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怨念

　　天亮了，黑暗退散，太陽出來了。
　　光明重新籠罩住了大地，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霍見歸獨自壹人行走在路上，手握黑傘，步履緩慢。
　　他的腦中掠過了剛才吃飯的時候，阿德跟他說的那些話。
　　關於曲思和曲思的家庭，整個就是壹個悲劇。
　　曲思的老公名叫高銘，他們結婚的時候，曲思就已經懷孕了，所以結婚的時候，沒有買房子，這之後他們也是壹直租房子，租的正是小獅子社區4棟4單元的房子，這裏的房子很便宜，別同個小區別的樓房的房子便宜將近壹倍，而且404號房更便宜，只有幾百塊錢，空間還很大。
　　當時，他們最大的困擾就是缺錢，因為缺錢，他們甚至還商量過要將孩子打掉，幸虧遇見了這樣壹個房子，既能生活，能帶孩子，還有足夠的空間讓老太太搬進來住。
　　豆芽就在那壹年的深冬下生了，下生的時候，天降大雪。
　　曲思的老公加班還沒回來，家裏停電了，曲思在朱紅大床上睡覺，被噩夢驚醒，接著羊水就破了，她們沒有去醫院，曲思不想去，老太婆也不想讓她去，而且當時的情況也很特殊，很緊急，根本已經來不及了，於是，老太婆再次當了壹回接生婆，將豆芽從曲思的肚子裏硬生生弄了出來。
　　壹切還算順利，除了流了很多血之外。
　　豆芽，就在那張朱紅色的大床上下生了。
　　這之後，豆芽的成長過程並不順利，接二連三的生病，而且，他們的家庭狀況越來越糟糕，錢不僅沒有攢下來，甚至還欠了很多債。
　　五年之後，豆芽五歲。
　　曲思的老公高銘要去出壹次差，豆芽死纏爛打，最後，他帶著豆芽壹起出去了，此時，老太婆也因故回到了老家，數天後才回來。
　　高銘和豆芽去異地之後，因為某些原因，高銘的差事出現了差錯，他們只能返回。
　　如果他們當時沒有返回，壹切說不定就不會是這樣子了，就算事後發現這件事，也有可能只是鬧壹鬧，並不會真的出現這種無法挽回的事情。
　　他們回來的途中，高銘給曲思買了花，豆芽給曲思買了壹個發卡，兩個人悄悄進門，高高興興地準備給曲思壹個驚喜。
　　結果，他們上樓之後，聽見了臥室內傳來了悶哼和呻吟聲。
　　高銘當即就踹開了門。
　　臥室內，曲思正光溜溜地仰面躺在床上，她的身上壓著壹個身材精壯的陌生男子。
　　當高銘進來之後，陌生男子還疑惑地問道：“這男人是誰？”
　　曲思驚慌地大叫壹聲，翻身就將自己的身體藏進了被子裏，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這件羞恥的事情。
　　高銘走了進來，他二話沒說，拽起床上的男人就扔在了地上，床上的男人怒火也被激了起來，開始和高銘廝打。
　　在廝打的過程中，五歲的豆芽站在門外，看到了所有的壹切，她太小了，還無法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只是感覺有些害怕，她看著手中的發卡，不知道該不該給媽媽，隱約之間，她感覺媽媽好像做了壹件天大的錯事。
　　陡然間，高銘大吼壹聲，拖起旁邊的衣架就甩在了陌生男子的身上，陌生男子被放倒在了大床上，高銘跳上床，從床頭抓起壹個人偶蠟像，對著男子的頭就砸了下去。
　　“砰！”地壹聲，男子的腦袋開花了，鮮血嘩啦啦地流出來。
　　“砰！”地壹聲，男子的臉上全都是血，他的雙手從高銘的脖子上松開了。
　　高銘舉起蠟像，用盡全身的力氣，準備給男子來最後壹下，這時候，被子底下的曲思忽然鉆了出來，壹把抱住了高銘，哭聲喊著：“不要……”
　　高銘心中的怒火變得更盛了，他壹把將曲思推倒在了墻壁上，這壹推之下，他手中的蠟像掉在了床上，這時，床上的男子蘇醒了過來，他抓起蠟像，對著高銘的腦袋狠狠地來了壹下——
　　“砰！”地壹聲，這聲響永遠都留在了豆芽的記憶深處，這壹聲響成了豆芽壹輩子無法磨滅的慘痛回憶。
　　就是這壹聲響要了高銘的命。
　　高銘的頭被蠟像砸了壹下，腦袋往後壹倒，直接撞在了床柱子上。
　　“哢！”地壹聲響，腦骨撞裂。
　　高銘當場死亡。
　　陌生男子知道自己殺了人，嚇得扔掉蠟像，奪路逃走。
　　曲思嚇得驚叫了兩聲之後，暈死了過去。
　　豆芽站在門外，望著這壹切，還是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那個陌生男子出門的時候還瞪了她壹眼，她嚇得流出了淚，她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晃著她爸爸的身體，喊著：“爸爸，爸爸，那個壞人跑了，妳快去追啊……”
　　“爸爸，爸爸，那個壞人跑了……妳快去追啊……”
　　她的爸爸永遠都沒再醒來，她的爸爸也不可能去把那個壞人追回來了，那個壞人最後被警察抓住了，判了故意殺人罪，無期徒刑。
