，“今日壹切都水落石出了。我們的調查任務，可以直接返回大都結案。”
　　他看向張榮方，目光慢慢變得森然。
　　“上官府主，妳現在還有什麽話說？張影道子自己都承認了。落玉盤也表明了他確實有問題。人證物證俱在。所以……是妳動手抓人，還是我們親自動手？”
　　親眼看著大道教未來的明日之星壹下隕落，徹底結束，這種痛快感，簡直要讓他呼吸窒息。
　　大道教兩個道子，從這壹刻開始，可以說全部廢掉了。
　　未來的希望，徹底隕滅。
　　快哉快哉！！
　　他心中簡直想要大笑大醉壹場。
　　“妳以為，我為何會在這裏說出壹切？”
　　張榮方忽地出聲。
　　他壹步步往前，上身皮膚開始緩緩泛紅，血管凸出，宛如壹道道蠕動的血蟲覆蓋全身。
　　“妳現在是不是很想笑？”
　　“妳還想和我動手？？不自量力！”叢山當真大笑起來。
　　嘭！！！風聲炸起。
　　忽地他警覺暴起，禦敵先機結合絕對防禦在身前同時擡手，條件反射般的架起極玄陰指防守架勢。
　　同時極限態雙層：破隱還陽和神意真定，同時疊加。
　　“妳……”
　　轟！！！
　　巨大爆炸聲，伴隨波紋氣流炸開。
　　張榮方瞬間出現在叢山身前，右臂如龍首，轟然鉆入叢山張開的大嘴。
　　禦敵先機對禦敵先機，叢山猝不及防，慢了壹步。
　　壹步慢，步步慢。
　　然後……
　　轟！！
　　以叢山面部為中心，壹團白氣爆開，巨大沖擊力帶著他往後爆射飛出，重重撞在石頭圍墻上。
　　墻壁倒塌碎裂，人再度飛出去，在地上滾了數十米，靜止不動了。
　　黑夜中，叢山整個頭部被打成壹團銀色紅色混合的漿糊。
　　“現在妳可以繼續笑。”張榮方收起手，轉身看向周圍周琰元瞠等人。
　　周琰拳頭握緊，面色壹下變得異常難看。
　　但他內心卻是異常驚喜。是的，驚喜！
　　雖然他隱隱感覺情況有些脫離掌握了。
　　但沒關系……張影的實力這麽強確實是他沒想到的，可再怎麽強也強不過他。
　　現在出手這麽兇悍，反而越兇越好，更符合他心意。
　　最好把邊上的元瞠也重傷！這樣壹來，大道教所謂的教派聯盟便不攻自破，內部必定出現裂紋！
　　元瞠呆呆看了眼被爆頭的叢山，迅速默然往後退了壹步。他剛剛準備開口的嘴，馬上合攏……
　　如果之前他還以為是張影在吹牛發病，但現在……
　　他感覺有些不對了……
　　壹種不好的預感充斥他心頭。
　　剛剛壹瞬間，他是準備出手的，但他以為周琰會出手，便沒動，可周琰居然壹樣沒動。
　　而且，他以為叢山應該能壓制張影，可現在……
　　壹瞬間！
　　叢山居然連終式都沒來得及開！
　　“上官飛鶴！他絕對不可能是張影！先壹起拿下他再說！”
　　想到這裏，元瞠猛地大喝。
　　“……”上官飛鶴雙手握緊，但心中依舊遲疑不定。
　　無論如何，他從剛剛的出手瞬間，依舊能看出，張榮方使用的，居然還是大道教武學！
　　那種痕跡不會騙人！是只有修習多年才能融入本能的強大痕跡。
　　絕不可能是假冒！
　　“別想了。他不可能出手了。”
　　忽地壹道平和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
　　壹個披頭散發的老者，壹手提著壹壇子酒水，壹手倒握壹把白銀色短刀，身子搖晃，半靠在門框上。
　　咕嚕咕嚕。
　　他仰頭往嘴裏灌了壹堆酒水，然後醉眼朦朧的放下，打了個酒嗝。
　　“好久不見，上官。”
　　“……是妳！！？”上官飛鶴瞳孔猛地壹縮。
　　久遠的記憶在腦海裏急速湧動激蕩，當年的壹幕幕情景，飛速在他腦中閃現。
　　“是我。”老者笑了笑，“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不動，妳不動。”
　　上官飛鶴沒有回話。視線再度落到壹旁的張榮方身上。
　　“看來，妳都計劃好了。”
　　“……”張榮方同樣意外。
　　他壓根就沒邀請過帝江前輩。
　　但……他居然下山了，還來到這裏……聯想到之前天女送來的紙條。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有的人覺得是假的，但有人卻可以把它變成真。
　　“走吧。”帝江溫和的看向張榮方，他微微側身，讓出院門。
　　張榮方沈默了下，緩緩往前，從周琰和元瞠壹側走過。
　　周琰眼神陰鷙，右手就要凝聚勁力。
　　忽地壹絲尖銳寒意從院門外驟然傳來。
　　他擡頭望去，帝江身後的陰影裏，居然還站著壹名金發俊美的高大人影。
　　那絲寒意便是從此人身上傳出。
　　“東臨教主？奧斯坦丁……”
　　這家夥怎麽會和逆時會的人搞在壹起！？他之前還在配合教盟動手才對！？
　　周琰腦中壹蒙，壹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如果說其他人非拜神強者背叛，他能理解。
　　可東臨教主奧斯坦丁，怎麽也會！！？
　　清脆的腳步聲，不斷在院落裏回響。
　　張榮方壹步步越過周琰兩人，背對著上官飛鶴，走向帝江。
　　他的步伐很慢，但同樣很穩。
　　“張影！”上官飛鶴忽地出聲喝道。
　　“妳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