　　老太婆聽聞噩耗，從老家急匆匆趕來，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後，老太婆從此便變了壹個人，她變得陰沈，變得惡毒，變得神經兮兮。
　　曲思有幾次出逃，不想住在這裏了，甚至還回過老家，全都被老太婆揪了回來，老太婆有很多種辦法強迫曲思睡在那張床上，她就是要懲罰她，就是要讓她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她要讓她做惡夢，她要讓她生不如死……
　　壹切都是從壹個報復的惡念開始的。
　　老太婆對豆芽很疼愛，有什麽話全都和豆芽說，包括她懲罰曲思的方法，包括她要替兒子報仇，包括她精心設計的機關，甚至包括她死後的壹切安排……
　　此時，老太婆已經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行了，經過了這壹次的打擊之後，她的身體迅速老化，在壹次重感冒中，撒手人寰。
　　在臨死前的壹天，她從醫院回到了家裏，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拉著豆芽說了壹晚上的話……
　　沒有人知道老太婆那晚跟豆芽說了什麽，更沒有人知道豆芽小小的心靈是如何經受住壹次又壹次慘痛的打擊的。
　　人們只知道，老太婆死後，豆芽也像變了壹個人，有時候，她乖巧可愛，能裏能外，小小年紀就能夠獨當壹面，承擔起家裏的壹些繁雜事務，又有時候，她會獨自壹人在陽臺抽煙，抽的是長桿煙槍，那種濃烈的煙葉子……
　　這家人，原本四個，雖然貧窮，但尚且和諧美滿，但是現在，卻只剩下了兩個，兩個各懷心事的人。
　　家裏的陰氣越來越重，氣氛越來越壓抑。
　　曲思有幾次想要搬家，都在豆芽的尖叫了反抗中放棄了。
　　有壹次，曲思執意要搬家，甚至還加了搬家公司的人來拉東西，最後，在豆芽用剪刀割裂了自己的動脈之後，只能作罷。
　　她們壹家人像是被詛咒了壹樣，只能呆在這間房子裏。
　　朱紅色的大床靜靜地躺在主臥的中間，似乎已經躺了成百上千年，它從未移動過，它靜靜地看著這壹切，看它著床上的人，看著她們床頭吵架床尾和，看著她們朝對方罵出骯臟的字眼，看著她們在午夜瘋狂地做愛，看著每天晚上筋疲力盡地爬上床，每天早上又極不情願地爬上床……
　　豆芽在床上降生，朱紅色大床吸了很多血。
　　高銘在床上身亡，朱紅色大床又吸了很多血。
　　朱紅色大床永遠都在吸收，從來不吐納。
　　它很清楚，這家主人也許只會呆十年，甚至更短，它接下來的路還有很長很長，甚至數千年那麽長。
　　曲思，高銘，豆芽，包括老太婆，全都是它生命中的過客。
　　霍見歸深吸了壹口氣，搖了搖頭，自語道：“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正的鬼呢，全都是裝神弄鬼，全都是人們心懷鬼胎，全都是算計和報復？”
　　霍見歸原本以為這壹次他遇到了真正的鬼，結果最後也不是，他雖然處理好了這件事情，但還是有種失落感。
　　他之所以改行做這個，就是為了見識見識真正的鬼。
　　他是個無神論者。
　　可是，他想要見鬼。
　　這是他這輩子的夢想，無論用什麽樣的方法，他都要見到鬼，不見到真正的鬼，他就算是死，也死不瞑目。
　　忽然間，壹滴水落在了霍見歸的額頭上，他擡起頭看了壹眼，天空碧藍，萬裏無雲。
　　他伸出手擦了壹下額頭，看了壹眼手指，手指上出現了壹點紅色，那意識到不是水，是壹滴血。
　　這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有些發疼，他伸手在脖子上輕擦了壹下，有個疙瘩不知何時從皮膚裏面冒了出來，壹摸上去，就發疼。
　　霍見歸記得，這個地方曾經在第壹晚上去探鬼的時候，被什麽東西在黑乎乎的環境中戳了壹下，在他當天早上離開房間的時候，還從這個地方揩下來壹塊黑紅色的血塊。
　　他歪了壹下腦袋，望向四周。
　　忽然間，他看見身後不遠處的壹根柱子後面，似乎藏著壹個人影，這個人影在霍見歸轉身的時候，瞬間就藏了起來。
　　霍見歸的嘴角抖動了壹下，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待他走出去十幾米，拐進了壹條小巷子之後，那根柱子後面閃出來壹個人，壹個穿著壹件淺藍長衫的人，他的頭發盤在頭頂，壹圈壹圈，密密摣摣，像是壹條大蛇盤坐在他的頭頂上。
　　他望著霍見歸離去的身影，久久地出神，良久過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壹個電話。
　　他的聲音帶著壹絲的恨意：“老大，他果然壞了我們的好事。”
　　對面傳來了壹個低沈陰冷的聲音：“除去他。”
　　盤著頭發的男子掛斷了電話，晃動了壹下脖頸，朝著霍見歸離去的方向，快速追去。